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生命裏的路人,是一直一直愛著你的路人。
【一】
周六一大早,小圓一個十萬火急的電話將我叫到了學校附近的咖啡館。雖然因為不能繼續睡懶覺而有些鬱悶,但想想可以和小圓一邊享受著香醇的咖啡,一邊曬著太陽,安靜地度過一個美好的周末,也算沒有辜負這大好時光。
但當我來到咖啡館時,才發現上當了。
除了小圓,花子尹也在。也不知道小圓從哪裏得到的消息,花子尹同意給她補課的條件是我也要在場。
我擺出一副“你出賣我”的表情,小圓便抱歉地朝我笑,可憐兮兮地雙手交握舉到胸前,對我做出“拜托”的姿勢,我隻好歎了一口氣,乖乖走過去。
我總是不忍心拒絕小圓。
小圓麵前的桌上堆了高高一摞習題冊,一副拉開架式惡補功課的架勢。
坐在小圓旁邊的花子尹則低著頭,做出一副高傲冷漠的樣子。
我不理他,徑直走過去,拉開他旁邊的椅子坐下。他似乎被嚇了一跳,抬頭驚訝地看著我。
我回瞪他:“怎麽?少做出一副‘你怎麽會來’的驚訝樣子,難道你不知道我一定會來嗎?”我將殘存的起床氣一股腦兒發泄到花子尹身上。
花子尹卻並不惱,愣了一秒,便眯著眼睛,笑嘻嘻地看著我說:“我當然知道你會來啊,我隻是奇怪,你那些粉紅色蕾絲蝴蝶結衣服呢?今天的品位十分高端大氣上檔次啊,都有點兒不像你了,宋鶴雪!”
他故意加重了“宋鶴雪”三個字,饒有興致地望著我。
他這麽一說,就連小圓也注意到了我的服飾,拉著我左看右看:“鶴雪,你這樣穿很好看呢。”
原本以為今天隻是我和小圓兩人一起度過一個愉快的周六,因此我想讓自己穿得舒服自在一點兒,所以臨出門時在米色連衣裙外套了一件長及足踝的灰藍色寬鬆風衣,並沒有穿那些奇怪的蕾絲蝴蝶結衣服。
本來穿那些奇怪的衣服不過是為了暗示許韻而已,沒必要時刻都打扮得那麽怪異,卻沒想到引起了花子尹的注意。
我一邊暗自腹誹,一個人該有多無聊才會時刻注意別人的穿著,一邊自我解嘲地說:“因為最近胖到那些粉紅色蕾絲蝴蝶結衣服都穿不下了,又還沒來得及買新的,所以隻能先披條破麻袋。”
“你喜歡看我穿粉紅蕾絲蝴蝶結衣服啊?”我故意擺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那我下次穿給你看啊。”
小圓被我逗得忍不住哈哈大笑,花子尹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我,然後賭氣似的將麵前高高一摞習題冊推向小圓。
小圓立刻傻了眼:“這……這些,我今天都要做嗎?”
花子尹翻了翻習題冊,從中抽出一本遞給小圓:“今天你做這一本。”
“那,那其他的呢?不,不是以後要把這些全做完吧?”小圓仍然沒有從那一大堆習題冊帶去的驚嚇中恢複過來。
我看小圓被嚇得不輕,趕緊替她說話:“喂,花子尹,你會不會幫人補習啊?學習知識重在融會貫通,而不是題海戰術。”
花子尹看都不看我一眼,直接將剩下的那一堆習題冊搬到自己麵前說:“這些都是我要做的。”
“啊?”我看著小圓,小圓望著我,我們倆驚訝得幾乎要咬到自己的舌頭,“不要告訴我,你的年級第一名是這樣來的。”
“不然呢?”花子尹一邊低頭翻開習題冊,一邊淡淡地回複我們。
“難道不是因為在智商上‘完勝’我們?”小圓不解地眨著一雙大眼睛看著花子尹。
“對啊,對啊。”連我都忍不住附和小圓。當初在白沙學校,他永遠霸占著年級第一名的位置,而我永遠屈居第二的時候,我就認命地承認了是自己智商不如人。
我和小圓靜靜等待花子尹的答案,希望他說些類似自己從小就是天才少年的話,這樣也好安慰自己,排名超不過他,並不是自己的問題。
然而,過了很久,花子尹才從習題冊中抬起頭來,看著我:“你其實是想知道,在白沙學校為什麽你一直是第二,而我永遠是第一吧?”
這是曾經一直困擾我的問題,我忍不住點頭。我靜待他的答案,小圓卻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叫起來:“鶴雪,我沒有聽錯嗎?你以前在白沙學校一直是年級第二名?可是現在為什麽……”
“可是現在為什麽她成績平平嗎?”花子尹挑眉看著我,回答小圓的問題,“因為她現在大概想讓自己看起來是個普通人。”
“啊?”小圓疑惑地望著我,“鶴雪曾經是個不普通的人嗎?”
豈止是不普通呢?
花子尹不語,笑看著我。
我瞪他一眼,以防他又說出什麽讓小圓震驚的話來。
“小圓,你別聽他胡說。”我說,“他說的那都是升學前的事了,你知道的,現在跟以前可完全是兩回事。現在的物理、化學那麽難,所以自從升學後,我的成績就變得很一般了。”
“這樣啊。”小圓立刻就相信了我,她從花子尹的麵前抽出一本習題冊遞給我,“來,我們一起努力。”
“我才不要。”我將習題冊推向一邊,擺出一臉的無奈,“反正無論怎麽學也超不過他,也考不到第一名,沒意思。”
“超,超過他?”小圓一臉震驚,像看著一個外星人,“鶴雪,你的目標居然是超過花子尹嗎?難道不是跟我一樣隻是想考一所稍微好一點兒的學校?”
糟糕,一不小心又差點兒露餡。
“啊,那個啊……”我連忙岔開話題,“我是說原來年級第一名隻是通過題海戰術得來的,一點兒意思都沒有。”
花子尹冷冷瞥我一眼:“你就這麽看不起勤奮的人?”
“我沒有說勤奮不好啊,我隻是說憑智商奪第一更有意思。”
花子尹看著我沉默不語,我正暗自得意,他卻突然笑起來:“知道我為什麽勤奮嗎?因為跟你還不需要拚智商。”
“你……”這人真是自大得令人討厭,我忍不住挖苦他,“說得好像自己多勤奮似的,我記得‘勤奮’的某人有一次連重要的競賽選拔考試都睡過頭忘記參加了。”
我和花子尹唇槍舌劍,你來我往,小圓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完全插不上嘴。
“怎麽?你真以為我沒去是因為忘了嗎?”
花子尹定定地望著我,極小聲地喃喃道:“我以為你這麽聰明的人,一定會明白的。”
“明白什麽?”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我沒去,是因為,我去了,某人就得不了第一,得不了第一就參加不了比賽。我這樣說,你明白了嗎?”花子尹望著我,一字一句說得又輕又慢,卻仿佛是雨天屋簷上的水珠,一滴一滴輕輕敲在我的心上。
那一次他沒去參加考試,並不是因為他忘記了,而是他故意沒去,因為他想讓我獲得比賽的資格。
怎麽可能?花子尹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做出這樣的事?
他會這樣說一定又是像往常一樣,想看我出洋相吧!
一定是這樣的!
“開什麽玩笑,你這樣的人,怎麽可能那麽好心……”
“對。”花子尹冷冷地打斷我的話,“我怎麽可能那麽好心?所以,剛才的話都是騙你的,你千萬別當真。”
“我才不會上當呢,我就知道是這樣……”我鬆了一口氣,抬起頭,不經意間卻瞥見了花子尹哀傷的眸子,突然慌得說不下去,連忙岔開話題:“小圓,你想吃什麽?我早飯還沒吃,有點兒餓了呢。”
“啊,我怎麽忘了這事了?”小圓果然上當,站起來說,“我去買,芝士蛋糕和拿鐵,對吧?馬上就到。”
小圓離開座位,話題突然中斷,我和花子尹之間陷入無盡的沉默。
【二】
我十分討厭這種低沉的氛圍,隻好去挑了幾本時尚雜誌打發時間。但說實話,雜誌裏那些千篇一律的搭配實在很難讓人提起興趣。
百無聊賴的我突然玩心大發,用手機偷偷拍起正眉頭緊鎖和習題冊“作戰”的花子尹來。大概很多人都和我一樣,並不知道那些看起來輕輕鬆鬆就拿年級第一名的人,也會有苦戰題海的時候吧?
因為覺得這情形實在是少見,我想都沒想,便惡作劇地給花子尹做題的照片起了個“幻滅的天才少年”的標題,發到了我那個沒人知道的微博上。
我低著頭玩得不亦樂乎,對麵的花子尹突然輕咳了一聲,我不理他。下一秒,他又重重地咳了一聲。我不滿地抬頭,正看見他笑看著我,將手機屏幕正對著我慢慢伸過來。然後,我便看到了我剛剛發的那張照片!
“你怎麽知道我的微博?”我伸手去搶他的手機,“你這個偷窺狂!連別人的微博也不放過!”
“偷窺你?我?”花子尹一臉無辜,“你不知道有個東西叫‘周邊的微博’嗎?”
花子尹狡詐地衝我搖一搖手機,我頓時有種幹壞事被人當場捉住的羞憤與無力感,狡辯道:“偷看周邊的微博,就不算偷窺了嗎?”
“照片拍得不錯。”花子尹不理會我的控訴,興致勃勃地欣賞著自己的照片,“我都不知道原來從這個角度拍,我看起來和平時完全不一樣呢。”
“有什麽不一樣的?不還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嗎?”我假裝不屑地瞥了一眼照片,口是心非地否定他,心裏卻忍不住承認,照片上的他的確與往日有所不同。
照片上的他低著頭,柔和的陽光穿過他細碎的頭發落在他表情專注的臉上,不同於平日的張揚。那一刻的他,沉靜內斂,卻又自有一股與眾不同的氣質。如果不是知道他真正的為人,大概連我都會被那樣的他吸引吧。
“別人都說,隻有最了解的人,才能找到對方最好的拍照角度。”花子尹看著手機自言自語。
“別臭美了。”
我怎麽可能了解他?
我一邊刪除了自己手機裏的照片,一邊反駁道:“我隨便亂拍的,碰巧而已。”
“這麽說,你承認這是我最好看的角度了?”
“你……”雖然他說的是事實,但突然被人看穿心思實在是很不爽,我將打開的雜誌豎起來,擋住花子尹那張笑得很可恨的臉,打定主意不再跟他說一句話。
他卻突然沒頭沒尾地說:“因為我知道,隻有第一名,才能讓你記住。”
我躲在雜誌後麵,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他一定以為我會接他的話問他在說什麽吧,我才不會輕易上當呢。
我將雜誌內頁翻得“嘩啦嘩啦”響,表示我並不想聽他說任何話。
他停頓了一會兒,認真又篤定地說:“在白沙學校的時候,為什麽我每次都是第一名,每次都排在你前麵,因為,我知道,隻有做第一名,排在你前麵,才能被你記住。”
仿佛被施了魔咒,我翻雜誌的手突然頓住,那一刻,四周靜得嚇人,我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我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突然就心慌起來,眼睛盯著雜誌,卻看不清任何一個字。我雙手緊緊抓著雜誌,遮住自己的臉,生怕豎起的雜誌會突然倒下去。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說出這些莫名其妙的話的花子尹。
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一隻手伸過來直接抓住了雜誌的上端。手指白皙、修長,那是花子尹的手。我當然死也不會讓他拿走雜誌,否則,他就會看到一副奇怪模樣的我。
可是,下一秒,花子尹幾乎沒用什麽力氣便輕而易舉地從我手裏抽走了擋在我和他之間的雜誌。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就這樣乖乖地任由他拿走了我和他之間唯一的屏障,任由他隔著桌子俯身將那張魅惑眾生的臉一點一點靠近我。
我既著急又慌張,卻動彈不了,仿佛早已被他清亮的眸子攝去了魂魄,絕望地閉上眼睛。
“鶴雪,原來你真的在這裏。”
低沉的男聲響起,我睜開眼睛,看見了許韻。
我尷尬地將椅子向後挪了挪,花子尹一聲不吭地坐回原位。
許韻卻仿佛對這詭異的氣氛視而不見,繼續追問:“你們剛剛在看什麽?這本雜誌裏有什麽特別的東西嗎?”
他拿起雜誌翻了翻,看看我,又看看花子尹。
我驚魂未定,不知該如何回答。花子尹卻早已埋首於習題冊,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許韻轉頭看著我,一副耐心等待答案的樣子。
我隻好胡亂搪塞他:“都是他,看見雜誌上的美女,眼睛都直了,來跟我搶雜誌。”
“是嗎?”許韻看著我,一副不太相信的樣子。
“對啊。”我心虛地點頭。
“為什麽要說謊呢?”花子尹突然抬起頭來,微笑地看著我,“難道剛才我們不是正在排練下周要演的舞台劇嗎?羅密歐與朱麗葉……”
“喂,你胡說什麽!”我打斷花子尹,回頭對許韻說:“你別聽他的,他這人嘴裏從來沒有一句真話。”
花子尹卻不理我,轉頭對許韻說:“許韻對吧?你剛剛進來的時候,我們其實正進行到——”花子尹故意停住,挑眉望著我,“不過,好像你女朋友剛才有點兒被我迷得不知所措呢。”
我被他的話驚得差點兒跳起來,但轉瞬我便冷靜下來,他不過就是想讓我在許韻麵前氣急敗壞地否認,從而顯得欲蓋彌彰,我才不會上他的當。
“對啊,確實是有人被迷住了。”我若無其事地笑,“不過,我覺得被迷住的人應該是花子尹你吧?許韻,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你啊,得理不饒人。”許韻寵溺地摸摸我的頭,側頭對花子尹說:“我們家鶴雪就是這樣愛開玩笑,你別放在心上。”
花子尹不答話,冷冷地掃了一眼我和許韻,然後低頭繼續專注於他的習題,仿佛我和許韻是空氣一般。
我暗暗捏著雜誌的邊角,恨不得抬手就將雜誌朝他扔過去。這人真的是無禮又目中無人,許韻好心為他找台階下,他居然連理都不理。
為了不讓許韻覺得尷尬,我連忙主動找話題:“你是怎麽知道我在這兒的?”
許韻卻不答,詫異地上下打量著我,嘴角的那絲笑意慢慢漾開:“還別說,我們家鶴雪,今天還真有點兒迷人呢。”
許韻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我突然臉紅起來,意識到他剛剛的用詞有那麽一點點奇怪,我們家鶴雪……
我還沒反應過來許韻是怎麽一回事,卻聽見花子尹陰陽怪氣地接話:“以前也很迷人,你們家鶴雪。”
我暗自心驚,怕他會再說出什麽話引起許韻的懷疑,卻又不知道如何不著痕跡地岔開話題,幸好此時小圓回來了。
【三】
小圓看見許韻,連忙將蛋糕和咖啡遞給我,悄悄湊到我的耳邊說:“吃吧,吃完趕緊和許韻走,我可不想當大電燈泡。”
“我也不想當大電燈泡。”我看看花子尹,又看看小圓,意有所指地小聲嘟囔。
小圓立刻臉紅得像個熟透了的番茄,我不敢再多取笑她,拿起桌上的蛋糕塞進自己的嘴巴。
“慢點兒吃,等你吃完我帶你去爬山好不好?”許韻貼心地遞上咖啡。
“啊?爬山……”以我現在的身材,爬山簡直是個巨大的挑戰,“可是,我今天穿的是皮鞋,還是不要了吧……”
“那就明天去啊。”小圓極力遊說。
“明天啊……”我是真的對爬山一點兒興趣都沒有,卻又怕拒絕得太快會讓許韻不高興。
我猶豫不決,花子尹卻突然慢悠悠地說:“小圓,你不是說喜歡爬山嗎?明天我們一起去吧。”
“啊?”小圓又驚又喜,轉頭可憐巴巴地看著我,“鶴雪,去吧,去吧。”
我隻好點頭答應:“那……那好吧。”
不知道為什麽我莫名排斥既定的周日爬山之行,因此,周六一整晚我都在祈禱第二天是個雨天。可惜天不遂人願,周末一早,陽光明媚得讓人想尖叫,簡直完全沒有可以以天氣作為借口打退堂鼓的可能。
我洗漱完畢,換上運動鞋,心不甘情不願慢吞吞地走向集合地點。當我趕到時,遠遠便看見一個修長的身影背對著我,立在融融日光下,紅色的登山服十分醒目,除了臭美的花子尹還能是誰?
我立在遠處,向花子尹身側看了看,他周圍除了一輛自行車再無其他,小圓和許韻應該是還沒到。經過昨天的事,我已經完全不想和花子尹獨處,因此,我站在原地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打發時間,想要磨蹭到許韻和小圓來再過去。
正當我暗自抱怨等人的時間太漫長時,便聽見花子尹遠遠地衝我說:“你就這麽怕我呀?”
那個“呀”字故意被他拖得長長的,聽起來滿是嘲弄。
“誰怕你啊?”我不服氣地仰起頭,故作磊落地朝他走過去,“我隻是在等許韻和小圓。”
他聽了我的話卻突然笑起來,弄得我一頭霧水又心驚膽戰,害怕他又要出什麽花招作弄我。
他笑夠了才說:“原來你是在等人啊?可是我們都在等你呢。”
“啊?”我有點兒反應不過來是怎麽回事。
“嗯。”他點頭,“許韻怕你太迷糊忘了爬山這事,已經去你家找你了,大概是跟你走岔了,小圓去買早點了。他們派我原地待命,怕你來了又見不著人。我還跟許韻打賭,誰會先見著你。嗯,看來毫無懸念,是我贏了。”
花子尹說了一大堆,我終於明白過來是怎麽一回事,可又覺得他們的智商實在是不夠用,我小聲嘟囔:“可是,完全可以打電話給我啊,幹嗎要去我家找我?”
“因為你的手機關機了,小迷糊。”花子尹說完,又一副拚命忍住笑的樣子看著我。
我連忙翻出包裏的手機,果然關機了,我試著按開機鍵卻毫無反應,這才想起來,昨晚臨睡前看微博看到沒電自動關機了。
“呃,又忘了充電。”我懊惱地拍著自己的頭,十萬挫敗地歎氣。
一旁的花子尹突然笑出聲來。
我瞪他:“真的有這麽好笑嗎?”
“當然啊!”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誰能想到那麽高傲冷漠的白沙學校‘女魔頭’居然會變得這麽迷糊可愛?你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宋羲……”
就在他要叫出我名字的那一瞬間,我眼尖地瞥見了不遠處正走近的許韻,深藏的秘密可能被捅破的慌張讓我不顧一切地撲到花子尹身上,捂住了他的嘴,但轉瞬我便知道,我這種反應有多麽糟糕。
因為我看見幾步之處,原本正推著自行車高興地朝我揮手走過來的許韻,此刻被眼前的這一幕驚得仿佛被按了暫停鍵的機器人,就連花子尹也被我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傻了,極不明智地往後退了一小步。
於是,下一秒,他便失去了重心,仰麵倒下去,而此刻像樹袋熊一樣趴在他身上的我當然也沒有幸免於難……
因此,當小圓趕到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個奇怪的情景——花子尹仰麵摔在地上,我則趴在他的身上,不遠處的許韻震驚得仍然保持著揮手的姿勢。
“鶴雪……”小圓一副震驚的表情喊道。
我一邊手忙腳亂地從花子尹身上爬起來,一邊故作鎮定地說:“剛剛不知道從哪裏躥出一隻老鼠,嚇死我了。”
我說完,求救地看向花子尹。
他利落地站起來,皺著眉頭拍衣服,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心裏清楚,花子尹大概不會幫我圓這個謊,更不知道要怎麽說才能不讓許韻起疑。
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花子尹一邊拍著衣服,一邊一臉嫌棄地說:“一隻老鼠而已,都能把她嚇成那樣,真是沒用啊。”
我突然有了一絲感動,疑心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麵前的這個人,居然難得地配合了我,而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平時處處與我針鋒相對的花子尹。
大概是因為意想不到,我幾乎感動得快要流出眼淚來。
而讓我更感動的是,許韻竟然也若無其事地走過來,輕輕拍拍我的頭說:“沒事啦,下次再有老鼠,我保證一定會在你身邊。”
“嗯。”我抬頭,報以微笑。
這是我第一次真心實意地對他笑,不抱有一絲目的,因為我知道他其實並沒有看到什麽老鼠,他卻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問,任由我說什麽,他便信什麽。
許韻不說話,微笑著在我麵前蹲下身,我這時才發現我的鞋帶散了,我突然明白過來許韻要做什麽,連忙向後退了一步。
許韻卻長臂一伸拉住我說:“別動。”
小圓立在一旁,笑意盈盈地看著我和許韻,不時朝我做鬼臉。一向厚臉皮的我居然臉微微發燙起來,乖乖地站著任由許韻幫我綁鞋帶。
“小圓,我看我們還是先走吧。”花子尹推著自行車從我和許韻身邊走過,陰陽怪氣地說,“再這樣濃情蜜意地表演下去,太陽都快下山啦。”
小圓有了異性便沒了人性,立刻扔下我,笑嘻嘻地跟著花子尹走了。
許韻安慰我:“沒關係,我們一會兒肯定能追上他們。”
【四】
因為計劃要爬的那座山就在市郊,所以我們用自行車作為交通工具,花子尹載小圓,許韻載我。一路上,山清水秀,微風撲麵,愜意得讓人忍不住要唱起歌來。
我坐在許韻自行車的後座上,晃著雙腿,微微張開手指,感受風穿過指縫時的微涼觸感,輕聲唱:“雲翻湧成夏,眼淚被歲月蒸發,這條路上的你我她,有誰迷路了嗎?”
許韻便接著唱:“我們說好不分離,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許韻一邊唱一邊微微直起身來,用力蹬著自行車。白色的自行車“唰”地從花子尹的自行車旁超了過去。
我得意地伸手衝花子尹比畫著勝利的姿勢,還沒得意幾秒,花子尹的自行車便風馳電掣般從我身邊超過,隻留下他的一句歌唱:“你曾說過不分離,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現在我想問問你,是否隻是童言無忌……”
花子尹仿佛在和許韻較勁一般,將自行車騎得飛快,嚇得後座上的小圓忍不住尖叫出聲。
我便揚聲說:“花子尹,你騎慢一點兒行不行?就這麽想事事得第一啊?看把小圓嚇的……”
花子尹仿佛沒聽見,依然快速前行。
許韻笑了,笑完了意有所指地說:“他隻是想贏我。”
我假裝聽不懂,許韻卻突然又說:“不過,他好像贏不了我了。”
我不知道要如何接他的話。幸好此時已到山腳下,我和小圓成功會合,率先向山頂進發。我們選的是一條平時幾乎沒人走的小路。正值春夏之交,山裏各種野花盛開,姹紫嫣紅,我和小圓很快便被滿山坡的映山紅吸引了,完全忘了“登頂”的初衷,流連在花海間,用手機給各種各樣叫不出名字的花朵拍照。
許韻在一旁耐心地等待,隻有花子尹一貫的陰陽怪氣,指責我們用手機拍這些長在山野間的植物是暴殄天物,完全拍不出它們的靈氣。
“那你拍一張有靈氣的給我們看看。”我不服氣。
他仿佛一直就等我這句話似的,二話不說,從雙肩包裏拿出單反相機,將鏡頭貼近一株高瘦的白色小花,架勢十足地拍起來。不一會兒,他將相機遞到我麵前。我湊過去看了一眼,隻一眼,我就知道,他說的沒錯。
像我們那樣用手機隨便亂拍,確實對不起這些開在山間的精靈,但我不想就此服軟,故意耍賴:“不過如此,沒覺得有什麽不同的啊。”
誰知花子尹突然端起相機,近距離地對準我,“哢嚓”一聲,拍了一張我的大頭照,然後向我晃一晃相機說:“對,我拍的那株花跟你一樣,也沒什麽不同的。”
我不知道他突然哪裏來的一股濃重的火藥味,正想與他爭辯,隻聽憑空一聲炸雷,瞬間豆大的雨點便砸了下來。
小圓嚇得縮成一團,我趕緊拉著她找躲雨的地方。但是山裏哪裏有地方可躲,不一會兒,頭發就已經被淋濕,寒意緊跟而來,閃電仿佛就劈在身邊,小圓緊緊抓住我。
許韻一邊脫下外套替我和小圓遮擋,一邊不停地道歉:“都是我不好,沒有看天氣預報,沒有做足功課。”
我見他一副著急的樣子,連忙安慰他:“沒關係,沒關係,山裏的天氣本來就是說變就變的。”
“都淋成落湯雞了,還說沒關係。”一直一聲不吭的花子尹突然插話。
我以為他又要說出什麽令人掃興的話來,正要反駁他,卻看見他默默遞過來一件雨衣,我一時愣住了。
“怎麽,我就那麽讓你討厭,連我的雨衣也不想要?”他低頭看著我,細小的雨滴順著他的頭發緩緩滴下來,落在他的睫毛上,微微一顫便順著眼角落下來,仿佛眼淚一般。
“我……”我怔住了,所有反駁的話突然就說不出口了。
我想告訴他,雖然我不喜歡他,但其實也並沒有那麽討厭他,我隻是奇怪,他為什麽沒有像往常一樣先是對我們冷嘲熱諷一番再拿出雨衣,而是一聲不響地貢獻出了唯一一件雨衣。
雨聲潺潺,此刻眼神裏暗含一絲憂傷的花子尹讓人猜不透。我呆立在原地,他卻突然走過來,迅速地打開雨衣,遮在我和小圓的頭上。
他默默做完這一切,又一聲不響地退後幾步,拉開和我之間的距離,將頭側向一邊,一動不動地站在樹下,任由雨水慢慢打濕他的頭發。
原本還有說有笑的四個人,仿佛一下子被這突如其來的雷雨澆滅了所有的興致,就連氣氛也漸漸變得詭異起來,陷入了無盡的沉默中,誰也不願意先說話。
隻有雨聲越來越大,即便頭頂有密密的樹葉,也擋不住這滂沱大雨。
我忍不住悄悄掀起雨衣的一角,隔著雨簾去看雕塑一般站在一旁的花子尹。他全身早已濕透,我甚至看見他的衣袖不停地往下滴水。即便如此,他略顯蒼白的臉仍然倔強地扭向一邊,因為雨水的衝刷,他的眼睛微微眯著,像一隻危險又戒備的小獸。
可是,我並不覺得這樣的他可怕,反正覺得某些地方,他與我極為相似,比如,我們都是孤單又不合群的孩子。
我低下頭,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卻在同時,發現了一個更加令我不知所措的事實。花子尹站在我側麵兩步遠的地方,任由雨打風吹,一動不動,其實,他是站在風口,替我和小圓擋住被風吹來的雨水,也正因為這樣,我和小圓的衣服才沒有被完全打濕,他是在用身體替我們擋雨啊。
我想開口說話,想讓他離開風口避一避雨,嘴巴張了張卻發不出聲音。我想起曾經無數次對他惡言相向,會不會也像今天一樣,是因為根本沒有發現他的良苦用心?
我不敢細想,隻想快點拉他到雨衣下躲一躲。我剛要伸出手,小圓卻先我一步拽住了花子尹的衣袖。
我看到他側向一邊的頭迅速地轉過來,目光裏帶著某種近乎絕望的希冀。那種幾不可察的希冀,在他的目光掃過我的臉最終落在小圓的手上時,消失殆盡。
然後,他嘴角微揚,笑起來:“像這樣痛痛快快淋一場雨也不錯啊,小圓,你說對不對?”
小圓歪頭想了想說:“你說得對,我小時候最喜歡下雨天了,好像跳著笑著淋雨是世上最開心的事,長大了卻從來沒有淋過雨了。”她說著突然掀開雨衣,臉上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就要衝到花子尹身邊去。
我連忙拉住她:“你不要命啦?明知道自己一著涼就會感冒發燒,還……”
我原本想說,還學別人逞能,話未出口,便意識到這句話也許花子尹聽起來會覺得有些指桑罵槐的意味,連忙改口說:“還學別人玩什麽浪漫。”
小圓被我唬住了,猶豫不決,我便假裝不經意地說:“花子尹,你也別玩了,來這邊躲躲雨吧。”
“不用,反正我已經全淋濕了。”他薄唇緊抿,深深地看我一眼,過了良久,又說,“謝謝!”
我所有準備好的話都被他這句拒人千裏的“謝謝”堵了回去,我低頭不語。
氣氛眼看就要再次陷入尷尬的靜默中,一直沉默的許韻突然憂心忡忡地說:“這雨看來一時半會兒停不了,天色也越來越暗了,天黑之後恐怕會有危險,我看不要再等了,還是冒雨沿原路下山吧。”
許韻的話自然是對的,沒有人表示反對,大家開始做下山的準備。可是,直到這時,我們才發現一個嚴重的問題,我們原本上山走的就是小道,剛剛我們又是賞花又是躲雨的,一陣亂跑,現在哪裏還找得到下山的路?
我們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