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山活了這麽多年,第一回聽到有人誇奚雲聰明,以前村民乃至弟弟都罵她是瘋子是傻子。

他愣在了原地。

衛厭收回目光,右手拿著木棍撥拉一下火堆,平靜道:“其一,她一出現就故意絆倒在你們身上,趁機將野茱.萸塞到你們嘴裏,野茱.萸辛辣刺激,這才能讓你們很快清醒。”

“其二,她臨危不懼,偽裝落難千金吸引那幾個孩子,從而誘使他們喝下加迷.藥的雞湯,這需要莫大的勇氣。”

“其三,因我並非你們的同鄉,所以奚雲才特意說此番救人都是我的功勞,至於原因,我想不用我多說。”

說完這些,衛厭便不再多言,起身撣了撣灰塵便拄著拐杖離開,齊韞目送衛厭離開後看著方大山認真道:“方兄,五姑娘大智若愚,來日必有非凡造化。”

鬥轉星移,金烏高懸。

眾人被召集起來,聽著齊韞和方大山道明一切。

被捆著的六個孩子,地上放置著眾人東西的大包袱。

那一被重重踢打,就口吐成男音的啞巴孩子,著實嚇了眾人一跳,方家小甜丫都嚇哭了。

方家二媳婦劉氏忙哄著甜丫。

大家夥雲裏霧裏,卻還是明白了一個事實。

——那幾個孩子是壞的,昨兒個算計了他們,偷東西還想偷孩子,要不是衛厭和方家奚雲拚力相救,隻怕大家哭都沒眼淚。

方大山的媳婦曲氏死死抱著虎子,後怕得緊。

要是虎子真有個萬一,她,她也活不下去了。

不隻是曲氏這麽想,其他人家有孩子的都是,這年頭孩子就是香火延續,是一個家的希望和未來。

老人寧可餓著都要讓孩子吃好,可見孩子有多重要。

驢車裏養傷而沒能出去的奚雲,還有坐在外麵的代駕小哥衛厭,很快就迎來了一波又一波人群的鄭重道謝。

“多謝衛小哥,多謝五姑娘。”

“是啊是啊,要不是你們倆個,我家小孫孫隻怕就遭難了,你們是我家的大恩人呐!”

“多謝小傻~嗐,我這臭嘴,呸呸呸,多謝五姑娘。”

“……”

奚雲本想掀開簾子瞧瞧怎麽回事,沒想到齊韞大步而來,“大家夥知道怎麽回事,心裏記著他們的好就行了,衛小哥腿腳有傷,方五姑娘還生著病,就都散去吧。”

人群散去,奚雲掀開簾子,“齊大哥,這是怎麽回事,不是說好的……”

衛厭抖了抖耳朵:說好的什麽?

齊韞是個有話直說的性子,“奚雲,你縱是想將功勞都冠給衛小哥,卻也該想想合不合理,昨兒個救人是你倆合力完成的,自然都有功勞。”

這些時日,齊韞和方大山以及石坡村人相熟了,旁敲側擊從楊天正這個大嘴巴那邊打聽到了往事,也知道原來奚雲喜歡衛厭。

隻是,便是喜歡也不該一味付出才是。

沒看見這衛厭總是避著奚雲麽?

同行的方大山輕咳一聲,特地囑咐道:“奚雲,你還小,往後總會遇到更好的男子做妹夫,可別一棵樹上吊著呀。”

那棵樹·衛厭:“……”

驢車裏的奚雲後知後覺,努力澄清這個謠言,“哎,不是,大哥我不是,我沒有,我就是覺得……”

“行了,你也別覺得了,反正你是我方家姑娘,往後你相看人家乃至出嫁,都有大哥做主,旁人休想占你便宜。”

方大山不由分說,臨走前還帶著警告看了眼衛厭。

衛厭:“……”

奚雲:“……”

怎麽不論古今,這造謠都比澄清來得輕而易舉啊?

原身對衛厭是花癡,可現在的奚雲不是啊,她可是二十好幾的成熟女性,怎麽會看上一個未成年小弟.弟?

而衛厭也正抬手捏眉心:莫不是這蠢女人故意以退為進,實則還沒放棄對他的覬覦?

奚雲滿腔腹誹裏,眾人對於那些孩子們的處置定下來了。

去報官!

如今到了南方地界,他們無根浮萍似的逃荒流民,若能用一個功勞換得官府青睞,最好能賞得入城資格,便是再好不過。

方大山舔了舔幹裂的嘴唇,連雲郡還要南下過數個郡縣,南方地勢不必北方的山脈相連,便是繞路也得河道,那樣一來可就太折騰費事了。

若有官府賞眼,他們能快快過城,也能更快去連雲郡投親啊。

可眾人萬萬沒想到,等辛辛苦苦到了這洵水郡城門外時,他們就被守城官兵攔在了外麵,根本就進不去!

比起北方燥熱幹旱的氣候,南方更是悶熱多點,驢車裏的奚雲汗如雨下,不住用袖子扇著風,順帶查看著外麵的情況。

洵水郡外已經有了不少流民,烏泱泱的很是雜亂。

這片孩子啼哭,那片老人跪地,更有青壯憤怒暴躁,婦人哭泣安慰。

奚雲一時間很不是滋味。

是了,北方都想著逃荒,可南方根本容不下這些人,有錢的還好可以打點關係得到入城資格,也順勢安頓下來。

可更多的,便是沒有銀錢的貧苦人家。

他們越是祈求越是鬧事越是躁動,城中便越是嚴防死守。

“官爺,官爺,小的是前來報官的,小人和村人在路上,捉到幾個孩子作惡多端,想要偷我們的孩子去賣,還望官爺多多通融,稟報一下上峰大人?”

方大山被二弟方文幸護著,終於擠到了最前頭,當下便點頭哈腰地懇求著城門守衛,甚至還塞過去幾枚銅錢。

哪知守衛將銅錢不眨眼收下,但卻開口就是拒絕,“洵水郡郡守大人有令,身份不明沒有通行證者一律不得擅闖,勸你們還是快快離去,莫要白費力氣。”

方大山咽著口水,仍舊謙卑地祈求著,“官爺您開開恩,小的隻是想報官,讓惡有惡報啊。”

守衛冷臉道:“哼,你們說得好聽,我問你,你們的孩子可有被拐賣走?”

“沒,沒有。”

“那不就行了,辦案要的是證據,否則跟栽贓陷害有什麽區別?”守衛說完,皺眉將長槍交錯橫住,“退,都退,再不退就要使手段了!”

一句話落,不少先前就領教過‘手段’威力的流民慌忙擁搡後退,甚至發生了後排被踩踏的悲慘現象。

而方家兩兄弟根本沒領教過,也沒反應過來。

等到城牆上帶著苦臭煙霧的籠子落下,方家兩兄弟恨不得憋死過去,捂著口鼻流著眼淚艱難往後退去。

隨著城門驟然關上,那股煙熏腥臭之氣肆無忌憚在城門口處肆虐。

有些身子虛弱的,竟是難受到幹噦出酸水。

驢車裏的奚雲怎麽也沒料到這個變故,當即幾個深呼吸定神,而後摸出瓷瓶裏的薄荷汁塗在衣角,開始掩住口鼻。

奚雲一手捂著口鼻,一手捏著瓷瓶探身而出。

駕駛位上的衛厭因著習武,早就暗暗閉了氣去,在瞧見奚雲身影時,側目道:“外頭正亂著,你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