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點多,岑家廚房飄出馥鬱的蜂蜜和甜橙香氣。

岑母親自下廚做幾鍋鬆餅,方聽楓蒸了幾籠屜湯包又榨果汁熬豆漿。今天的早餐格外豐富,因為她們不知道任伽奕的口味,便多做了幾樣。

岑衍跟著沾光卻不太愉快。任伽奕的待遇已直線超過他,他都不知道該吃誰的醋了。

八點來鍾,任伽奕坐岑父的車回市區。

岑父於早飯間和任伽奕聊天很投機,詫異他涉獵廣泛,一問才知道他在各大院校送餐期間接觸不同專業的學生豐富了許多領域的知識,對他的印象有質的改變。

相比岑衍,岑父不在意任伽奕的工作,而是看重任伽奕的人品和是否有上進心。他常年做學術研究,最喜歡好學又積極的學生。這下他放心了,特意早走兩個小時去學校,就為和任伽奕多聊會兒。因為任伽奕見解獨特能引發他深思。

方聽楓也發現了這一點,努力改變岑衍對任伽奕的第一印象。工作沒有貴賤,隻有自我提升的區別。然而岑衍對岑杺的保護超出方聽楓的想象。

岑衍似乎不完全出於任伽奕的工作反對,而是對任伽奕整個人的質疑。他太關心岑杺,導致他害怕岑杺出現一點點問題,所以他需要掌控岑杺的一切,任伽奕的工作隻是他的借口。但是任伽奕並不聽從他安排,這才是問題所在。

方聽楓隻能安慰自己來日方長,當然任伽奕對岑杺出於真心的愛護才能徹底改變岑衍的觀念。她認為任伽奕能夠做到。

臨近九點,岑杺破天荒睡到這會兒而才轉醒,坐起來先望向床邊空空的凳子,又轉而看向昨晚讀過的書才確認任伽奕來過。

方聽楓端蜂蜜鬆餅到三樓,進門先看了看岑杺的腳傷,再去開了窗簾上拉窗戶通風。

岷城最熱的時間已過,晨光充足,微風徐徐。

床頭櫃上的書被吹起來幾頁又輕輕落下,發出紙張獨有的清脆響聲。

岑杺挪到床沿坐著,拿過書翻起來。

方聽楓回頭瞧她一眼,沒發現她有異樣,道:“伽奕去工作了,昨天和你說過。”

岑杺翻書應了一聲。

“你還生嫂子氣嗎?”方聽楓坐到凳子上,有點討好地問。

岑杺搖搖頭,接著翻書看。

方聽楓安下心,又道:“嫂子問你一個問題,你仔細想想再回答。”

“嗯。”岑杺看書沒抬頭。

“你喜歡伽奕嗎?”方聽楓俯身想看清楚她的表情。

岑杺沒猶豫回答:“喜歡。”

方聽楓低眸一想,盡量用簡單的邏輯道:“你對他的喜歡和你喜歡哥哥是一樣嗎?”

這個問題問住了岑杺,她捧著書思考好一會兒,回了句:“不是。”

方聽楓心裏有了大概。岑杺對任伽奕不是出於兄妹之類的感情,回答非常肯定。她沒繼續問,擔心問題太多惹得岑杺思維出現偏差。試探需要慢慢來。

岑杺吃過早飯由方聽楓扶著到工作室,坐飄窗前整理幾株多肉。方聽楓和岑母在一樓餐廳外的陽台上喝花茶聊天。

岑家又恢複往日恬靜。

方聽楓向岑母詳細敘述昨晚和任伽奕的談話。岑母對任伽奕滿意之餘也在深思任伽奕顧慮的問題。

昨晚方聽楓趁岑杺熟睡將話題挑開試探任伽奕,說:“小杺算阿斯裏比較好的情況。但你大多時候沒法真正了解她的需求,就像她今天鬧得這出,她會給你點顏色看看。說句實話,我婆婆在她鬧的時候都精疲力竭。假設小杺確實對你是男女之間的喜歡,你有準備和她進一步發展和有長遠的打算嗎?”

她話裏更深的意思是任伽奕能不能忍受岑杺鬧情緒,這才是他們兩人能否長久走下去的關鍵。

任伽奕無一絲遲疑,答道:“我今天能來就做了打算。我也查閱過很多資料。岑杺確實屬於情況比較好的一類。隻要我們不碰她最在乎的東西,她一般不會給我們點顏色看。”

這話不假,岑杺除了小時候治療導致性格不安定鬧得厲害,大多數時間很文靜,已經算比較省心的阿斯患者。可方聽楓的話意不止於此。

“她不鬧的時候也有很多要求。比如你和她收拾房間,她能你讓你抓狂。長期以往,你能忍受得了?”方聽楓又問。

“這是無關緊要的小事。”任伽奕沒把這當成問題,“她覺得這樣舒服,那就這樣收拾。我要做的是盡量找到更便捷的方法滿足她的要求。抓狂解決不了任何事。”

他不反感岑杺的“高要求”。相反,岑杺執拗的性格和別人無法理解的需求正是他對岑杺感興趣的地方。這算是他和岑杺相處之間的樂趣,也算挑戰,他樂於接受和解決。

方聽楓心裏一暖,還是質疑道:“你隻經曆過一次,時間一長可不一定這樣想。”

任伽奕也向自己提出過相同的疑問,然而這個疑問已經不存在。他回道:“如果我真喜歡她,不能和她相處才是問題所在。”

岑母聽完方聽楓複述的最後一句話,和方聽楓當時的反應一樣,怔住了。

任伽奕遠比她們想得更成熟,考慮問題也更深入。

岑母也不十分考慮任伽奕的工作,卻與岑父的出發點不同。她主要看任伽奕是不是真心對待岑杺以及能否持之以恒地愛護岑杺。不希望任伽奕是一時興起或是圖岑家物質方麵的回抱。現她聽方聽楓說完倒不擔心任伽奕,而是擔心岑杺。

畢竟感情是雙向的,僅有一人抱有熱情並不能走到最後。

岑母說:“要不讓伽奕搬來家裏住吧,讓他多和小杺接觸。我們再觀察觀察小杺。”

“我覺得他不會同意。”方聽楓回,“即便他喜歡小杺,但他不接受我們幹涉他的生活。如果他搬進來,保不齊會和岑衍有衝突。您也清楚岑衍的脾氣。岑衍平時管小杺管習慣了,性格又偏強勢,別影響到伽奕和小杺。”

岑衍雖默認了任伽奕和岑杺的關係,但對任伽奕持保留態度。盡管岑家條件不錯,可岑杺的情況能找個真心待她的男人不容易。方聽楓可不想這事被岑衍先入為主的印象攪黃了。

岑母比誰都了解自己的兒子,反口道:“那還是算了。我們多讓他倆多單獨相處吧。”

“嗯。而且我覺得伽奕是一個對生活有規劃的人。送餐的工作應該是暫時的,就算不是暫時的,我覺得他能平衡工作和岑杺相處的時間。岑衍的擔心根本不是問題。”方聽楓思量著說,“他比岑衍大幾個月呢,送餐送外賣接觸人多,閱曆不比岑衍少。”

“是嗎。”岑母訝然,“他看起來像比岑衍小兩三歲。不過他比小杺大點兒好,能讓著小杺。”她說著又惆悵起來,“他的長相讓我想年輕時特別迷的一個電影演員。昨天我還跟你爸說來著,被你爸好一頓嫌棄。”

方聽楓樂起來:“您年輕時也追星?”

“那可不。”岑母回想起青年時期掛上笑容打開話匣子,“那個演員高高帥帥,笑起來紳士又陽光。我們那會兒叫他太陽花。我回國一定要看他的電影。要不是你爸的眉眼有兩分像他,我才不能同意跟你爸結婚。”

難怪岑父嫌棄岑母提這事,原是吃醋。方聽楓樂不可支。

方聽楓替公公說兩句:“爸爸當年有很多小姑娘追,不也一心一意對您。您不用擔心伽奕。如果長得好看就不老實,那我也得提防岑衍。”

岑母抿一口花茶道:“岑衍要幹對不起你的事,我第一個跟他斷絕關係。我可不允許我的孩子道德敗壞。”

“有您這句話,我妥妥放心。”方聽楓笑說,“沒準伽奕家裏也是這樣教育他,您看他的秉性不是亂來的人。”

岑母點頭道:“說起來,他和小杺的事能定下,我們要和他父母見見麵。不知道他家裏會不會接受小杺。”

“慢慢來吧。”方聽楓倒上花茶說,“晚上咱留伽奕吃飯。”

“行。我多備幾樣菜。”岑母聽了聽樓上的動靜,喝完花茶去後花園摘菜去了。

午後兩點多,任伽奕還沒到岑家。

岑母讓方聽楓打電話問問。方聽楓靈機一動拿起手機去三樓找岑杺,恰好教教岑杺怎麽用手機,讓她以後出門能主動聯係家裏。

岑杺卻道:“他說要來的。”言下之意不需要問任伽奕。

這份信任令方聽楓既喜又憂。

假如任伽奕守約,那自然好。假如任伽奕失約,影響就大了。

方聽楓自從遭遇岑杺鬧這一通,拿不準她的脾氣,得隨時小心揣摩著。

岑杺下午坐在三樓工作室的飄窗邊作畫,除了不時低頭看腳麵層層疊疊沒有規律的繃帶輕鎖眉頭,她內心還算平靜。

方聽楓中午幫她換了一次藥,繃帶包紮不夠整齊。她不是故意嫌棄,隻是強迫症在作怪。方聽楓自知水平有限,盼著任伽奕趕緊來。等到三點仍沒見到任伽奕,她不由地發急。

岑杺在工作室等了大半天,一開始畫得挺有耐心,後來思緒飄遠了,最後她坐在飄窗上晃著腳看繃帶。

僅一個白天沒見到任伽奕,她就挺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