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郎,我們之間原本就沒熟悉過!”不知為何,她不喜歡他的表情,還有他的眼神,總覺得那些虛偽的讓人感到可笑,或許他的一切情緒看在她的眼中,都是假的。

以前她不相信聽到的,也不相信眼前看到的,但最起碼相信心裏想的,可現在,她連心裏想的都不能相信,她連自己都不相信,又怎能去相信別人?

“你似乎從一開始就對我抱有很大敵意!”王平之又給自己倒了杯茶,淡淡的飲者,劃過喉嚨的時候,喉結慢慢的高抬然後落下,隻一個簡單的動作,就美的讓人窒息。

他跟謝家齊雖然都是天之驕子,可相差卻太遠太遠,如果說王平之是留戀在凡塵的仙神,那麽謝家齊就是來自地獄的修羅,一個充滿光明,一個滿是黑暗,一白一黑,像是地球的兩端。

柳瑤聞言竟然笑了,旋即臉上的笑容竟控製不住的放大,她奇怪的看著他說:“王郎這樣的人物,阿瑤仰望不及,又怎能去抱有敵意呢?或許郎君沒有想過,這隻是一種手段而已,阿瑤是個女孩子,如果喜歡或是想要得到些什麽的時候,通常會做出一些特別的事來引起那人的注意。”

“為何要將自己說的這麽不堪?”他微微蹙起好看的眉,輕若遠山的目光慢慢拂過她的臉龐,她好似看到那一瞬間,開到極致的白蓮一點一點的垂敗了,似乎是因為她。

“沒有,或許郎君太不了解女人,一旦想要得到一件東西或是一個人,都會想方設法千方百計的得到,不管付出什麽代價……有時候,女人就是這樣執著。”她喝著已經有些很快便有些冰涼的茶水,劃過喉嚨的時候,有淡淡的澀意。

“執著,也是執念,執念傷人,其實你最知道的,不是嗎?”他站起身,忽然將手中剩下的茶水倒在青石地麵上,一瞬間便有淡淡的霧氣彌漫,很快地上的溫度便將茶水給蒸發掉了!

柳瑤知道,說了這麽多,他終於忍不住說到正題了!

“你要買那個廟宇?”他放下茶盞,輕輕抬眸,一瞬間,她恍似看到了白蓮落敗,池中滿目蕭條,冷靡瑟瑟。

“是!”她亦抬眸,像一江千丈深潭,絲毫不懼的同他對視。

“給我一個理由,若是我覺得說的過去,那便給你!”王平之坐在石凳上,將之前柳瑤衝泡的茶葉扔掉了,重新拿起爐子上已經燒開的水衝泡一壺,柳瑤知道,他這個舉動是想告訴她,她主宰的時候已經過了,而現在,這裏的一切都將回歸到他的掌控之中。

柳瑤深深吸了一口氣,草木香合著檀香的味道充斥鼻尖,聞著讓人心神寧靜,然而她的心卻安靜不下來,反而像是有敲鼓聲吵鬧著她,讓她的心緒無法沉澱。

“關鍵時刻你祝我一臂之力,我柳氏阿瑤謝你!”她莫名其妙的說了這麽一句話,但王平之聽完卻下意識的眯起眼睛,柳瑤訝然,原來他亦隻是一個凡人,也會有凡人的表情跟情緒,隻是不常見罷了!

果然,王平之馬上又恢複原樣,他淡淡一笑說:“阿瑤客氣了,你幫了我們王氏這麽多,這點子又算什麽?”他故意在王氏上麵加重。

她笑著說:“郎君太客氣了,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她知道,兩個人之間的較量才剛開始,之前的一切都隻是假象而已,兩個人之間的相處,空氣中靜好的氣氛,曖昧的對坐,偶爾的言辭,如王平之所說,她本就是不喜他的,盡管他身份高貴,可她卻從未想過攀附。

那日,她被家族的四位族老逼的後路皆無,幸而王平之的小廝冉靈忽然出現,拿著一紙賣房卷宗,她本意是要將這房子買下的,所以早早讓桃核做了記錄,所以那日小廝冉靈忽然來訪,她並沒有手忙腳亂,反而順水推舟,將這場戲圓滿終結。

“所以,我今日再買廟宇,根本拿不出錢來?”她柔柔一笑,目光銳利如刀。或許此時此刻在他麵前,她根本沒必要掩飾。

王平之閉了閉眼,似乎對自己算計柳瑤極為痛心極為無奈,可他越是這樣,柳瑤唇邊的嘲諷越多,她淡淡的說:“阿瑤何德何能能得王郎平之如此厚愛,竟日日夜夜派人監視,很辛苦吧!不如這樣,阿瑤出錢,請這些人放鬆一下,這些日子雨雪連綿的,也怪不容易的。”她舉杯而飲,環顧四周,仿佛那些人就在她周圍,如同鬼魅,飄忽不定形影不離。

“阿瑤……”他是從她來到建康就派人監視不假,可是那時他沒有任何意圖,反而現在他想問,她做這些是為什麽?

好似能看出他的想法,柳瑤笑著說:“有些事想做就做了,哦,你也可以認為我是在幫助謝郎,或許我討厭你,喜歡他也說不定。”

“竟是胡說!”王平之的眉頭緊緊擰成一個川字,輕聲嗬斥,好似怕聲音大一點就能嚇到她一樣。“你殺我烏衣巷數十守衛,隻為發泄心中不快,阿瑤……你可曾想過,那些人是活生生的生命。榮素之前害你,累你名聲死有餘辜,可你的手段未免也太殘忍了些……”

或許,真如他說的一樣,是從她來到建康城才將她注意起來的,或許王桐跟他說了什麽也不一定,王平之是何等人物,謝家齊對袁亱那句品評,其實是幫了柳瑤也是害了柳瑤,若不然柳瑤即便做什麽,最起碼暫時還是安全的,不至於還未站穩腳跟就被王平之請到這裏來了!

“我殘忍,我嗜血,我冷酷,我無情!郎君應該記得,阿瑤從未說過自己是個好人,也從未說過自己是個壞人,殺了幾個人而已,郎君這樣的人物,怎會覺得是在草芥人命?郎君手上的人命,怕是得有一個城池的人吧!”唇邊嘲諷不減,她冷淡而溫和的說著,仿佛在談論今天的天氣一般尋常。

如若王平之不派人監視柳瑤,恐怕烏衣巷的案子,便成了無頭案。

王平之雖然身為琅琊王氏子弟,自小錦衣玉食養尊處優,但他們在八歲過後都會隨同家族長輩一起出外曆練,十歲之後獨自遊曆天下。聽說早年王平之還去過現今邊境,那時戰亂更是頻繁,他身為王氏子弟,親自上戰場也太有可能,而王平之的經曆遠遠不止這些,若不然可不就是虛了他少年第一名士的名頭?

王平之抿著唇不語的看著她,見他沒有說話的打算,柳瑤淡淡一笑說:“郎君若是覺得沒法交代,可以將阿瑤綁著去見官,也活的夠久了!”

“休要胡說!”王平之輕斥,不知是在製止她不在乎生命。也不知是他是看在王夫人同柳夫人相交的份兒上不忍送她見官,她覺得自己此時還能坐在這裏,或許他真的顧忌什麽也說不定。

“我喜歡所有的事情都在我的掌控之內。”他沒頭沒腦的說了這麽一句,然而柳瑤聽著卻瞳孔一縮。

“昔日在汝城的時候,你救下謝郎同我見麵,可是後來在謝郎離開汝城的時候方才同你們說他的身份,阿瑤……你自小從未出過汝城,謝郎在此之前更是從未去過汝城,而你是如何得知落魄如乞丐的他是謝家人?還是謝家身份最尊貴的人?”王平之直直的看向她的眼,好似能從幽深不可測的目光中看出一些端倪。

然而他注定失敗了,她的眼深邃的猶如千丈深潭,觸及之處,一片幽暗,漫無邊際,看不到一點光亮,那漆黑的眼,如同不見五指的黑夜,讓人心悸,卻也讓人安心。

柳瑤聞言微微低頭,彎了彎嘴角說:“如果我說我之前見過他,你信嗎?”

王平之抿唇不語,薄薄的唇呈現出建康的粉紅色,他的皮膚很白,同她的幾乎相差無幾,他的眼睛很亮,像是沉浸在水中的月,明亮晃眼,這樣的表情,顯然是不信。

“家父同哥哥常年在外,對一些人事了如指掌,再說謝郎身上有個眾人皆知的特點,郎君同謝郎乃至交好友,不會看不出來吧?”她很篤定,從容的讓人從她的眼睛隻能看出淡定,溫和,仿佛是一池深不見底的水,無論如何撥動,也隻是有一點點漣漪。

“什麽特點?”什麽特點他能不知曉?他同他是至交,真是胡扯!王謝兩家百年爭鬥不斷,明裏暗裏,說是好友隻是一個幌子而已,暗地裏誰不想置誰於死地?他那個時候沒動手,隻是不想乘人之危罷了!

“君子當如蘭,謝郎雖然落魄,可他氣度超然,給人感覺雖然冰冷,但卻如斂鋒利劍,雖然樣貌被遮,可他渾身上下的氣質是遮不住的,這是屬於真正的世家公子才有的華貴雍容,不是落魄就能遮掩。有些人看不出來,隻是覺得他很怪,很冷,總是拒絕於人千裏,可卻不知,恰恰是這種行為,暴露了他的與眾不同。而我所能看到的,自然就是他的與眾不同。”瞎話信手捏來,連草稿都不用。

王平之抿著唇,眼神越發幽深,白皙的麵皮微微扯動,好像是抽搐了一樣,而柳瑤好似沒有看到,繼續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