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金戒指

他從冰箱裏拿了幾個饅頭,半隻燒雞用一個塑料袋裝了,又去找一件厚棉襖準備給二妞送去。在翻開衣櫃底部的黑色棉襖時,一件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枚金戒指。

他們結婚時,藍貓剩給二妞買了個金戒指,二妞一直沒戴,他以為這玩意兒早丟了,沒想到,卻在櫃子底部看到了它。

……

梅德是個五十來歲的單漢,因為好吃懶做,家裏窮得叮當響,四十多歲的人了,連個媳婦都娶不起。沒辦法,為了混飽肚子,他隻能在義莊裏看守靈柩,掙點飯錢。

梅德每天同屍體打交道,倒也並不害怕,對他來說,死人就是死人,隻不過是不喘氣的人而已,這樣的人比活人更聽話,更好管理。

當然也包括傻貓剩新死的媳婦二妞。

二妞死後的當天晚上,藍貓剩跌跌撞撞地走在村裏的小路上。

夜晚的村莊沒有路燈,隻有村民窗口透出星星點點的昏黃的燈光。

一隻蝙蝠在低空中以詭異的路線上下翻飛著,翅膀帶起低低的風聲,不時掠過藍貓剩的頭頂。

小路邊的灌木從裏,一雙眼睛發出熒熒的綠光,緊緊地盯著藍貓剩。

藍貓剩被這雙眼嚇著了,猶豫著不敢過去,他站在原地打了個冷顫,掉頭往回走去。

那雙綠色熒光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他的背影,並沒有追過來。

藍貓剩停住腳步……

想了想……

又轉往回走——懷裏的饅頭和衣服還沒給二妞送去呢,怎麽可以因為害怕就逃跑了?

不得不說,很多時候,缺個心眼兒的傻貓剩比很多聰明人都要執著。

散發著熒熒綠光的眼睛依舊盯著藍貓剩,眼睛裏隱約冒出兩朵綠幽幽的鬼火……

藍貓剩穿著黑色棉褲的腿戰戰兢兢地經過灌木從,黑色的棉鞋上沾滿了塵土,抖抖索索地走著,腳步虛浮。

他半閉著眼睛,強迫自己不去看那雙熠熠發光小燈籠似的眼睛。

“嗚哇!”

一道黑影閃電般地從灌木叢中劃過,撲在藍貓剩上!

一股森森的寒氣撲麵而來,尖銳的利物從藍貓剩眼皮上劃過。

如同前挨了重重的一錘,藍貓剩一聲不吭地跌倒在地,雙手緊緊地抱著懷中的饅頭和衣服。

他心裏牢牢地記得,不能出聲!如果被爹爹知道了,就不能去看二妞了!

黑暗中,藍貓剩無聲地蜷縮著子,護住懷裏的東西。

那個東西尖銳的利爪劃破了他的棉褲,棉絮紛飛中,鮮血迸濺。那對眼睛見了血,更加的瘋狂,眼睛裏綠幽幽的火竄出一寸多長。

利爪撕扯得更加用力更加瘋狂。

藍貓剩咬牙忍痛,一聲不吭,隻是抱緊懷裏的東西,他隻知道,二妞又冷又餓,一天沒吃東西了……

利爪的力道大得異乎尋常,幾分鍾之後,藍貓剩的棉鞋被掀掉,一雙腳掌上被撓得體無完膚,鮮血淋漓。

執著的藍貓剩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式。

利爪揮起,刨開了他的胳膊。

懷裏的饅頭掉了出來。

藍貓剩尖聲嘶吼一聲,揀起饅頭瘋了似的向義莊跑去。

鮮血淋漓的雙腿不停地滴著血,.的腳在小路上留下一串血紅的腳印,觸目驚心。

後有的冷風在吹,寒意透徹心骨。

義莊就在前麵了,望著梅德的小屋窗口透出的昏黃燈光,藍貓剩跑得更快了。

那黑影卻沒追上來。

黑暗中,風裏,兩隻綠油油的眼睛突然消失了,過了一會兒,綠光又亮了起來,一搖一晃地,無聲地向灌木叢後飄去。

……

當藍貓剩敲響梅德的屋門時,梅德被這傻小子嚇了一大跳。

藍貓剩的棉褲被撕得稀爛,光著兩隻腳,腿上腳上血模糊,上半卻奇妙地啥事都沒有。

他懷裏抱著幾個凍得.的饅頭,還有一件黑色的棉襖,喘著粗氣喊他:“梅德叔,我來看我媳婦了!”

門開了,梅德探出頭來。

梅德長著一張瘦長的刀把子臉,五官分開看也不錯,可是放在他的臉上擠成一團,卻是怎麽看怎麽別扭。

他皺著眉頭,先打量了一下藍貓剩懷裏的東西,卻沒讓開門口的地方:“這半夜三更的,幹啥來了?”

藍貓剩雖然傻,卻也知道求人得露個笑臉,他拚命地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梅德叔,我來看我媳婦,給她送點吃的和衣服。”

梅德還是沒開門:“你那鞋哪去了?”

藍貓剩還在笑,笑容已經有點勉強:“路上遇到隻野物,把我鞋叼了。”

梅德終於讓開了門口:“進來吧,你媳婦都死了,還拿這麽多吃的幹什麽?”

藍貓剩臉色大變,僵在門口停了一會兒。

梅德斜眼睨他:“怎麽?叔說話不好聽?”

藍貓剩默默地低下頭,步伐僵硬地走了進來。

事出倉促,藍精明還沒來得及給二妞置辦棺材,二妞的屍體停在一塊門板上,上麵蓋著一塊白布。

梅德努了努嘴:“喏,你媳婦就在裏屋停著,去看吧。”

裏屋沒生火爐,凍得要命。

藍貓剩推開門,一股冰冷的氣息撲麵而來。他似乎沒感覺到這些,抱著懷裏的東西蹲在二妞邊。

撩起白布,藍貓剩看著二妞那慘白的臉,把懷裏的吃的攤開放在二妞的頭跟前,小聲地念叨著:“二妞,我給你送吃的來了,還有你的衣服……”

小鐵爐子裏的火炭燒得紅紅的,散發出灸人的量。梅德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坐在小鐵爐前麵,伸出雙腳烤著火。

“嗤!”

裏屋的門沒關緊,梅德聽到藍貓剩傻乎乎的話,忍不住笑了一聲:“傻小子還真是個多種子,竟然還給傻二妞送吃的來了,”他隨即變得有些憤憤然:“老子大活人都餓了一天了,他媽的一個死人竟然還有人送吃的!”

他站起,從門縫裏去看藍貓剩。

門打開了,藍貓剩低著頭抹著眼淚走出來,抽抽噎噎地對梅德說:“梅德叔,我……我要走了,明天我還來看二妞。”

梅德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去吧去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說。”他的眼睛亮灼灼地盯著裏屋地上的饅頭和燒雞,根本沒看藍貓剩。

門開了,一陣冷風吹進來,藍貓剩血糊拉碴的雙腳邁出去,關上了門。

梅德一個箭步衝進裏屋,把裝著饅頭和燒雞的塑料袋拎起來,滿意地看了看:“嘿嘿,正好下酒!”

食物的香味彌漫在乎乎的屋裏

火光熊熊,小鐵爐上著一小壺酒,燒雞被兩根鐵簽子串著,烤在爐口上,冒著油,發出滋滋的響聲。

饅頭掰成幾瓣,放在火爐邊上。

撕下一條雞腿,又抿一口酒,梅德醉醺醺地往椅背上一靠:“瑪的,幸好貓剩這傻小子送飯來了……”

他的目光忽然停在一個地方。

門縫裏……

白色的被單……

染著大片的幹涸的鮮血……

鮮血早已凝固,變成了褐色……

被單外麵露出一隻慘白的手……

那手上,有一隻金燦燦的戒指!

梅德扔下酒壺衝了進去,抓住那隻手仔細地看——真的是戒指,黃澄澄金燦燦的,做工精細。

他一隻手抓著戒指,一隻手抓著二妞的手,一使勁,女屍慘白的手指被擼掉一塊皮,戒指到了梅德的手裏。

放在手心裏掂了掂,感覺沉,梅德又把戒指放到嘴裏咬了一下,戒指上清晰地出現兩個牙印——是真金的!

梅德咧著尖尖的嘴笑了:“藍精明還真是有錢,一個傻媳婦還給戴這玩意,他媽的,有錢人的想法咱搞不懂啊!這不是便宜了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