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雲不再緊繃,安然躺在榻上。

等待著那股酸麻經由手腕,而後遊離到腳腕。

觀主畢竟是出家高人,這種救人性命的事情自然不必拘著‘男女之別’,原本青葙還想努力跟奚雲解釋一二,誰知見奚雲神色坦然至極,根本不見絲毫局促和扭捏,頓時引以為奇。

暗暗覺得師父果然說得不錯,這姐姐就是天命之人。

誰也不知,一牆之隔的屋外,端著溫熱紅.豆粥趕來的方奚河,呆呆地背靠牆麵滑坐在地,費勁了力氣才沒舍得讓粥碗落地。

原本方奚河就盼著奚雲醒來,是以每天都會提前煮好紅.豆粥,夏天天熱於是冰在水井裏,方才隻需撈出來回鍋熱一下就成。

可方奚河巴巴跑過來,卻驚聞‘小妹墜崖’的噩耗。

好半晌,方奚河腦袋都是轟鳴聲,她緊緊抱著粥碗,可麵上洶湧澎拜的眼淚卻是怎麽也止不住。

等到觀主施針離開,青葙無意間瞧見這一幕,正想要開口卻被觀主大手拎走,觀主畢竟是見識過人情世故的,眼下這個時候,還是讓她們姐妹倆麵談吧。

紅.豆粥很好喝,細膩綿軟入口即化,一直被參湯吊命的奚雲,喝起來都有些貪婪,喝完後還可憐巴巴想要再喝一碗。

方奚河擦了擦淚痕,原本無數想要問出口的話,在奚雲那乖順模樣裏吞了回去。

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小妹既然回來,那麽就不要提那些不堪往事了,人活著就好。

喝完粥,奚雲開始藥浴。

這觀主的醫術果然高明,奚雲也算是粗通醫術的人,可嗅著這藥味,竟也有不少藥材是她判斷不出來的。

熱氣蒸騰,方奚河小心翼翼將奚雲長發簪起。

奚雲渾身軟綿綿的,下巴都墊在橫在浴桶上的木板上,不然定然要溺水了去。

感受到四姐無微不至的照顧,奚雲扁了扁嘴,“四姐,要不把我這頭發剪了?”

奚雲這長發也是及腰的,手腳康健的時候自己打理也沒什麽,可如今都是大半個廢人,洗頭梳頭都得四姐幫忙,奚雲覺得太麻煩了。

然而卻嚇了方奚河一大跳。

方奚河嘴巴翕合著,想說什麽又不知該怎麽問出口,她覺得小妹定然是受了很重的情傷,這都心死成灰到了要削發的地步了?

“小,小妹,這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怎可無故削剪?”也真是為難方奚河了,愣是想出來一個借口。

奚雲眨了眨眼,“可是四姐,爹娘去世多年,我便是要問能不能剪頭發,也沒轍啊?”

方奚河:“……”

竟是忘了,小妹是個口齒伶俐的,這借口根本難不倒她。

方奚河咬了咬唇,還是忍不住委婉提醒道:“小妹,這裏畢竟是道觀,你總不好徑直削發吧?”

“削發?”奚雲雖然看不見四姐的神情,但莫名覺得這用詞有些不妥,都說‘削發為尼’,她好端端幹嘛要剃禿了去?

“難道你不是為了削發斷情?”方奚河一問出口,這才瞧見奚雲耷拉著的模樣,方奚河才後知後覺改口道:“我,我猜錯了?”

奚雲:“……”

該怎麽給四姐解釋‘她明明隻是想剪短頭發好清爽一些,結果四姐扯到了情字上麵’這件事。

空氣中都彌漫著一種尷尬的氣息,哪怕奚雲根本看不見,方奚河都覺得心虛到臉紅耳朵熱。

索性扯開了話題,說到觀外的村中事上。

果然,奚雲也不再糾結於方才的誤會,甚至聲音中都帶著一絲歡喜,“三姑娘不愧是衛氏族長,這手段就是雷厲風行,沒想到文旅產業的打造這麽快就上道了。”

方奚河點點頭,“小妹,你在觀中養傷的消息,除了觀主和小青葙,隻有我和大哥知曉,如今你既然醒了,此事要不要傳開全看你。”

“自然不用。”奚雲幹脆搖頭。

“眼下這樣就挺好,我左右是要養傷很久的,等到養好的時候再見人也不遲,如今山上忙著打造新環境,我便是不幫忙也總不能添亂吧?”

奚雲拒絕的很果斷,然而在細細問過方奚河進程之後,便有了猜測。

村中既然裝點完畢,那麽按照先前商議的步驟,應當是曲陽衛氏出麵,召集其他薑陳王三族以及雲滄名流雅士來此,將《梁祝》的新戲徹底展現人前。

先讓這些有口皆碑的名流來渲染《梁祝》,待他們或賦詩或譜曲傳揚後,便能順勢加大推廣力度。

而後無量山開始和曲陽衛氏聯手推出《梁祝》不同價位包裝的話本,自然民間說書人必不會錯過,到時候茶樓酒館這麽傳開,無量山也就徹底揚名。

更別說《梁祝》之後的《白蛇傳說》,奚雲特地將無量山定位白娘子修道成仙的場所,而指點白娘子修仙的則是道家慈航真人,畢竟昔年靠著無量觀安身立命,投桃報李也是應該的。

而這一重重問話宣揚下來,無量山上的無量觀便會徹底走紅。

待客似雲來香火鼎盛後,無量觀之名會流傳於世人口中,哪怕往後滄海桑田,也會憑著它的獨特和口碑,得到後來君王的敬重。

至於為何衛芙遲遲不進行下一步,奚雲自然明白,一旦廣邀文人墨客的消息傳來,那些應邀而來之人也會帶來四麵八方的消息。

照京城也不例外。

到那時,代掌後宮的永和宮雲兒姑娘無辜失蹤,也遲早會傳遍無量山。

大哥和四姐雖知情,卻無法安撫眾多聞訊暴怒的村民,奚雲毫不謙虛地說,若她當初留在山上,那麽村長之名落不到大哥頭上。

“四姐安心,衛族長女中豪傑,關於無量山的一應章程,咱們隻需好生配合就是,畢竟是要借曲陽衛氏的手去宣揚,別出岔子就行。”

奚雲交代完,側著耳朵聽見了方奚河的一聲輕‘嗯’。

她自然能猜到四姐此時心中沒底,不過沒有催促,四姐性情沉穩,既然先前能守住她在觀中養傷的秘密這麽久,那麽暫時維.穩自然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