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瑤靜靜看著他半晌,方才垂眸淡淡說道:“是!他太聰明!”
謝家齊聞言嗤笑一聲,冷哼道:“他聰明,不過是善於算計而已。你也不用擔心,他現在至少已經知道你我的關係,暫時還不會對你怎麽樣。聽說你要修改這院子?如果我是你,就暫且將這個計劃放下。”
“為何?難道我柳氏阿瑤還怕了誰不成?難道你們就能徒手遮天?”少女麵色清冷,神色傲然,從少女身上,一絲軟弱也看不到,所觸及的,全是利刺。
“不是!你哥哥要走,難道不不去送送?你父親不放心,定會暗中隨扈,而屆時你的母親就隻能被動的呆在家族之中……她為了寬家族人的心,定不會離開家族,難道你放心讓耳不能聞的她獨身處在東郊柳氏之中?”謝家齊緩緩站起身,一瞬間少年的所有氣勢都回歸而來,目光冷厲。
柳瑤心下一驚,麵色微變,道:“今日方才定下此事,難道很快便走?”前世的時候,從定下到柳書意離開,最少準備了半年時間,這一次她沒想到會這麽快。
謝家齊看了一眼少女眼中的驚詫跟擔憂,沉聲說道:“想必是有人泄露了口風,若是他逼的再緊一些,阿瑤,你可要隨時準備被皇室盯上的機會。”
“我覺得暫時他還不會這麽做,如若他的野心真的很大,那麽一定會再等一等的!”柳瑤搖搖頭,她想起少年輕若遠山的目光,若不是親眼見過,恐怕此時很難相信,那般如玉的少年,算計起來真是讓人防不勝防。
“這個人經常不按常理出牌。”謝家齊說道這裏,嗤笑一聲說:“真不知道他如此努力做什麽,是為了那個所謂的家族榮耀?還是為了榮辱與共的所謂信仰?真是可笑!殊不知他所在乎的,所信仰的,在那些人眼裏,什麽都不是,他們永遠以自己的利益為主,永遠想的隻是自己!”
少女微低著頭,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若不然,他一定會吃驚,她眼中流過的,竟然是悲哀,是悲涼……或許此時他們兩個,站的地方,麵向的方向,是同樣的,心中所不恥的,也是同樣的……
“那你做這些,不是為了家族?”她靜靜轉頭,目光直直的撞進他的眼中。
“不!我隻是為了我自己……”
“可你現在,卻連自己的方向也找不到了。謝郎,人生的路走了這麽遠,連你也迷失了方向。”
“是啊!”他的聲音低低的散在空中,許久後方才散去。
第二日天還未亮,柳園的大門便被人敲開,一長相嬌俏可人的婢女笑的一臉嬌憨的遞上拜貼說:“我家女郎乃東郊陳氏陳雙之,前來拜訪。”
柳家的守門小廝極為客氣,接了拜貼之後笑眯眯的說:“請陳小姑!”然後陳家的馬車便緩慢的進了柳園。
陳家馬車剛進去,緊接著湘西王氏,河東郭氏,建康城各大氏族的未婚女郎登時都聚集在柳園內,柳家小廝最後連大門都不關了,站在門口一個勁兒的說請誰家誰家小姑進去。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柳家的小院裏便擠滿了各式各樣的馬車,各家的未婚女郎們聚集在正廳,閑閑的說著話,一時間柳瑤的小院子裏脂香四溢,環肥燕瘦幾乎將天下各地美人都包括在內了。
有北方女子的爽朗大氣,開懷一笑,也有南方女子的嬌小可人,溫柔如水,可暗地裏是不是真如表麵,可就隻有消受美人恩的人知曉了!而此時她們所要拜訪的柳瑤,在天還未亮的時候,就被一輛外表樸實內在奢華的馬車給接走了。
此時少女皺著眉頭坐在馬車之中,目光淡漠的看著對麵的白衣少年,薄薄的唇緊抿著,好似永遠不打算開口說話的樣子。
如玉少年似乎不習慣被這樣的目光看著,因此清雅一笑問:“阿瑤,你這是怎麽了?難道起的早了?”沒等少年開口道歉,少女緊繃的麵皮終於有了一絲緩解,她淡淡道:“郎君好心好意將阿瑤從一群鶯鶯燕燕中帶出來,體驗一把清閑,阿瑤感激還來不及,怎敢埋怨郎君不是?”
“這就對了!阿瑤最是通情達理之人。”王平之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牙齒,目光悠遠平淡,又帶著一絲淡淡的悲憫,仿若普度眾生的佛祖,在世人麵前,永遠是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
“郎君還未說,今日將阿瑤請出來有何事要說,天還沒亮就親自帶人敲開柳園的門。”她挑起簾子看了看,因為此前兩人坐著的馬車太過尋常,隻是在角落裏掛著王氏馬車的標誌,因此一路走來並沒被人所注意。
再說這樣早,街上行人甚少,也沒人注意這樣一輛馬車匆匆而過,帶著他們的偶像漸漸遠離都城。
“阿瑤來了這麽長時間,還未到處走過吧!建康城風景秀美,尤其玄武湖更是景色秀麗,雖然正值隆冬,可那裏依然草色青青,湖波漾漾,任何一個人去了,都不想再回到這裏。”王平之見她又挑起簾子觀看外麵情形,笑著說道。
“那郎君去過之後,怎麽還回來了?”柳瑤不鹹不淡的說道。
王平之聞言一滯,聲音忽然放的很淡,很平和,好似溫柔而暖絮的風,輕輕劃過耳畔。“因為我隻是一個凡人。”
“阿瑤亦是,這世間之人,都不能拋卻一個俗字,那些姑子和尚,任何一個人,都不能!”她今日連個婢女都沒機會帶出,倒不是想帶,隻是想看看他到底在玩什麽花樣,讓她公然放了那麽多女郎的鴿子。
“你知道為何我同你見麵就有很多人盯上嗎?”
“因為世人皆知阿雪喜歡謝郎,因為我身份低賤,根本沒有跟謝郎在一起的機會。倘若我真的喜歡謝郎,為了他就會放棄一切而成全他的地位,或是甘心情願成為他眾妾室的一位,可世人不知,我柳氏阿瑤若是喜歡的,便是拚盡一切都要得到,即便身份地位永遠不及,我也會努力一把!煙火尚有璀璨時,我又為何不能?”
她能,她更有這能力,所以少女說出這些話時,他卻不覺得她是在大放厥詞,隻覺得好似看到一顆同樣堅定的心,所做的決定,帶著一往無前的勇氣跟決心,冷靜前進。
所以,他果斷采用迂回戰術,而不同她硬碰硬。倘若他真的這麽做了,那麽他絲毫不會懷疑,若將少女逼入絕境,那麽她的爆發,絕對會讓這天下都為之一顫,因為她不是常人啊!
這便是柳瑤的資本,一個誰都無法駕馭的資本,強如王平之,步步算計屢屢成功都不敢對她硬碰硬,所以,她才能有恃無恐的坐在這裏。
“妾室?”王平之嗤笑一聲說:“便是許你正妻之位,恐怕你也看不上眼吧!”
“那也未必!”柳瑤失笑,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笑著說:“阿瑤隻是一個尋常女子,想要的不過是嫁個好人家,有個待我極好的夫君,而夫家也能有極好的家世。郎君忘了,阿瑤乃是俗人一個,所求也不過是俗人所求,若有機會,也會放手一搏啊!”她笑眯眯的,像一個精於算計的小狐狸。
王平之搖搖頭,要說別的女人會這樣他還能相信,可若說柳瑤,那他還是持懷疑態度。
一路上兩人的談話氣氛有些怪異,到後來誰都沒說話,一路上馬車內氣氛靜謐的有些怪異,好不容易堅持到覆舟山,王平之第一個下了馬車,然後長長的舒了口氣,第一次感覺到跟一個女人在一起還有壓力。
馬車停的位置一個人都未有,王平之下了馬車,伸手將柳瑤扶了下來,柳瑤抬首緩緩看著這四周的景色,暗讚了一下,對王平之笑語:“果然是個極好的地方。”即便是在冬日裏,玄武湖依舊不凍,幽綠的湖水冒著白霧般的寒氣,將不遠處的山間映襯的猶如仙境。
“這邊請!”王平之行了一禮,讓小廝將馬車停下,親自引導著柳瑤前行,而他今日,也沒有帶一個婢女或是小廝。
沿路上,森冷的湖水冒著白白的霧氣,她好似踩在雲端一般,走動間衣帶生風,帶起白霧湧動,兩旁盡是些葉子還未掉落幹淨的梧桐,寬厚的葉子隨著清風吹過,偶爾掉落一片,湖中心有一片不大的島嶼,上麵種著開得正豔的紅梅,整個玄武湖暗香湧動,風景優美宜人。果然是夏有夏景,秋有秋美,冬有冬嬌,春有春的盎然。
柳瑤眼睛亮亮的看著風景,此時時間尚早,玄武湖裏還未有幾個人,不遠處停著竹筏小舟,她大步走上前,轉頭笑問白衣美少年:“我可以坐船嗎?”
“當然可以!”難得的,她露出如此開心的笑容,將一切的防備都微微收斂,他何樂而不為呢!
柳瑤得了應聲,腳步歡快的
上了竹筏,這時王平之也跟著走上來,然後拿起撐子,緩緩支動竹筏,雖然一月寒天,湖麵寒氣點點,可卻將整個玄武湖映襯的如在仙境,湖麵波光粼粼,遠山映襯,似是天上仙境倒影而來,竹筏上的少女麵容嬌媚,目光清亮,笑容甜美,少年白衣勝雪,麵如冠玉,遠遠看去,竟如神仙眷侶,悠閑而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