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衛厭戴著麵具肩爬踏雪,一路吸引無數視線,站在戲院外看公告欄時,身旁便早有個機靈的管事模樣,忙遣身後小廝去戲院裏喊郎君出來。

戲什麽時候都能看,可貴人不是什麽時候都能遇上的。

“蠢貨,快去!”

那臉上有痦子的管事目露精光,盯著那一身素雅但難掩貴氣之人,心裏的算盤打得震天響。

自家郎君那可是才名遠揚,自幼也有神童之名,不過因著壯誌難酬這才改道‘才子’派,你想想,但凡能做官誰願意四處浪.**,那都是報國無門的失意之人。

戲院裏很快就出來位男子,約麽二十七八,一身衣裳也是錦繡繁華的貴氣,方正麵容上卻嵌了雙豆豆眼,被那粗眉掩映著,瞧著平白多了幾分喜感。

此人在管事暗示下,疾步朝著公告牌走去,順道整理一番衣袖褶皺。

“咳咳,兄台莫非也想競爭這村長之職?”

衛厭目光微頓,側身去望向來人,肩頭的大貓踏雪懶洋洋甩了甩尾巴,因著居高臨下,忽然瞧見了不遠處的草叢,當即飛身跳上公告欄,一路蹦跳沒了身影。

衛厭隱隱抽了抽眼角,這個踏雪明擺著就是報複,每每都沾一身蒼耳等植物種子,回來就盯著他霍霍。

罷了罷了,一人一貓總得有一個記仇的,不記仇那就是太見外,這樣也好。

見衛厭餘光追隨貓影而去,身旁那人沉不住氣了,“兄台,相請不如偶遇,這村中有出很不錯的新戲,乃是先峯王都為之感動過的,在下也有些門道,兄台可要進去聽一聽?”

衛厭似笑非笑,“聽聞觀戲需買票,無票不得進入?”

“嗐,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區區村民見過什麽世麵,不過是運氣好,沾了曲陽衛氏的光,這才能憑著新戲揚名,明麵上每天就二十二票,實則隻要給那檢票村民一點打賞,自然就能來去自如。”

“竟是如此麽?”衛厭若有所思。

那人得意洋洋,“自然,窮鄉僻壤的小民,給點恩惠就能無視規矩,可笑可笑!”

哪知衛厭凝神回望去,“兄台的確可笑,都是不守規矩之人,自然都很可笑。”

那人笑臉僵住, 沒想到顯擺沒成,卻被暗搓搓回懟。

這感覺實在是憋屈,可誰讓人家是有權有名有錢的攝政王呢,本想著討好攝政王後,能得一個不錯的官職,也好揚眉吐氣去的。

衛厭盯著身旁人衣襟暗紋,上麵是銀線繡出的錦棚兒花樣,便已然認出此人身份,意味深長的道:“潭陳宋氏,很不錯。”

那人心跳如擂鼓,卻深深覺得這是一次天賜良機,絕對不能怯懦。

於是仍擺著笑臉恭維道:“兄台當真是好眼光,在下潭陳宋氏行八的宋方將,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踏雪。”

衛厭忽見踏雪越跑越遠,忍不住揚聲提醒,哪知宋八郎自以為是接話道:“原來是踏公子,真是久仰大名,三生有幸!”

衛厭眉頭微蹙,眼神驚奇地打量著這位宋八郎。

怪不得潭陳宋氏無能臣可用,原來都是這等貨色,連人話都聽不懂的麽?

見衛厭客氣頷首後離開,宋八郎的管事顛顛兒湊上來,“郎君,怎麽樣,可有得到那位貴人的讚譽?”

事關前程,容不得閃失。

宋八郎笑得見眉不見眼,“方才人家誇我很不錯,丁二,你且等著瞧,本郎君很快就要平步青雲了。”

管事丁二也樂嗬嗬道:“恭喜郎君,賀喜郎君,待您入朝為官,整個宋氏將會以郎君為首,郎君便可心想事成。”

這話說到點子上了。

宋八郎不知想到了什麽,朗聲大笑的時候整個人都飄忽起來,“好你個丁二,就你懂我。”

衛厭在村中細細轉過後,便拎著打理幹淨的踏雪回了三姐衛芙的住處,姐弟兩就在院子裏閑話,臨走前衛厭托梨花還貓。

等人走後,衛芙扭頭看向堂屋所在,“出來吧。”

輪椅上的奚雲神色平靜,倒是幫著推輪椅的九姑娘衛蓉有些不安,七哥怎麽能這般沒分寸,將村中大小弊端都挑了出來,跟三姐在院中高談闊論。

生怕屋中人聽不到似的。

衛蓉覺得,七哥就是存心的。

奚雲感受到身邊小姑娘的別扭,笑著搖了搖頭,等輪椅定在衛芙身側踏雪跳入懷中後,這才悠悠道:“衛公子還真是言之有理。”

“奚雲姐姐,你都不生氣的?”衛蓉驚訝側目。

“你七哥有沒說錯,我為何生氣?”奚雲攤開手道:“這也就是我非要新選村長的緣故。”

“先前因著逃荒人數眾多,但無量觀中有我定得規矩約束著,若有不循規蹈矩的便逐出去自生自滅,就好似在眾人頭頂懸劍,所以大家夥不得不擺出聽話努力的姿態。”

“可如今形勢不同了,眾人自建了屋舍,不用仰人鼻息自然露出本性,貪財、偷工、討賞……總不能指望糟了天災人禍的他們,如衛氏門人一樣知書達理吧?”

衛芙也感慨道:“饑而欲食,寒而欲暖,勞而欲息,好利而惡害,是人之所生而有也,不足為奇。”

話是這麽說,但奚雲自然不能置之不管。

“無規矩不成方圓,讀書人守著禮教的規矩,那麽無量村人就該守著村子的規矩,陽奉陰違暗度陳倉的,我也不是沒有辦法的。”

衛芙挑眉,“拭目以待。”

傍晚,奚雲正要回屋去藥浴,臨進門前不忘跟四姐方奚河探討事情,“四姐你記得,一定要每家都通知到,明天辰時一刻戲院外廣場議事。”

“知道了,小妹,若有遲到早退不出現者,一律逐下山去。”

方奚河已經能熟稔調侃奚雲了,先前每每在小妹麵前,都是強忍悲苦的模樣,可如今她已經看開了——與其小心翼翼護著小妹,不如就像如今這樣,讓小妹做她想做的事。

“四姐懂我。”奚雲笑眯眯道。

就在奚雲剛泡進藥桶時,院門被人緊急敲響,像是狂風驟雨般的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