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杺屬於情緒性厭食,事出有因。岑家找任伽奕來看她就是妥協,她還不進食多半因為沒消氣。任伽奕早說過她任性,但不能和她硬著來,威逼利誘再指出她的問題,讓她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當然最主要還是她在意任伽奕,不然能這麽聽話。
粥比較濃稠,岑杺吃完一碗差不多飽了,任伽奕沒強迫她再吃桂花糕,畢竟她餓了幾天肚子,一下子吃太多對胃也不好。
方聽楓進門收了碗筷,沒多待,放下熱牛奶又下樓了。
岑母和岑父在客廳對著茶幾上的一盒人參研究。
岑衍坐邊上不屑,“不就是人參麽,咱家又不是沒有。”
“這盒人參和咱家那盒挺像。”岑母說,“我拿來給你們看看。”
“他可能碰巧買的,有什麽特別。”岑衍不當回事,打開電腦處理公事。
岑父說:“你和聽楓挑樣禮物還伽奕。這人參貴,他的收入不高。我們別讓他破費。”
“我們連小杺都給他了,他買根人參算什麽。”岑衍的醋味兒不僅沒消,越來越濃。
方聽楓端花茶到客廳,出聲調侃:“哪樣的人都入不了你這大舅哥的法眼,你的要求高著呢。”
岑父和岑母聞言笑起來,這些天來難得的輕鬆。
岑衍介於前車之鑒,不能再惹毛方聽楓。縱然他對任伽奕有諸多不滿意,通過這件事也明白岑杺喜歡比他的認可更重要,他忍著吧。
方聽楓分完花茶坐到岑衍旁邊,回想著說:“我記得咱家的人參是奶奶托東北的親戚帶的。奶奶要了兩份寄倫敦,還有一份送朋友,最後一份給爸爸泡酒喝。這是好幾十年的野生參,確實不便宜。”
“伽奕挺有禮數。我看他不錯。”岑父對任伽奕的印象頗佳。
岑衍不好從語言上表示嫌棄,從鼻子裏嗤出一聲,被方聽楓用胳膊肘懟腰以示警告。
“我也覺得他行為舉止有家教。”岑母思忖著說,“他說他父母在醫院工作,那家裏應該不差。隻要他對小杺好,其餘不是問題。”
“如果他父母是醫生,他直說就好。可他說得隱晦,他父母不定在醫院做什麽工作。”岑衍盡可能用客觀的語氣分析,省得方聽楓又要說他看不起人。“談戀愛有合有分,我們一邊觀察他再多觀察小杺,別太早下決定。”
“也對。”岑父讚同岑衍的說法,“這可不是小事。等我再和伽奕聊聊。”
岑母點頭讚成。
方聽楓受親爸教訓不好再多插言岑杺的事,以免以後落埋怨。
“他們在樓上幹什麽呢?”岑父問方聽楓。
“伽奕讓小杺收拾砸壞的工作室。”方聽楓回。
岑衍合上筆記本電腦,心有不快,“小杺腳上有傷,他就這麽對待小杺?”
“你急什麽呀。”方聽楓丟給他一記冷眼,“伽奕和小杺講道理。自己搞的破壞不就應該自己收拾嘛。其實小杺心裏明鏡似的,就你把她當小孩。”
“我也發現了。”岑父道,“小杺仗著我們總依著她,發起脾氣來不管不顧,這次竟然又弄傷自己。她小時候不懂事也就罷了。現在不能由著她胡來。”
“您怎麽也這樣。”岑衍不同意,“小杺性格內向,本就沒朋友。我們再不依著她,她得多難受。”
“也不能任何事都依著她。”岑父說,“不能讓她覺得是理所應當。”
方聽楓趁勢道:“伽奕很有辦法。他既慣著小杺又管著小杺,軟硬兼施挺不錯。”
岑衍質疑:“他讓小杺帶傷收拾房間,這也叫慣著?”
“你自己上樓看去吧。”方聽楓喝花茶,懶得搭理他。
岑母一直沒搭話,岑衍扔下電腦去親眼看看,她想想也上了樓。
母子倆剛從二樓拐彎,聽到臥室裏傳出任伽奕的聲音:“該收拾房間了。”
岑杺沒動靜。
任伽奕又說:“我和你一起?”
“好。”岑杺脆生生答應。
岑衍繼續往樓上走,岑母拉住他讓等等。
臥室裏,任伽奕瞧岑杺乖巧的模樣拿她沒轍,攤開手說:“我抱你過去。”
岑杺抱著毛絨靠墊不動,這時候變靦腆了。
任伽奕逗她:“你下午不是挺主動麽。”
岑衍差點兒沒按捺住,得虧被岑母拉著,不然他能衝進去。
岑杺眼神躲閃,任伽奕不好再逗她,傾身抱起她往工作室走。
比起下午的主動,岑杺此時很拘謹,身體略僵硬。她趴在任伽奕的肩上顯得特嬌小,纖細的胳膊繞任伽奕的脖頸,兩人的膚色差明顯。
工作室裏滿地狼藉,任伽奕正思考從哪兒下腳,下頜被摸了一把,微涼又柔軟的觸感,過電似的微癢。他腳下不穩踩在一管顏料上,紅彤彤的膏體噴出去老遠,地麵更髒了。
任伽奕瞧瞧地上耀眼的紅色再低頭看懷裏的人,沉聲問:“怎麽辦。”
岑杺眨了眨眼,澄澈目光裏透著無辜,一個眼神就讓任伽奕退讓。
任伽奕還能怎麽辦,自己收拾唄。岑杺明明什麽都沒做卻有招人疼的本事,難怪岑家總依著她,也不是沒道理。很多阿斯總是躲避別人的目光,他很慶幸能與岑杺有眼神交流。
畫板和筆筒之間有一塊巴掌大空地,任伽奕邁過去,盡量不踩到散在旁邊的馬克筆。他的動作有點大,岑杺下意識環緊他的後頸,溫熱的唇擦過他下巴,他屏氣終於到桌邊將岑杺擱到桌角。
這可真折磨人。
任伽奕蹭了蹭下巴無奈地看岑杺。
岑杺懵懂回望,哪兒知道自己也算親過任伽奕,雙手搭腿上坐得倍兒直,好似認真聽講的小學生。任伽奕莫名笑了笑,忍耐心思低頭看這滿地的物件兒。
“你指揮,我來收拾。行嗎?”任伽奕問岑杺。
岑杺點頭答應:“嗯。”
任伽奕先抽紙巾擦幹淨踩出來的紅色顏料,隨後從飄窗旁的書架開始收拾,不時詢問岑杺每個物件該擺放的位置。
屋裏兩人說話聲音變小,岑母和岑衍再上幾層台階,聽得更清楚些。
任伽奕摞起滿地的書,拿過一疊手賬本問:“這個放哪兒?”
“那兒。”岑杺指著前麵中間的書架,具體到第二層的最右邊。
任伽奕轉身擱到架子上,還沒轉回來,聽岑杺說:“綠色本子在下麵,黃色本子在上麵。”
這要求有點嚴格,因為地上還有很多手賬本沒收拾,任伽奕可能還要動架子上的本子。
“壞了。”岑母在樓梯上說,“伽奕不知道小杺的習慣,擺一晚都擺不完。”
岑衍對岑杺偏執的要求再熟悉不過,頭一次沒找任伽奕的茬,也為他感到頭大。
岑杺之前鬧脾氣砸完東西,岑母和岑衍要完全按照她的要求重新收拾她的房間,但凡有一點沒到位,岑杺會拿下來再整理一遍,不滿意不休息。她所有的畫具書籍和其他物件都有固定擺放位置,常年不變。更令人費解的是,她對物體的顏色擺放也有要求,比如綠色的物體必須擺下麵,紅色的物體必須擺在最頂,中間的是黃色,就像紅綠燈一樣,也像色譜過渡。
這回岑杺不僅弄亂了書架,連做手工的架子一起弄倒了,上麵有幾十件手工作品。任伽奕要按照岑杺的要求整理完,估計不用睡覺了。
“我們去和伽奕一起收拾吧。”岑母說,“我剛忘記這茬了,早知道提前和伽奕說明天再整理。小杺一看見不收拾完不能行。”
“三個人還快點。”岑衍這就往樓上走,任伽奕的話音又飄出來。
“這樣嗎?”任伽奕問岑杺。
“它們要在一條直線上。”岑杺要求。
“這樣?”任伽奕又問。
“要對準架子的邊。”岑杺又指出錯誤。
這樣一來二去,任伽奕整理五次才符合岑杺的標準,也隻完成中間書架的一層,時間至少用了十五分鍾。
岑母和岑衍在外麵替任伽奕捏一把汗,怕任伽奕被岑杺弄得不耐煩撂挑子走人。
滿地小物件太多,任伽奕轉而收拾大物件,例如畫架畫板沙發凳和台燈坐墊等,他全都依照岑杺的指示擺放好,然後將地上的小物件撥到一起,依次問岑杺小物件該擺放的具體位置並進行分類,挨個兒往架子上擺的時候再詢問岑杺的要求,分類再統一,速度快。
任伽奕每次問岑杺的語氣都很溫和,沒有一次因為岑杺的糾正而厭煩。岑衍對他有很大改觀。
岑母驚喜之餘感歎:“還好伽奕聰明,要不就小杺這固執勁兒,誰能伺候她。”
“別人不伺候,我伺候。”岑衍言語間中滿是溺愛。
岑母不耐地瞪他一眼,打算下樓。“伽奕很慣著小杺,你還擔心什麽。”
“剛聽楓不是說他既慣著還管著麽。”岑衍要留下繼續趴牆角,猶有一點不服。“我可沒聽見他管小杺。”
他剛說完,任伽奕圈起地上的幾十支馬克筆和一把油畫棒放桌上,給岑杺裝筆的布包,道:“這個不需要你下地走,你來整理。”
岑母朝岑衍攤手,意思是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岑衍再不服也沒法挑刺兒,隻能跟著岑母下樓了。
馬克筆和油畫棒各有幾十種顏色。根據岑杺的習慣,這些都需要按照色相和明度擺整齊,對任伽奕而言屬實有難度,對岑杺來說不要太簡單。岑杺用了十分鍾擺完上百支筆,布包和亞克力筆筒裏整整齊齊,顏色令強迫症患者感到極度舒適。
任伽奕扶起手工架回頭一瞧,不由地發出“隔行如隔山”的感歎。
岑杺沒聽懂他的話,指向桌下躺著的帆布包。
任伽奕拾起包問:“這個放哪兒?”
岑杺朝他伸手,他繞過桌子遞過來。
包裏有柴犬毛氈玩偶掛扣,岑杺拿出來擱在手心裏看了看,低落道:“壓壞了。”
那是她做的另一個柴犬玩偶。小柴犬穿著和任伽奕相同的送餐服戴頭盔坐在摩托車上,車後座有和捷樂快餐相似的方型送餐盒。可惜她生氣的時候沒注意,連同帆布包和畫架一起掀倒,畫架的腿砸在帆布包上壓癟了柴犬的頭,小柴犬不可愛了。
任伽奕盯著玩偶看了會兒,不確定道:“這是……送給我的?”
柴犬多明顯的打扮,可不就是送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