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最近有些惴惴不安,小區附近一連發生了好幾起入室搶劫案,有戶人家的小孩甚至慘遭毒手,鬧得沸沸揚揚,案子卻一直沒有破。盛夏和安妮心有戚戚,好幾次跟金姨商量裝防盜門,但對方都含糊其辭地敷衍過去了。

這天晚上在酒吧,盛夏的右眼皮一直跳個不停,心慌得厲害,她隱約有不好的預感。果然,還沒到下班時間,她就接到了電話。

“盛夏嗎?我是街道派出所的警員,這裏有個傷患,需要你過來辦些手續。”

千防萬防,還是難防賊惦記。盛夏的腦袋裏一片空白,她匆匆問了地址,連假也來不及請,就慌慌張張地跑出了門。

季長生剛把車停穩,就看到了神色匆忙的盛夏,她直直地衝到馬路上,試圖攔下一輛出租車。

她比平常下班早了快半個小時,難道出事了?季長生來不及細想,將車開了過去。

“上車吧。”

這一次,盛夏沒有猶豫,拉開後車門,坐了進去:“去市中心醫院。”

她帶著明顯的哭腔,眼睛紅紅的。他一連看了她好幾眼,忍不住問道:“怎麽了?”

盛夏實在太驚惶了,各種慘烈的畫麵在她腦海裏閃過,一會兒是安妮倒在血泊中,一會兒是歹徒窮凶極惡地拿著匕首的畫麵,一會兒是手術室緊閉的門。

她斷斷續續地將事情說了一遍,季長生的臉色越來越白,沉聲道:“你也太大意了,真是一點兒安全意識都沒有,為什麽不早點兒告訴我?”

電視上的新聞他也看了,因為作案手法殘忍,他還有些印象,卻沒有想到案子就發生在盛夏住的地方。隻要一想到她隨時有可能出事,他整個人都繃緊了。

盛夏捂著臉,低低地抽泣起來,兩個肩膀微微地顫動,短發遮住了她的表情。季長生心裏一顫,這樣的她柔弱極了,他那些斥責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好了,別哭了。”季長生遞過去一盒抽紙,放低了聲音,“沒事的,還有我在呢。”

盛夏胡亂地擦了擦眼淚,心裏真的慢慢平靜下來。不可否認的是,她相信季長生,好像有他在,什麽事情都能完美地解決。她想著想著,一下子又笑了起來,明明警察在電話裏說了“隻受了點兒傷”,她為什麽老往壞處想?

季長生狐疑地看著她,像是擔心她嚇傻了。

盛夏覺得難為情,裝作沒有看到,低頭掰著自己的手指頭。

十分鍾後,他們到達了醫院。

安妮的情況比想象中好很多,隻是肩膀上被不深不淺地砍了一刀,縫了十來針,已經沒什麽大事了。不知道該說巧還是不巧,她是在回家時撞上了要離開的歹徒,幸好她機靈,聽到了動靜就跑,歹徒剛追上來,就有鄰居聞聲開了門,對方立刻腳底抹油溜了。

“嚇死我了,以後咱們還是在包裏準備辣椒水吧。”盛夏心有餘悸。

季長生扔來一個不讚成的眼神,辣椒水?對方要是真起了歹心,辣椒水能保護她嗎?再說了,她還打算繼續住在那個公寓?

想到她才受了驚嚇,他隻得按下心裏的怒氣,沉聲道:“你朋友最好還是住院待兩天吧,我去辦手續。”

“哦,好。”盛夏忙不迭地點頭。

等他出了門,安妮小聲問道:“他就是你的小季哥哥?”

“你怎麽知道?”盛夏曾經跟安妮提起過,沒想到她還記得。

“你看他的眼神和看別人不一樣。”安妮偷笑道,“我覺得高淼沒有機會了。”

“你都這樣了,還有心情八卦啊?”盛夏拍趴在床邊,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的傷口,心疼極了,“你疼嗎?”

“其實有點兒疼。”這會兒麻醉退了,神經似乎格外敏感,安妮咧咧嘴,又笑著說道,“不過我覺得挺刺激的,差點兒我就掛了呢。”

盛夏瞪了她一眼:“胡說什麽呢,回去咱們就裝防盜門。”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等安妮睡著了,盛夏才離開病房。

季長生一直等在外麵,神色疲倦,見了她,臉上才露出些許笑意。

“去哪兒?”他替盛夏拉開車門。

“我想回去收拾點兒東西。”盛夏一個人是沒膽子住回去的,她打算找個小旅館或者去投靠高淼,這家夥前兩天在A大附近租了房子。

“住旅館也不安全。”季長生一眼看出她的心思,淡淡地說道,“去我那裏住兩天吧,我先找人給你把防盜門裝上。”

“不……不用了,太麻煩你了。”盛夏一驚,連話都說不利落了。

“你要是出了事,像今天晚上這樣,我會更麻煩。”雖然知道她不會痛快地答應,但季長生心裏還是有些壓抑。

盛夏偷偷地拿出了手機:“我可以去高淼那裏借住,不會有事的。”高淼反正可以回家住,再不濟還能住學校,她暗暗地盤算。

季長生猛地停了車,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度:“高淼?”

“嗯,他從家裏搬出來了。”盛夏後知後覺地說道,“你還不知道吧,高淼從美國回來了,現在在A大上學。”

“你之前沒有跟我說過。”季長生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又緊。他那天晚上看到的人就是高淼吧,難怪他們那麽親密。

他重新發動車子,若無其事地說道:“這麽晚了,他應該已經睡了吧?就算開車過來接你也不方便。”

盛夏想了想,臉上浮起一絲為難。

“你去收拾東西,我在樓下等你。”季長生勾起了嘴角,“隻是借住,麻煩高淼和麻煩我有什麽區別嗎?”

見她還有些猶豫,他揉了揉額頭,歎氣道:“你再這麽猶豫下去,天都要亮了。”

已經是淩晨兩三點了,盛夏自己又累又困,季長生應該也好不到哪兒去吧。她的目光裏頓時多了幾分歉意:“那麻煩你了。”

季長生微微地笑著,有細碎的光在眼裏閃爍,就像溫柔的星辰。

季長生的房子買在大學城附近,麵積不大,布置得也相當簡單。盛夏進了門,看著滿眼的灰色和白色,心裏暗暗地吐槽。

“我一個人住,所以不怎麽講究。”季長生正在給她熱牛奶,回頭看著她笑了笑。

盛夏臉上一熱,原來她一不小心把心裏的話說出來了。她站在客廳裏有點兒局促,隻好假裝四處看看。茶幾上零星地散著兩枝玫瑰,她盯了很久,最後還是轉開了視線。

“先把這個喝了。”季長生將牛奶遞給她,叮囑道,“你餓嗎?要不我去煮點兒吃的,你先去洗澡。”

“小季哥哥,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體貼了?”盛夏心裏忍不住冒酸泡泡。話一出口,她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連忙改口道:“我睡客房嗎?我先把行李拿過去吧。”

季長生有些恍神,他體貼嗎?怎麽吳培潔從來不覺得呢。聽到盛夏的問話,他頓了頓,臉上一熱:“你睡我的房間,我睡客廳。”

“啊?”盛夏沒想到是這個情況,她更加局促了,“我睡沙發吧,我個子小。”

季長生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徑直拎起她的背包,往臥室裏走。

盛夏愣了一下,連忙跟了上去。

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季長生利落地換了一套新的床單、被套。

“你將就一下吧。”他拿著換下的床單、被套出門,還不忘問她,“太晚了,我煮點兒粥可以嗎?”

“不用了。”拒絕的話到了嘴邊,看到他一臉認真地等著答案,不知道怎麽她就改口了,“可以啊,我喜歡喝粥。”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肚子。等反應過來,她有點兒不好意思,腦袋幾乎低到胸前了。

季長生沒忍住,伸手在她的頭頂摸了摸,臉頰上的小酒窩若隱若現。

等盛夏洗完澡,收拾好東西,香噴噴的皮蛋瘦肉粥已經出鍋了。她其實是不怎麽愛喝粥,但被那誘人的香氣吸引著,竟然喝了一大碗。

“小季哥哥,你手藝真不錯。”喝水不忘挖井人,盛夏對季長生大大地奉承了一番。

季長生笑得有些孩子氣:“我隻會煮粥。剛才問你想吃什麽,也是騙人的,要是你不想喝粥,我就隻能煮方便麵了。”

盛夏樂了:“你從學校搬出來這麽久了,每天都喝粥啊?”

“我把附近能點的外賣都吃過了。”季長生一本正經地回答。

“哈哈哈,那你比我笨。”盛夏得意地說道,“我現在會做炒飯,還會做西紅柿炒雞蛋。”她津津有味地數著自己會做的菜色,腦袋微微歪著,眉角上揚,看起來快樂而天真。

季長生不眨眼地看著,心裏有些柔軟,又有些酸澀,他記得以前她削蘋果都會傷到手,現在卻這麽能幹了。

“以後有機會,讓你嚐嚐我的廚藝……”盛夏停了下來,納悶地看著他,怎麽他一直不說話?

“那就明天吧。”季長生笑了笑,將重重心思掩藏,“你今天也累了,早點兒睡吧。”

盛夏乖巧地點點頭,正要收拾碗筷,季長生已經搶先一步。她看著他進了廚房,在原地待了一會兒,然後悻悻地回了房間。

季長生的臥室就像他的人,幹淨而簡單,除了床,就隻有米色的衣櫃和桌子,連窗簾都是淺色的。她有點兒睡不著,枕頭和被套上都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她總覺得像季長生身上的味道,攪得她昏頭昏腦。

客廳裏的燈還亮著,門縫底下有一道窄窄的光,或許他還在忙?盛夏盯著看了一會兒,腦子裏天馬行空。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睡意終於襲來。恍惚中,房門開了,然後又被輕輕地合上,那微弱的光也隨之滅了。

這一覺,她竟睡得意外地香甜,醒來時天已經大亮。

客廳裏隱隱有聲響,季長生應該早就起來了。盛夏用力地拍了一下腦袋,跳下床,開始手忙腳亂地整理。

換洗衣服在行李包裏,不知道季長生昨天放到哪裏了。她四處找了找,猶豫著打開了衣櫃。季長生大概是處女座的,衣服疊得整整齊齊,按顏色分門別類擺放。她一眼看過去,連**都一絲不苟地裝在收納盒裏。

盛夏忍不住多瞅了兩眼,某些邪惡的念頭不受控製地冒出來。她連忙甩了甩頭,打開了另一側的櫃門。

小小的行李包放在櫃底,但盛夏一眼看到的卻是那件白色連衣裙。除此之外,這個櫃子空****的,別無他物。

白色的真絲裙,刺繡布滿裙擺,那是鮮豔怒放的薔薇花枝。盛夏愣愣地看著,呼吸漸漸急促,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平靜下來,若無其事地關上了櫃門。

有些事情,好比那件被潑了髒咖啡的裙子,隻能被壓在箱底。就像季長生當初賠了一條仿版裙子,她騙他說退貨了而從沒穿過,兜兜轉轉,裙子已經不知道落在哪裏了;就像季長生現在買了這條正版裙子,雖然美麗,卻不見天日,早就沒有送出去的機會。

雖然明白,但還是難以釋懷,盛夏在晨光裏淚流滿麵。

“盛夏,你起床了嗎?”季長生走過來敲門,“出來吃早餐吧。”

“來啦。”盛夏甕聲甕氣地回了一聲。

早餐是季長生去樓下買的,兩屜小籠包、一份煎餃、一碗豆花、一份醬餅,還有油條。

“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每樣都拿了一點兒。”季長生將熱好的牛奶遞給她,見她眼睛紅紅的,連忙問道,“是昨天沒有睡好嗎?”

盛夏點點頭,咬著油條,含糊地說道:“我有點兒認床。”

“你認床?”不知道想起什麽,他忍著笑說道,“你以前不是趴在桌子上都能睡著嗎?”

盛夏噎了一下,表情訕訕的。他以前給她做家教的時候,她隨時隨地都能睡著,沒想到他還記得。她又想起櫃子裏的那條裙子,心裏一時忽上忽下,臉色慢慢地紅了起來。

好在季長生沒有留意,隻是追問道:“我已經讓人去你那裏裝防盜門了,你要過去看看嗎?還是想去醫院?我開車送你。”

“我想回去給安妮熬點兒湯,下午還要去兼職呢。”盛夏匆匆地吃完了一碗豆花,“你不用去上班嗎?我自己坐公交就可以了。還有,那個裝修費……”

在他似笑非笑的注視下,她自動地將話咽了回去,默默地咬了一口小籠包。

“也不知道那邊今天能不能弄好,你先拿著鑰匙。”季長生遞給她一把鑰匙,叮囑道,“你要燉湯,就在這裏弄,反正離醫院近,樓下就有菜市場,你買東西也方便。”

盛夏沒有接鑰匙,怔怔地看著他,眼裏有疑惑,也有無奈。

“你就先待在這裏吧,沒什麽不方便的。我每天早出晚歸,你也要上班。”季長生把鑰匙擱在桌子上,不等她開口,已經站起身,微笑著說道,“那我出門了。”

盛夏覺得自己反應有點兒慢,等她從錯愕中回過神,屋子裏已經隻剩她一個人了。

季長生的心情很愉快,盡管他不說,但眼角眉梢帶著春風,很難讓人忽視。於是,整個公司都知道了,今天季總格外好說話,有什麽策劃案或合同,趕緊趁機交上去。

小四進了辦公室,一眼就看到季長生揚起的嘴角,便促狹地問道:“我就不懂了,你一個失戀的人笑得跟交了桃花運似的,什麽情況啊?”

季長生瞥了他一眼,目光重新落回電腦屏幕上。

“季總你今天真溫柔,竟然沒損我幾句?”小四嘖嘖有聲,他走過去,一把攬住季長生的肩膀,低聲道,“我聽說你和吳培潔掰了?還聽說她要開個畫廊,你出錢啊?”

季長生“嗯”了一聲,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

“你跟吳培潔也就處了一年吧,也沒見你們多恩愛,分手倒是挺大方的。”小四其實並不怎麽喜歡吳培潔,這姑娘心氣太高,又常常打著“為你好”的名義,插手季長生的事。

“就當是謝謝她吧。”季長生說得真心實意,不管怎麽樣,他始終感激吳培潔能在關鍵時候站出來。

“你傻了吧?開畫廊可不便宜,這麽大筆錢,你給得不心疼啊?我看著都心疼,上次那個遊戲開發案白做了吧。”小四恨鐵不成鋼,憤憤地敲著桌子,嚷道,“你這麽有愛心,怎麽不去資助貧困小朋友啊?哦,你好像一直在資助孤兒院。那你怎麽不給盛夏交學費啊?”

“你以為我不想給?”季長生一臉苦惱。

“啊?”小四頓時安靜下來,他一個勁兒地看著季長生,好像要看出花來,慢慢地,他臉上浮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季長生被他看得不自在,咳了兩聲:“你沒事做嗎?待在這裏幹什麽?”

“老大,你是不是臉紅……”

“季總,今天是周五,我們公司不是要聚餐嗎?定在哪裏啊?”幾個同事在外麵等了半天也沒見小四出來,他們索性嘻嘻哈哈地擠了進來,“大家想去海鮮城。”

被打斷了話題的小四相當不爽,哼哼唧唧的:“吃吃吃,就知道吃,不知道替咱們老大操心一下個人問題啊!”

季長生把文件夾丟過來,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

“什麽情況啊?”吃瓜群眾紛紛表示疑惑。

“地點你們定吧,我今天還有事,不去了。”季長生努力板起臉,那個若隱若現的小酒窩卻讓他沒有了平時的淡定。

看到大家或驚疑或好奇或促狹的目光,季長生竟然覺得臉上發熱。他自己也並不明白這是什麽心理,但隻要想到家裏還有個人,他的心情就莫名地雀躍。

一到下班時間,季長生就迫不及待地驅車趕回家。

盛夏已經不在了,客廳被打掃過,幹淨整潔,茶幾上放著她留下的字條:我回去了,謝謝小季哥哥的收留,我煮了山藥排骨湯,你喝的時候熱一熱。

雖然心裏了然,季長生還是忍不住打開了臥室的門。空**的房間整潔如過往,但他忽然覺得難以忍受。他站了一會兒,很快轉身拿了車鑰匙,大步衝下樓。

一連串的搶劫案總算讓小區的人警惕起來,家家戶戶都裝上了防盜門,有些正在施工,老舊的公寓裏不時傳出聲響。

季長生在昏暗的樓梯間躊躇,他並不知道盛夏住在幾樓。

這時,一扇門“吱呀”開了,出來倒垃圾的金巧巧眼前一亮,目光灼灼地盯著這個英俊的年輕人。

“你找誰啊?”她飛快地將對方打量了一遍,這裏的住戶來來往往就那幾個,絕對沒有這樣出色的。

“請問,你知道盛夏住在哪兒嗎?”季長生鬆了口氣,臉上掛著微笑,禮貌而溫和。

金巧巧的眼裏露出幾分驚豔的神色,心裏卻更加嫉恨。盛夏,盛夏,怎麽一個個都是來找盛夏的?她不就長得好看點兒嗎?

“你是盛夏的朋友?她就住在四樓,喏,上去左轉第一間。”金巧巧一邊指給他看,一邊酸溜溜地說道,“以前怎麽沒見過你啊?不過來找她的朋友太多了,個個都是大帥哥,我可能沒記住。”她嗬嗬地假笑,故意上前幾步,想要靠近他。

季長生暗暗皺了皺眉頭,因為她話裏的惡意而不快。

“我可沒說假話,你別被她那張臉騙了,看著挺清純的,誰知道背地裏是什麽樣啊。”見他沒有反對,金巧巧更加來勁了。

“至少你比好。”季長生麵色冷冷的,再也不看她,抬腳往樓上走。

金巧巧氣急敗壞,她尖著嗓子嚷道:“我是好心提醒你,不相信就算了。你以為盛夏是什麽好東西,每天帶男人回來!說不定你就是個備胎!”

季長生不為所動,但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在生氣,而且是很生氣。

他想過盛夏的日子會不好過,但沒有想到,連個小小的路人甲都在背後造謠中傷她。想到那所謂的“帶男人回家”,他又不無酸澀地埋怨,她和高淼再怎麽親近,也該避諱一點兒,難道她真的決定和高淼在一起?她能原諒高家當初的見死不救嗎?

越往深了想,他的心情越糟糕,臉色冷凝如冰。直到站在那扇新裝的鐵門前,他的神情才緩和了很多。

“是你啊?”來開門的是安妮,她毫不掩飾自己的錯愕,愣了一會兒,才連聲邀請他進屋坐。她的動作有些笨拙,顯然是身上的傷還沒好。

季長生禮貌地問候了一句:“你應該在醫院多待兩天的,新縫的傷口容易感染。”

安妮露出幾分羞窘,低聲道:“我們積蓄不多,我現在不能上班了,夏夏還要攢學費,得省著點兒花。”

季長生有些說不出的氣悶,他在客廳裏看了一圈,問道:“盛夏不在嗎?”

“她去上班了。”安妮解釋道,“你要是有事找她,就隻能明天上午過來了。她每天下午要去咖啡廳打工,晚上還要去酒吧。”

“她酒吧的工作還沒辭?”季長生暗罵自己糊塗,隻想著過來看看她,竟然忘了這茬事。他已經和她說過好幾次了,她偏偏不聽。

安妮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連忙說道:“你放心吧,不會有事的,高淼現在每天接送她下班呢。”

她話音一落,想到他和盛夏之間的糾葛,又有點兒後悔自己的多嘴。

季長生坐不住了,起身告別,臨走時又忍不住說道:“你們有什麽事,盡管和我開口,不用客氣。學費的事,如果可以,麻煩你勸勸盛夏,我不希望她那麽辛苦。”

安妮有些驚訝,季長生衝她笑了笑,很快離開了。

第二天,安妮和盛夏提起這事,暗暗留心著她的神色。

“我覺得那個季長生對你挺好的。”安妮小心地試探,“他是不是喜歡你啊?”

“怎麽可能?”盛夏立刻否認,輕聲道,“他是同情我,而且我爸爸以前幫過他,所以……”

所以他才一次次地伸出橄欖枝,所以他才那麽體貼,所以他才讓旁人一次次誤會,連小四都來打趣她。

可是她怎麽會忘了,他曾經嚴詞拒絕過她的告白,當她忐忑而甜蜜地說出心意,他隻是用一副大哥哥的口吻告訴她,“你不能指望一個不喜歡你的人對你多好”。

那是藏在甜蜜的玫瑰花背後的刺,是青春的殘忍。

安妮猶豫地說道:“或許他心裏一直偷偷喜歡你,以前是不敢讓你知道。”

安妮能看出季長生的關心和體貼都不是假的,他明明很在意盛夏,聽到高淼的名字,他連臉色都變了。

“不會的,他不是那樣懦弱的人。”盛夏搖搖頭。她認識的季長生絕不是自艾自憐的人,哪怕再貧窮,他也不會自卑,也不會過度自尊,總是保持著恰到好處的上進和勤懇。

他隻是不喜歡她,並不是不喜歡她的身份。

“他有女朋友。”盛夏咬了咬唇,想到小四跟自己說起的那些話,“雖然分手了,但是……”

但是,至少說明他喜歡過別人。這是她不想承認的事實。

“嗯,其實我覺得高淼也不錯。”安妮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在心裏歎氣,盛夏是不會接受季長生的資助的。

盛夏“撲哧”笑了起來,高淼在她心裏就是最好的玩伴,他們一起度過了親密無間的少年時代,他就像她的家人。

她伸手摟住安妮,兩個人舒舒服服地窩在沙發上,享受著這難得的安寧。電視裏放著一檔真人秀節目,嘻嘻哈哈的笑聲聽著喜慶而熱鬧。風從開了一半的窗戶裏吹進來,暖暖的。

“安妮,你男朋友是個什麽樣的人?你怎麽會那麽喜歡他呢?”盛夏輕笑了一聲,就像茶幾上那盆水仙花,剛冒出花骨頭兒,柔柔的。

安妮的臉上依稀有了笑意:“不知道啊,他站在我麵前的時候,我會覺得很開心。”

那個男孩有什麽好呢?回想起來,他很普通,愛打架、愛抽煙、愛逃課。可是,他也會騎著摩托車帶她兜風;也會將一碗泡麵都給她,自己喝湯,隻為了不讓她餓肚子;也會因為別人對她動手動腳而衝動地報複回去,結果丟了性命。

盛夏輕輕地閉上眼睛,時間一下子就回到了和季長生初見的時候。他坐在盛家的客廳裏,微笑著看過來,風姿如畫。

“進來吧。”

季長生頭也不抬,應了一聲,依然盯著麵前的電腦屏幕,十指在鍵盤上飛快地跳動。

腳步聲慢慢近了,一個清亮的聲音笑道:“季長生,沒見過你這樣招待客人的。”

季長生衝茶幾的方向瞥了一眼,不緊不慢地說道:“有咖啡,也有白開水,自己倒。”

“行,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對方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毫無形象地癱在沙發上,一邊四處打量,一邊笑道,“你今兒叫我來幹嗎?你們公司有什麽財務問題,還是產權糾紛?”

“薑然,你能不能閉上你的烏鴉嘴。”季長生沒好氣地說道,“我們公司好得很。”

薑然滿臉的無辜:“你說你突然來找我,我一個律師,能不多想嗎?”

季長生歎了口氣,手上的動作停了,輕聲道:“我還真有事找你幫忙,不過,是私事。”

等他有條不紊地說了自己的打算,薑然驚訝地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驚疑地問道:“你是說,你想資助盛夏一筆錢,但是想讓我出麵?”

季長生肯定地點了點頭。

“你有病吧。”薑然毫不留情地吐槽道,“繞這麽大一圈幹嗎?你要想報答盛叔的恩情,自己直接給她不就好了,難道她會不要?”

“她就是不要。”季長生苦惱地歎氣,“你別說漏嘴了,就說是盛叔留下的錢,托你轉交的。你不是律師嗎,她應該會相信的。”

薑然下意識地反駁道:“難道我給她就會要啊……”

他的臉色突然變了,難以置信地看著季長生。他也是接受盛家資助的小孩之一,當年盛家出事時,他正在國外留學,詳情他並不清楚,但他知道季長生為此付出了多大的心力。

“你這是報恩,還是以身相許啊?”薑然神色複雜地說道,“我都差點兒被你騙了。你說,你是不是還喜歡人家盛夏呢?”

季長生苦笑,自己都理不清楚的事,怎麽跟他說?

“你別否認。”薑然瞪了他一眼,“以前人家喜歡你,你憋著不說;現在人家都這樣了,你又去撩撥她。這算什麽事啊,你倒是憋著呀。”

“總之,你幫我就行了。”季長生不自在地轉開了臉。

“好,我幫你。”薑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歎氣道,“但我還是覺得,你這事幹得不漂亮。盛夏也真是可憐,遇人不淑,有眼無珠,芳心錯付……”

季長生忍無可忍,一腳踹了過去。

有些問題是沒有答案的,比如他是不是喜歡盛夏,比如他是不是很早以前就喜歡那個燦若玫瑰的小姑娘。但他沒有告訴薑然的是,那天晚上,她住在他的臥室,他在一牆之隔的客廳裏整夜都沒有合眼。他想著她睡著的樣子,他想著第二天給她買什麽樣的早餐,想著想著,他就會笑起來。

明明她什麽都沒做,但他就是覺得快樂。這種快樂,他從來沒有在別人身上體會過。不管是那個嬌俏的小女生,還是現在這個堅韌的姑娘,隻有她,一直是她。

薑然雖然嘴貧,辦事效率卻很高,下午就上門找了盛夏。

坐在小小的簡陋的客廳裏,薑然也是感慨萬分。他曾經見過盛夏。那時候盛家業帶她去孤兒院,她穿著粉色的連衣裙,帶著許多禮物和零食,大方地分給那些孩子,他就是其中的一個。

他永遠都記得那個漂亮的女孩,高貴如公主,他甚至要鼓起勇氣才敢開口和她說話。而她總是笑嘻嘻的,沒有絲毫不耐煩。

“不好意思,我認識你嗎?”盛夏的臉上是疑惑和歉意。她再次打量眼前這個年輕人,他個子不高,瘦瘦的,穿著休閑T恤衫,笑起來時露出小小的虎牙,整個人看起來特別有活力。

“我叫薑然,是一名律師。”薑然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我是受盛家業先生的囑托,特意來找你的。”

“我爸?”盛夏眼裏的狐疑越來越多。

薑然咳了兩聲,繼續說道:“是這樣的,盛家業先生臨終前曾經給了我一筆錢,托我轉交給你。可惜我後來出了國,一直沒聯係上你,現在才有機會轉交給你。”

盛夏並沒有立刻相信,她看起來有些黯然神傷,或許是想到了父親去世的慘淡。

“這是我的律師證。”薑然連忙掏出證件,又把季長生給他的銀行卡遞過去,“這裏麵有十萬塊,密碼是你的生日。”

“你和我爸爸認識嗎?”盛夏並沒有接。

“是盛叔花錢送我上的大學。我去醫院看過盛叔,那時候你的案子還沒判,公司裏又亂糟糟的,他擔心資產會出問題,所以特意托我保管這筆錢。”薑然的謊話越說越溜,“錢不多,可能是挪用大筆資金太打眼了。”

他的話其實漏洞百出,但有一份偽造的囑托書在前,盛夏並沒有懷疑,況且,她並不認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會自掏腰包拿出十萬元。

送走薑然後,盛夏和安妮喜極而泣,她們終於可以不用那麽辛苦了。

盛夏當天就辭了酒吧的工作,去夜校報了名。她現在晚上去上課,白天則仍然去咖啡廳兼職,生活忙碌而充實。

她猶豫了很久,還是給季長生發了短信,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

季長生對著手機微微一笑,起身拿起外套,準備出門。慶祝她順利上學,這或許是個不錯的理由,可以約她出來吃飯。

“老大,你去哪兒?”小四眼疾手快地奪過了手機。

“都下班了,你還不走?平常也沒見你這麽積極。”季長生輕輕鬆鬆地從他手裏拿回手機,麵色依然愉悅。

“這下可好了,盛夏終於能安心上學了。”小四笑著說道,“等下一定要好好恭喜她。”

季長生挑了挑眉,似乎在思索他話裏的意思。

“你不知道嗎?我之前給盛夏找了個兼職。”小四隨口道,“就在公司附近,那家咖啡廳我們還去過呢。”

這可真是個驚喜,雖然說不清是“驚”的成分多一點兒,還是“喜”的成分多一點兒。季長生拍了拍小四的肩,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撇下他揚長而去。

正是下班高峰期,咖啡店人流如織,盛夏忙得團團轉。

“服務員,點單。”一個嬌俏的聲音叫住了盛夏。

“好的,您需要什麽?”

盛夏匆匆忙忙地跑過去,正低頭寫著單子,對方突然驚呼道:“盛夏?”

她驀然抬起頭,吳培潔那張俏麗的臉就在眼前。

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熟人,盛夏既震驚又酸澀。她暗暗瞟向吳培潔的右手,心裏七上八下的。濃濃的愧疚讓她低下了頭:“真巧。”

“是挺巧的。”吳培潔的聲音又尖又細,帶著說不出的諷刺,“想不到你也有這一天。”

她灼熱的目光在盛夏周身掃了一遍,帶著挑釁。她似乎變了很多,但並沒有變得落魄,就算是穿著店裏統一的白T恤,她看上去依然漂亮,杏眼桃腮,明眸皓齒。

吳培潔心裏隱隱有些失落,卻也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她不願意見到一個光彩照人的盛夏,但更不願意見到一個灰頭土臉的盛夏。或許,承認自己輸給一個灰姑娘,這更讓她難堪。

她幾乎是有些憤怒地想起了那天晚上聽到的那聲“盛夏”,那時候季長生就見過她了吧,舊愛重逢,難怪他迫不及待地提出分手。

“你的手好了嗎?”盛夏見她臉色難堪,以為她還因為那次的事故記恨自己。

“怎麽,你很希望我好不了嗎?真是讓你失望了。”吳培潔心裏憋著一股氣,她嘲諷道,“你現在假惺惺的有意思嗎,你推我的時候怎麽不想想後果?”

盛夏深吸一口氣,平靜地說道:“我給你道歉,是出於我的教養,不是因為我的罪惡。我不懂你為什麽要誣陷我,如果你討厭我,你那時候為什麽又出庭給我做證呢?”

“你以為我想嗎,我恨不得你在牢裏待個十年八年。像你這樣任性的大小姐,就該吃點兒苦頭。”吳培潔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要不是季長生求我,我才不會幫你。”

盛夏愣住了,她第一次知道,這事竟然和季長生有關係。

“你很驚訝嗎?”吳培潔冷冷地睨著她,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道醜陋的疤,“你這無辜的表情給誰看呢?那些禍都是你闖的吧,憑什麽讓別人給你收拾爛攤子!你爸也就算了,你為什麽扯上季長生?你想害他像你爸一樣去死嗎?”

“我沒有!”盛夏身體哆嗦著,尖聲打斷了她。

有人好奇地看了過來,隻當她們是顧客和商家發生了糾紛,一時倒也沒有在意。

“你怎麽沒有?你爸不就是你害死的嗎?連你媽都不要你,寧願跟著別的男人跑了。”那些惡毒的話不經思索地冒了出來,吳培潔覺得既痛快又罪惡。

“你胡說!”盛夏臉色慘白,粗重的呼吸透露了她的不平靜,“你就是嫉妒我才胡說,你明明知道小季哥哥對我好,你明知道我媽失蹤了,你故意挑撥!”

“季長生喜歡你?真好笑,我是他女朋友!”吳培潔被她三言兩語激得失去了理智,“他就是同情你!你坐過牢,又沒有學曆,他看你可憐才對你好,你竟然以為他喜歡你?”

這些話就像一把荊棘,深深地刺進了盛夏的心裏,她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

吳培潔知道自己的話奏效了,添油加醋地說道:“你待在牢裏,不知道你媽跟人私奔了,你現在上網去查,保準能搜到很多新聞,一年前這可是A市的大新聞呢。”

老板聞聲趕過來:“小夏,你怎麽回事?你怎麽哭了?”她忙不迭地給吳培潔道歉,“不好意思,這是個新人。”

“那你要麽讓她給我道歉,要麽就炒了她。”吳培潔看了看盛夏,對方卻失魂落魄的,完全沒有留意到她的小動作。

經理為難地看著盛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盛夏抬起淚眼,看了一下吳培潔,突然推開經理,轉身跑了出去。

下班的人行色匆匆,車流往來,路燈紅了又綠,一切嘈雜而井井有條。

盛夏恍恍惚惚地出了大樓,站在熱鬧的街道邊,眼淚泛濫成海。

她其實已經很久沒有想起爸爸了,因為不敢。在心裏某個深深的角落,她也覺得是自己闖禍害了爸爸。他明明可以去美國去做手術的,如果沒有那起案子,他不會死的。也許媽媽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才從來不肯露麵。

盛夏蹲在路邊哭成了淚人。

“盛夏。”季長生氣喘籲籲地趕過來,看到那個縮成一團的身影,他覺得心房也緊緊地縮著。

“小季哥哥,我媽是不是不要我了?”盛夏抬起頭,滿臉的淚痕。

季長生二話不說蹲了下來,扶著她的肩膀,溫聲道:“當然不是,阿姨她肯定是不知道你出事了,不然她怎麽舍得丟下你呢。”

“她會的,她早就想和爸爸離婚,早就想扔下我。”盛夏呢喃著,空洞的目光看著遠方,不知道想起了什麽。

“盛夏,你別這樣想。”季長生放柔了聲音,“沒有人不愛自己的孩子,而且你那麽棒,阿姨怎麽會不愛你?”

他溫柔地替她擦著眼淚,一隻手在她背上輕輕地拍著。

“是我害死爸爸的啊。”盛夏再也忍不住,號啕道,“還有你,小季哥哥,我給你也惹了好多麻煩。其實我不想的。吳培潔說你為了照顧我,不得不跟她分手。”她哭得很凶,肩膀一顫一顫的,幾乎連氣都喘不過來。

季長生不管不顧地抱住了她,沉聲道:“你寧願相信吳培潔的話,也不相信我嗎?”

盛夏無聲地搖頭,眼淚落在他的頸脖處,濕漉漉的,卻有著火一般的灼熱。

“盛叔那時候身體已經很糟糕了,做手術也沒有什麽意義,他是不想你擔心,才一直瞞著你。”季長生澀澀地說道,“我一直陪著他,你不相信我嗎?他走的時候還念著你呢。要是知道你這樣胡思亂想,他會很生氣的。”

盛夏已經哭不出聲了,隻是一陣陣地抽噎,身體顫抖得厲害。

“別哭了。”季長生一遍遍地給她擦著眼淚,“是不是和吳培潔吵了一架?吵架的話怎麽能信呢?咱們得好好過,等哪天遇到阿姨了,你再當麵跟她問清楚。”

“眼睛都腫了,還哭啊?”季長生微微鬆開她,修長的手指輕觸她的眼皮,臉上滿滿的都是憐惜。

他越溫柔,她越心酸。

盛夏忍了又忍,眼淚還是湧了出來。她慌忙用手去擦,顫聲道:“小季哥哥,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吳培潔說,你是可憐我。”她的腦袋越垂越低,聲音細若蚊鳴。

季長生卻聽到了,他摸著她的頭,聲音是從來沒有過的溫柔:“那是因為我喜歡你。”

秋冬的風把他的話吹進她心裏的每個角落。

“夏夏,以前或許是我不懂,可我現在想對你好。”

盛夏已經忘了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她最後的印象是窩在汽車後座上睡著了。她茫然地坐在**發呆,白天的記憶漸漸回籠。

“夏夏,你醒了嗎?”安妮推開了房門,“你餓不餓?我給你熱了飯菜。”

“我睡了很久嗎?”盛夏揉了揉腫痛的眼睛,一開口,發現自己的聲音也啞了。

“現在都晚上十一點了,你吃點兒東西再繼續睡吧。”安妮將飯菜擺在小桌子上,“是季長生送你回來的。喏,飯菜也是他訂的,說你醒了肯定會餓。”

盛夏莫名地想起季長生的話。那算是告白嗎?他真的喜歡她嗎?而她呢,真的還有資格站在他身邊嗎?

安妮無聲地握住了她的手:“那個兼職辭了也好,你就專心上課吧。我身體養得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以回去上班。你要是不想讓季長生養,那就讓我養著吧。”

盛夏被她逗笑了,一聲不吭地抱住她,紛雜的情緒慢慢平複。

“好了,不想這些了。”安妮故意岔開話題,“過兩天就是我的生日了,你可要好好地陪我。”

“放心吧,我和高淼早就在準備了。”

“好啊,那我就等著吃大餐。”

到了安妮生日這天,盛夏和高淼早早地到了預訂的餐廳,點了安妮最愛的法國菜,還特意定製了一個大蛋糕。

安妮卻遲遲沒有來,眼看著菜都上齊了,盛夏再次給她打了電話。

“安妮,你在路上了嗎?”盛夏著急地問道,“是不是路上堵車?”

“夏夏,你們先吃吧,別管我了。”安妮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兒不對勁。

“怎麽了?”盛夏沒留意,仍然笑嘻嘻地說道,“你再不過來,我們要把菜吃光啦。”

安妮那邊有點兒吵,聲音也斷斷續續的,盛夏隻聽到“還沒下班……突然有事,來不了”,電話就掛斷了。她再打過去,卻沒有人接聽了。

“怎麽辦?安妮好像來不了。”盛夏的情緒瞬間低落下去,她怏怏地看著滿桌子的美食,“我們自己吃嗎?”

“我們先吃,然後給她打包。”高淼連忙哄她,“可能是突然有事吧,你別擔心了,吃完早點兒回去陪她。”

或許是主角缺席的緣故,氣氛有些悶。盛夏自己心不在焉,看得出高淼也有些意興闌珊,時不時走神。

飯吃到後麵,服務員上甜品時,突然拿出了一束玫瑰,笑吟吟地看著他們:“今天是我們餐廳成立兩周年,凡是消費的情侶,都贈送一束玫瑰,祝你們用餐愉快。”

盛夏笑了:“我們不是……”

“真好看,謝謝。”高淼眼睛一亮,接過玫瑰花,遞到盛夏跟前,“送給你。”

當著服務員的麵,盛夏不得不堆著笑,伸手接了過來。等人走了,她立刻抱怨道:“你幹什麽呀,人家還真以為我們是情侶呢。”

高淼的臉漲得通紅,小聲道:“不可以嗎?”

盛夏沒聽清,看著他,目光中透著疑惑。

“夏夏,我有東西想送給你。”高淼的喉結動了動,臉色已經緋紅如雲霞。他慢慢地掏出一個小盒子,輕聲道:“我去給安妮買禮物的時候看到的,覺得很適合你。”

盛夏隱隱地察覺到了什麽,臉色頓時複雜起來。

“你看看嘛。”高淼窘迫地催促。

她打開盒子,裏麵赫然躺著一條精美的項鏈,兩個吊墜是小巧的冰激淩的樣子,鑲著粉鑽,既別致又奢華。

“這麽貴的禮物,我可不敢要。”盛夏慢慢地將盒子推了回去,她一眼看出它價格不菲。

“夏夏。”高淼的表情裏帶上了一絲懇求,“你跟我這麽見外嗎?我們不是好朋友嗎?你一直對我很好,別人都嘲笑我胖,不肯和我玩,你卻從來不嫌棄我。我現在瘦了,變好看了,但我還是隻想和你做朋友。不對,不是做朋友……”

盛夏打斷了他的話:“高淼,你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

“不,不是的。”高淼幾乎要哭出來了。他說得結結巴巴,但他知道盛夏明白的。可是她那雙漂亮的眼睛裏隻有愧疚。

他緩緩地低下頭,沮喪、難過和失落同時湧了上來。

“項鏈我就不要了,玫瑰花我收下啦,免費的呢。”盛夏心裏同樣不是滋味,她打起精神笑道,“我們回去吧。”

一路上,氣氛始終沉默。高淼就像一隻霜打的茄子,蔫蔫的,時不時地朝盛夏看上幾眼。她察覺到了,回過頭,他連忙又低下腦袋,一副怯生生的模樣。

盛夏心裏又軟又酸。

高淼送她到了公寓樓下,磨磨蹭蹭地不肯走,再三猶豫,才不情不願地說道:“那我回學校了。”他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看她,眼睛濕漉漉的,就像被主人遺棄的小狗。

“高淼。”盛夏叫住了他。

他一瞬間就笑了,三步並作兩步跑回來,欣喜地看著她。

盛夏隻覺得鼻子發酸,她伸手抱住了高淼,在他背上拍了拍,低聲道:“對不起,高淼,我不能做你的女朋友。你要是難過,以後我就不在你麵前出現了。”

盛夏卻抱得很緊:“等你不喜歡我了,我們再做朋友,不然你會很難過的,我也會。”說完,她鬆開高淼,轉身跑進了公寓。

“夏夏!”

高淼驚慌失措,愣愣地站著那裏,他想追上去,又想到盛夏剛才在他耳邊說的話:“別追,以後也別來了。”

他似乎有點兒明白,又似乎什麽都不明白。

不遠處的巷子口,季長生坐在車裏,將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