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狗屎旺財

於是,我又回來了。

我一腿泥、渾身汗、眼冒金星的回來了。

我身後跟著那隻歡樂的疑似旺財的狗。

鄭庭笑眯眯的捧著臉蹲在山洞口:“呦。”

我沒好氣的看他一眼:“呦甚麽呦?”

鄭庭伸手抱起那隻狗來:“它好幾天沒回來了,真謝謝你。”

我沒好氣:“別客氣!”

鄧滿也出來了,我打量他一眼,還是一身黑衣。我懶得搭理他,轉頭指著那隻狗道:“這誰啊?”

鄭庭摸著狗頭:“旺財。”

我捂著眼睛啊呀了一聲,鄭庭慢條斯理道:“這可是師祖唯一留下來還存在咱們棲霞山的東西了。”

我想了想:“我記得,他應該還有一隻簫才對。”

鄧滿看我一眼:“師弟。”

我受寵若驚:“啊?”

鄧滿道:“你想私自下山?”

我不敢亂說:“就是…晚上睡不著,隨便走走…”

鄭庭似笑非笑摸著旺財的毛:“旺財守著的是下山唯一的路,你說你這個隨便走走,還真是目的明確啊。”

我幹笑兩聲:“所謂這個這個無心插柳啊——”

鄭庭看我一眼不再說話,隻是抱著旺財出去了。我呼出口氣,覺得終於走了一個麻煩。但是一轉頭,突然想到,現在不就剩下我和鄧滿了麽?

我渾身的神經頓時緊張起來,鄧滿可以說是我較不擅長應付的類型了。因為說話少,無法窺探其內心真實的想法,而且那種天生的壓迫感讓人很不爽…

因為事實上,我也是個喜歡事情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人。

於是明白了到這裏以後所有失態、所有不安的根源。

我深吸口氣,無奈的撫額輕笑。

是的啊,因為事情脫離了我的掌握,所以焦躁起來了麽?

鄧滿突然道:“早點兒睡吧。”然後他起身走出洞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明知道我不是,為甚麽還要把我當是他?”

鄧滿轉過頭來看著我,我也看著他。

我一直沒有認真看過他,他的眉毛生得很好。疏密有致,清俊潤朗,絲毫不厚重呆板。這麽看著,就像兩隻鳳凰在乘風翱翔。我歎口氣,不愧是林子瀟的徒子徒孫,都是麵向尊貴的人啊…

可是,這並不能解釋他們可以坦然接受一個跟自己朝夕相處十幾二十年的人突然變成另一個吧?就算他們從小就知道這個老三會消失變成另一個,也不至於能這樣毫無罅隙的接受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人吧?

所以我再問了一遍:“為甚麽?”

“因為…”鄧滿看著我,我的心劇烈的跳動起來,我聽著他緩慢而清晰的說:“…因為,就是愛寵你。”

就——是——愛——寵——你——

魔音灌耳啊!!!

我砰的一聲倒在地上。

耳邊響起的是那個假日與小雀雀花間同學見麵時互相調侃的一句話——九天之雷怎麽還沒劈死你個妖孽?!

好吧。九天之雷來了。不是不報,時候兒未到啊…

我趴在地上,渾身無力,默默流淚。好吧,雷文寫多的報應,注定你也會在內心最不設防的時候兒被雷到。這是世界的公平法則啊…

鄧滿過來扶起我:“你別當真,這是師祖交代的,開個玩笑罷了。”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他那種萬年冰山臉,像是會開玩笑的麽?我真想給他鼻子上一拳。

“如果當自個兒是,會輕鬆點兒。”鄧滿把我抱到草堆上放好,像鄭庭撫摸旺財一樣摸摸我的頭,然後走了。

我歪著頭皺著眉頭,K,不要在這種時候兒裝大哥吧?害得小老兒想抽煙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我看見他們四個已經收拾整齊了準備下山。

鄧滿穿著身黑色的衣服,鄭庭一身芽白,這兩黑白無常…旁邊是粉嫩嫩的邵草和邵小草,一黃一粉,真是少年啊,青春啊——

鄭庭說:“幹糧在白色的袋子裏,水囊各人一個隨身帶,衣裳自個兒收拾了背好,散碎銀子我裝在身上,要甚麽找我。”

我點點頭,看著他們四個:“早去早回,慢走不送。”說著揮揮手。

他們四個擺擺手這就下山去了。我鬆口氣,正要轉身,卻見一個黃影飛來一口咬在我手腕上。

“啊——”我疼得跳起來,沒等我看清楚,已經叫這個東西拖著就往鄭庭他們走的方向跟去。

鄭庭見我們來了,嗬嗬直笑。邵小草摸著鼻子道:“正說忘了甚麽,原來是三師兄忘了帶。”這就蹲下身去摸摸那個黃毛兒的頭,“謝謝你啊,旺財!”

那隻黃毛兒搖著尾巴很歡樂的汪了一聲。

我躺在地上看著天…啊,白雲真好啊…

鄭庭是個吝嗇鬼,寧可叫我們走路也不願意買個馬代步。不然這麽一堆人的,也不說雇輛馬車。我也隻好入鄉隨俗安步當車。

坐在涼亭茶鋪,我擦著額頭上的汗:“要走多久才到?”

“如果是大師兄呢…嘿嘿,不說也罷。”邵小草歪著頭喝涼茶,“如果是二師兄呢,估計是四十天。”

我點點頭:“你們呢?”

邵草嗬嗬一笑:“大概半個月。”

我看看他們:“你們還快點兒?”

邵小草聳聳肩:“因為我和哥心無旁騖啊。”

我一皺眉,抬頭正想問,卻見鄧滿已經不見了,而鄭庭一臉大汗的進來:“快去找大師兄。”

我一愣,邵小草噗嗤一笑:“看吧。”

我眨眨眼睛:“這麽說來…”

邵草擠擠眼睛:“不用懷疑,就是這樣…”

鄭庭一手捂在臉上:“那個家夥,又丟了!”

我眨眨眼睛,忍不住笑出聲來:“哇哈哈哈哈哈——”

鄭庭一把揪住我的衣裳:“你笑甚麽?大師兄會迷路,也不是他想的!”

我笑得連推開他的力氣都沒有了:“真是有愛的設定啊…難怪你們一定要帶著旺財了…”說完我眨眨眼睛,“叫旺財聞聞氣味去找不就好了?”

“旺財靠得住,母豬能上樹。”鄭庭哼了一聲,環起手臂來看著我,“大師兄可是為了給你買糖葫蘆才迷路的,你看著辦吧!”

“買甚麽?”我瞪大眼睛看著他。

鄭庭哼了一聲:“你看吧?一說糖葫蘆你眼神都變了!”

我是眼神都變了。看過穿越文的都知道,糖葫蘆乃是文中秘密道具之一,不管你是天子至尊,還是貧民百姓,隻要是穿越來的,都對這個東西趨之若鶩。

但是,耽美大嬸啊,作為一個在北京接受了四年本科全日製高等教育的老頭子,作為一個寫BL文快三年的同人男來說,區區一根糖葫蘆能誘惑我麽?

能麽?!

哼哼,至少也要一車吧?

我站起來:“他在哪兒丟的?”

鄭庭擺擺手:“外麵的市集。”

我站起來歎口氣:“好吧,我去找。”

邵小草道:“那麽,一個時辰後回這裏來見,我和哥也幫忙去找。”

這個地方不算大,也就是棲霞山下的小鎮。人來人往,車來車往,買賣人吆喝生意,本地人行過街角,外來的匆匆趕路,像我這樣兒非原裝的土著尋人者,分外紮眼。

我當然知道,因為他們都看著我。

不過,小老兒自問長這麽多年在人間修煉的心得,便是不在意。

我平靜的走向這裏唯一一家賣糖葫蘆的:“老伯…”

“啊——”那個老伯像見了鬼一樣看著我,“你,你,你——”

我摸摸臉,這怎麽看也是人臉好吧?幹嘛跟見了鬼一樣。

“你快滾快滾!我這裏沒銀子——”那老伯推著小車就跑,就像看見城管來了一樣。

我一皺眉追了過去:“等等,老伯,我跟你打聽個事兒——”

“哇,別追我啊——”

那老伯你還真別說,當真是健步如飛啊,又推著那個小車有強大的慣性作用,加上對地形地貌的熟悉,他跐溜一聲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我轉過幾個街口,已經看不見他人了。

我看看左邊,是個綢緞莊;我看看右邊,是個大米店。我看看前麵,盡頭是條小河,後麵是我來的路。

嗯…我一皺眉頭。

唔…我環起手臂來。

啊…我摸著下巴。

喔!我右手握拳打在左掌上,哈哈,我也迷路了!

K,迷路而已嘛,有這麽值得高興的麽?

我歎口氣,轉身沿著來路,打算慢慢走回那個涼茶鋪去。

繞了幾圈卻發現回不去了,真是怪事啊,明明是這麽走的啊…我摸摸下巴,本想和周圍打聽,但是…該死的,我忘記了我剛才是在哪家涼茶鋪喝茶的了,而且…從剛才那個買東西的老頭兒反應來看,似乎“我”在這個地方並不受歡迎啊…

我歎口氣,轉過街角去,這就撞在兩個人身上。

是的,沒錯兒,兩個人,因為他們並肩走,所以我撞在他們兩中間。

我捂著鼻子趕快彎腰道歉:“對不住對不住——”

“誒!三哥哥!”

我一抬頭,看見兩個男人,一高一矮。高的那個比我高一個頭,矮的那個矮我一個頭。高的那個一身青衣團暗紋,麵色平和,白白淨淨。矮的那個一襲藍袍滾銀邊,滿臉帶笑,眼神熱烈。估摸著剛才叫我“三哥哥”那個就是他。

但是,我不認識他們啊,沒等我想好怎麽問他。那個藍袍的一下撲到我懷裏來:“三哥哥!”說著就一把摟著我的脖子撅著嘴就要親在我臉上——

我瞪大眼睛往後一讓想避開他,誰知眼前一晃那個青衣的已經閃身到了我身後,一伸手把我抱在懷裏,貼著我的耳朵道:“老三,好久不見啊。”

好嘛,當小老兒夾心餅幹啊?你們一前一後的又摟又抱又親的,當小老兒死的啊?!

我一手推開青皮一腳踢開藍皮,環起手臂來道:“你們誰啊?”

藍皮那個眨眨眼睛,突然哇的一聲哭了:“三哥哥不要我了,他裝不認識我,哇——”

我頭疼起來,這輩子最煩小孩兒和小孩兒哭了。這不,滿大街的人都轉過來看著我。青皮趕快拍著他肩膀安慰他,我皺著眉頭正要走。卻聽見一聲狗叫。

“呦,旺財,你來了啊。”我擺擺手,“那兩隻交給你了。”我這就要走,卻叫人拉住了衣領。

那個青皮的眼睛出現在我麵前:“你不記得我們了?我是陶峰,他是陸雲。”

我歪著頭,陶峰?陸雲?誰啊,不認識。我拍拍衣袖一拱手:“幸會幸會。”說完就要走。

“在下胡家堡大少爺,江湖上朋友客氣,也叫我小青俠。”那個陶峰看著我,“這位是我師弟,人稱小白龍。”

我捏著下巴:“嗯…感情,就是你們啊。”

陶峰一點頭:“林師父說今兒你們會下山來胡家堡,特地叫我們來照應。”

我看著地上撒歡兒追自個兒尾巴的旺財:“那還等甚麽,走吧。”

陸雲擦擦眼睛:“三哥哥,抱!”

我肯定麵目扭曲了,因為我是一字一頓說的:“跟你們去胡家堡可以,但是我有和平共處五項原則!”

不抽尋常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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