衛厭本以為方奚雲會阻止的,可沒想到她什麽也沒說,就這麽異常聽話地準備施行。
方大山和齊韞點頭離去後,衛厭拄著拐杖走到奚雲身邊,“你當真要讓他們兩去換糧食?”
這語氣,果然是精明的衛狐狸,竟然也想通了其中關竅。
奚雲不答反問,“不是我要讓他們去,是我攔不住他們去,既然如此,我為何要說反話?”
方才那樣騎虎難下的情形,她若是拒絕,隻怕才會使得兩位心有不滿,甚至懷疑她別有居心。
奚雲看向衛厭,“再者,大哥定然是提前找你商議了,而你並沒有否認,你跟我半斤八兩。”
南方的十月,竟然瞧不見北方的肅殺之氣。
換糧失敗,甚至還遭到搶劫,若非齊韞彪悍擺出搏命之姿,隻怕真就送命的方大山,心有餘悸地摸著頸間勒痕,以崴腳姿態也拄起了拐杖。
拐杖是腿腳剛好的衛厭讚助的。
奚雲纏上布條固定木板,隨即道:“行了,傷筋動骨還是要靜養的,大哥你就安心養著吧。”
外人隻知道方大山起夜解手踏空崴了腳,隻有自家人知道內情,好在奚雲略懂醫術,曲氏紅著眼說不出話,還是奚雲溫聲去寬慰的。
方大山後怕,卻也更加愁苦。
大家夥已經開始薅葉子吃了,那每天挑井水長出來的蔬菜還小,還不如吃樹葉頂飽呢。
奚雲借口上山采藥,想著能不能再尋點吃食。
衛厭望著挑選粗壯樹枝的奚雲,終究是抬腳跟了上去。
前世旱情嚴重,甚至為了搶水,亭湖和洵水附近每天都發生人命,百姓們拚了命想挑水,卻突破不了守衛。
如今是十月上旬,中旬時才會降雨。
但也隻是杯水車薪,直到十一月才會徹底緩解旱災。
後來,衛厭才知道為何亭湖附近被官府嚴加看管,實因亭湖附近山上便有陳安王藏匿的糧食和武器。
陳安王,世人眼裏最無能本分的王爺,他的無能不是沒本事,而是沒有身為男人的本事,此病乃是娘胎帶來的,是以陳安王至今三十有五,卻也一無所出。
偏偏這樣本分之人,卻是心思藏匿最深之人。
衛厭先前就根據奚雲手繪草圖,加之心中估算過的堪輿圖,算出來了大概位置,隻是此事事關重大,該不該透漏呢?
隨從的話響徹耳畔,“主子,衛陳薑王四家都派出了嫡係子弟,如今更是勢如水火,想必三日後的拍賣會必然熱鬧非凡,屬下以為,主子既然腿疾痊愈,自當親去瞧瞧這場盛世。”
衛厭明白,若是此一去,便是無歸期。
這裏畢竟不是他長留之地,可不知為何,衛厭還是推辭‘再考慮考慮’。
這一考慮,衛厭就聽見了奚雲肚子叫的聲音,他抬眼望去,捂著肚子的奚雲懶洋洋坐在樹下,一副沒力氣的模樣。
甚至還望著頭頂樹葉發呆。
“你……”
‘噓,’奚雲耳朵一抖,下意識拉住衛厭手腕,示意他藏起來,“什麽聲音?”
衛厭凝神聽去,麵色有些尷尬,入耳盡是男人之間的渾話,很是不中聽。
聲音越來越近,衛厭便拉著奚雲滾到草叢裏隱蔽。
這個視線看過去,是很明顯的軍靴,奚雲眼神上移,那來的四位正是軍士打扮,隻是天熱,他們連盔甲都沒帶,衣領也坦露著,很是狂放不羈。
“呸,說是細細排查附近山頭,可偏生咱們兄弟四個是最遠的,那離得近的還得空能吃香的喝辣的,咱們呢,這鳥都不拉屎的破地方,能有什麽人煙?”
“你且小點聲,若是被人聽去了……”
“那便宰了一了百了,爺正心頭煩悶呢,殺幾個蠢貨發泄發泄,最好能碰見幾個姿色不錯的姑娘睡睡,哎呀,說到這兒我就想到那醉香樓的牡丹姑娘,**的時候真是……”
奚雲還在吃瓜,突然耳朵被人捂住,強行斷了連接。
她扭頭看向動手的衛厭:“……”
你是不是捂錯了耳朵,你的耳朵在你頭上。
衛厭卻隻覺得鬼使神差,那些人說得胡話過於不入耳,他想也不想就伸出了手。
奚雲扒拉下來他的手,餘光掃過更加氣人了,這人也不過十五六吧,臉長得像是建模也就罷了,手還這麽好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
顧不得分辨,耳畔已經傳來聲響。
“還說什麽仔細搜查,若是碰見活人殺無赦,回頭安上賊盜的名頭按著人頭給賞錢,這荒野之地鬼影都瞧不見,更別說人影了,真是晦氣!”
奚雲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這些人可不隻是打趣,他們是真的奉了軍令,所以才又是怨氣又是肆無忌憚。
他們的上司到底是誰,為了一些虛名竟敢行屠殺之舉。
奚雲握緊了拳頭,斷斷續續聽見經過的四人說話,“……累了,那邊有個道觀,不如過去歇歇腳,順便睡一覺。”
不好!
若是他們去了道觀,那裏麵幾百號人豈不是暴露了,回頭若是這四人通風報信,等待道觀眾人的,隻怕就是單方麵屠殺。
奚雲呼吸急促,這一回可不是在林夫人家裏碰見的毛賊山匪,而是持械的軍士,還有他們身後之人。
怎麽辦,怎麽辦?
奚雲騰地爬起身來,握著手中棍子看向衛厭,眼中是決絕的殺意。
而殺意正盛呢,空中忽然傳來尖銳的哀嚎聲,奚雲有些懵地看向衛厭。
衛厭便踩著草叢,帶著奚雲一同踩著草叢摸過去,而後愣住了。
“陷阱?”
那四個軍士都栽進去了,正哭天喊地的嚎叫著,似乎受了不輕的傷。
衛厭眼神一變,看向奚雲。
奚雲心虛地摸了摸鼻尖,這個陷阱是她前段時間挖的,剛好水井挖好,她便使喚二哥方文幸過來弄了幾個陷阱,想著要是運氣好,捉到什麽野味那就更好不過。
雖然野味沒影,但效果卓絕。
奚雲拉了拉衛厭衣袖,“現在,該怎麽辦?”
若是任由四人傷重不愈,必然會引起軍營的懷疑,如果摸排過來,到時候更難脫身。
可如果去救,那就是東郭先生和蛇。
真是兩頭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