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目瞪口呆的張大嘴看著我身後倒地的那個人,直到我張皇失措的跑到他身邊,他都仍然沒回過神來。

我好歹還有一點理智,連聲叫老李:“老李老李……”他這才回過神來,迷茫的看著我,道:“羅技師,怎麽回事?怎麽會是他?”

敢情老李還認識地上那個人?這下輪到我迷茫了,“難道你認識他?”

老李搖搖頭,想了下,又點點頭,道:“不是認識,是見過,難道你一點印象都沒有嗎?”我再次回過頭去看那倒在地上的人,他緊閉著眼睛,臉色卡白,身上的衣服也髒得看不出顏色和形式,唯一特別的地方在於他的輪廓很深,臉色仿佛是比我們要白一些……我越看越覺得臉熟,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這麽個人,可是腦子就是卡在那裏了,想破頭就是想不出具體這個人是誰。

老李有些失神的道:“看來真的是不隻我們兩撥人了……不知道暗處占優勢的那方會不會放過我們……”我明白他的意思,眼前已經見了兩起人命事件,第一起直接是死人,這個身體雖然帶著溫度,但不能代表什麽。隻是,我還是很困惑,眼前這人我真的在哪裏見過。

於是問老李是否和我有一樣的感覺,他道:“羅技師,你眼色哪裏去了。當初許之午在拉薩的時候,有次車闖紅燈,不是有個德國人上來和他說話,順帶打量我們嗎?我當時也在看他的人……這個人就和那德國人是一夥的。可惜……可惜那小夥子死在上麵了,背都被咬成那個樣子,他在這裏也別想活命。我們也一樣,不要想著能活著出去……”

聽完老李的話,我也黯然下來,不管他是誰,目前我們都是同病相憐的生死難料的一路淪落人。想到這裏,我忽然心生憐憫起來,不管他怎麽樣,我都應該去看看,要是他還能活過來,好歹都有點主意,那總比我和老李兩人手足無措的等死好。

“我……”我猶豫了下,對老李道,“我去看看他死了沒。沒死的話……”話沒說完,老李就打斷我的話,道:“明白明白。”他似乎在想別的事,心不在焉的,任由我去看那德國人。

我沒心情去管老李在想什麽,他也不再像在通信站裏那麽簡單了——雖然他和我比以前親近了許多,可是他的高深讓我有些無所適從。

剛才被絆倒的時候,就感覺到德國人有體溫,現在過去一看,果然如此,他雖然昏迷不醒,但其他一切體征看起來都是正常的。不過……又有點不正常,他昏迷得有些奇怪,我掰開他的眼睛看了看,似乎不像是病理性昏迷,更多是的像被什麽東西麻醉了一樣。這是種很難說清楚的感覺。

我腦袋有些暈乎乎的,隻覺得這德國人昏迷得不對勁,可是就是找不到什麽地方不對勁,就像剛才我明明記得自己在哪裏見過他,可就是想不起具體在哪裏見過。腦子混沌得很,全然沒有平日半點靈活,大概是被嚇了,然後又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摔出毛病了吧。

我用力甩了甩腦袋,讓自己清醒一些,然後抱起那德國人,打算把他抱到旁邊石壁邊去靠著。他體重不過一百七八的樣子,這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麽問題,可是我才一抱起他,竟覺得雙臂千斤重,使不出什麽力氣來,跟著一個趔趄,我和他同時摔倒在地。

看來自己情況比想象中的還壞,我苦笑了一聲,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彎腰抓住那德國人的雙腳,把他往老李那邊拖。還是覺得渾身不怎麽有力氣,於是回頭叫老李來幫我。

哪知老李麵色大變,驚懼萬分的大叫:“完了完了!”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正想問他,突然上空傳來一陣疾風,緊接著發出無數東西破空而來的聲音。人臉怪!不隻一個,一大群正快速的扇動著翅膀朝我們飛撲下來,密密麻麻的遮天蔽日全是微笑著的大眼的人臉,說不出的詭異和恐怖。

“老李……”我想起用匕首嚇走開始第一個人臉怪,連忙叫老李把匕首拿出來做防範。哪知老李麵色蒼白的搖搖頭,也不管頭上正飛速撲來的人臉怪,一句話不說,過來幫我拖住德國人的一隻腳,示意我趕緊把他拖到石壁邊去。

德國人的體重好像不隻一百七八一樣,我和老李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他拖到石壁邊上。頭上的人臉怪幾乎黑壓壓的逼近我們頭發了,我被開始那隻人臉怪捉弄得惱怒異常,就算這麽多人臉怪來了,心裏惱怒大於恐懼,抽出匕首看也不看,抬手就朝它們刺過去,恍惚中,好像聽到一聲輕笑,那些人臉怪齊刷刷的往上飛去,不過又沒飛離我們多遠,就在頭頂兩三米高的地方,撲閃著翅膀,無數雙大眼睛都饑渴的盯著昏迷不醒的德國人,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又是剛才耍我們的那套,我完全被激怒了,它們不是怕我的軍用匕首嗎?那我就直接幹脆紮死它一個算一個好了!想罷我抬頭惡狠狠的盯著那些人臉怪,將匕首對準其中一個,瞄準後慢慢抬手……

“別!”老李一把抓住我,劈手將匕首奪過去,道,“羅技師,千萬不要驚動它們。”他說話的時候,完全麵無人色。

我被老李的陣勢嚇住了,我心裏再害怕,也還沒至於像他這樣……“老李,你怎麽了?”我道。

老李麵色慘白,嘴唇一絲血色都沒有。“你看……”他本來打著探照燈的,此時伸出手來,不停的發抖,欲去摘腳下踩著的藻類植物,可是摘了幾次都沒成功,我看得奇怪,見他吃力,於是彎腰摘了一枝遞給他。

“你看……”老李接過去,再次道,“你仔細看。”說罷將探照燈湊近水藻,叫我仔細看。我湊過去,仔細一看,那水藻根本不是平常的水藻,它上麵長著一層帶絨毛一樣的小刺,我不知天高地厚,見有小刺,仗著自己皮厚肉粗,用手一捏,半分疼痛感都沒有,可是那些小刺竟齊根紮進了我肉裏!與此同時,一種非常細微的眩暈感迅速從手上傳往腦子,腦子立馬更暈了。我大駭,連忙用力將水藻甩開,可是它牢牢的刺在我手上,怎麽都甩不掉,最後還是老李用布包著手,輕輕將它從我手下拔下,拔的時候,我的手居然沒有感覺到半分疼痛,隻是覺得手稍微好像有點木木的。

繞是如此,我仍舊被嚇壞了,如果那些小刺刺進手裏有疼痛感,那還好,這是正常的,可是……它那麽齊根的紮進我手指,居然我沒覺得痛!

這下我也應該是麵無人色了,“老……老李……這……這好像有……麻醉人……的……毒素……”我一下子明白過來為什麽自己會頭暈會手沒勁,原來是我從上麵掉下來的時候,這種水藻上的小刺就已經無聲無息的刺到我皮膚裏去了,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對我進行了輕劑量的麻醉。

戰戰兢兢的,想到腳下踩著的全是這東西,想要找一處沒有水藻的地方下腳,可是一看地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那玩意,身體不由自主的哆嗦起來。

老李看著我,一臉“你現在明白我為什麽這麽害怕了吧”的表情。我這才是真的絕望了,頭上是密密麻麻的人臉怪,腳下又是殺人於無形間的水藻,四周的石壁濕滑無比,我們根本沒有任何可以逃命的路了。

“water……water……”正在這時,那個德國人也好像醒了,用英語輕聲叫著要喝水。我無比憐憫的看著他那張本身就是蒼白的臉,就像在看不久之後也同樣暈倒成這個樣子的自己一樣,一股悲哀潮水般的由內心往外彌漫開來,都說大難不死,可是我經曆了那麽多大難,到底還是得拋屍在荒郊野外,無人知。

“羅技師……”老李囁嚅道,“好像……好像怪物在等著德國人死……”

我聽得這話,立即明白過來,原來那人臉怪物不著急攻擊我們,被我的匕首一嚇就飛走,根本不是怕我們,而是回去搬同伴,讓它們一起來等著我們被水藻麻痹致死,然後它們可以趁機飽餐一頓!原來如此,多麽聰明多麽可怕的東西!

“……”德國人又在低聲說著什麽,可惜我聽不懂,苦笑道,“除了普通話,你說什麽我們都不懂。沒想到,你千裏迢迢的跑到中國來,竟然會死在這種地方,可憐啊……可憐……”與其說是可憐他,倒不如把說我在可憐自己。

然而,我話才落音,那德國人竟似聽懂了我的話一般,改用非常標準的普通話道:“水……喝水……”

水?!我腦子裏忽然靈光一閃,這裏如此多的水藻,就算它上麵長著有致人麻痹的毒素,可到底它還是靠水生存的。隻要有水,一切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與其在這裏自怨自艾要死要活,還不如在找找看究竟有沒有水源,不如去碰碰運氣。之前那麽多次的絕境,不都是走出來了嗎?

想到這裏,我精神一振,似乎真的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