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深愛過一個人?

愛到他一個不經意眼神都能回味許久,夜晚想著他的笑,在**輾轉反側,徹夜不眠;

愛到翻開一本書,那上麵密密麻麻寫著的都像是他的名字,輕聲念出來,竟如詩一般美好;

愛到看見他從遠處走來,想離他近一點卻忘了邁步,因為沒有力氣,因為所有力氣都用來想著他了。

如果有那麽一個人,請不要放棄愛他。

多年以後當你們手拉手在陽光下散步,你會何其慶幸——

你的心始終如一。

陽光照在書桌上,那本書安靜地躺在那兒,剛好被翻到了最後一頁。

最後一頁的最後這段話,閻寒反反複複看了十遍。出於好奇,他拿起書翻看了封麵。書名是《你看雨時很近》,作者他並不陌生,暮月——虞雪的表姐叢筱月。閻霖是暮月的忠實讀者,不用猜他也知道,書是閻霖隨手放在這裏的。

他把書放回書桌,一片葉子從裏麵掉了出來,倏然落地。

“小心別踩到——”閻霖的聲音極具穿透力。

閻寒回頭,隻見閻霖從樓梯口急匆匆跑了下來。她衝到他麵前,小心翼翼地撿起葉子,確定葉子沒有破損,一臉釋然。

“你怎麽亂動我東西?”

閻寒不以為意:“我就隨便看看,又沒給你弄壞。”

“幸好你沒弄壞,不然我跟你急!”

“不就是葉子書簽麽?我給你摘一籃子回來,任君挑選。”

“這可不是普通的葉子!”閻霖很嚴肅,“這是我特地從柬埔寨帶回來的,小吳哥前那棵菩提樹上的葉子。傳說這棵樹的種子來源於佛祖釋迦摩尼坐化悟道的菩提樹,珍貴得很呢!”

閻寒啞然失笑:“你什麽時候喜歡上這些了?”

“我一直很喜歡啊。這叫情懷,你不懂。”閻霖搖搖頭,“算了,也不指望你懂,你隻要懂得怎麽哄女孩子開心就夠了。哦不對,我們家閻少英俊瀟灑,帥氣逼人,你往那兒一站,女孩們看見你就很開心了,根本不需要哄。哈哈~”

閻寒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閻霖把菩提葉夾回書中,她正想跟閻寒說什麽,發現他神情不太對。她仔細回憶了一下,好像沒說錯什麽話吧?平日裏她也是這樣跟閻寒開玩笑的,他們姐弟倆打小就這樣鬧到大,閻寒心寬,從來就沒當回事。然而今天……

她拍了拍閻寒的肩:“你這是怎麽了?從拉薩回來之後,你怎麽像變了個人似的?”

閻寒反問她:“你為什麽喜歡看暮月的書?”

“啊?”閻霖詫異。這個問題,和她剛才問他的,有關係嗎?

不過她還是回答了他:“故事好看,意義深刻,字字戳心。”

閻寒陷入了沉思。閻霖以為他不打算繼續聊了,正準備走人,閻寒卻開口了。

他表示讚同:“確實挺深刻的。”

深刻到像他這麽不喜歡和文字打交道的人都沉浸其中。他一邊讀著這段話,腦子裏一邊浮現出了虞雪的臉。

三個月前,他和虞雪在拉薩分別。虞雪說,希望他能找到真正值得他喜歡的女孩。當時他沒勇氣告訴她,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她,怕是再也沒有哪個女孩值得他喜歡了。就像叢筱月寫的那樣,他入睡前經常莫名其妙地思念虞雪,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閻霖看著癡癡發呆的閻寒,推了他一下:“你怎麽突然對言情小說感興趣了?”

“隨便問問。”

“你該不會是還想著你那位仙女吧?”閻霖輕嘲,“嗬,這都過去多久了,還惦記著呢!”

閻寒不承認也不否認。

“問你話呢,閻少,不會真被我說中了吧?”

恰在此時,送快遞的人按響門鈴,拯救了不知該如何回答問題的閻寒。

閻霖去開門,快遞員送進來的是一個半人高的木箱。她見箱子上寫著一串法文,扭頭指使閻寒:“你的畫到了,自己來拆。”

閻寒幾秒鍾前還在呆呆地思考虞雪的事,一聽他的畫到了,眼中頓時有了神采。離開拉薩之後,他獨自去了歐洲散心,無意中在巴黎的古董店看中一幅中世紀風景油畫。他花了遠高於市價的錢買下,閻眀楷知道後,聲色俱厲地罵了他一頓。

整個閻家也隻有閻霖知道閻寒的心思。閻寒自幼酷愛畫畫,那樣的愛說是癡迷都不為過。可閻眀楷將他視為閻氏集團的接班人,明令禁止他在繪畫上浪費時間。閻眀楷的原話是,畫畫作為愛好可以,作為職業絕對不行。於是,閻寒中途被扼殺夢想,轉而去美國念管理學。

不過,這麽多年來閻寒從未放棄對畫畫的執著,閻眀楷不讓他學畫,他就樂此不疲地買畫。每次出國他總能運一兩幅價值不菲的所謂名畫回家。

至於這些畫是真是假,閻霖的結論是:“閻少開心就好。”

閻寒小心翼翼地拆開包裝,看著自己真愛的油畫,他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畫的名字叫《夕陽下的旅人》。赤紅色的夕陽,波光粼粼的海麵,成群飛過的海鷗……唯獨沒有旅人。但海麵上有一艘楊帆的雙桅船,正朝著夕陽落山的方向航行。

遠行的旅者,在中世紀最常見的老式雙桅船上凝視著夕陽。他向著陽光,也向著遠方。這樣的旅途,應該是充滿希望的吧。

閻寒的心中也燃起了希望。他將畫擱在一邊,披上外套準備出門。

閻霖跟上他:“你去哪裏?爸爸不是讓我們晚上六點去保利酒店,和齊叔叔一家吃飯嗎。難道你想放鴿子?”

“我可沒答應去。”閻寒說,“我冰雪聰明的姐姐,你不會不知道老爸打的什麽主意吧?”

“山人豈會不知?他不就是想撮合你和齊叔叔的女兒齊繁星嗎!”

“知道你還讓我去?”

閻霖眼眸閃亮閃亮的,她狡黠一笑:“齊繁星也沒什麽不好啊,至少人家長得漂亮,而且很喜歡你。”

“可我不喜歡她。”

“我懂,你心裏隻有你的冰川仙女嘛。”

閻寒默認。

閻霖眉毛一挑:“那麽,你現在是準備去杭州找虞雪?”

“嗯。我想過了,我還是得找她當麵談談。”

拉薩酒吧的那個夜晚,虞雪對他說的那些話他不是沒有仔細想過。誠如她所說,在那種特殊的環境下人是不那麽理智的,也確實很容易對稍微親密一點的異性產生好感。可他從未懷疑過自己的心,他對虞雪的感情絕不是一時衝動。

他從玄關的櫃子裏拿了車鑰匙,從容出門。

閻霖飛速穿上大衣,踩著高跟鞋跟了上去:“閻寒,等我一下,你等等——”

“還有事?”

“帶我一起去啊。”

“……”閻寒一臉懵,“帶你去幹嘛?”

“你不是說暮月是虞雪的表姐麽?暮月可是我女神!我得多親近親近虞雪才有機會親近我女神啊!再說了,虞雪沒準就是我未來的弟媳婦,我這個做姐姐的總要先把把關。”

閻寒不知道該怎麽反駁,隻好讓她跟著。他這個姐姐的脾氣他再清楚不過,一旦決定了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比如她和她男朋友的事,任父母怎麽反對怎麽阻撓,她就是不肯分手。

閻寒並非一時心血**想去杭州找虞雪,他猶豫了好幾天,直到看到暮月的那段話,他才下定決心。他特地向李軒打聽了虞雪最近的生活狀態,李軒說,虞雪一般上午去健身房慢跑,下午在她閨蜜賀宜杉的茶社學插花。

賀宜杉的茶社就在西湖邊上,臨近蘇堤,叫清廬,閻寒稍一打聽就找到了。可到了門口,他沒有直接進去,而是負手而立,對著門頂題寫著“清廬”二字的牌匾發了很久的呆。閻霖叫了他幾聲,他置若罔聞。

清廬四周遍植柳樹,門前有一排竹籬笆,籬笆牆內**滿蹊,壓彎了枝頭。閻寒不由得想起他第一次見到虞雪的情形,他覺得,相比風雪漫天的冰川,古典幽靜的清廬更適合虞雪。

就在閻寒發呆期間,兩個背著古琴的女孩一前一後走進清廬。走在後麵的白裙子女孩在進門前回頭看了閻寒一眼。

那兩個女孩長得都很美,不是同一種美,卻有著相同的氣質。

閻霖顯然也發現這一點了,她饒有興致地問閻寒:“喜歡來這裏的女孩是不是都很有氣質?你說虞雪很像畫中的女孩,就像她們那樣?”

“和她們不一樣。”

“有多不一樣?”

閻寒將眼神收回,臉上帶著安靜的笑意:“走吧,我們進去。”

“問你話呢,你怎麽總是說話說一半……”

茶社內很安靜,兩個女孩正坐在窗邊的長桌上聊天,其中穿白色棉布長裙的女孩正是剛才在門口回頭看閻寒的那一個。另一個穿格子旗袍的女孩在翻一本厚厚的書,手邊放著一本線裝牛皮紙筆記本。

看見閻寒和閻霖進門,翻書的女孩抬頭,友好地打招呼:“二位好,請問有訂位嗎?”

“我找虞雪,她在嗎?”

“虞雪啊?在倒是在,不過她在忙,你們是……”

閻寒見她麵露難色,正想說些什麽,穿白裙的女孩問他:“你是閻寒?”

閻寒很意外,卻也應承了:“是。”

“虞雪在裏麵,你跟我來吧。”

白裙女孩先一步走進裏間,閻寒和閻霖對視一眼,跟在她後麵走。他們穿過一間擺著幾排置物架的內室,室內很寬敞,架子上擺著很多東西琳琅滿目。有來自八大名窯的的茶杯和香爐,有線裝書,香丸,茶葉罐,還有花瓶,團扇等等。最裏麵的房間關著門,門口掛著一塊長條的橡木牌子,上麵刻著四個字:雪與冷杉。

雪即虞雪,杉是賀宜杉。這間屋子是她們二人專用的。

白裙女孩敲了敲門,聽到虞雪說了聲“請進”,她輕輕擰開門把。隨著門一點點被推開,閻寒臉上的詫異一點點增加。直到門完全打開,那滿牆的壁畫展現在他麵前,他便再也移不開眼睛。

站在壁畫前的女孩穿了件藍色長裙,滿頭青絲用一支幹淨的毛筆綰成了發髻。一看她的背影閻寒就知道,那是虞雪,他心心念念的虞雪。可他沒有想到的是,虞雪竟畫的一手妙筆丹青,那是他向往已久卻至今沒有做到的事。曾幾何時,他也希望自己能畫出讓人震撼的巨幅壁畫,就像虞雪現在這樣。

牆上的畫已經完成了一大半,是曆史上赫赫有名的《韓熙載夜宴圖》。虞雪正聚精會神地作畫,她在畫一個聞樂起舞的藍衫仕女。

白裙女孩盯著壁畫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她嘴角上揚,笑著對虞雪說:“沒想到你畫得這麽快,看來這次打賭賀宜杉是要輸了。”

虞雪沒有回頭,她一邊畫一邊說:“我最近正好閑著。不過童鳶,你今天怎麽來這麽早?和學姐一起來的?”

“嗯。學姐上課去了。”

“你若是閑著沒事,可以過來幫我配顏料啊。”虞雪話語輕快,全然不似從前對閻寒說話時那個安靜的她。

她畫完仕女衣衫的最後一筆,笑著回頭。當目光對上閻寒的刹那,她的笑容頓時凝固在臉上,說不那出是什麽反應。

“是你?”

虞雪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一別三月,閻寒再次闖入了她的生活。

閻寒忘了說話,眼中的神采已然出賣了他的心,他一直盯著虞雪的臉看。她左臉頰有一抹黑色的顏料,可是奇怪得很,他覺得那一點都不影響她的美,反襯得她更加婉約動人。

閻霖從背後捅了一下閻寒,閻寒這才開口:“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虞雪放下顏料盤朝閻寒走來。她每走一步,閻寒的心跳就加快一分,可是等她走到他麵前,他的心跳卻像是停止了一般。他著了魔似的,怔怔地抬起手,伸向虞雪的臉。

虞雪意識到他想做什麽,急忙往後退。她這一動,用來固定長發的毛筆掉了下來,三千青絲散落如瀑。在虞雪頭發散落的那幾秒鍾內,閻寒有種強烈的錯覺,仿佛她是由這隻毛筆畫出來的,是從她那幅《韓熙載夜宴圖》的壁畫中走下來的。他再度失神。

“你做什麽?”虞雪保持著警惕,看著閻寒的眼神也帶了一絲防備。

閻寒的手尚停在半空中。他局促,解釋說:“對不起,你的臉上……”

虞雪從桌上拿起手機一照,她用手蹭了好幾下,好不容才把那塊黑色顏料擦掉。她抬頭看向閻寒,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旁邊沒有說話的閻霖。

閻霖見虞雪看她,很自來熟地介紹自己:“嗨,我叫閻霖,是閻寒的姐姐。我們是龍鳳胎。”

虞雪微笑:“我知道,閻寒向我說起過你。”

“他怎麽說我的?是不是說我壞話了?”

“沒有。隻是說了你的愛情故事。所以我對你不陌生。”

“好巧啊,我對你也一點都不陌生。閻寒也經常向我提起你,我們也算是神交了。”閻霖瞥了一眼閻寒,意有所指,“不過今天見到真人,我還是很意外。你比閻寒描述的還要漂亮,一點都看不出你是個常年行走冰川的人。我在網上搜過你拍的照片,太震撼了!”

“過獎了,冰川攝影隻是我的愛好。”

閻霖的眼神在壁畫上走了幾個來回,提出了心中的疑問:“你是學畫畫的?”

虞雪點頭:“嗯,我是中國美院畢業的,壁畫藝術專業。”

賀宜杉端著顏料盤進門,看見虞雪披頭散發站著跟人聊天,一時沒弄清楚情況:“怎麽都站著呀?虞雪,你朋友?”

虞雪也才反應過來,她太震驚於閻寒會來這裏找她,居然忘了請人坐下喝茶。這畢竟是茶社,站著說話實在不是待客之道。

“抱歉。我去洗個手,回來給大家泡茶。你們想喝什麽茶?正山小種,鐵觀音,普洱,桂花龍井……”

閻寒說:“既然到了杭州,那就喝桂花龍井吧。”

“好。”虞雪回頭對童鳶道,“這裏太亂了,你幫我帶他們去隔壁的'玄鳥歸',我一會兒就來。”

待虞雪和賀宜杉出門。閻寒馬上問童鳶:“你剛才說虞雪她們比賽?”

“嗯。比誰先畫完。”虞雪指了指壁畫,“前陣子教古琴的孫老師說這麽大的房間,空****的看著不舒服,虞雪就和賀宜杉相約在牆上畫畫。虞雪畫《韓熙載夜宴圖》,賀宜杉在另一間屋子畫《搗練圖》。誰先畫完就可以向輸的人提一個要求。”

“她的生活還真是有意思。”

“是啊。很讓人羨慕。”童鳶的眼裏充滿了憧憬。

閻寒和閻霖跟在童鳶身後出門。他想起來童鳶在清廬門口看他的眼神,又問:“你怎麽會知道我?”

“李軒跟我提過你和虞雪的故事,她說你今天會來,讓我幫她照顧一下。”

原來如此。等等——

他和虞雪的故事?

閻寒忍不住嘴角上揚。在旁人眼中,他和虞雪之間總算是有故事了,雖然他並不知道故事的結局會是什麽樣。

“不過呢,出於好意我也想提醒你,你對虞雪最好別報太大的期望。”

童鳶這句話讓閻寒和閻霖均是一愣。尤其是閻寒,剛燃起一點希望的他立刻被人潑了冷水,心中自然不會好受。他反問:“為什麽?”

“怎麽,你不信?”

“不信。”

“看來你很有自信。”童鳶善意地微笑,“確實,你自信是應該的。就像李軒所說,你和虞雪看起來似乎很般配。”

“似乎?”閻寒咀嚼著童鳶話中的這個詞,“為什麽是似乎?”

對於閻寒這樣的反應,童鳶見怪不怪了。曾有多少人像閻寒一樣,抱著滿滿的信心試圖走進虞雪的世界,最後無一不是一敗塗地。

童鳶幽幽地說:“虞雪有心上人了,一個你注定贏不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