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他們又一個個重新聚集在這裏,說柳氏阿瑤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有本事,竟然連皇帝司馬永和都高看一眼,這其中雖然同該女子貌美有關,但更多她是有些真才實學的。商討一番之後,謝氏家主開口道:“雖然柳氏阿瑤曾經救過齊兒一命,可到底是後來齊兒幫她不少,加之他們柳氏也借此重反朝堂,我們兩家也不算是生疏。不如這樣,且隨便派個子弟去求娶了如何?隻要她成了我們謝氏的媳婦兒,怎樣支配都無所謂。”
“那依家主所言,讓誰去比較好?”謝公麵無表情,他說出這些話後,所有人都稍稍退後,遠離家主身邊。
家主走到謝公麵前深深一拜道:“想那柳氏阿瑤也不是那等目光短淺之人,自然知曉嫁入我們謝家是何等榮耀。”
“哼!你這樣說未免太過異想天開,當世誰都知曉,少年第一名士乃王氏平之,而我們謝家因為你們的爭鬥讓家齊落了第二……讓人看了笑話不說,若不是柳氏女將其救下,現在你連站在這同我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如今連王氏都派了王平之去,難不成你謝氏就高人一等?”見謝公發了火,那些人更是噤若寒暄,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謝氏家主臉色青白一片的站在那裏,身體保持著躬身行禮的姿勢,僵硬的很。“阿公說教的是,茨已經知道錯了!可讓齊兒去……”若是讓那個謝家齊去,那麽他的地位就更難動搖,這麽多年的努力,可就白做了!
“哼!知道錯了?你身為家主,竟然記性如此不好,你謝氏族人奚落柳氏族人在前,爾後又背後辱罵柳氏阿瑤失德在後,隔牆有耳啊!我曾經告知你多少次,不要在背後說人壞話,你身為家主,竟然連這個都做不到!”謝公長歎一聲,看向如老僧入定般安然坐在側位的謝家齊說道:“家齊啊!你有何想法,說出便是,阿公為你做主。”謝公說完,轉頭在那些人臉上掃過,族老們見一直溫和待人的謝公都發了火,又言之有理,紛紛羞愧的低下頭。
謝家齊緩緩抬起眼瞼,掃過站在他不遠處的族老們,淡淡道:“我說過,謝家齊早就在半年前死在汝城,你們當我不存在便好。”
“謝家齊,你別太過分!”終於找到發泄口,謝氏家主大步走到謝家齊身旁,抬手就要打他,卻被謝公喝止住。數年來謝家齊一直養在家主身邊,吃他苦受他罪不計其數,身手打罵自幼便有,直到謝家齊闖出些名堂,他方才有所休止如今氣急之下,竟還要動手。謝家齊眼中閃過一絲寒芒,嘴角微微勾起,身子卻是一動未動,那神情看在別人眼中,好似他便任由家主打在臉上。
“謝茨,你今日若是打在他臉上,那麽明日你這一脈,就給我滾出謝氏!”謝公氣的伸出在半空中的手顫抖不已。
“阿公!”所有人都瞪大眼睛不能置信的看著那坐在主位,一臉鐵青的謝公。這是整個謝氏地位最高的人,曾經立下過赫赫戰功,即便是當今皇帝司馬永和站在這裏,都要恭恭敬敬給其行個禮,然後奉其為主位。當年若不是謝公,恐怕整個東晉都不複存在。謝家能有今天,這位老者的功勞最大。
這樣的重話都能說出口,其一有謝家齊剛才那句死在汝城,其二謝公也覺得是時候該讓那些心有異議的人知曉,即便不同心協力,也不能手足相殘,以至於家族落敗。
謝家齊聞聽此話,連眼皮都沒動一下,好似眾人在談論今天的天氣一般尋常。
眾人齊齊將目光落在謝家齊身上,想看看他聽到這句話是什麽反應,然而他卻像是沒聽到一樣,依舊看著茶盞裏的茶葉。
“家齊!你也別總將此事掛在嘴上,經此一事,他們已經知曉錯了,都是血親親人,該放下的時候就要放下,若是纏繞太久,對誰都不好。”謝公轉頭,又來警告他。
然而謝家齊卻是不買賬,如今在他心中,這原本溫情脈脈的家族,如今就如深潭裏的冰水,無論多深,無論多寬廣,始終都是涼的,他原本還以為,憑著自己或許能將那些人的心溫暖過來,現在方才明白一切不過是徒然。他們早已經被這冰冷的深潭同化,無論有多熱血的人沉下來,都不會溫暖一池深潭,更不能溫暖他們的心。
謝家齊挑了挑眉,放下手中茶盞,沉聲道:“謝氏之所以會有今天,是因為出了這些草包。而更悲劇的是,你還委以重任與他們!我說過,謝家齊早在汝城的時候就已經死了!我如今還站在這裏,隻是完成身為這一代少年名士應完成的任務,來報答族中對我的栽培!你們最好別將主意打在我身上,若不然我保不準盛怒之下會做出什麽樣的事……”他頓了頓,陰冷的目光緩緩看過眾人,沉聲道:“若是來個玉石俱焚,也不是沒有可能。”他站起身,朝外麵走去。
“家齊……家齊……”身後傳來謝氏族人的呼喚聲,然謝家齊卻充耳不聞。
出了正廳朝自己的院落走去,他站在梅林之中看向柳瑤府中的方向,從天空俯瞰下來,兩人隔著數層厚厚的牆體,竟是遙遙相望。心猿意馬,說的便是他二人吧!
明明站在梅林之中都是強迫自己思考接下來該如何行事的,可偏偏大腦不聽使喚,想著想著便想到馬車上那個意亂情迷的吻,那般情不自禁,一向自製力極強的他竟然把持不住,若是柳瑤沒有清醒過來,真不知曉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
天色已經有些陰暗,桃心拿著披風給柳瑤蓋在身上,輕聲道:“女郎,天色暗了,該用膳了!”
柳瑤收回目光放在怒放而開的梅花上,說:“桃核,你說我應該相信他嗎?”
桃心聞言一震,袖袍裏的手在不住的顫抖著,良久才壓下心中激蕩,低頭回道:“王郎同謝郎最大的不同便是一個有心,一個無心!”她的聲音同桃核聽上去相差無幾,桃核音在沉穩,而桃心的聲音卻有些像小孩子。
桃心一說話柳瑤就聽了出來,可桃心這般有見解,她卻是沒有料到的。她轉過頭看向桃心,桃心抬起頭目光絲毫不懼的同她對視,輕聲道:“女郎,姐姐能跟隨你,桃心亦能。”
“不!”柳瑤果斷轉身,她承認,沒有桃核在身邊有些事做起來很麻煩,沒有一個可靠的人在身邊更是被動,可桃核已經死了,並且是為了保住她而死,她不能如此自私更沒有任何權利來剝奪哪怕是一個簽了死契的仆人性命。他們也是人!沒有失去過生命,就不會知道生命有多珍貴,珍貴到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女郎!”桃心砰的一聲跪在地上,連連叩頭仰起頭,目光堅韌。“早前奴婢同姐姐一同入府,可女郎卻隻選姐姐一人為左膀右臂,奴婢雖愚鈍,卻自認論聰慧不在姐姐之下。奴婢知道女郎不重用奴婢是因為答應姐姐保全奴婢,可奴婢卻想放手拚搏,知曉自己究竟有多大能耐,即便是死,若能證明也足矣。”
“竟是胡說!”柳瑤眉心蹙起,麵色冷峻,硬聲道:“你姐姐已因為此事喪命,若是你再出事,將你母親祖母置於何地?又將我置於何地?”
“是我自願的!”桃心見柳瑤不答應,心中焦急,竟是連連叩頭在地,不一會兒額頭上就青紫一片。
柳瑤見她如此頑固不靈,心中卻也隱隱鬆了口氣。她抬手扶起桃心,輕聲道:“你真的決定了?要知道有些路一旦踏上去就沒有回頭的餘地,我給你兩日時間,若是你後悔,或是辦不好我吩咐的差事,那麽你就安心呆在內宅之中。”
“是!奴婢定當盡心盡力為女郎辦事,絕不會有半點馬虎。”桃心聞言大喜,順著柳瑤的手站了起身。
第二日一早,謝家便來人相請,謝家剛剛到,王氏也來了人,而桃心也去尚衣坊將柳瑤定做的裙子拿了回來。
臥房內,桃心站在門前,等待著柳瑤出來。衣服送進去之後她就被攆了出去,今天的天氣一樣極好,就如那日姐姐桃核死的時候那樣,陽光明媚,盡管是瑟瑟冬日,可站在暖陽之下,絲毫不覺覺得冷。
那身衣服樣子極為幹淨,可幹淨中卻又帶著幾分媚意不知穿在女郎身上又是何等模樣。她從來都是素雅如蘭,可那日一身黑衣卻又凸顯出一種惑人的美,真不知哪個才是真正的她!
吱嘎——門被緩緩打開,隨即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就出現在她麵前,隻一眼,桃心就看直了眼。
不由自主的,她張口輕喃:“好美啊!”跟在柳瑤身邊什麽樣的美人沒見過,即便是王桐當初她也隻是略有驚豔,又從汝城來到建康城這一路,見過美人不計其數,即便是王郎謝郎那樣傑出的俊俏郎君也比不了眼前的這位美女。
說她俗媚,可卻在那媚意中難掩幾分清純,可仔細一看卻又惑人無比,墨發飛揚間,少女肌膚白若美玉,細若如瓷,十指纖纖如蔥白,腰肢如柳輕搖曳,隨意走動間,萬種風情盡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