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嬤嬤的話一落,換來了大太太歇斯底裏的怒吼:“滾!都給我滾出去!”
這一回,張嬤嬤嚇得連話也說不出了,連滾帶爬的把三個丫鬟帶了下去。
剩下大太太自己在屋裏,對著被自己摔碎一地的碎瓷片生著悶氣,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地上,不覺,地上竟然慢慢的出現了一張絕美的臉。
“你個小妖精,怎麽?你以為得意了是麽?”大太太邊自言自語,邊瘋癲的大笑,接著低頭看著想象中的容顏,咬牙切齒,恨不得吃了對方一樣,一字一頓發著狠道:
“呸,我告訴你,隻要我還活著,你那兩個小雜種都別想有好日子過。”說到這兒,她像想到什麽似的,不屑又帶著自得的道:
“哈,別說一個十四歲的小雜種,想當初你不是都被我收拾了麽,所以你們母女都別得意,你們以為把小的接到簡親王府,我就沒有辦法,就奈何不了你們了麽,我呸,癡心妄想,我告訴你,能收拾了你,我就能收拾了那兩個小的。”
今兒,大太太聽到丈夫的安排,說要把謝平凡送去簡親王府,跟著世子爺的兒子當伴讀,不傻的大太太,怎麽能想不到這是誰的主意,目的是什麽?
可是,她明明知道那個不待見的庶女,當真成了世子妃,翅膀硬了,要把謝平凡接出去,來脫離自己的掌握,可是偏偏,她卻不能當著自己丈夫的麵反對,因此。一回到院子裏,她便衝著服侍的下人大發脾氣,心中的怒火恨不得讓她把幾個丫鬟杖斃了來消心中的惡氣。
不過,她忍著。沒有這樣做,現在還不到她真正在謝府肆意妄為的時候。因為那不讓自己待見的九丫頭,她已經感覺到自己的丈夫對自己起了防備。現在卻萬萬不能再行差踏錯一步了。
突然,安靜到詭異的屋裏,一道很難聽、很刺耳、很尖細的聲音響起:
“怎麽,咱家的好表妹,這是在和誰生氣呢?”聲音中帶著調侃,語氣中有著包容,隻是那不男不女的聲調。卻讓大太太渾身僵直,臉霎時變得蒼白。
“你……你怎麽進來的?!”尖銳中帶著質問和不敢置信。
慢慢的,裏屋的簾子撩開,走出來一位垂著腰背,微微低著頭。已是鶴發雞皮模樣的中年男人。當那個不請自來的中年男人聽到大太太尖銳的質問聲之後,猛的抬起頭來,那雙陰翳的眼眸閃過一抹厲色,陰柔的反問道:
“怎麽?表妹這是不願意咱家來了?!”尖細的嗓音,仿若胡琴上的最高音,令人的心也隨之揪起。
大太太臉上馬上閃過一絲慌亂,驚慌失措的連連搖頭擺手的道:“不……不是……不是的。”接著硬是擠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容,諂媚的道:
“瞧表哥這話說的,我這不是乍看到表哥。心裏沒有準備才會如此的嗎?”
“哼。”中年男人顯然是不相信大太太的話,不悅的哼了一聲,接著如進自己房間一樣隨便的走到桌子前坐下。
大太太眼中閃過一絲惱怒,很想嗬斥讓他出去。可是卻又很懼怕眼前之人——也就是她在宮裏當公公的表哥。
“表哥您喝茶。”大太太此刻已經沒有了剛才對下人發飆的剽悍之態,小心翼翼的倒著茶,雙手奉上。一副狗腿討好的樣子,舔著臉笑道:
“表哥今兒怎麽有空出宮?到我這兒來是有什麽事嗎?”
大太太的表哥,也就是在太後跟前侍奉的太監文公公,像是很滿意她的曲意討好似的,陰柔的表情有一絲和緩,接過茶盅,低頭喝了一口茶,並沒有看到大太太看他時眼神的厭惡,再抬起頭來,答非所問道:
“剛才為什麽生氣?”
大太太心底本不屑眼前這個成了‘廢人’的表哥,想到不管是以前,還是以後,都要依仗這個‘有權’的表哥,她才忍著同他虛與委蛇的來往。
這會兒聽到他問起剛才發脾氣的事,大太太的臉上閃過一抹猙獰之色,猛的坐在身後的凳子上,咬牙切齒道:
“都是讓那狐媚子的女兒氣得。”
文公公抬手要喝茶的手一頓,他也沒有問狐媚子是誰,而是打起興趣的問道:
“哦?莫不是那庶女成為世子妃,仗著身份有變給你臉色看了不成?”
因為大太太長在他麵前稱鳳姨娘是‘狐媚子’,因此他知道所說的是何人。
“表哥,你來的正好。”大太太來了精神,眼睛發亮的看著他,掩飾不住興奮,又帶著氣憤難平的說道:
“那個死丫頭,以為當上了世子妃就能為所欲為,不把我這個嫡母瞧在眼裏,竟然要把那小雜種接到簡親王府去,哼,說是給世子爺的兒子當伴讀,我看是想讓他逃脫我的手掌心才是真,當我是傻子呢,表哥,這一次你可要給我做主,好好的給那死丫頭一點顏色瞧瞧才好。”
“哦?竟然有這回事?”也許是在宮裏生活久了,也許變成閹人心裏扭曲,成了“畸人”,文公公在聽到大太太的話時,眼睛裏嗜血的光芒令人望而生畏,大太太被這雙眼眸盯視著,心底也發毛。
可是她的理智已經被憤怒左右了,氣憤的點了點頭,道:“可不是就是這回事,表哥,幾年前你幫我過,我至今不忘,心底對您充滿了感激,這一次,還望表哥再幫我出這口惡氣呀。”說著,大太太做作的掏出手帕,嚶嚶哭了起來,邊哭還邊從手帕中偷窺文公公的反應,見到文公公臉上閃過一抹心疼,她心底冷冷一笑,知道自己成功了一半,更是賣力的表演起來。
文公公表情不定,心底對這個自己愛慕大半輩子的表妹,本來冷硬的心,卻閃過心疼。他被這抹異樣的心情驅使,正要出口答應,可是話到嘴邊,卻突然警醒,想到自己為何成了‘公人’,當年因為眼前這個讓自己心儀的女子別嫁,又因為自己赴京趕考的失利,心念俱灰、生無可戀的選擇了極端的道路——太監。
他至今無法忘記自己被高傲的公公嗬斥著快走,和十幾個大小不一的孩子、少年走進冰冷的一間屋子。在那間屋子裏,在那淨身公公一刀揮下、在他痛昏了過去、在他次後每一個沉寂猶如黑夜的禁宮深處,那些絕望的呼吸和扭曲的叫喊時;在他被有頭有臉的公公、嬤嬤如一隻狗一樣對待時,他心底便沒有了愛,剩下的隻有對身邊人、對天下之人的怨恨和扭曲的報複,以及瘋狂的嫉妒。
從他裝孫子,討好一個個公公,慢慢的爬的越來越高,最後得以在太後身邊侍奉,成為宮裏有頭臉的公公時,他除了對所有讓他憤恨的人報複之外,便是斂財了。他隻要錢,因為一朝大權在手,可以彌補自己那些真正失去了的,還有今生的花費。
為了錢,賣官的勾當他做過,因為錢,殺人越貨的傷天害理之事,他沒有膽怯。因為錢,他什麽都做過。從此他的眼裏隻有錢、錢、錢,有暇的時候或許也會吼上幾隻酸溜溜的小曲;而在心底下盤算的,並不是哪裏該增一個字、哪裏該刪一個字的筆墨遊戲,倒是隔夜的帳簿上,哪裏該劃去幾筆,哪裏該添上幾筆而已。
而這些年,唯一讓他破例的一件事,卻是幾年前,又一次因為眼前的女人,他無償的做了一件天理不容的惡事。
做完那惡事之後,他沒有害怕,沒有驚恐死後會不會下十八層地獄,有的隻是報複後的快感。他知道自己做那件事談不上報複,畢竟那個愚蠢的謝重天並不知道他對表妹的愛慕,他也知道自己當時有點莫名其妙。
可是,當年在他回鄉祭祖時,看到心心念念的女子,已經梳起了婦人髻,為姓謝的生兒育女。瘋狂的嫉妒在心底滋生,讓他的心絞痛,讓他夜不能寐,讓他想要毀滅一切,尤其是要毀滅謝重天。
當有一天,表妹找到他,梨花帶雨的哭求他幫忙時,他這些年來,第一次不是因為銀子而答應辦事。事成之後的快感,和見到傷心欲絕,幾度要隨那鳳氏而去的謝重天時,他心底扭曲的暢快,已經是好幾年沒有享受到了。
如今,又一次看到表妹對他提出要求。雖然再一次麵對盈盈哭啼的她,心底已經沒有多少感情的他,還是忍不住心疼。他會答應,卻也不隻是為了眼前的女人,還有就是看到謝重天難過的暢快。
隻是,這一次,他卻不是無償的,他要收回一些福利,而這個福利是什麽……
他心底嘿嘿奸笑兩聲,看著依然風韻猶存的女人,他所圖盡在眼中。
“表妹,幫你可以,隻是……”
“嘎--”大太太做戲嘎然而止,一點點的放下手帕,小心翼翼的問道:
“表哥,你……你要多少錢。”眼前這個表哥,她也是知道的,為了錢什麽事都幹的出來。
“哼。”文公公不屑的哼了一聲,斜了她一眼,抬頭喝茶,然後慢悠悠道:
“表妹難道把咱家看的如此市儈,除了錢,難道就不認別人了?!”
“不是……不是的。”大太太慌忙道歉:“表哥你別生氣,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隻是……”她有點窮詞了,不要錢,那要什麽?(未完待續)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