窺牖女逢梁上君
“不都是醉三日麽?有什麽分別?”晴晴大甩手,險些打到路人。
“都叫醉三日,卻不一定是同一個酒坊出的,不同的酒坊,配方總有細微區別。總之,下回出來,換一家再試試。”小紅抬頭一望,晴晴方才交代的那家客棧已經到了,晴晴也是越來越重了,忙半拖半抱地把弄進店裏,向店夥計打聽了房間位置,又一路把她拖過去。
女班主找了晴晴半日不見,本憋了一肚子火,再見晴晴這個模樣回來了,更是火上澆油。要是晴晴跟了別人混了半日,班主肯定要將那人罵個狗血淋頭,但她是個常年走江湖會識人的,一眼看出小紅的不同尋常來,隻能將火壓了,笑模笑樣地把晴晴接過去,又問候起小紅來,留她今夜宿在客棧裏。
小紅借著看護晴晴的名義留下了,在床邊坐了兩個時辰,聽著耳邊其他女藝人都已經發出了平穩的鼻息聲,料想此刻外麵街上已無行人了,便再次為晴晴拉好了被角,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她此行是要再探駱家。本還想先回一次住處,脫了這身醒目的白衣,換上暖和的棉衣再來,可她一想到今日自己在踏曲間闖的禍就不敢回去了。不是怕受嚴厲的責罰,是怕受起責罰來就脫不出身沒法夜探了。
再一次跑到街上,四周空空蕩蕩。這可是嚴冬的深夜,她身上的燒酒早變成眼淚流盡了,隻覺得跑得慢些,胳膊腿就要凍麻了,因此跑得格外快。
不多時,她就來到駱家花園的牆根下,提一口氣,一縱身躍上牆頭,向內一望,無人走動,就放心地跳了下去。
半年前來時,她還有重遊舊地,緬懷過往的意思,這一回,就沒那麽迷惘了。小紅很清楚自己要找什麽,那就是香雪酒的秘方。
她拐過遊廊,來到書房門前。門上落了一把大銅鎖,她上前擺弄了半日,知道不廢了這把鎖,決計進不去書房,就伸手從袖筒裏掏出了隨身帶著的匕首。
剛把匕首拽出鞘,對準了鎖眼,就聽到頭頂上有人說話:“原來是個沒手藝的小毛賊啊,進個門也要拿匕首撬。”
小紅嚇得蹦了起來,將匕首護在身前回頭張望,見後麵遊廊裏空無一人,鳥雀也不曾飛過一隻來。她又看向了頭頂,上麵是重重疊疊的房梁結構,也藏不住人啊。
隻聽頂上那人又說道:“你後退十步,退到屋簷外麵,就能見到我了。”
到了這個關頭,小紅也隻能依言而行了,她走到屋簷外,一眼看到書房的屋頂上,有一團黑影,背著月光而坐,看不清楚麵目,隻覺得聲音耳熟。
“原、原來是同行啊!你也是來這家偷東西的?幸會幸會。”小紅還算鎮定,向上一抱拳,索性認了自己是賊,也好過被人知道自己真實身份,“不如請這位大哥下來教教我,開鎖的高明手段,到手的財物權歸你。”她隻要一個秘方,不要錢財。
那團黑影聞言,從屋頂上一躍而下,走到小紅的麵前:“那你用什麽來交學費?”
小紅這時才看清了,來者不是第一次見了,正是半年前,在玉家後園的假山下撞到的玉公子。這時他穿了一領黑色輕裘,仿佛與黑暗融為了一體,隻有那一雙眸子精光熠熠,隻有一張白淨的臉還微微反照了清冷的月光,讓小紅認出她來。
這熟人相見,小紅立刻喉嚨發緊。上一回就險些栽在他的手裏,那時還有古大巴相救,這一回誰來救她?
“哎呀,原來是小梅姑娘啊,沒料到今夜能在這裏重逢,你我真是有緣。”玉公子早將她看清了,卻還故作驚訝地寒暄,“一別半年來,華城裏的幾家大戶一直很是太平,還以為姑娘歇了半年去投名師學本領了,沒料今日一見,手段還是不濟啊,小小一把銅鎖就讓你動刀子。”
他還真將她當成夜入富戶的小毛賊了。
小紅硬著頭皮應道:“還未請教玉公子的大名呢?你若肯收我作個徒弟,以後行事定然順風順水,給師父你揚名。我得手的東西,也全部上交給師父您老人家就是了。”
“我?我對那些金銀財帛毫無興趣。”玉公子對小紅咧開了一排小白牙,“若問江湖名號嘛,玉蝴蝶便是。”
小紅又連退了三步。玉蝴蝶?這名字真是讓人浮想聯翩啊。他還說自己對金銀財帛毫無興趣,難道……他有興趣的是夜探香閨?那豈不就是采花賊了麽?這個名字聽著也像,看他吊兒郎當的作派,就更像了!當初聽他說姓玉,還以為他和玉家有什麽關係,如今看來,那天他是跑去玉家作案的,與玉家並無關係。
“我一個女孩家,要學你這身采花的本領做什麽?還是算了吧,駱家小姐的香閨在那邊。這位大哥,你我各自行事,各不相擾總可以了吧。”小紅說著要溜,肩頭一緊,早被玉蝴蝶扣住了,接著一邊發髻一鬆,她驚叫起來。
叫聲才出來一半,玉蝴蝶就伸手捂住她的嘴。他俯下身,正色道她:“別叫,引來了人,我可跑得比你快,到時候被抓住的還不是你?”
看小紅眨巴了眨巴眼睛,點了頭,他才將捂在她嘴上的手鬆開了,還頗遺憾地望著她深深地歎了口氣:“小梅姑娘認識字麽?是不是從來不看小報?”
小報?就是街上小孩賣的,一文錢兩張的手抄字紙麽?她才來了幾天,有工夫看那玩意麽,她不由多嘴又問了句:“難道上麵,記載了玉公子做下的大案子?回頭,我一定找來好生學習就是了,您就放了我這一回吧,我還趕著回去睡覺呢!”
玉蝴蝶的臉忽地垮了下來,半晌,才又打起精神,點頭道:“很好,你為我指出了駱家小姐香閨,我也要幫你一回。”說著,抬起手來,隻見他白皙的手指尖,正撚著小紅的一根細絨發繩。他將發繩的一頭挽了個扣,用唾沫沾濕了,一撚,將繩扣探進書房門上的黃銅鎖鎖孔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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