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量觀裏有座蓮池。

曾經在眾人逃難來此時,這蓮池的水都被用幹了,池子後來被大家夥拿來種菜。

而等風調雨順,眾人決意在無量山上紮根過活後,這蓮池便也得到了恢複,重新開始作為景觀存在,然畢竟是頭年栽種,眼下並未盛放蓮花。

而是如浮萍般開著大大小小的蓮葉。

曾經蕭索的無量山如今屋舍鄰裏,儼然已有了村落之勢。

附近村民們數落地來往無量觀中忙活,或是除草或是擦洗,都有些誌願者的無私屬性,實則也是在報答昔年收留之恩情。

雖然大家夥最想報答的五姑娘一去不歸,但這無量觀也是大家夥的容身之處來著。

正在打水澆花的孫阿婆揉了揉腰,很快便有小道童自遠處走來,行了一禮道:“孫阿婆,老觀主有令,今申時一刻閉關,諸位辛苦。”

孫阿婆擺了擺手,“好說好說,這片花澆完我們就離開,絕計不打擾觀主閉關的。”

小道童再度行禮離開,他還要一一去通知其他人。

倒是孫阿婆瞧著小道童的背影喃喃道:“這麽麻煩作甚,倒不如徑直敲響那口鍾,大家夥自會聚到一處去的,嗐……我說這些作甚,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

如今大家安居樂業,往事也不必再提。

申時一刻無量觀的大門從內關上。

等到戌時一刻時,大門卻被人扣響。

小道童驚奇地回望了眼觀內的方向,自顧自道:“觀主經當真神機妙算,說是戌時一刻有客來訪,竟是半分不差。”

觀門打開,小道童望著門外氣喘籲籲的黑臉漢子道:“無量天尊。”

黑臉漢子有些木訥,瞧見隻道他腰身處麵白如玉的小道童,一時不知怎麽說,隻得伸手遙指長階下的騾車,笨拙的道:“姑娘受傷,昏迷,曾托我們送她回來。”

小道童聞言再度心驚,觀主先前掐指道‘天命之人傷重垂危’,原來指的是騾車上的重傷姑娘?

想到這兒,小道童忙跨過門檻,拾階而下朝著騾車趕去,恰好有一輛馬車從山道趕上來,停在騾車不遠處。

馬車內探身出來的姑娘眉眼彎彎,朝著小道童道:“青葙,你如今竟能掐會算至此,連我們何時歸來也算得出,當真厲害。”

小道童止步頷首,“大山哥哥,奚河姐姐,你們下山賣果子回來啦?”

架著馬車的方大山抹了把汗,正要寒暄兩句時似乎聽見了貓叫,眼神便看向了旁邊騾車。

山風吹起騾車後木板釘成的車廂帷簾,裏頭有隻貓兒正巴巴叫喚著,眼神極好的方大山忽然愣住,‘蹭’地跳下牛車前轅,朝著騾車撲了過去。

看得方奚河微楞,“大哥?”

方大山已經翻身上了騾車,在方奚河疾步上前試圖勸慰莫要這般失禮時,顫抖地摸向車壁中人的臉,可那人軟著脖子緊閉雙眼,絲毫沒有反應。

方奚河咬了咬唇,“大哥!”

便是當真騾車有什麽想要的,好聲好氣同旁人商量,拿錢買了也不是不行,大哥何故這般猴急模樣?

小道童身旁的黑臉漢子瞧著眼生,想來就是這騾車真正的主家。

方奚河正要致歉,卻聽得騾車車廂裏一聲悲鳴,接著便不可置信回身望去。

“小妹,小妹你怎麽了,你到底怎麽了,你睜開眼看看大哥,小妹,小妹!”

“小妹?”方奚河喃喃複述後,忙傾身掀開騾車垂簾,正正瞧見倒在方大山懷中的姑娘,可不正是久違的小妹奚雲?

隻是小妹麵色慘白,整個人沒有半點生機,瞧得人心口堵得慌。

那車中貓兒看向方奚河,而後委屈地跳入方奚河懷中,聲音一下比一下淒厲!

“踏雪?”方奚河輕撫貓兒,而後深吸兩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大哥,快,送小妹入觀,青葙,求觀主救我小妹!”

小道童青葙正色點頭,“觀主已經在靜室等候,事不宜遲,快請!”

方大山小心翼翼抱起奚雲,開始奔著石階趕路,小道童也匆匆跟了上去。

倒是方奚河抱著貓看向黑臉漢子,眼神複雜難辨,“敢問小哥,我家小妹為何落得這般境地?”

黑臉漢子怔了怔,方才他就說瞧著這姑娘眼熟,原是和騾車上那重傷姑娘是姊妹,怪不得呢?

“那個,事情說來話長……”

金烏躍入晚霞裏,沐浴嬉戲一番後,帶著所有的亮光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輪下弦月,朦朧而消瘦。

無量觀長階下,那騾車和馬車相伴侯著,許是因著觀中忙碌,不遠處的村民打眼瞧去,竟是瞧不見觀門口點燈。

也是,觀主閉關了,村民們搖著頭挪開視線。

而直至蓄勢三刻,那須發皆白仙風道骨的觀主才緩步而出,對著守在外麵的方家兄妹道:“令妹傷得很重,筋脈俱斷性命垂危,貧道已經為她接骨續筋,即日起她需藥浴不斷,能不能醒來端看天意!”

方大山虎目含淚,忍著心疼正要道謝,卻聽身旁四妹方奚河道:“觀主,小妹她,她似乎傷了眼,送她來的小哥說小妹被救時已經看不見了……這眼疾可還有救?”

“什麽!”方大山震驚回頭。

然而方奚河隻殷切地看著觀主,眼中都是哀求。

觀主捋了捋長須,而後緩緩搖頭,“眼疾傷及內裏,病人一日不醒,貧道便無法對症下藥,眼下要緊的還是先等人醒來再說。”

醒來,就意味人還有命。

若是命都沒了,有哪來的治眼疾呢?

說完,觀主便揚長而去,留下一句‘天晚留客莫心急’。

方奚河聽明白了,重重點頭後看向方大山,“大哥,你快去燒水,待會兒要給小妹藥浴,我先進去幫著準備。”

不是她們不想把小妹接回家中治病,而是如今情況凶險萬分,且小妹每天都需觀主親診,與其折騰還不如就暫時安置在無量觀中。

方大山擦了把眼淚,悶哼著離開。

方奚河看向還在原地的小道童青葙,“青葙,小妹回來這事兒,希望觀中保密,若是村人知道她重傷歸來,必然會常來慰問關切,小妹現在需要靜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