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上班後,她們的手頭漸漸寬裕了些,盛夏開始積極地準備報考夜校。她打算在酒吧工作到年底,一來多籌點兒學費,二來也多些時間複習備考。
小四對她的決定不置可否,幾次暗示願意借錢,或是提出讓季長生幫忙,但盛夏都婉言拒絕了。他無奈之下,倒也幫著四處打聽,給她介紹了一個咖啡廳的兼職。
這天,盛夏剛下班,小四就給她打了電話,提醒她去A大把檔案轉出來。
“我都跟咱們計算機係的主任說好了,你直接過去就行。”小四似乎在忙,周圍有些嘈雜,“放心吧,他不會為難你的。”
“謝謝你啊,改天請你吃飯。”盛夏說得真心實意。
小四輕笑道:“要謝就謝老大吧,他可是親自跑了一趟。”
電話那頭太吵,盛夏沒有聽清,疑惑地問道:“你剛剛說什麽?”
“沒什麽。”小四嘿嘿笑了幾聲,“我這邊還有事,先掛了。”
“嗯,你去忙吧。”
小四放下手機,憤憤地朝季長生踹了一腳:“都按你說的做了,你還吹胡子瞪眼的!”
“都跟你說了別提我的名字,她臉皮薄。”季長生無奈地笑了起來,“至於學費,我再想辦法。”
“我真是搞不懂你,你自己去跟她說啊!”小四嘀咕道,“我覺得她現在挺懂事的。”
就是太懂事了,所以不肯欠半分人情。季長生在心裏暗暗歎氣。
小四留意到他黯然的神色,連忙一把攬過他的肩膀,嚷道:“走吧走吧,季總,大家都等著你的精彩演講呢。”
作為A大的高才生,還沒畢業就擁有自己的公司,如今在行業內也小有名氣,這足夠讓一眾學弟學妹崇拜了。
演講設在俱樂部,四處都有宣傳海報和橫幅,不時有學生路過,對著照片上季長生那張英俊的臉指指點點。
A大永遠都這麽熱鬧,也永遠這麽生機勃勃,到處洋溢著青春氣息。走在久違的校園裏,盛夏感到既熟悉又陌生,周圍都是飛揚的裙擺和明媚的笑臉,她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從教學樓到辦公樓,盛夏這一路走得忐忑而怯弱。她以為自己不介意,原來還是這麽害怕遇到熟人。
“盛夏,是你嗎?”一個女生驚訝地叫住了她,“你回學校啦?”
她的叫嚷立刻引來了周圍幾個女生的注意。對於“盛夏”這個名字,她們並不陌生,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她都是八卦的源泉,她被評為校花的那張照片至今還掛在校園貼吧上。
“好巧。”盛夏幹巴巴地打了招呼,她認出這是同係的一個師姐。
“你現在還好吧?是打算重新回A大讀書嗎?”對方格外殷勤,拉著她問個不停。
盛夏硬著頭皮回道:“我回學校辦點兒事。”
人群裏不知道是誰嘀咕了一句:“她不是被判了兩年嗎?怎麽出來了?”
那層心知肚明的窗戶紙被捅破之後,大家都沒了禁忌,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學校還會要她嗎?不是都開除學籍了嗎?”
“喬校長不會同意吧,我聽說喬燃學長還有後遺症呢。”
“天啊,她回學校來幹嗎?殺人凶手啊!我可不願和這種人做同學。”
盛夏的臉色越來越白。
那個學姐意識到自己惹了麻煩,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選擇沉默,悄悄地躲在了人群裏。
有人趁機推了盛夏一下,接著又有更多人開始推搡她。
“夠了。”盛夏低聲嗬斥道,“我不會來A大複讀,麻煩你們讓一讓。不是說我是殺人凶手嗎?最好不要離我太近。”
剛才還圍成一圈的女生立刻散開了,就像躲避瘟疫似的。
盛夏露出一抹苦笑,不知道是在笑自己,還是在笑她們。
因為這個小插曲,盛夏已經預感到了拿檔案的事情不會太順利。果然,到了辦公樓,那個行政老師的臉色黑得像鍋底。
“盛夏是吧?”她捏著嗓子,尖聲道,“來拿檔案啊,哎喲,你的檔案不知道還在不在學校啊,你屬於嚴重違法犯紀的學生,你的檔案我們都是不管的。”
盛夏勉強堆起笑臉,低聲道:“我查了,我的檔案還在學校。”
“你在哪兒查的?找那個人要去啊,反正我是不知道。”對方抬頭瞟了她一眼,很快又不搭理她了,劈裏啪啦地敲著電腦鍵盤。
“麻煩您了。”盛夏將自己的身份證和調檔函遞過去,小心翼翼地說道,“我都把證件準備好了。”
那女老師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下,哼了哼,說道:“先放著吧。”
盛夏被她這樣晾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隻好老老實實地在一旁等著。
對方似乎不打算搭理她,磨磨蹭蹭地忙著,一會兒翻翻報紙,一會兒看看電腦,一會兒和鄰桌的老師聊上幾句。
等她終於消停下來,盛夏連忙小聲地提醒:“老師,我的檔案。”
“催什麽催啊,沒看見我在忙嗎?”對方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
盛夏咬咬唇,想說點兒什麽,最終還是忍了下去。
那老師瞥了她一眼,突然笑了起來。她慢悠悠地拿起桌上的電話,撥了一個號碼,眼角的餘光一直盯著盛夏。
“哎,喬校長是吧,我是檔案室的小李。”她用一種誇張的聲音說道,“我這裏有個學生來拿檔案,盛夏,您還記得吧?”
盛夏臉色慘白地看著她,完全不明白她為什麽打這個電話。
“幸好學校早就開除了她,這種學生啊,真是給A大抹黑。”
“哎喲,不曉得她走了什麽門道提前出來了。”
“她調檔是要去考夜大。讓我說啊,考了也沒用,坐過牢就是坐過牢,她一輩子都是個勞改犯。”
她每句話都**裸地指向盛夏,時不時還露出一點兒鄙夷的神色。
“李老師,如果您不願意給我辦理,那我找別的老師了。”盛夏木然地盯著她,一把拿起桌子上的資料。
“你還有沒有點兒禮貌啊,你這是跟老師說話的態度?”女老師立刻扯著嗓子嚷道,“你去找啊,你看誰還願意幫你弄!”
旁邊的老師拉住她,低聲勸道:“算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係裏的領導還特意叮囑過,你就別折騰了。”
“我說你怎麽這麽大脾氣呢,原來是走了後門呀。”她拖著長長的尾音,意味深長。
盛夏不再理她,隻是回以冷冷的目光。
那老師將手上的電話一摔,憤憤地說道:“你有本事直接找主任去啊,找校長去啊,反正我這兒不辦。”
盛夏很幹脆地掉頭就走。
才走出辦公室,她就有點兒後悔了。人家不就是說話難聽點兒嗎?自己聽得還少嗎?為什麽就沒忍住呢?這一走,檔案是拿不到了。
她猶豫地來回走了兩遍,拿不定主意是要厚著臉皮回去,還是要瀟灑地走人。
“盛夏,你果然還在這裏。東西拿到了嗎?”小四笑眯眯地跑上前,指了指身邊的季長生,“我們剛好也在學校,來找你一起吃飯。”
季長生衝她點了點頭,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
他是剛剛做完演講吧?盛夏的目光不受控製地看了過去。他穿著深灰色的風衣和白襯衫,身形筆挺,目光靜謐如午後樹蔭,正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她慌忙地避開了,低聲道:“我還沒辦好呢。”
“那個老師為難你啊?”小四露出一個了然的表情,他推了推季長生,嚷道:“老大,你去吧,用你的魅力征服那個更年期的女人。”
即使盛夏的心情並不好,她也忍不住笑起來。
季長生眼裏的笑意閃了閃,他徑直拿過盛夏手裏的資料,溫聲道:“你們想想等下去哪裏吃,我先去幫你拿檔案。”
盛夏愣愣地看著他,還沒回過神,他已經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這樣可以嗎?”她疑惑地問小四。
“你放心吧,老大會搞定的。”小四滿不在乎地揮揮手,“哎,我們去吃火鍋吧,大冷天就適合吃火鍋。”他一邊說著,一邊興致勃勃地拿出了手機,開始搜羅美食。
事實證明,季長生的效率的確驚人,等小四選好店子,定了鍋底,他已經拿著盛夏的檔案出來了。
“好好保管,別弄丟了。”他把檔案遞給盛夏,還不忘細心囑咐。
盛夏連忙點頭,看著他的目光又多了一絲讚歎和欽佩。
“走吧,我們去吃飯。”季長生微微不自在地別開臉,嘴角的弧度卻一直揚著。他看向小四,道:“你去取車吧。”
“開什麽車啊,飯前走一走——瞪我幹啥?行,我去,那你買單?”
得到肯定的答案後,小四樂顛顛地去了。
原本鬧騰的氣氛突然靜了下來。
盛夏跟在季長生身後,隔著一兩步的距離,慢悠悠地走著。季長生回頭看了看她,停下了步子。
“哎。”盛夏冷不防撞上了他的背。她捂著鼻子,眼睛裏迅速泛起了一層水霧。
季長生拉開她的手,低頭檢視了一番,柔聲道:“你沒事吧?”
或許是他靠得太近,她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有點兒像洗衣液的味道,又有點兒像他愛用的香皂的味道。
“我沒事。”她臉上一熱,連忙退了兩步。
季長生的眸色暗了暗,他轉開了話題:“小四說你打算讀夜大?”
盛夏點了點頭,忍不住去看他臉上的神情,難道他覺得沒這個必要?
“你怎麽沒跟我提起過?”季長生的聲音莫名地喑啞。
因為拿不準他是反對還是支持,盛夏也沒敢多說,含糊地回道:“又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我就沒有特意跟你說。”
季長生緊緊地抿著嘴,連同下巴的線條也變得生硬了。小四笑嘻嘻地跟他提起這件事時,他有種莫名的失落和無力。什麽時候開始,他在盛夏眼裏成了一個無關緊要的朋友,或許連朋友也算不上了,所以,她有任何事,他都後知後覺。
她不是說喜歡他嗎?等他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立刻生出了抗拒之意,這讓他更加心浮氣躁。
“盛夏,你不用跟我這麽客氣。”季長生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有什麽事你都可以和我商量,考夜大我也讚成,至於學費,你不用擔心。”
盛夏猛然抬起頭,看著他說道:“學費我會自己掙的。”
提到掙錢,季長生就想到那晚在酒吧的情形。他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沉聲道:“你還在酒吧上班?把那工作辭了吧,太不安全了,傳出去對你的名聲也不好。”
“我本來就沒什麽好名聲啊。”盛夏苦笑。
“盛夏,你明明知道我是好意。”季長生見不得她這樣輕賤自己,溫聲勸道,“你不用覺得欠我人情,盛叔也資助過我那麽多年,我對你好是應該的。”
想起過世的爸爸,盛夏的心裏又酸又澀。她幾乎都要相信季長生的說辭了,但經了變故的她知道,沒有什麽應該不應該,施恩不圖報,她不能仗著季長生感恩,就一味索取。
她也不想向他索取,在這個她年少時愛慕的對象麵前,她總試圖保留那麽一點兒自尊,盡管這聽起來很可笑。
她的沉默讓時間變得漫長。
季長生輕聲道:“盛夏,接受我的幫助不是一件丟人的事……”
“我沒有你想象中那麽清高,也沒有脆弱的自尊心,我就是不想麻煩任何人。”盛夏的臉色是前所未有的認真,“我可以靠自己的。小季哥哥,我得學著獨立啊,你能幫我一時,你幫得了我一輩子嗎?”
她就像在穀底,或許有兩個人想要拉她,但誰知道他們的熱心能維持多久呢?誰知道這種解救會不會成功呢?她隻能自己慢慢爬上來。
季長生幾乎喘不過氣來。他怔怔地看著那張倔強的臉,記憶裏她還是嬌嬌柔柔的樣子,喜歡撒嬌,是吃了多少苦才變得這麽懂事?
“我能。”如果她願意,他可以像盛叔那樣,護著她安然長大。
盛夏瞪大了眼睛。明明知道隻是一句無心的話,她的心還不受控製地狂跳。
曾經,他對她的喜歡避之唯恐不及,而現在他卻說願意照顧她一輩子。多麽誘人的承諾,可惜他隻有彌補,沒有動情。
“小季哥哥,你在可憐我嗎?”她的情緒漸漸冷卻下來,“我寧願你嘲笑我無能,也不想你因為同情才對我好。你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我覺得特別難受,真的。”
“盛夏……”季長生心裏五味雜陳,他無法反駁,但也不承認。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是,這讓我更無地自容。”盛夏坦誠地說道,“我會好好努力的。要是真的有困難,我會告訴你的。”
季長生並不相信,她連出獄的事都不告訴他,自己租房子、找工作,怎麽會來麻煩他?但他並不願逼她,他甚至懷疑再說下去她連一起吃飯都不肯了。
“好吧,有事聯係我。”季長生頓了頓,說道,“我的手機號碼沒有變。”
盛夏心虛地轉開了頭。
她怎麽會不知道呢,她的手機裏還存著他的各種短信,他一直在聯係她,是她沒有回複。
季長生並沒有戳破她,笑了笑:“走吧,小四肯定等急了。”
小四對他們的拖拉表示了強烈的不滿,正念叨著,季長生的手機響了起來。
“哎,我跟你說,我餓得都能吃下一頭牛了。”小四瞟了一眼副駕駛座上的季長生,嘀咕道,“你還約了人啊?”
季長生暗暗皺眉,掛了電話。不一會兒,對方再次打過來,頗有點兒不依不饒的意思。
“誰啊?”小四湊過來看了看,隨口道,“叫過來唄,反正大家都認識。”
季長生接通了電話,同時用眼神禁止小四亂說話。
小四賊賊地笑著,趁著紅燈,回頭對盛夏說道:“嘿,你看這家夥,典型的重色輕友,我覺得他不會跟我們去吃飯了。”
盛夏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她連忙補救似的擠出了笑容。那笑輕飄飄的,就像外頭的白雲,一不小心就會被吹走。
原來他有女朋友了。她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季長生。
“不用了,我過去找你吧。”簡短的交流之後,季長生掛了電話。
“我就知道是這樣。你去過二人世界吧,把錢包留下來。”小四把車停在了路邊。他衝盛夏眨了眨眼,嬉笑道:“咱們去吃大餐,讓他大出血。”
盛夏笑著點了點頭。
季長生似乎想說什麽,最終隻是略帶尷尬地把錢包掏了出來。下車前,他還是忍不住叮囑小四:“記得把盛夏送到家。”
“知道了。”
這頓飯他們吃的是西餐,開胃菜是熏鮭魚,主菜是沙朗牛排,湯是意式蔬菜湯,甜品也是她喜歡的布丁。菜色很豐富,廚師的手藝也很棒,但盛夏吃得心不在焉。
她拒絕了小四送她的好意,坐公交車回了家,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打聽季長生的女朋友。
秋冬的天暗得早,微微的涼風吹著,灰色的雲堆積在一起。樓下的紫薇花已經開過了,隻剩一些枯枝敗葉,瑟瑟有聲。不知道誰家種了桂花,飄出一些微弱的香氣。
樓梯間的燈早壞了,一直沒人換,盛夏隻能在微弱的光亮裏小心摸索。走到轉角處,二樓的一戶人家突然開了門,燈光照了過來。
“金姨。”盛夏認出是房東阿姨,連忙笑著打了招呼。
對方格外熱情地說道:“盛夏啊,你今天不去上班嗎?吃過沒有,來阿姨這裏吃點兒吧。”
“不用不用,我吃過了。”盛夏頓時受寵若驚,“我今天休息。”
金姨是個寡婦,靠著房租養活自己和女兒,為人難免有些刻薄和摳門,自從知道盛夏在酒吧上班,她沒少冷嘲熱諷。
“這樣啊,我就說嘛,小姑娘家不要太辛苦了。”金姨笑眯眯的,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團,“遠親不如近鄰啊,以後有什麽事就來找阿姨。”
盛夏虛應了幾聲,心裏暗暗納悶她的變臉。
這時,一個不耐煩的女聲插了進來:“媽,你跟她說這麽多幹嗎?”
盛夏認出這是金姨的女兒金巧巧,她剛滿十八歲,沒考上大學,在一所大專讀美術。她曾經私下和安妮吐槽,這姑娘是把自己當藝術品整了,染發、文身、漏臍裝,怎麽酷怎麽來。
她笑了笑,繼續往樓上走。
“哎。”金巧巧突然叫住了盛夏,她半倚在門上,微微斜著眼,痞痞地問道,“那個大帥哥真的是你未婚夫啊?挺有錢的嘛,出手又大方。”
什麽大帥哥?盛夏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哼,不肯說就算了唄,真小氣。”金巧巧翻了個白眼,轉身又進了屋裏。
金姨連忙打圓場:“你別理她。哎喲,你可真是好福氣,這麽好的事幹嗎不早說呢?”
盛夏一頭霧水地上了樓。
大概是聽到了她的聲音,安妮小跑著過來開了門。
“安妮,金姨今天……”
她的話還沒說完,安妮已經迫不及待地打斷了她:“夏夏,有人找你。”
“找我?”
“對啊,他等了一個下午了,我還怕他是壞人呢。不過他給我看了你們以前的照片。”安妮小聲地說道,“你手機是不是沒電關機了?我怎麽也打不通。”
盛夏正要開口,一個人影從客廳裏躥了過來,一把抱住她,嗚咽著嚷道:“夏夏,你終於回來了!”
安妮的嘴巴張得大大的,這男的長得那麽帥,原來腦子有問題啊!
“你……你是誰啊?”盛夏回過神,連忙拉開他。
“你竟然不認得我了?夏夏,你怎麽能這樣呢?”對方一秒換上了哀怨的表情,水汪汪的眼睛裏寫滿了控訴。
盛夏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真是一個帥氣的小鮮肉啊,身材好,個頭高,五官精致,加上一頭軟軟的棕色頭發,簡直是個加大版的洋娃娃。
“他說是你的未婚夫。”安妮好心地提醒道,“據說,你們還是青梅竹馬呢。”
啊?
盛夏驚訝地瞪著男生。
“我是高淼啊,你忘記我了?”對方撇著嘴,像個受氣的小媳婦似的。
“高淼?哈哈哈。”盛夏樂了,她仔細地辨認了一會兒,然後像小時候那樣捏了捏他的臉,笑道,“你真是‘女大十八變’啊,現在都這麽帥了。”
高淼氣鼓鼓地看著她,臉紅透了,就像新摘的蘋果。
“你還會臉紅啊。”盛夏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又捏了捏他的臉,還不忘感慨,“好像沒有以前的手感好。”
安妮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夏夏,這真是你的未婚夫啊?”
“別瞎說,他是我最好的朋友。”盛夏勾住高淼的肩膀,興致勃勃地往客廳走,“來來來,跟我說說你過得怎麽樣。”
高淼的經曆其實乏善可陳,他去了美國留學,人生地不熟,不知道是水土不服還是飲食改變了,他竟然奇跡般地瘦了下來。
“瘦了多好啊!你以前不是難過沒人跟胖子玩嗎,現在大家是不是搶著和你做朋友?”盛夏笑著調侃他。
“我有你這個朋友就夠了。”高淼可憐兮兮地看著她,小聲道,“夏夏,你會不會生我的氣?”
盛家出事後,高淼的爸媽就暗中開始安排他出國,漸漸減少了他和盛夏的接觸。他起初並不知情,等發現不對勁時,已經被家裏強製送上了飛機。
“對不起,我沒有陪在你身邊,也沒有見到盛叔最後一麵。”他越想越傷心,撲到盛夏身上哭了起來。
這情景讓兩個女孩子麵麵相覷。安妮尷尬地回了房,將空間留給久別重逢的兩人。
其實盛夏心裏也是有過埋怨的,但她也知道自己並沒有資格去埋怨,事情已經過去了,她當然不會責怪高淼。
“我去了那裏,他們說你已經出獄了,所以我就一路找過來了。”高淼抹著眼淚,怯怯地看著她,“我是偷偷回國的。”
“啊,你爸媽不知道?”盛夏一巴掌拍在他頭上,“你膽子可真大。”
“他們不讓我回國嘛。”高淼有些心虛,他從同學那裏知道盛夏的事後,一直吵著要回國,家裏始終不鬆口,他隻能偷偷溜回來。
盛夏又好氣又好笑,催促道:“那你還不快回去,你爸媽肯定急壞了。”
“夏夏,你跟我一起回去吧,反正家裏一直有你的房間。”高淼眼巴巴地看著盛夏。
他沒怎麽變,依然懵懂而熱忱。
她卻覺得心酸。
重逢的喜悅過後,她意識到了他們的不同。他還是那個穿著名牌的富家少爺,而她住著一間破舊的公寓。光鮮漂亮的他,連同他買來的大大小小的禮盒,都和那張碎花布的舊沙發格格不入,就像她已經回不到錦衣玉食的曾經。
見她不說話,高淼慌張地問道:“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夏夏,你別住在這裏了。你看,連空調都沒有,你那麽怕冷,冬天可怎麽辦啊?”
“你還敢嫌棄?”盛夏“啪”地拍在他頭上,輕笑道,“等我掙錢了,再租一套大房子請你去做客。”
高淼眼淚汪汪地看著她:“你可以到我爸爸的公司上班啊。”
“你別管了,我現在已經有工作了。”盛夏搖了搖頭,“你快回去吧,要是讓你爸媽知道,他們肯定來追殺我了。”
“我才回來,你就趕我走。”高淼用水汪汪的眼睛看著她,就像一隻被遺棄的寵物。
盛夏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鬆口道:“好吧,準你再多待一會兒。你吃晚飯了嗎,我去給你煮麵吃?”
“好啊好啊。”高淼滿臉興奮。
從這晚之後,高淼來得格外勤。據他自己說,他被爸媽痛罵了一頓,然而他堅持不回美國,他們也無可奈何,隻得想方設法把他轉回A大。
他長了一副好皮囊,又乖巧靦腆,每每來看盛夏,都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還不忘給房東也捎一點兒。金姨為此對盛夏熱情異常。一向慢熱的安妮也很喜歡高淼,甚至大方地給了他一把備用鑰匙。
當天,盛夏下班回家,還沒掏出鑰匙,門就從裏麵打開了,迎接她的是一張燦爛的笑臉。
“你這是私闖民宅。”盛夏看著他身上的圍裙,笑著調侃道,“你不用去上課嗎,還有空到我這裏來當保姆?”
“我現在隻能重新讀大三,好多課都上過。”高淼低頭看著身上的圍裙,傻笑道,“我給你燉了湯,等下就能喝了。”
廚房裏飄出一陣誘人的香氣。盛夏使勁地嗅了嗅,一臉的滿足。自從高淼上次嚐過她的廚藝後,就主動而積極地擔起了做飯的重任,三不五時地過來下廚。
高淼連忙把做好的菜端上桌:“可以吃飯了,我去叫安妮姐。”
鬆子炒玉米、板栗燒雞、素炒西蘭花,還有沒出鍋的玉米排骨湯。盛夏嘖嘖歎道:“你這是跟誰學的啊,太賢惠了。”
盛夏自認為已經很賢惠了,畢竟她以前五穀不分,現在好歹還能煮麵,做西紅柿炒雞蛋。
“就是啊,弄得我現在都不想吃夏夏做的飯了。”安妮走過來,笑嘻嘻地接話。
“安妮,你連粥都不會煮,怎麽能嫌棄我呢?”盛夏試圖挽回自己的形象,“高淼出現之前,是我用麵條和蛋炒飯養活你的。”
“我一直沒好意思說,真的很難吃。”
三人正歡快地鬥著嘴,敲門聲傳來。
安妮露出一絲無奈,看著盛夏說道:“她每天可真準時。”
高淼也怏怏地嘟起了嘴,埋怨道:“為什麽我們吃飯,她都剛好過來串門?”
“反正不是因為我。”盛夏看著“罪魁禍首”,恨恨地拿筷子敲了他一下,這才不情不願地去開了門。
“夏夏為什麽打我?”高淼的表情說不出的無辜。
安妮眼疾手快地往自己和盛夏的碗裏各舀了一大勺雞肉,剛要幸災樂禍地說幾句,金巧巧張揚的笑聲已經傳了過來:“好巧啊,咱們又見麵了。”
她直勾勾地盯著高淼,徑直走到他身邊坐了下來,直接無視盛夏和安妮。
盛夏簡直要笑出聲了,這人也太明目張膽了,簡直要把“勾搭”兩個字寫在臉上了。她也不搭理,默默地拿過自己的碗筷,和安妮一樣埋頭吃飯。
“夏夏,你不給我盛飯啊?”金巧巧忽然點了她的名,“我還沒吃飯呢。”
“那你回家去吃啊。”安妮搶先一步說道,“你幹嗎使喚夏夏?”
“關你什麽事啊?”金巧巧的嗓子又尖又細。
眼看她們要吵起來,高淼連忙站出來當和事佬:“沒事沒事,我去幫你盛飯。”
“謝謝你啊,你人太好了。”金巧巧笑得燦爛極了,“不像有些人,又自私又懶惰。”
盛夏對她的挑釁充耳不聞,笑著給安妮盛了一碗湯:“這湯不錯,多喝點兒,免得便宜了別人。”
金巧巧翻了個白眼:“你什麽意思啊?這飯是高淼做的,人家都還沒說話呢。”
她朝高淼擠眉弄眼,示意他說上幾句話。
可惜這媚眼是拋給了瞎子,高淼根本沒有看她,他眼巴巴地盯著盛夏,帶著點兒窘迫和求救的意味。
盛夏暗暗覺得好笑,裝作沒有看到,將臉埋在了碗裏。
等好不容易吃完飯,送走金巧巧,高淼發脾氣了。他窩在沙發裏一動不動,往常做得十分殷勤的家務也不動手了。
“怎麽啦?”盛夏明知故問地逗他。
“你都不幫我。”高淼悶悶不樂地說道,“下次能不能別讓她來了?”
“人家可是衝著你來的。”盛夏笑著捏了捏他的臉頰,“你沒看出來嗎,她在追你。”
高淼急切地嚷道:“我又不喜歡她。”
“好啦好啦,下次我會保護你的。”盛夏急著出門,隨口哄了他兩句。
高淼知道她又要去酒吧,滿臉的不開心,覷了她好幾眼,想說什麽又不敢,最後隻好悻悻地說道:“晚上我去接你吧。”
“不用,太晚了。”
盛夏扔下話,匆匆忙忙地出了門。
天氣漸漸轉冷,酒吧的生意依然火爆,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淩晨的夜透著濃濃的寒意。
盛夏裹緊了大衣,心不在焉地走向公交站,腦海裏還在想著經理剛剛的話。
“你年紀還這麽小,有沒有想過換個工作?我覺得酒吧並不適合你。實話跟你說吧,有人偷偷跟我打聽你。你懂我的意思了嗎?”
盛夏長長歎了口氣,她也知道酒吧魚龍混雜,長得漂亮的服務員總是比較危險,如果不是明姐幫襯著,她早就撐不下去了。
或許她應該辭了這份工作,但這樣她就會失去一大筆收入,怎麽去湊學費呢?
盛夏想得出神,沒有留意到身邊緩緩停下來的車。
“上車吧,我送你回去。”車窗搖了下來,露出季長生溫和的笑臉。
不會這麽湊巧吧?
盛夏愣愣地看著他,昨天也是這個時間,他等在酒吧門口,說是“剛好路過”,堅持要送她回去。
看著她呆呆的模樣,季長生微微一笑,臉色更加柔和:“快上來吧,外麵冷。”
盛夏深吸了一口氣:“你是特意來接我的嗎?”
季長生沒有說話,安靜地看著她,有一種無聲的固執和堅持。
盛夏瞬間就懂了,酸澀和暖意同時湧上來,說不清,道不明。她察覺自己紅了眼眶,慌忙低下了頭:“你不用這樣,我可以自己坐公交。”
她本來就不想過多地麻煩他,更何況他有了自己的新生活。
“你一個人晚上不安全。”季長生皺起了眉頭。
“我之前都是一個人坐公交,不也沒事嘛。”雖然看出他的不快,但她還是堅持不肯上車。
“之前是我不知道,現在我知道了。”季長生態度強硬地催促道,“上車!”
他正要下車,手機響了起來。
“你接電話吧。”盛夏連忙岔開話題。
季長生看了她一眼,再看看手機,臉色並不怎麽好。
“對,我不在家。這麽晚了,你找我有什麽事?”
“大晚上的我就不能找你嗎?”吳培潔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氣急敗壞,“我在你家外麵等了半個多小時了,就是為了給你一個驚喜。”
雖然不知道這樣有什麽驚喜可言,但這大冷天的讓她等這麽久,他確實有些過意不去。
“我在門口的盆栽下麵放了備用鑰匙,你先開門進去吧,我會盡快趕回去的。”
盛夏遠遠地站著,有些零星的話還是飄了過來,她聽得又酸又澀,心裏忍不住又埋怨起季長生來:既然約了女朋友,就不要來做雷鋒嘛,免得讓大家都糾結。很快,她就開始唾棄自己,明明人家是好心,她怎麽能因為自己不痛快就發牢騷呢。
夜班車緩緩駛來,盛夏暗喜,她瞟了一眼還在打電話的季長生,飛快地跑向十米外的公交站。
“盛夏!”季長生急急地推開車門。
“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你有事就去忙吧。”盛夏揮了揮手,一溜煙地躥上了車。
季長生又好氣又好笑,連忙退回車裏,驅車跟了上去。
“盛夏?”吳培潔驚疑地嚷道,“你在哪裏?你和誰在一起?”
“我們回去再說把。”季長生低聲道,“我在開車,先掛了。”
“季長生,你是不是和盛夏在一起?你現在、立刻、馬上給我回來!”
電話裏隻剩“嘟嘟”的忙音,一聲接著一聲,就像在嘲弄她。吳培潔惱極了,再次打過去,這次卻是無人接聽。她不死心,開始接二連三的電話轟炸,最後收到的回複卻是“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吳培潔氣得眼淚汪汪,將手裏的保溫盒狠狠地砸了。那鍋精心燉了一下午的湯,灑得滿地都是。
她拿了備用鑰匙,開了門,看著整潔而幹淨的一室一廳,越想心裏越覺得委屈。
大家都說她有眼光,找了個好男友,她自己也很得意,無比慶幸當初的“要挾”。可是漸漸地,她開始不滿足了,她希望他們能再親密一點兒,像其他情侶那樣,而不是彼此客氣得像陌生人。
季長生會幫她找工作,卻不會主動和她約會;他會當護花使者、當司機、當提款機,但不會牽她的手,更別提擁抱和親吻;他會在人前介紹她“這是我女朋友”,卻不會讓她搬到自己的房子裏。
其實她心裏有答案,他不愛她,但她還是不想放手。想到剛剛聽到的那個名字,吳培潔暗暗握緊了拳頭。她不相信自己會輸。以前是季長生配不上盛夏,現在是盛夏沒有了競爭的資格。從始至終,最適合他的人始終是自己。
永遠不要低估任何一個女人,她們是天生的偵探。吳培潔有心要調查季長生的行程,很快就抓住了把柄。
“十三月酒吧”,夜色裏,五彩的霓虹燈閃爍著,招牌上的幾個字顯得清清楚楚。
吳培潔遠遠地站著。她以前也在酒吧兼過職,正因為如此,她知道這是個什麽樣的地方。想到現在的盛夏在這裏上班,她有一種奇異的快感,混合著恥笑和憐憫。
沒多久,她就看到了季長生的車。嫉妒和憤怒讓她瞬間失去理智,她大步衝了過去。
“這麽晚了,你來這裏幹什麽?”季長生似乎沒料到會在這裏看到她。吳培潔的性格不算活潑,也有幾分清高,很少來這種交際場合。或許她是和朋友來玩的?季長生沒有深想,溫聲道:“我送你回去,已經很晚了。”
他永遠這麽體貼,這麽彬彬有禮,卻又隔著距離。
吳培潔心裏五味雜陳,她站著沒動,輕聲道:“你送我回去?那等下你還要回來送盛夏嗎?”
季長生皺了皺眉,詫異地看著她。
“不是你想的那樣。”季長生捺著性子解釋道,“盛夏她不肯接受我的資助,一個女孩子,每天在酒吧上班多危險,我不想看她出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她的關係,她爸爸當年一直供我念書……”
“我就是知道才擔心!”吳培潔委屈地流下眼淚,“你對我從來沒有這樣上心過。”
季長生愣住了。
兩人僵持著,盛夏已經從酒吧裏走了出來,她朝著公交站的方向走了幾步,下意識地往停車處掃了一眼。這下,她和季長生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盛夏一眼就留意到了他身邊的那個背影,風衣長靴,楚楚動人,大概是他女朋友吧。她隱約覺得熟悉,卻不敢再細看,匆匆收回了視線。
就像前幾次一樣,盛夏坐著公交,季長生開著車尾隨。
如果這個開車的人不是自己的男朋友,吳培潔簡直要為他的體貼拍手叫好。她一路上忍了再忍。
盛夏到站,公交站那裏等著一個帥氣的男生,見到她,他喜笑顏開地迎了上去。
吳培潔留意到季長生臉上的疑惑,冷笑道:“看吧,人家可不缺你這個護花使者。”
季長生整個人都繃了起來,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但他還是看出了那兩人的親昵,盛夏甚至還挽著對方的手臂。
“你也看到了,她有男朋友了,根本不需要你操心。”吳培潔放柔了聲音,“我相信你隻是想照顧她,但是她男朋友不知道啊,你小心破壞人家的感情。”
季長生沉默著,但冷凝的表情還是泄露了他的不快。他甚至不無心酸地想,難怪她出獄後不來找他,難怪她時時刻刻想要保持距離,應該是怕男朋友誤會吧。
盛夏並不知道這段誤會。昨天是高淼的生日,她卻忘得一幹二淨,他等到淩晨才走。為了表達歉意,她決定今天晚上去買個大蛋糕。
季長生看著她進了一家甜品店,然後拎著蛋糕出來,像往常一樣走向公交站。他也不知道怎麽想的,伸手按了按喇叭。
盛夏其實早就看到了他的車,但她依然選擇了忽視。聽到聲響,她回過頭,納悶地看了一眼。
季長生沉默而執拗地看著她。
氣氛裏有些微妙的對峙成分,她知道他在生氣,但她隻是稍稍猶豫了一會兒,然後繼續低頭往前走。
季長生的臉色頓時黑了,一股無名火躥了上來。他看著盛夏小跑著上了公交,頓了頓,才不緊不慢地跟了上去。
這股隱隱的怒火在他回到家時達到了頂點。
門是被人從裏麵打開的,季長生拿著鑰匙的手僵在那裏,而吳培潔正一臉笑容地看著他。
客廳被精心布置過,茶幾上、桌子上、沙發上,甚至地麵上都擺著大大小小的玻璃瓶,嬌豔的玫瑰開得正好,熱烈如火,香氣襲人。角落裏點著香薰燈,影影綽綽的光落在牆上,透著說不出的曖昧。
季長生沉默地看著她,腦子裏飛快地組織著語言,試圖阻止眼下這荒謬的一切。
“長生。”吳培潔的臉上帶著兩朵紅暈,“你不會怪我自作主張吧?我就是想給你一個驚喜。”
“太晚了……”
季長生剛開口,吳培潔突然踮起腳,不管不顧地湊近他的唇。他慌忙後退,下意識地推開她,一抹慍色迅速爬上了眼底。
吳培潔大概沒想到他反應這麽大,整個人踉蹌了幾步。
“你什麽意思?”說不出是羞惱多一些,還是難過多一些,她眼裏湧現細碎的淚光,“我就這麽讓你討厭?”
“我不是這個意思,但我……”季長生按了按額頭,神色複雜地看著她,“我以為你明白,我從始至終都是在履行那個諾言,並沒有愛上你。”
吳培潔的眼淚奪眶而出:“你終於說出口了。”
她怎麽可能不知道,但她寧願自欺欺人。她也心高氣傲地相信,她一定能俘獲他的心,他們才是最合適的啊!
“可是你也沒有愛上別人啊?你為什麽不給我一個機會試試呢?”吳培潔哭得楚楚可憐,“我們像其他情侶那樣試試,不好嗎?”
她咬著唇,用顫抖的手解開了身上的睡衣。
季長生這才留意到她是精心打扮過的,細眉紅唇,一頭卷發被撥到了胸前,隨著那件浴袍式的睡衣落地,裏麵那件幾乎鏤空的短裙露了出來。
他第一時間轉開了頭,連聲音都是冷的:“我以為我們至少還能做朋友。”
“我不想和你做朋友。”吳培潔忍著羞恥,一步步走到他麵前,懇求道,“難道這樣你都不願看我一眼嗎?”
“是。”季長生幹脆轉回頭,直視著她的眼睛,“我們分手吧,結束這種名不副實的關係。”
他走了幾步,撿起地上那件睡袍,披在吳培潔身上。
吳培潔順勢一把抱住他的腰,低低地抽泣著:“季長生,你真的一點兒都不動心嗎?”
女孩柔軟的身體就像新開的梔子花,潔白而芬芳。季長生慢慢地推開她,說道:“你會找到一個真正對你好的人。”
抽泣聲頓時演變成了號啕大哭,多少不甘心和說不出口的羞憤都藏在了其中。
等她的哭聲漸漸小了,季長生誠懇地說道:“不是你不好,是我渾蛋。吳培潔,不管怎麽樣,我心裏一直很感激你,所以我才更要說清楚。這一年多的時間足夠讓我看清自己了,我不喜歡你,我不能拖著你。”
“好,我同意分手。”她看著季長生,表情又愛又恨,“我畢竟幫過盛夏,作為補償,我要一筆錢。”
季長生並沒有覺得驚訝,他一口答應了:“我知道你想開一家畫廊,最近我已經托人在打聽合適的店麵了。”
“你早就想到今天了?”吳培潔露出一絲嘲諷的笑,不知道是在嘲諷他,還是在嘲諷自己。
季長生微微歎氣,站起身來:“我送你回家吧。”
他率先出了門,體貼地留給她換衣和洗漱的時間。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吳培潔的眼淚再次流了出來。這一次,她沒有哭出聲。
季長生,如果我沒有很多很多的愛,那我就要很多很多的錢,我一定要出人頭地,然後站在你麵前讓你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