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雲振振有詞，“再說了，如果都想著讓給孩子，孩子還小，那麽在孩子心裏會養成享受大人照顧兄姐謙讓的習慣，在家裏也罷了，至少是血親，可在外麵呢？
“有些東西，不是讓出來的，而是憑本事去掙到的。”
“既然是我摘回來的柿子，我給誰都是我說了算，這便是我要讓虎子和甜丫領會的道理——掌握主動權才有說話的底氣。”
衛厭神色微動，眸光一瞬不瞬盯著奚雲，心口被不知名的情緒觸動。
原來，不讓並不是自私，努力爭取也不是錯。
——
水井選址已定，眾人雖說半信半疑，卻也別無他法。
人心齊泰山移，半月過去，秋老虎威力不再，而水井終於有了動靜，麻繩拉上來的竹筐裏，楊天正一身泥漿，卻笑得見牙不見眼。
“成了！”
楊天正舉著手上的泥漿，像是勳章般的展示給大家看，他迫不及待地爬出來，聲音都帶著顫抖，“挖到泥漿，便是說這口井當真能出水。”
方大山雙目通紅，這些天的提心吊膽，終於在摸到泥漿的那一刻落到了實處，天知道雖說太陽不曬了，但是這老天爺不下雨，別說人了就是山上的樹木都蔫吧了。
這些天，大家夥喝水都無比珍惜，做飯都不敢熬湯的。
可算，可算是有希望了！
方大山深吸一口氣，揚聲道：“等泥漿掏幹淨，再澱一澱，這口水井咱們就能用啦。”
周圍幫忙的同鄉們喜不自禁，有些都熱淚兩行：不容易，實在是不容易，大家夥晚上睡覺都是不安心的，生怕一覺醒來沒水喝。
甚至有些老人家拄著拐杖，都想去後山尋個沒人的地方了斷了去。
口口聲聲‘活著就是浪費水，不如省下來給孩子吃用。’
奚雲原本就在幫忙摘柿子，近來用水幾近枯竭，柿子也能出汁，大家夥都珍惜得很。
一過來，奚雲就又暈暈乎乎身形一斜，被許多人舉起來高高往天空拋去，耳畔盡是沙啞又欣喜的歡呼聲。
奚雲享受著一次次靠近天空的感覺，和重重墜落都會被人接住的踏實，忽然就有了曾經高空跳傘的刺激感，不由得也笑出了聲。
方大山抹了把眼淚，扯著脖嗓子讓大家夥把人放下來，而後搭著奚雲肩膀往楊天正身邊走，愣是捏著奚雲的手指抹了把幹裂的泥漿。
“小妹，你瞧，出水了，當真出水了，這都是你的功勞。”
奚雲瞧著楊天正大有一種想脫下衣服，將泥漿泡過的外裳給她的架勢，忙作勢去了水井邊查看情況，麻繩綁著浸滿泥漿的竹筐，奚雲伸手比劃之後，開始快速心算。
三米多為一丈，這繩長刨去井口的距離，那便是……
近五丈。
在隻靠鐵鍬和手刨的時代，確實很不容易。
奚雲扭過頭，“大哥，還是一鼓作氣把泥漿都撈上來，淘洗幹淨井下後，再快快給井邊半封住，回頭蓋個棚子遮灰塵，再弄個省力氣的軲轆。”
楊天正耳朵一抖，目光灼灼，“軲轆是什麽？”
奚雲眨了眨眼，難不成這玩意兒還沒出來？
不管了，都什麽時候，軲轆這玩意兒也不是什麽流傳千古的東西，便是弄出來了也不影響什麽的，當務之急是便民利民。
奚雲笑得純良，尋了跟樹枝就開始向楊天正描繪做法和用處，正好楊天正專業對口，人家會木工活。
軲轆才打磨一個雛形呢，巡邏的同鄉就急忙來報信。
“什麽，你看清楚了？”方大山急得坐不住。
“大山，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些流民約莫五六十人，似是瞧見了這處道觀，便都吃著勁兒過來了，我這眼神當初在咱們村都是千裏眼，不會有錯。”
“這可怎麽辦？”方大山自言自語，心裏拿不定主意是驅趕還是接納。
那‘千裏眼’著急跺腳，“哎呀，大山，你還在猶豫什麽，那些人好壞咱們都不知道，萬一再有一兩個得病的，豈不是出大事了？”
這災荒年容易生要命的病。
原先在城裏做活的東家買奴仆，從來不要災荒年賣出去的下人，說是那些人命短，說不得還會克主家，要不得。
方大山來回踱步，“對了，齊兄弟呢？”
“聽說水井那兒要人，齊兄弟和文幸他們都在呢，要我去叫麽？”
水井在道觀後山位置，來回可要不少時間，可若是敲鍾的話，豈不是告訴外麵那些人觀中有人？
就在這時，奚雲捧著衣兜進來，“大哥，四姐和孩子們呢？”
奚雲探頭探腦，半個衣兜都是紫色的山果，是她無意間發現的，這果子吃起來酸酸甜甜的，很有桑葚的口感。
方大山沒有回答，反倒是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小妹，有件事……”
奚雲聽明白了，她將衣兜裏的山果通通倒在方大山手掌裏，多餘地直接給了那‘千裏眼’，順嘴問道：“來的人青壯男子多少，婦孺又是多少？”
“這，打眼瞧去人頭烏泱泱的，我急著回來報信，也沒仔細看。”
奚雲盤算了一下，當即看向方大山，“大哥，快，敲鍾。”
“這要是驚動了那些外人？”
“如小千叔所說，那些人約莫五六十，可見陣仗不是很大，咱們便是人數上也贏了，何必懼怕，眼下敲鍾不隻是驚動作用，還有震懾。”
“趕快敲鍾，集結咱們的人，擺出一個不好惹的陣仗來。”
奚雲不是菩薩，這些流民來路如何，心態如何都不確定，最關鍵的是他們會不會攪擾原本安寧的觀中生活？
資源是有限的情況下，人數越多均分得到的就越少。
萬一引起雙方矛盾，更是埋下了隱患。
想到這些令人頭疼的事，奚雲就心腸硬了下來，無論如何先把人攔在外麵。
齊韞和方文幸帶著眾人氣勢洶洶下去，奚雲順道將三哥方文複也夾帶進去，“齊大哥，二哥，你們有什麽拿不定的，問三哥討個主意就是。”
這方文複雖說瘦弱，但畢竟是讀書人，先前也表露過幾次不凡的見地。
原本奚雲更想派出去衛厭的，這衛厭可謂是狐狸成精，可是這位大殺器的腿還沒好，她也不好過度壓榨病患。
目送著眾人走遠，奚雲開始安排其他。
“大哥，你帶一波人去巡查道觀，看看有沒有可疑人進來。”
“所有人，禁止外出和去後山，都老實待在真君殿外廣場上。”
奚雲自己，站在了山門處等候消息，難得地有些焦躁。
卻沒想到，她沒去請，衛狐狸倒是自個兒拄著拐杖過來了，就這麽不緊不慢地站在不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