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顆子彈 第十四顆子彈

偷偷摸摸做小動作時,被正主逮個正著,還有比這更加糟糕的情況麽?陶遠明臉上的震怒和驚疑已經淋漓盡致地體現了他的不快。

寧奕一時間尷尬不已,但憑借著他多年來巋然不動的厚臉皮,居然也能臨危不亂,臨陣不脫逃。

“遠明……你別生氣,我隻是好奇翻了一下你的書,對不起。”寧奕老老實實道歉,他深諳直麵困難才是解決之道。

陶遠明見他臉上顯得無辜和懊悔,極怒的心潮稍稍平複下來,也覺得自己有點大驚小怪:“我不太喜歡別人……碰我的東西,我有潔癖。”

寧奕點點頭:“我知道,否則你也不會把書包裹得這麽嚴實了。”

陶遠明的眼睛仍是盯著桌上的書不放,他快步過來拾起書本將其闔上,問道:“你看到了什麽?”

寧奕也是實話實說:“你看的書未免太驚悚了些,怎麽都是些關於殺人的?”

陶遠明臉色複雜,他知道既然被寧奕看見了,那麽自己也必須作出解釋,否則欲蓋彌彰反倒不自然,“我們學化學的,也有研究生物領域,我挺感興趣的,就買了幾本書看一下。”

寧奕聽著這解釋倒也沒有什麽不合理的地方,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樣……哦,對了,昨天你看見我留的字條了嗎?”

“看見了,你去哪兒了?”

寧奕道:“我拜托認識的警官帶我去停屍房看看陸學長。”

聞言,陶遠明不由一怔,意外地看著他,眼裏寫滿不明意味的情緒,“看他……?他,他怎麽樣?”

寧奕回想起昨日躺在冷櫃裏的陸星,垂下眼簾,聲音頗為蕭瑟道:“學長生前似乎……被人性|虐過,啊對了,你別把這件事說出去。”

陶遠明驀地睜大雙眼,不敢置信:“性|虐?什麽性|虐?怎麽虐?”

寧奕見他說著說著語氣衝了起來,料想他對這件事未免太過關心,“身體上有傷痕,還有……吻痕。”

陶遠明捧著書的手一下子攥緊了,他嘴裏囁嚅著什麽,甚是含混,寧奕湊過去問:“你在說什麽?”

陶遠明無力地擺擺手,一屁股坐到了床鋪上。

寧奕隻好換個問題:“你們實驗室偷藥的賊捉住了嗎?”

陶遠明這才抬起頭,一臉冷漠地說:“是教授自己拿的,我親眼看見的。”

寧奕心下一震,似乎明白了些什麽,賊喊捉賊這種戲碼果然在何時都不過時,當然他也猜到陶遠明不會把真相說出來,因為他還要考這個學校的研究生。惹禍上身不是什麽好事,若是想指責他懦弱無膽,他可能也隻是一笑,沒有夠硬的後台,請不要冒充救世英雄了。

“遠明,可以把電腦借我用一下嗎,我想打點字。”寧奕悄無聲息地結束了上個話題,想起了他今日的正經事。

陶遠明似乎還在發呆,後知後覺地把臉仰起來,他的雙頰愈發消瘦,“電腦?你要用啊,我幫你打開……我設了密碼的。”

寧奕當然知道他設了密碼,因為他早就開過一回了。陶遠明起身去開電腦,xp係統的藍光唰地閃過,雖說今年四月初它應該壽終正寢,但在中國,它可還沒這麽短命。

陶遠明也不避諱寧奕,徑直在鍵盤上敲下四位密碼:0617.

寧奕無意掃了一眼,立馬就記住了這個不算很難的密碼,但為什麽是這四個數字?陶遠明的生日?貌似以前他說過他是冬天出生的。手機號後四位?沒人會用這麽白癡的密碼吧?

寧奕直覺得這個密碼有些熟悉,但是他也說不上來,冥冥之中似乎有幾根線藕斷絲連,曖昧不清。

陶遠明果真是嚴謹刻板的理科男,桌麵就是那塊經典草皮,左側的圖標也是寥寥無幾,可見他並不玩任何遊戲。

“不介意我存點文章在你電腦上吧。”寧奕坐在電腦前,問。

陶遠明又坐到了書桌前看書,他恍惚地回過臉,“不,不介意,你隨便吧。”

寧奕寫東西沒有具體的大綱,隻有一個隱約的輪廓,他看重的是故事的內涵,所以一般是確定了主題,理清了線路就動筆。寫完還要潤色修改幾遍,才能擱筆。

當然,有了電腦,一切“寫”變成了“敲”。

這是頭一次,寧奕睡得比陶遠明還要遲。其實按正常情況,寧奕睡得不算很晚,因為這次是陶遠明早睡了。過了十點半,他關了台燈,搖搖晃晃像個缺失體力的巨人,一下子倒在床上,被子胡亂扯過來蓋在身上,沒一會兒就沉入了睡夢。

寧奕在熄燈前一分鍾關了電腦,揉揉疲憊不堪的雙眼,簡單洗漱一下也睡了,他睡得熟,不知道今晚半夜陶遠明有沒有又出遊。

幸好第二天是三四節課,寧奕悶頭睡到八點,猛然驚醒,想起還好是九點五十的課,於是他寬了些心,狠狠地伸了個懶腰。

陶遠明自然是不在了,寧奕出門前摸了摸口袋裏的鑰匙,還好,在。自從陸星出事,他就再也不敢忘記帶鑰匙了。

寧奕為了追上休學時落下的課程,還跨年級選課了,此時與他共同上課的,都是大四學生。當然這些大四生也屬無奈,他們明明應該在此刻準備畢業論文,但是怎料學分沒有修滿,隻好來重修或補修。

稀稀落落坐了幾十個人,中文係的老教授在台上講得慷慨激昂,有時不免口水四濺。寧奕聽得認真,偶爾看見幾點唾沫星子降落在自己跟前,便暗自慶幸位子選得好啊。

老教授講課從來不點名,因為他自信,沒有聽過他的課,絕對修不成他這門課,因此他的眼神從來不在台下逗留片刻。

然後有人從後門溜進來,他也渾然不覺。

寧奕隻覺得身旁的位子一沉,坐下了個人。但他聽得津津有味,連個眼神都不肯施舍給身邊遲到的人。

一隻頗長的手臂伸過來輕輕地碰了碰他的肩,寧奕一開始還以為是錯覺,不太在意,等到這隻手又重重地捏了一下他皮包骨的肩頭,他才有些生氣地扭過頭,眼睛一瞪——

“誒?!”

驚訝聲脫口而出。

老教授頂了頂眼鏡,問:“同學們,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大四生遊刃有餘地回答。

“很好,等我講完大家可以踴躍提問。”老教授放心地繼續。

寧奕自知失態,有些窘迫,低聲問:“你怎麽在這裏?”

男人今天穿的是便服,帶蝙蝠俠標誌的灰色t恤,還有水藍色的牛仔褲,頭發有點淩亂,但是看上去顯得好年輕,跟個大學生似的。

“我來查案啊,”聶揚帆挑挑眉,故作玄虛,“暗訪。”

自從得到了有價值的線索後,聶揚帆深覺突破口必須從陸星的生活環境展開,他實習的公司他們已經去調查過了,基本排除了公司人員作案的可能性。那麽隻有校園環境了。

寧奕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忍不住多瞅了幾眼聶揚帆的臉,“查什麽?這裏有什麽可查的?”陸星早就修完了學分,隻差畢業論文答辯就可以畢業了。他從大三之後就很少與學校的人接觸了,因為他忙著實習,忙著賺錢,忙著……想買房子。

聶揚帆沒有正麵回答寧奕的疑問,他抱著臂看向前方,居然一動不動地聽完了整節中國古代哲學概論。

從教室出來,恰好飯點,寧奕與他肩並肩走著,兩人的身高落差使得寧奕不得不微微抬起下巴瞧聶揚帆。

“聶大哥,跟我去吃食堂嗎?”

“好啊,我已經很多年沒吃學校食堂了,z大的夥食肯定比我們警校好得多。”聶揚帆道,“以前讀警校時,吃飯也是純粹為了填飽肚子,為了訓練更有體力,哪像現在,大學生精貴得跟熊貓似的,好菜好飯伺候著。”

寧奕反駁道:“飯菜好壞看大廚手藝,和時代沒有關係。”

“呃。”聶揚帆居然又被這小子嗆了,“好吧,那隻能證明你們z大師傅請得好。”

寧奕見他無奈承認,心裏有一絲奇特的愉悅,“今天我請你。”

“不必,我請。你的錢還是省著點花吧。”聶揚帆又記起這小子那件縫補丁的襯衫了。

“不行。”寧奕非常堅決,“我們學校隻能刷卡,不能付現金。”

“……”聶揚帆決定以後不逞英雄。

事實證明國家對待這群祖國未來的花朵那是極好的。

菜香量足,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幸福的事嗎?

聶揚帆點了一葷兩素,一大盆飯,吃得很香,期間還頗為感慨地抬起臉對寧奕說:“我要是再回到八年前,一定考z大,去他媽的警校。”

寧奕問:“為什麽去讀警校?”

“腦子被驢踢了。”聶揚帆翻個白眼,繼續橫掃飯盆。

寧奕比起他來,那是細嚼慢咽,他還不時會看看四周的人,看來看去,直到看到兩個似乎完全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的人從他眼前走過。

那兩個人端著飯盆走到了一處很隱蔽的角落,雙雙落座。其中一個臉上帶著客套的笑意,另外一個帶著疏離的戒備。

“寧奕,怎麽不吃飯?”聶揚帆瞧他不知在看什麽。

寧奕輕輕地說:“我看見那邊那兩個人,他們怎麽會在一起?”

聶揚帆警覺地皺起眉,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那不是……被你推下去的記者麽?”

“還有我們宿舍隔壁的裘傑。”寧奕嚴肅地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