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玄祁從未如此冷靜過,他麵容沒有絲毫的扭曲,隻是伸手觸了觸安寧冰冷的臉頰。

隨後,他脫下長袍,為安寧裹好,將她抱了起來。

身後的兩個暗衛見狀,皆擔憂地看向兩人。

顧玄祁一言不發,俯身進了馬車。

他從未將安寧抱得如此緊過,兩人似乎要融為一體。

內心最崩潰的時候,麵上反倒是平靜如水。

顧玄祁為安寧搓著雙手,為她喝氣,隨後輕聲喚:“安寧,能聽到我說話嗎?”

安寧沒有任何動作,顧玄祁將她每一寸的肌膚都看了個遍,企圖發現一點點她動過的痕跡。

可是沒有。

連眉心動一下這樣的微弱動作都沒有。

顧玄祁毫不猶豫地再次脫下一層衣服,把安寧緊緊包裹起來。

他低著頭,用自己的臉貼上了安寧冰冷的臉,試圖為她傳遞溫暖。

“對不起,安寧……”

顧玄祁喉嚨幹澀,哽咽地說:“沒能保護好你,沒能早早醒來,沒能快點追上你……”

“你醒來之後,打我罵我都可以,是大哥不好,是大哥的錯……”

溫熱的淚水落在了安寧的眼下,順著她的臉頰滑落,看上去就像是她在無聲落淚一樣。

顧玄祁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他恨不能將安寧縮成小小一團,直接揣在懷裏。

“你醒一醒……”

他的心都要碎了。

他捧在手心裏捧了許久的人,似乎即將要被這一場無情的大雪奪去性命。

顧玄祁一刻不停地為安寧揉搓著雙手,將衣裳全部解開,**著上半身,全部裹在了安寧身上。

他伸手為安寧拂去頭頂尚未融化的冰雪,繼續道:“以後絕對不會讓你這麽冷了,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寒風呼嘯,連空氣都增添了幾分悲涼的氣息。

顧玄祁眸光破碎,低頭吻著安寧,淚如雨下。

這麽冷的天,這麽厚的雪,她身上的溫度緩緩流失,在最後閉眼的那一刻,她是否在責怪自己?

顧玄祁情緒崩潰,一向高大的身軀傴僂著,像是瞬間蒼老了三十歲。

“我該怎麽辦啊……”

他絕望地問。

回答他的隻有呼嘯的寒風。

“對不起,對不起……要是我再快一點就好了,我再來得快一些……”

他懷裏的人好像成了冬日中最寒冷的一塊冰,無論他再如何努力,始終無法捂熱。

顧玄祁突然後悔了。

後悔自己不顧一切地闖入喜堂將她擄走。

倘若沒有發生這些事,安寧也許正在陸子安的府上,睡著香甜的覺。

顧玄祁寧願放手,寧願眼睜睜看著她嫁給別人,也不願讓她就這樣死去。

“都是我的錯……”

話音剛落,外頭的兩個暗衛忽然道:“爺,我們方才又找回來三個人。”

三個小廝凍得幾乎失去了知覺,半條腿冰在雪裏,拔都拔不出去。

要不是兩個暗衛找到了他們,隻怕他們三人都要死在雪地裏。

顧玄祁恍若未聞,神情呆滯地死死抱著安寧。

馬已經凍得僵硬了。

兩個暗衛見狀,將墨影拉了過來,為它套上了韁繩。

顧玄祁喃喃道:“原路返回。”

再這樣往前走下去,隻能是死路一條。

三人也上了馬車,看到顧玄祁懷裏一動不動的安寧,心皆是一沉。

安寧小姐身子骨本就柔弱得很,在外麵凍了一遭,他們三個大男人都受不住,更何況安寧……

他們三人默默對視了一眼,隨後不約而同地脫下了最外層的衣裳。

他們遞給顧玄祁,顧玄祁什麽也沒說,麻木地為安寧裹好。

安寧的臉色始終發青,像是被吸盡了最後一滴血,化作白色的瓷器。

三人抱在一起,用體溫取暖。

顧玄祁像是完全感受不到冷了,他用後背死死擋著從窗外吹進來的寒風,不讓其碰到懷中之人的一根發絲。

馬車動了起來,兩個暗衛在前方帶路,墨影通人性,像是知道當下的險境,一路狂奔起來。

其中一個小廝哆嗦著問:“世子爺,您這樣沒事嗎?”

顧玄祁搖搖頭。

可他的雙手溫度越來越冷,如今已經不能再為安寧取暖了。

他隻能抱著安寧,將她按在自己懷裏。

“安寧小姐她……”

另一人哀傷地說了一半,看到顧玄祁那魂魄都被抽走的模樣,已然成了副空殼,隻有肉體在執著地抱著安寧。

他不忍心問下去了。

顧玄祁隻要探一探她的鼻息,或者搭上脈,便能知道安寧是死是活。

可是他始終沒有這樣做。

他在害怕。

顧玄祁的雙手抖得厲害,他們以為是冷的,隻有顧玄祁自己知道,他是在害怕。

他的內心在不斷地祈求上蒼,不要帶走安寧。

隻要安寧能活下去,他可以放棄一切。

“還要多久?”

顧玄祁的聲音像多年的木門,破敗不堪,嘶啞難聽。

外麵的暗衛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後,立馬道:“不確定,這裏離城門實在太遠,至少還得一炷香……”

顧玄祁沒說什麽,他知道墨影已經跑得足夠快了。

若是再快,馬車便容易翻倒。

如今已經耽誤不起任何時間了。

顧玄祁低頭,吻過安寧的額頭、眉心、鼻梁,又到她冰涼幹澀的嘴唇。

他是最虔誠的信徒,視懷中人為最珍貴的寶貝,用吻輕柔地觸碰。

“再等等,很快你就不冷了……”

顧玄祁的後背徹底濕了,他失去了知覺,隻一味地喃喃自語著。

要麽是在說對不起,要麽就是在求安寧能醒過來。

他們見過執政為民、一絲不苟的顧玄祁,也見過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顧玄祁。

他從生來就像是一把最鋒利的劍,光是發出的淩淩劍影便讓人膽寒敬畏。

可是他們唯獨沒有見過現在這樣的顧玄祁。

卑微、可憐、無助。

他為了安寧去求神明,求蒼天。

曾經滿腹的經綸,滿身的才華在此刻毫無作用。

他隻能不停地懊悔,懊悔自己的速度為何不能再快一些。

為何聽信了父親的話,又浪費了那麽多的時間。

如果……如果……

顧玄祁很想回到過去,他想放手。

想讓安寧好好活下去。

哪怕自己即將經曆黯淡無光的人生,他也不希望安寧就此徹底墜入深淵。

不然她該有多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