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樟的電子信息城很大,楠子沒進去找任伽奕,等在外麵的吸煙區給鄭教授發信息。

鄭教授發來一張照片,楠子點開看了看,沒心情抽煙,掐滅後連連歎氣。

過了十分鍾,任伽奕從信息城裏出來,將壞掉的手機直接給了門口的回收站。

楠子老遠瞧見任伽奕,跑過去問:“原主任這麽狠,手機都給你報廢了?”

任伽奕用新手機登錄之前的賬號,軟件和通訊錄等雲備份正在下載,他抬頭說:“證件和卡還沒拿回來。”

“我去!”楠子大呼一聲,慶幸自己沒原沐蕾這樣的親媽,急聲支招:“你可以開臨時身份證登機。卡是小事,咱有錢。”他低頭翻鄭教授發來的那張照片,放大給任伽奕看,“岑杺等不及了。這是鄭教授剛發給我的,我都不敢瞧。”

照片裏,岑杺蜷縮側躺在**,眉頭輕揪著,睡得很不安穩。

任伽奕拿過手機再放大照片,也就七八天沒見麵岑杺,她已瘦出清晰的下頜骨,兩頰略凹陷,露在被子外的胳膊比原來細一圈。她像未出生的胎兒蜷成一小團,手背連著一根輸液管,整個人了無生氣。

楠子不忍心瞧,挪開眼道:“她不僅不吃飯,還整夜失眠,換成咱這些體格好的都受不了,更別說她這麽個小姑娘。鄭教授說她醒著控製不了脾氣,晚上又睡不著,隻能吃鎮定的藥物安靜幾個小時,精神都快崩潰了。你說岑衍閑著沒事帶她回倫敦幹嘛,真是有病。”

岑衍這事辦得確實不夠周全,低估了岑杺對任伽奕的重視程度,此刻也懊悔著呢,可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

任伽奕看著這張照片,生出從沒有過的悔意。早知會這樣,他寧願和岑衍翻臉也不會讓岑杺離開。簽證還有一個星期才能下來,他很沒底。經過上次鬧的小別扭,他了解到岑杺對撒謊和背叛有自己的定義,顯然這次岑杺認為受到非常深的傷害才變成這樣,恐怕已不能像從前那般待他。

楠子是急性子的人,立馬出主意:“實在不行,我們去原主任的辦公室偷回你的證件。”

“你能想到的,原主任都能猜到。”任伽奕對原沐蕾十分了解。

手機都被原沐蕾毀了,證件很可能也凶多吉少,原沐蕾絕對能幹出來,反正這些東西能補辦。而且就算任伽奕背著原沐蕾拿回證件,原沐蕾不認可岑杺也是白搭。任伽奕不從根上解決問題,會將原沐蕾對岑杺的印象變得更差。

“那怎麽辦。”楠子沒了法子,“對了,你爺爺今天醒了沒。”

“還沒。”任伽奕用楠子的手機給鄭教授發信息,隨即翻看自己手機上下載的數據,卻沒找到方聽楓的電話。近幾個月的數據沒有備份,他隻能找鄭教授要。

岑杺對任伽奕重要,任老爺子同樣重要,手心手背都是肉。楠子不好亂出主意。任老爺子要是不醒,任伽奕不好輕易離開,而那邊岑杺的情況正在惡化,楠子真想大呼太難了!

鄭教授將方聽楓和岑衍的電話都發了來。任伽奕安裝好軟件,先給岑杺回撥視頻電話,連撥三個沒人接聽,轉而打方聽楓的手機。

倫敦現是深夜,岑杺晚飯時掀翻餐盤又將臥室裏的書撕爛,鬧到精疲力竭才停下。任何有可能威脅到岑杺安全的物件已被岑衍搬空,臥室裏三麵牆空****,櫥櫃上隻放了幾摞書供岑杺撕著發泄,地上滿是碎紙屑。西南角有塊畫板中間被踩出大窟窿,也是被岑杺毀掉的,她不再作畫了。

方聽楓聯係上任伽奕差點掉淚,強忍著鼻酸說了岑杺的情況,問任伽奕能不能趕快來倫敦,岑杺目前定是回不了國。

岑衍站在床邊看醫生為岑杺注射營養液,恍然間與十幾年前的情景重疊,他踩著一堆紙屑,內心一片空白。

岑母在一旁抹淚,又想起懷岑杺時因工作和兩地奔波造成抑鬱影響到岑杺,自責和愧疚壓得她快喘不過氣。

岑杺吃了藥安靜下來,蜷縮在**一動不動。蒼白的小臉已麻木,眼神空洞沒焦點。反複迸發的負麵情緒將她折磨得痛苦不堪,此前已治愈的抑鬱症也回來了。

方聽楓不忍看下去,轉過身抹掉眼淚,聽任伽奕說這幾天沒有接電話的原因。

任伽奕不隱瞞父母不接納岑杺的事實,表示一定會想辦法盡快去倫敦。岑杺不能再受刺激,方聽楓掐頭去尾向岑母和岑衍說了說,有意提高音量讓岑杺聽到該聽的重點。

岑杺卻像沒聽到一樣,呼吸很緩慢,目光倒是有了焦點,挪到床頭櫃的電子表上。

三點半,她還要熬好久,每一分每一秒宛如踩在刀尖,她無法忍受。

岑衍站在床尾麵沉如水,沒出過聲。

方聽楓和岑母小聲商量兩句,蹲到床邊對岑杺解釋任伽奕失聯的原因,沒得到岑杺回複,又放軟語氣討好地說:“小杺,伽奕來電話了。你不是一直在等他?”

聽筒裏沒了聲響,任伽奕眸色一沉,感覺岑杺可能和他心中的猜想無異。

果然清冷話聲傳遞到任伽奕耳邊:“我不想聽到他的聲音。”

方聽楓打個愣,扭頭看向岑衍和岑母。

岑母明顯錯愕,岑衍的眼裏顯出無以複加的消沉。

他們原以為聯係上任伽奕會改變岑杺的現狀,岑杺似乎不在意任伽奕了。

方聽楓一時不知該怎麽辦,先捂住手機的話筒。

楠子見任伽奕不說話,著急追問:“怎麽樣,她接你電話沒。”

任伽奕在等方聽楓繼續與岑杺溝通,沒回楠子話。聽筒裏的聲音很小,他聽不太清,依稀通過幾個詞辨別出岑杺拒絕再與他交流。

楠子看任伽奕越來越冷的神色猜出大概,不好再打聽。

任伽奕不意外岑杺的反應。岑杺告訴過他不接受欺騙,尤其是他的欺騙。他沒有履行約定,甚至失聯,縱然有不得已的理由,這對岑杺而言就相當於背叛。

阿斯人群默認的秩序被打破,宛如天崩地裂。

方聽楓嚐試說服岑杺未果,岑母坐到床邊一起解釋:“伽奕的手機丟了。他一找回來就給你回電話,沒有騙你。”

岑杺一眨不眨地盯著電子表跳數,不出聲。服過藥後,她不睡覺會保持這個狀態,直到藥效結束,再接著爆發.情緒,進行下一個循環。

岑母不由地發急,又說:“你長這麽大,我從來沒對你撒過謊,你還不信我嗎?”

**的人依舊沉默,仿佛將周圍的人屏蔽了。

岑衍此時意識到事情變質,拿走方聽楓的手機對任伽奕道:“你馬上來倫敦。”

楠子在旁邊聽到很是不樂意,嗆回去:“你說去就去啊。你算老幾!”

岑衍被懟得沒了聲。

任伽奕蹙眉推開楠子,楠子憤憤不平,追上一句:“要不是伽奕在乎你是岑杺的親哥,誰稀罕鳥你!”他老早忍不住想罵幾句,好好的關係讓岑衍攪和成這樣。

方聽楓和岑母都聽到楠子的吼聲,麵色不佳。

這時岑杺開口說:“我不想看到你們。”

楠子怔住,岑母和方聽楓同他是一樣的表情。

任伽奕對岑衍道:“你開免提。”

岑衍竟配合地挪到床邊。任伽奕不過喚了岑杺一聲,岑杺突然揮手打掉電子表,大喊:“你們出去!我不想看見你們!”

正在收拾藥箱的醫生聽不懂中文,看岑杺的表情就知道情況不對,迅速走到床邊放緩語氣安撫。

許是藥的副作用出現,岑杺渾身乏力出現眩暈症狀,喊過兩聲倒在**崩潰大哭,情緒再度失控。

醫生讓岑母留下,要求其他人馬上離開臥室。撕心裂肺的哭聲讓任伽奕呼吸一滯,他半晌沒再出過聲。方聽楓和岑衍匆匆下樓,哭聲漸漸變小。

岑杺今天的狀態特別不好,岑老太和大伯母一家都在樓下沒休息,與岑父視頻通話商議要不要送岑杺去醫院接受治療。這是醫生提議的。

沒多會兒,醫生下樓說岑杺不能隻靠藥控製情緒,讓岑家盡快考慮送岑杺到醫院接受治療。岑父不同意。方聽楓提議讓任伽奕加入討論,任伽奕也堅決反對。

岑老太與任伽奕算是第一次接觸,整個過程中沒有發言,隻聽他在和醫生爭論。

任伽奕反駁醫生的觀點,流利的英文令方聽楓咋舌。岑衍已沒心情關注這些,大伯母一家對任伽奕並不熟悉,岑老太倒是一點不奇怪。

岑父更沒心思關心其他事,與任伽奕同時反對醫生的提議。如果岑杺住進精神類的醫院,這對岑杺和岑家都是相當大的打擊。

岑杺兒時隻在特殊學校接受治療,岑家和她自己都抵觸承認有精神疾病。這麽多年過去了,現實逼得岑家不得不承認。而岑杺一旦住進去,對她本就脆弱敏.感的心是一記重創。

醫生自有專業層麵的考量,與任伽奕爭論一番,還是決定尊重任伽奕和岑父的意見。岑杺離開家後的情況不可預估,即便她能在醫院接受更係統的治療,心理防線極有可能被擊垮。

樓上的哭聲持續半個小時才結束,岑杺打完營養液睡著,醫生離開了岑家。

手機一直在通話中,任伽奕對方聽楓說:“我想看看她。”

岑杺的平板電腦已無法使用,方聽楓添加任伽奕的賬號撥通視頻通話,走到床頭前將手機挪向岑杺。

岑杺比方才蜷得還要小,雙手窩在胸前發絲散亂,眉眼間凝著不安。睡裙下的肩胛骨突兀。再這樣持續一個周,她能瘦成變紙片人。

任伽奕除了心揪著疼,洶湧的怒氣和抑不住的焦灼快將他點著了。楠子自動退出去一米遠,怕引火燒身。

任沁奕的微信突然進來——哥,你在哪兒呀?!爺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