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夏夜祭成為了我17年以來最可怕的噩夢。

那夢幻一般的螢火蟲就像一個個可怕的笑臉在嘲笑著我的癡心妄想。

像我這樣的怪物,怎麽可能有人喜歡呢?

皇冥曦為我做得已經夠多了。

我隻不過是被趕出了玫瑰城堡而已,我至少還能在玫瑰學院繼續學習。

但是,我真的覺得好難過,心髒就快要裂開了似的難過。

我在小閣樓裏慢吞吞地收拾著為數不多的行李。

我希望自己慢一點,好像這樣我就能爭取到繼續留在這裏的機會,也許皇冥曦下一秒就改變主意了呢?可是,我明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我又希望自己能快一點,這樣我就可以盡快地離開皇冥曦,這間充斥著玫瑰香味的閣樓就像夢魘一樣隨時提醒著我“被拋棄”的事實。而且,被皇冥曦看到我灰溜溜的離開的模樣,我真的連想都不敢想,總覺得那會非常非常的難堪。

然而,不論我如何不舍,行李是有限的,我終於還是收拾完了。

我最後一次站在閣樓的窗戶前麵。

夕陽映照著一望無際的玫瑰花田,將地平線都染成了豔紅色。

這些從我住進來的第一天便熱烈盛開的花朵似乎從未凋謝,每一天都那麽鮮豔美麗,散發著沁人心脾的芬芳。而我,卻由一個尋求幫助、無家可歸的女生,淪落為被驅逐的無家可歸的女生。

媽媽的朋友那裏我是不可能去了,甚至有人居住的地方我都不可以去,誰知道我是不是又會“發狂”進而傷害到身邊的人呢?

那麽我究竟該何去何從。

閣樓的木質樓梯突然傳來了規律的腳步聲,令我心髒一陣狂跳。

會是皇冥曦嗎?我期待又抗拒地想著,身體卻沒有做出任何動作。

來人在房間門口站住了,他開口道:“走吧,我送你去住的地方。”

是紀悠然的聲音,不是皇冥曦。

我失望又慶幸地回過身,詫異地看著一身管家裝扮的紀悠然:“住的地方?”

向來和我不對盤的紀悠然挑了挑眉頭:“主人為你準備的。”

我的心情頓時變得十分複雜。

不是他希望我離開這裏的嗎?為什麽還要為我準備別的住處?

紀悠然以為我不相信,他聳了一下雙肩,攤開雙手道:“信不信由你。反正那是一間普通的單身公寓,在市中心,去學校有直達車,出行也很十分方便。主人對你實在太特別了,真搞不懂你有什麽優點吸引主人。”

吸引?不要惹他嫌惡我就要偷笑了吧。

這個時候我是不是應該有骨氣地反抗一下,拒絕掉皇冥曦的“好意”,瀟灑地離開呢?

可是,我還是無法拒絕皇冥曦,因為我有一種預感,如果在這裏拒絕了皇冥曦,我和他就真的再也沒有交集了。

“謝謝,走吧。”我沉默地提起行李箱,朝紀悠然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

紀悠然顯然很不耐煩被使喚來“招呼”我,他撇了撇嘴,轉身就往樓下走去。

剛來玫瑰城堡的時候,我覺得玫瑰花圃大到離譜,可是當我離開的時候,我卻在想它為什麽不再大一點。

一路走來,沒有遇到皇冥曦,我和紀悠然各自沉默地走著,很快就來到了外麵的馬路上。

紀悠然自顧自地坐到了副駕駛座上,我則打開車子的後備箱把行李塞進去,然後坐到了轎車的後排座椅上。

“嗨!茶夜小姐,您這是要到哪裏去呀!”還沒等我坐穩,司機大叔就熱情地與我打起了招呼。

我抬頭一看,咦,司機大叔?他不是被紀悠然開除了嗎?

我尷尬地回了個微笑:“我要搬家啦。”

司機先生立刻大呼小叫了起來:“什麽?茶夜小姐要搬家了?那我以後豈不是見不到茶夜小姐了?”

“閉嘴!再吵你明天就別來了。”

坐在副駕駛座的紀悠然冷酷無情地打斷了司機大叔的發言。

車子裏變得安靜起來。

轎車啟動,我側頭看向窗外。

嬌豔的玫瑰就像一層緋紅色的雲朵,飄**在玫瑰城堡的邊沿,巍峨的城堡在暮色中時隱時現。隨著轎車遠去,城堡的輪廓迅速消失在玫瑰花圃的盡頭。

再見了,玫瑰城堡。

再見了,皇冥曦。

一滴眼淚悄悄地流了出來,順著臉頰慢慢滑落,最後滴落在衣襟上,暈開了一個圓圓的水漬。

離開玫瑰城堡的第一個夜晚,我也許會失眠吧。

要不是臥室裏擺著一個已經被定了鬧鈴的鬧鍾,我想我一定會遲到。

直到天微亮才睡著的我頂著一顆暈沉沉的大腦,坐了半個小時的公交車,才來到玫瑰學院的大門口。

昨天晚上那麽多人目睹了我被皇冥曦拒絕的情景,我已經做好了麵對流言蜚語的準備。

可是,校園裏一片寧靜,教室裏的同學也紛紛埋頭學習,沒有一個人站起來嘲笑我,也沒有一個人過來安慰我。

大家就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在教室門口遲疑著,不知道該不該走到原先的位置就座。

“已經快要上課了,你站在門口做什麽。”腦袋突然被狠狠地敲了一下,紀悠然拿著教案悠閑地走進了教室。

他的心情看起來很好。

難道他跟皇冥曦之間的矛盾已經解決了嗎?

這樣也好,皇冥曦的心情應該也會好一點了吧。

離開玫瑰城堡之後,再一次靠近皇冥曦讓我變得緊張不已。

我低眉順眼地抱著書包走到了皇冥曦旁邊的位置,老老實實地坐下,拿出書本,放好書包,等待紀悠然上課。

不知道為什麽,原本就暈沉沉的頭似乎變得更暈了。

我本打算在上課的時候偷偷看一眼皇冥曦,看看他心情好不好,如果他的心情還不錯的話,我想要問他:皇冥曦,你為什麽要這樣做呢?如果是害怕我傷害到別人的話,你應該把我囚禁起來,關在實驗室裏才對吧?你寧可把我趕到人流量很大的市中心也不願意讓我住在隻有你和紀悠然兩個人的玫瑰城堡,是因為你真的很討厭我吧?

其實你可以不用管我的,隻要你說一句話,我就會自己離開,並且永遠都不再出現在你麵前。

因為哪怕你一個蹙眉的動作,都讓我忐忑不安。我那麽在乎你的感受,究竟是為什麽呢?

眼前突然一陣模糊,我一邊迷迷糊糊地胡思亂想著,一邊無力地任憑腦袋往桌麵上砸去。

“嘭!”

巨大的撞擊聲傳入了我的耳朵,在失去意識的那一刻,我還十分有閑情地自嘲了一聲:啊呀,這一下撞得可真夠狠的……

已經兩天晚上沒有睡覺的我,終於不出意外地病倒了。

我隻覺得渾身軟綿綿的,使不上一點兒力氣。我的意識時而清醒時而迷糊,偶爾還能感受到身旁的動靜。

我感覺到我被誰抱了起來,匆匆忙忙地朝著某個地方奔去。

那個抱著我的人走得很快,我都能聽到耳邊呼呼的風聲了。

我真是暈糊塗了,怎麽可能有人跑得跟汽車一樣快,這種吹得我頭發都要飛起來的風,得在什麽樣的速度下才能產生?

等到我再次感知到身外的世界的時候,我已經躺在了軟綿綿的床鋪上。

有一個聲音擔憂地說:“才離開我的視線一天,你就把自己折騰成這樣,真不知道該拿你怎麽辦……”

這個聲音的主人身上散發著好聞的玫瑰花香,他的聲音真的太溫柔了,讓我暈沉沉的腦袋舒服了不少。

怎麽也不願意光臨的瞌睡蟲終於一隻一隻地往腦子裏鑽,我揚起了甜甜的微笑,蠕動著嘴唇,很想說:“皇冥曦,是你嗎?不要走哦,再陪陪我。”

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說了這些話,反正我迷迷糊糊地就睡著了。

一覺無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再一次醒來的時候,頭已經不會覺得難過了,眼前是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被子和高大的儲物架。儲物架上擺著許多貼著標簽的藥瓶,看來這裏應該是醫務室。

“嘩啦。”

紙張翻動的聲音冷不防傳入耳中,我反射性地轉過頭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病床邊看書的紀悠然。

我是在做噩夢嗎?為什麽當我醒過來的時候陪在我身邊的是紀悠然?不是應該是皇冥曦?

我失落又詫異地盯著正在看書的紀悠然發呆。

“醒啦?”他頭也不抬地問道,“好點了嗎?好點的話就回去休息吧。”

說完他便合上了手中的書,麵無表情地打量著我:“沒見過你這麽蠢的……人,檢查結果是低血糖,營養不良,你知道自己是餓暈的嗎?”

啊?我是餓暈的嗎?

我別扭地摸了摸自己癟癟的肚子。

好像我昨天是沒吃什麽東西……

這麽一想,我的肚子立刻就開始造反了,“咕嚕嚕”地響個不停。

“飯來了!”醫務室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麵推開,琉璃提著一個很大的食盒從外麵走了進來。

她把食盒直接放在床鋪上,充滿同情地說:“茶夜,你是不是做了什麽壞事惹惱皇大人啦?你現在這麽弱小,還不能被‘放養’啦!你還是趕緊向皇大人懺悔,爭取回到玫瑰城堡吧!”

聽到一個蘿莉外貌的小女生說我弱小,我真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雖然她的話一如既往的不留情麵,但是句句都透著關心,讓我的心中充滿了感動。

“謝謝你,琉璃!”我快速地坐起身,把食盒搬到了自己麵前,當我解開食盒的蓋子,一盤盤超大份的飯菜立刻呈現在我麵前,我感激地看著琉璃,“你真是我的小天使!”

“噫!別這麽惡心巴拉的!”琉璃誇張地打了個寒戰,隨即換上了嚴肅的表情,“雖然我很不喜歡你跟在皇大人身邊,但是你還是想辦法回到玫瑰城堡吧!”

我端起碗的動作一頓,心中苦澀難耐。

我也想回去啊,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皇冥曦已經成為了對我來說很重要的朋友。不過,也許正因為他是血裔博士,所以他才更加明白血裔的危險程度,尤其是在我襲擊他之後,他肯定對我很失望吧?

難道對他來說,我隻是一個試驗品?

一個奇怪的念頭突然閃現在腦海裏,我連忙晃著頭把這個念頭趕了出去。

“你搖什麽頭啊?”琉璃恨鐵不成鋼地蹭過來,忍無可忍地敲了敲我的額頭,“不要把人家的忠告當成耳邊風呀!”

我傻笑了一聲,完全不介意琉璃突兀的動作,開始大快朵頤。

有些事情跟琉璃說不清楚,不過我還是很感激她的。

“哥哥!你怎麽不說說她呢!”見我完全是一副朽木不可雕的狀態,琉璃狠狠地跺了一下腳,轉而炮轟起紀悠然來,“她好歹也是你的後裔,要是她這個樣子被其他貴族看到了,會笑話你的!”

我正在努力地填飽自己的肚子,壓根就沒有聽清楚她在說什麽。

紀悠然拿著磚頭厚的書悠閑地扇著風,事不關己地說:“你是擔心你的‘皇大人’被別人笑話吧?”

“哥哥!”琉璃的臉蛋迅速變成了一個紅蘋果,她丟下一句“人家不理你了”之後就掩麵逃走了。

我嘴裏咬著筷子,含糊不清地說:“她怎麽走了?我還沒跟她說謝謝呢!”

紀悠然斜著眼睛瞟了我一眼,大言不慚地說:“感謝我就好了。”

我嗤之以鼻:“飯是琉璃帶過來的,幹嗎要感謝你!”

“吧嗒!”

門再次被推開,琉璃通紅的小臉蛋從門背後探了出來,“喂!我幫你製造了一個絕妙的道歉機會!你一定要跟皇大人和好哦!”

“啊?”我叼著筷子不明所以。

琉璃伸出手臂指著我不容拒絕地命令道:“明天晚上!廟會門口見!”

“喂……”我還沒來得及問清楚是怎麽回事,小丫頭已經雷厲風行地跑遠了。

我隻好皺著臉炮轟還沒有離開的紀悠然:“你難道不要阻止一下你妹妹嗎?你明明就很討厭我跟皇冥曦在一起。”

紀悠然靜靜地看了我半晌,看得我直以為臉上是不是沾著飯粒,直到我不自在地抹了抹嘴巴,他才意味深長地說:“說不定可以試試……”

試試?

“試什麽?”我滿腦袋的問號。

“哦,沒什麽。”紀悠然站起身來,看起來似乎是要離開,誰知道他不緊不慢地邁了幾步之後又轉過了身,臉上還掛著奇怪的笑容:“對了,我之所以在這裏,是因為主人的命令哦!”

什麽?是皇冥曦吩咐紀悠然來照顧我的嗎?

見我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他高深莫測地繼續說道:“你暈倒之後可是主人抱你到這裏來的,飯菜也是主人吩咐琉璃給你送來的。茶夜,記住主人對你的好,如果有一天他需要你為他做一件事情,你最好不要拒絕他。”

雖然紀悠然的話古裏古怪的,但是我並沒有仔細多想,我就像宣誓一般鏗鏘有力地說道:“那當然!隻要皇冥曦開口,我一定會為他做任何事情。”

紀悠然的眼中似乎閃過了什麽,他似笑非笑地說:“希望你記住自己說過的話,到時候不要食言。”

說得好像皇冥曦一定會有“求”於我似的。

我撇了撇嘴:“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紀悠然也懶得囉唆,一邊走出門去一邊拉長聲音丟下了一句“那就好”。

我目送著紀悠然的背影,心裏的疑問一個接著一個。

昨天一個個還防我如洪水猛獸,今天突然就開始轉變態度,這是怎麽回事?

皇冥曦也是!明明不想見到我不是嗎?為什麽還要處處關照我?

到底是哪裏出了錯,為什麽大家都開始變得不正常了?

我心不在焉地扒了幾口飯,發現自己有限的智商根本不夠用。於是幹脆快刀斬亂麻——拋開一切疑問,順其自然。

我因為餓到暈倒的程度,一時間元氣大傷,手腳軟綿綿的,腦袋也呈現空白狀態,吃完飯後就隻想睡覺。這導致作為班導的紀悠然超級不待見我,於是他幹脆眼不見為淨,叫我回家休息兩天。

至於皇冥曦,當我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他永遠都擺著一副撲克牌臉,連個眼神都不願意施舍給我。

唉!心情很低落!腦袋裏麵亂如麻!我還是回家去睡一覺好了!

誰知道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傍晚。

“砰砰砰!”

迷迷糊糊之中,似乎有敲門的聲音傳來。

我擦了一下嘴角的口水,翻了個身,不予理睬。

“砰砰砰砰!”

“茶夜!我知道你在家,你快給我來開門!”

琉璃清脆的娃娃音不斷傳來。

我把頭埋在枕頭下強撐了好一會兒,終於無法忍受地從**爬了起來。

我抓著亂糟糟的頭發,拖鞋也不穿了,光著腳晃悠悠地走到門口,一邊打著嗬欠一邊把門打開。

紀琉璃同學正雙手叉腰,呈茶壺狀站在門口,前兩天才見過的司機先生則畢恭畢敬地側身站在一旁,一隻手正揚得高高的,看那姿勢是要繼續敲門。

兩人見我終於打開了房門,敲門的司機先生立刻收回手站好,還偷偷地做了個鬼臉向我打招呼,雙手叉腰站在門口的琉璃則毫不客氣地推開我徑直走入了房間裏,一邊走還一邊嫌棄道:“你到底是不是一個女孩子啊!這個時候了還在睡!而且你的品味也太幼稚了吧!居然穿印著小熊的睡衣!還有那一頭亂發,你是想要效仿鳥窩嗎?”

琉璃就像電視劇裏的嬤嬤一樣喋喋不休地數落起我來。

我別的本事沒有,但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功力早已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所以我一連打了無數個嗬欠,又迷迷糊糊地往床走去。

“你給我站住!”睡衣被一隻小手抓住,我一回頭就看到了琉璃皺得快要夾死蚊子的眉頭,“你不要告訴我你從昨天睡到了現在?”

我迷迷瞪瞪地揉了揉眼睛,無意識地重複著:“昨天?現在?”

琉璃終於忍無可忍,她“噔噔噔”地跑開了,沒一會兒又“噔噔噔”地跑了回來。

我睡眼惺忪地看著她離去又歸來,腦袋呈現放空狀態。

“嘩啦!”

冰涼的水被一股腦地潑到了我的臉上,我渾身一個激靈,瞬間清醒過來。

眼睛快被往下流的水給迷住了!我伸手摸了一把臉上的水,眼前最先出現的就是琉璃那張寫滿了“恨鐵不成鋼”這種情緒的臉,還有她用來“行凶”的杯子。

“琉璃?”我納悶地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對!是我!”琉璃把杯子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雙手抱胸地看著我,“我聽哥哥說了,皇大人之所以對你不滿,是因為你一直學不會怎麽做一個合格的淑女!雖然我知道你一直不修邊幅,言行粗魯,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你居然這麽邋遢!不要說淑女,你連一個普通的女孩子都做不好!”

“呃……”我尷尬地扯了扯自己的小熊睡衣。

好吧,我知道自己看起來一點也不優雅,更不要說有什麽淑女氣質了,但是第一次被別人這樣評價,真的還是很不好意思啊!

“首先,我們來從你的裝扮改起!”琉璃打了個響指,一直等候在門外待命的司機先生立刻恭敬地捧著一個盒子進來。

盒子是白色的,正麵還繪有古香古色的花紋,看起來就很上檔次。

琉璃掀開盒蓋,從裏麵拿出了一件衣服,一把丟給我:“今天,你就穿這個去參加廟會吧。”

我手忙腳亂地接住了琉璃拋過來的衣服,手中的觸感非常柔軟,單用摸的就知道是很高檔的質地。

我小心翼翼地展開一看,才發現這是一條修身的白色連衣百褶裙,隻不過裙子的外麵覆蓋著一層薄如蟬翼的透明紗,為裙子增加了一股“仙”氣。

這條裙子穿起來應該會很好看,可是我很少穿裙子,尤其是短裙,而且這種甜美的風格與我的性格格格不入,我穿起來會不會很奇怪啊?

我遲疑地摩挲著柔軟的裙子,對自己充滿了質疑。

“你還愣著幹什麽?快去換衣服啊!廟會馬上就要開始啦!”琉璃不耐煩地把我推入了浴室,順便還關上了浴室的門。

她在門外催促道:“快點換啊!我還要幫你處理一下頭發!”

我這是從頭到腳都被琉璃嫌棄了呀!

是不是我過去17年的人生都過得很失敗呢?仔細一想,我的確沒有把自己當成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子來看待,現在不是流行一個詞嗎?叫“女漢子”呀!

媽媽,你的女兒要是變成了一個真正的淑女,你會不會覺得很欣慰呢?

於是,在漫長的“打扮”時間裏,我跟琉璃就像陀螺一樣忙碌起來。

綁好頭發,修好眉頭,打理好臉蛋,緊急培訓言談舉止。

當司機先生把我和琉璃送到廟會入口處的時候,我已經被成功地“包裝”成了一個看起來很淑女的女生。

在轎車裏挺直腰杆坐了一路。當司機先生幫我打開車門的時候,我腳一跨就要出去,淑女表象差點破功。幸好琉璃眼疾手快,立刻製止了我“不文雅”的動作。

“記住,你就是一隻高貴的天鵝,伸長你的脖頸,挺胸收腹,麵帶微笑,走路的時候抬腳的動作要輕微優雅,要走在一條直線上……”

琉璃跟在我身後不斷地叮囑著。

我如臨大敵一般機械地往前走,生怕做錯任何一個動作。

“左腳、右腳,步伐別亂……呀!皇大人!”正在我身後緊迫盯人的琉璃突然拔高聲音尖叫了一聲,嚇得我差點崴到腳。

而我的注意力早在琉璃喊出皇冥曦的稱呼之後就已經集中在了不遠處的男生身上。

在廟會入口處的大柱子旁,一前一後站著兩個人。

站在前麵的那個身著白色襯衫和格子七分褲,腳上穿著一雙格子花紋的休閑鞋。他柔軟的黑發乖順地貼在前額,五官俊俏,看起來很可愛。

至於後麵那個人,已經被我毫不留情地忽略掉了。

因為倆人的外貌太過出眾,周圍已經有很多女生在圍觀了。但是礙於紀悠然那張不斷散發著冷氣的冰山臉,沒有女孩子敢上前搭訕。

“皇大人!哥哥!”琉璃就像一隻出巢的小鳥一般,歡快地撲向了兩人。

在衝到離皇冥曦還有三步遠的距離的時候,她猛然停住,隨後提著裙擺行了一個淑女禮,她甜甜地笑道:“皇大人今天依然如此高貴呢!”

那動作,那表情,那語氣,真是怎麽看怎麽乖巧!

站在原地靜觀其變的我的視線與皇冥曦不期而遇,那一刹那,就像春雷驚醒萬物,引得遍地花朵綻放,就連空氣也變得清新起來,而我和皇冥曦都不約而同地呆愣了一下。

很短暫,但是很深刻,讓我覺得我和他的距離其實也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麽遙不可及。

那一刻,我不由貪心地想:“也許在廟會結束以後,之前的傷害、隔閡還有難過都會煙消雲散,我和皇冥曦還能做親密無間的朋友……

但是,在短暫的視線交錯之後,皇冥曦立刻毫不留情地收回了視線。

他神色溫柔地注視著琉璃,微笑著說:“琉璃今天真可愛。”

得到了皇冥曦的誇讚,琉璃的臉蛋立刻變得紅彤彤的,她露出了羞澀的微笑,看起來可愛極了。

紀悠然也出言打趣琉璃,他們三個人站在一起看起來格外和諧,那種溫暖的氣氛我根本就插不進去。

琉璃跟兩人說了一會兒話之後,回過頭來向我使了個眼色。

那動作是在叫我走過去嗎?

我踟躕地呆立了片刻,想要跟皇冥曦冰釋前嫌的想法最後打敗了我心裏的猶豫。

我小心翼翼地走近皇冥曦。

紀悠然和琉璃見我走了過來,已經停止了聊天,都靜靜地看著我。

我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氣:“你……你好,好久不見啊……”

說完我便陷入了令人尷尬的沉默。而皇冥曦自始至終都沒有理睬我。

“茶夜真是睡糊塗了,你們不是每天都會在教室裏見麵嗎?”琉璃連忙站出來圓場,“對了,我聽說今年的廟會增加了很多好玩的攤位哦!我們快去看看吧!”

這座城市的廟會一年一次,廟會範圍覆蓋了整座郊心公園,通常在仲夏之夜舉行。據說廟會有東南西北四個入口,順著平緩的石階往上走,慢的話要兩三個小時才能到達山頂上的祈福廟。

聽說以前這個祈福廟隻不過是一座八角亭,在亭子裏許願的人幾乎都能如願以償,久而久之就被市民們稱為“祈福廟”,每年都會吸引很多人來這裏許願。

上山的階梯每隔幾級就會延伸出一塊不小的平地,這個時候的平地上早就擺滿了各種攤位。

橙色的燈籠從遙遠的山頂蜿蜒而下,上山的石階上擠滿了來來往往的人,看起來非常熱鬧。

紀悠然體貼地護著琉璃,省得她被旁人撞著,皇冥曦則沉默地走在他們倆後麵,不知不覺中,我們倆並肩走到了一起。

我和皇冥曦順著人流往上走,誰也沒有說話。

琉璃在前麵這裏看看,那裏停停,我和皇冥曦便也跟著他們走走停停。

一開始緊張的心情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變得輕鬆起來。

皇冥曦總能讓我很快平靜下來。

我突然覺得這樣也不錯。

強迫一個人類和血裔做朋友,實在是太強人所難了吧?也不知道我現在算不算一個完全的血裔。

也幸好我在後來並沒有想要“發狂”的感覺,所以我還能心安理得地在人群裏遊走。

也正是因為現在的我看起來十分正常,所以我才會一直迫切地希望能挽回我和皇冥曦之間的友情。

我沒有發現到問題的根本。

而我現在已經明白了。

我是血裔,皇冥曦是人類。不是有一句話叫“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嗎?跨越種族的友情,也不是那麽容易建立的吧?

至少我還有琉璃這個可愛的“小朋友”,不是嗎?

這樣一想,我的心情便輕快了很多。

在前麵“帶路”的琉璃和紀悠然玩得不亦樂乎,我也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所以並沒有發現周圍的變化。

還是皇冥曦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我這才從自己的思緒裏驚醒過來。

周圍早已沒有了來來往往的人流,我們的腳下是一馬平川的平地,我朝身後一看,也是看不到盡頭的平地——上山的階梯都到哪裏去了?

而理應擠滿了攤位的路兩邊,居然一家攤位也沒有了。

琉璃害怕地抓住了紀悠然的衣袖,顫聲問道:“哥哥,這裏是哪裏?”

一股冷森森的氣息開始在空氣裏蔓延。

皇冥曦鬆開了握住我手臂的手,臉色嚴肅。

紀悠然也以保護者的姿勢擋在了琉璃身前。

而我,卻超乎尋常的平靜。

空氣裏突然傳來了細微的風鈴聲,由遠及近。

“什麽人!”紀悠然大喝了一聲。

我們跟前的空氣開始扭曲,不一會兒就像**開波紋的水麵一樣波動起來。

一張蒼白的臉似乎撕裂了空間,從波紋的另一邊穿越時空而來,緩緩浮現出來。

最先是一張臉,接著,是垂落及腰的銀色長發,再然後是高挑的身子,最後,一個帶著兜帽的銀發少年出現在我們麵前。

他的五官十分冷峻,有著刀削一般的棱角,他的雙眼深邃而又銳利,渾身都充滿了危險的氣息。

我卻覺得他看起來似曾相識。

而且,他的身上有一種“同類”的氣息。

“血裔!”我心裏咯噔一跳!得出了一個最有可能的答案。

銀發的少年挑起了眉頭,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又瞥了一眼如臨大敵的紀悠然和皇冥曦。

“血裔?那是世界上最卑劣的生物,我怎麽可能是血裔。”他漫不經心地舉起右手上下打量著,好像那是這世界上最稀奇的珍寶一樣,他垂著眼瞼慢悠悠地說,“作為你的前輩,也是時候告訴你,你究竟肩負著怎樣的使命了。畢竟……”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皇冥曦:“畢竟,一個獵人居然和身為天敵的血裔生活在一起,實在有失體統。”

不知道為什麽,我發自內心地相信著這個銀發少年所說的每一句話,但是我的理智告訴我:如果繼續聽下去,也許我心中的有些東西會坍塌,比如友情。

“茶夜,作為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名由人類進化而成的獵人,我有義務引導你。”他露出了殘酷的微笑,“現在有什麽問題,你可以問我。”

我的心裏七上八下,一些奇怪的信息突然間在我的腦海裏被串聯起來,我不由自主地問:“你所說的血裔,是誰?你說我是獵人,獵人是什麽?”

“茶夜!不要聽他胡說!”一直沉默的紀悠然突然開口了。

此時的他臉上都是汗珠,臉色極其蒼白,看起來就像在承受著什麽看不見的痛苦。他身後的琉璃早就暈厥過去了。而離我最近的皇冥曦,看起來並沒有什麽不妥,他既沒有看向我,也沒有看向銀發少年,他似乎在思考什麽問題。

“一個血裔伯爵而已,還不足以迷惑憑借‘玉玲瓏’進化而成的獵人。”銀發少年不緊不慢地瞥了紀悠然一眼,說,“茶夜女士,看來對你的引導勢在必行,居然連血裔都認不出來。在你身邊的這三個人,一個是血裔伯爵,一個是年幼的小血裔,還有一個,哼,暫時看不出身份,想必大有來頭,但是毋庸置疑,他也是一個血裔。至於獵人,是血裔的天敵,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夠殺死血裔的存在。茶夜,隻要你通過本次‘引導’,你就能成為真正的獵人,在那之前,讓我來幫你解開血裔釋放在你身上的‘催眠’吧。”

說完他也不征詢一下我的意見,直接閃身來到了我麵前,將冰涼的手指貼在了我的額頭上。

“不要用你的髒手碰她!”一直沉默的皇冥曦突然說道,在銀發少年的手觸碰到我額頭的瞬間把我攬到了一旁。

但是這短暫的接觸已經足夠讓我回想起被遺忘的記憶。

在山頂橘子林裏激戰的銀發少年和紀悠然……差點殺掉我的紀悠然……誘導我前去玫瑰城堡尋找皇冥曦的紀悠然……

與此同時,一些零碎的、屬於獵人的傳承浮現在了我的腦海裏。

難怪皇冥曦的手腕上會留下消不去的痕跡,原來是因為我是獵人,哪怕血裔的愈合能力再強大,獵人加諸在血裔身上的傷痕也很難消除;難怪在紀悠然朝我露出敵意的時候,還有在皇冥曦從我身上抽取“樣本”的時候我會“發狂”,因為我本能地感覺到了來自“天敵”的危機感;難怪皇冥曦要突然把我趕走,我一直想不明白既然是為了提防我,為什麽還要把我送到繁華的市中心,原來是因為獵人能和人類和平相處,也不會傷害人類,但是獵人可以輕易地傷害到血裔。

原來,他已經知道了我是一個獵人嗎?

而我之所以會變成“獵人”,都是拜銀發少年所賜,他喂給我的珠子叫“玉玲瓏”,是血裔一族最珍貴的寶物。血裔吃下這種寶物可以起死回生,人類吃下卻會變成獵人——血裔的天敵。

隨著信息量的湧入,我的腦袋變得很痛很痛,我痛苦地捂住了頭,順勢栽入了皇冥曦懷裏。

“為什麽!紀悠然!你為什麽要催眠我!叫我去找皇冥曦!”難道他不知道我會對皇冥曦造成傷害嗎?

“嗬嗬……”紀悠然虛弱地笑道,“獵人並不像他所說的那麽強大,這個世界上能殺死血裔親王的獵人早就已經不存在了,而你這個吃下‘玉玲瓏’才進化而成的獵人,是唯一能威脅到主人生命的存在。與其讓你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慢慢變成獵人,還不如讓你和主人住在一起,主人溫柔、善良,相處了這麽長時間之後想必你也無法昧著良心傷害他吧?”

是的,我是絕對不願意去傷害皇冥曦的。

“茶夜,主人也是後來才知道事情的真相,他從來都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紀悠然喘了一口氣,語氣懇切地說,“請求你,不要做傷害主人的事情。”

啊,原來是這個原因嗎?所以紀悠然才會說,要我記住皇冥曦對我的好。

“哈哈哈,真是癡心妄想,獵人和血裔是宿命的敵人,誰都無法戰勝那份刻在骨血裏的仇恨!而吃下玉玲瓏的獵人,注定是血裔親王的死敵!”銀發少年囂張地大笑起來,“原來你居然是血裔一族的親王,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多少年來,我們在世界各地探訪,就是想要尋得你的蹤跡,沒有想到啊!哈哈哈!”

皇冥曦全然不在乎銀發少年的話,他溫柔地撫摸著我的頭發,輕聲問:“好一點了嗎?”

“嗯……”我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哽咽。

明明知道我是他的天敵,他依然對我如此溫柔。

“為什麽血裔和獵人一定要成為敵人?”等到頭痛緩和了一點之後,我問道。

銀發少年不耐煩地說:“我怎麽知道為什麽!這種敵對關係由來已久!你隻要遵從你血液裏傳承下來的使命就可以了!”

“好了,‘引導’開始吧!接住這個!”銀發少年再也懶得做出多餘的解釋,他揚手拋過來一顆亮閃閃的東西。

“不要接!”皇冥曦焦急地阻止道。

但是我已經自動自發地跑過去接住了那顆……巴掌大的降魔水晶。

華麗的花紋纏繞在水晶表麵,在握住降魔水晶的同時,我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了奇怪的符文,耳邊響起了幽幽的吟唱聲。

“殺了他!殺了他!”

一個瘋狂的聲音回響在腦海裏,震得我腦袋發疼。

“不!”察覺到問題可能出在降魔水晶之上,我立刻想要把它丟掉,可是水晶就像生了根一樣粘在我的掌心,根本就沒辦法丟出去。

頭痛欲裂,四肢逐漸脫離了我自己的控製。

“茶夜!你振作一點!”皇冥曦的聲音遙遙傳來,就像隔著好幾個世紀那麽遙遠。

“嗚嗚!我不要殺人!我不要!皇冥曦救救我!”耳朵裏全是可怕的咒語,我崩潰地掙紮起來。

皇冥曦!皇冥曦!你在哪裏!快來救救我!

“茶夜!”

“噗……”

“茶……”

“主人!”

世界突然間安靜了,我睜開了緊閉著的雙眼,發現自己正在皇冥曦溫暖的懷裏,而我的雙手正緊緊地握著一塊除魔水晶。

水晶的一端長出了一片薄如蟬翼的鋒利刀刃,透明、澄澈,閃爍著冰冷的光芒。

水晶的一端在我的手心,長出刀刃的那一端卻沒入了皇冥曦的胸膛。

“哈哈哈!你終於成為了一個合格的獵人啦!”

銀發男生欣慰地大笑起來。

我的血液卻在頃刻間冰冷得快要凍結。

“不……”我絲毫不敢動彈,心怕一不小心對皇冥曦造成二次傷害。

皇冥曦卻依然溫柔地撫摸著我的頭發,他的微笑那麽可愛,比世界上最漂亮的鑽石都要珍貴,可是他的笑容也那麽蒼白,透著一絲令我驚懼的脆弱。

“茶夜,好孩子,不是你的……錯……”

皇冥曦漸漸鬆開了擁抱著我的手,緩緩倒在了地麵上。而沾染著綠色血液的刀刃也從皇冥曦的胸口脫離出來。

我木然地鬆開了雙手,任憑除魔水晶掉落在堅硬的地麵上,碎成了千片萬片。

我的心也碎成了千片萬片。

不……

“不要啊!”我崩潰地尖叫起來。

眼前一陣天旋地轉,我“嘭”的一聲倒在了皇冥曦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