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樓高台前,仆從們忙得腳不沾地。

閣樓上的花窗裏,麵色焦灼的伶人們麵麵相覷,裝扮成梁山伯和祝英台的伶人更是不見半分激動和欣喜。

世上誰人不知化蝶話本之玄妙?

可眼下他們坐立難安,手心都不住冒汗。

有同伴喘著粗氣跑進來,累得差點沒一頭栽倒,學戲的都是打小鍛煉,可也耐不住跟個陀螺一樣來回奔波。

“怎麽樣?”

“快說說?”

“三姑娘怎麽說?”

眾人七手八腳把人扶起來,又按捺不住發問。

同伴泄力地癱坐椅子上,靠著椅背回神,眼前還陣陣暈眩,“這回運氣不錯,我打點了清水塢的一婢女,托她在三姑娘麵前說說話,剩下的端看天意。”

梁山伯的伶人撫平衣袖,若有所思,“外頭都準備上茶點了,各院主子們也裝扮一新過來咱們戲樓,可誰曾想咱們隻排了半出戲。”

這個時候,伶人多為男兒身,便是女角兒也是由長相秀氣的男角反串。

祝英台施了粉黛的麵頰上更加緊張,不住吞咽著口水冷靜。

今兒個要聽戲的可是清河王妃,外麵世道亂著呢,清河王和陳安王鬥得如火如荼,可不管如何,新帝之位清河王是有一爭之力的。

是以,眾人半分都不敢懈怠。

甚至熬夜排戲,可臨了臨了,因著一個客居的卓姑娘毀了下冊話本,眾人也亂了分寸。

那椅子上的同伴兩眼無神,“如今,隻能盼著那婢女能盡點心,看在我送出的玉佩份上,傳話給三姑娘。”

而清水塢銀杏樹下,捏著玉佩的錦屏一臉懵。

在明玕院裏,她義正辭嚴拒絕了畫餅充饑的衛厭,轉過頭就遇見了再清水塢外徘徊的戲樓伶人,不愧是唱戲的,著急到嘴巴跟說RAP似的,口齒卻相當清晰。

錦屏聽了一耳朵拜托,眼下還有些遲疑。

她是來照顧九姑娘衛蓉的,同三姑娘衛芙之間算是泛泛之交。

若是此時就為了玉佩去傳話,會不會敗壞人設,成了旁人眼裏收受賄賂的小人?

可一想到戲樓那邊十萬火急,恐怕會影響待客周全,從而影響衛蓉情緒,錦屏拋起玉佩,決定這就去報信。

可終究是來遲一步。

“什麽,三姑娘和九姑娘已經離開了?”錦屏眨眼,沒想到她撲了個空,“去,去哪兒了?”

留守的婢女如實道:“自是戲樓啊,時辰快到了,整個衛家主子都去戲樓了。”

錦屏轉過身,便匆匆離開。

大門不能出,這院牆沒說不能翻吧?

而先行到了戲樓查看進展的衛芙,瞧見愁眉苦臉的一眾伶人訴苦後,這才明了,“什麽,話本根本沒送過來,這到底怎麽回事?”

梨花福身認錯,將晨起發生的變故稟明,“姑娘,安神香難解,何況便是您強行默出來,能不能順當排下來也難說,姑娘要怪就怪奴婢,此時都是奴婢一意孤行。”

衛芙內心五味雜陳。

她知道梨花是好意,可又不免覺得愧疚,覺得將衛家陷於絕境的罪魁是她。

“我如何能怪你,”衛芙親自將梨花扶起來,麵上帶著些許苦笑,“說起來,都是我思慮不周,若是我早做兩手準備,也不至於如今無計可施。”

衛芙抬眼望著神色淒苦的眾伶人,“此事之過在我,不該由諸位承果。”

衛芙原本想著去求見清河王妃,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便是再拖上一天也使得,可轉念一想,昨兒個清河王妃曾言有急事,明天就會離開。

長頸花瓶裏的花有些蔫蔫,像極了被霜打的眾人。

衛芙心神一動,“眼下情勢緊急,倒也不是沒有法子……”

“姑娘萬萬不可。”梨花神色慌亂,雙手不安地握住衛芙的手背,極力搖頭。

然而衛芙心意已定,“我會親自上台,扮演下出戲裏的祝英台,至於梁山伯……蓉兒,你附耳過來。”

衛蓉乖巧照做,不知聽到了什麽眼睛猛然睜大,卻被衛芙捧著臉頰安撫,“蓉兒乖,就算是幫姐姐這個忙。”

事不宜遲,衛蓉強忍著慌亂勁,帶著玉蘭扭頭就走。

而戲樓裏的眾人各個都跟木頭人似的,簡直不可置信!

堂堂衛氏嫡出的三姑娘,竟然要上台親自排演祝英台,這,這如何使得?

原本扮演祝英台的伶人神情動容,碎步上前道:“三姑娘心善,可上台唱戲是小的這些賤籍所為,三姑娘一旦上台,即便解了衛家之危,可流言蜚語終是會掀起新得風浪,三姑娘,此事不妥!”

梁山伯也附和道:“是啊,三姑娘,還請三思!”

“諸位不必相勸,衛芙行事但求無愧於心,世人風聞於我何幹!”衛芙心知肚明,“下冊話本情節繁雜,祝英台之詞更是繁多,一時片刻怕是為難諸位,倒不如我親自扮演。”

見衛芙心意已決,眾人也不好相勸,倒是梁山伯的伶人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衛芙了然,“放心,梁山伯的人選我已經去請了。”

銀鈴聲出了戲樓,直奔明玕院而去,好不容易趕過來的錦屏,望著揚長而去衛蓉背影,伸出去的手顯得無比淒涼。

不是,我,我這麽大個人,還是越獄出來的熟人,你們都看不見的麽?

都不願意譴責一下的麽?

衛蓉根本顧不上回頭,滿臉都是姐姐重托,直奔道明玕院時,卻見衛十四神色萎靡,衛蓉著急比劃‘怎麽回事’?

“九姑娘,方才公子忽然肚子絞痛,竟生生疼得暈厥了過去。”

“想來,是昨夜那冷茶鬧的。”

衛蓉神色一愣,也顧不上什麽三姐相托,關切地比劃起來。

玉蘭心領神會,“七公子生病,大夫怎麽說?”

衛十四搖了搖頭,一臉愧疚,“公子交代了,他隻消休養些時日就好,今兒個家中招待貴客,若是傳出去他請大夫,豈非擾了貴客興致,也傷了衛家顏麵。”

衛蓉著急地衝向院裏,想要親自去瞧瞧,衛十四也沒有阻攔,亦步亦趨跟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