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梅花帳絕塵(11)
幽浮在雨夜逡巡,東南亞暗晦的冷雨季,埋在齊整的軍靴踢踏聲裏,西海岸的不速之客套起兜頭雨氈,像中世紀古堡中跳出的幽浮,晃蕩在潮濕角落的每一層罅隙。
軍靴蹬著石子兒撂出“硌硌”聲響,匆促蹦出的單詞夾著輕微喘息聲,惶急,快速,就像半年前全城戒衛的曼哈頓島……
影像重現。上一次,是美聯儲地下金庫丟了一串來自世家的冰滿大翡翠珠子;這一次,出動FBI滲入金三角,索性是……世家丟了一位“穆先生”……
此時,地下娼寮卻完全是另一種氣氛。
穆楓抽了一張油紙,輕輕卷煙草,他漫不經心地用打火機引燃了油紙芯,幹燥的煙草“呼”的一聲燃著,竄起的火苗映亮半張臉,他的手輕輕一抖,火星引向指甲蓋,他並不鬆手,挨了好久,隻覺得手指有火辣的痛感,那煙草的香味已經撲了滿鼻……
白粉佬眼饞地瞅著他:“Mu,……這是什麽呀?”瘦仔兩個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口水差點流下來,賊鼠的摸樣就像撲了滿口腥的野貓。
穆楓覺得好笑,這沉悶的地下室中,攤上這麽一群沒半點譜的白粉仔,倒也給他枯燥的“逃難”生活添了幾分顏色。見白粉仔哈喇子都快流下來了,穆楓一笑,索性掏兜將一整包幹煙草扔了過去。
白粉仔眼睛瞪的像圓鼓小球:“Mu,這……”說歸說,下起手來可是半點不帶猶豫的,一個“撈月”就把整包煙草“撈”了過來。
白粉仔對穆楓嘿嘿一笑:“多謝,兄弟!……以後再送來女人,多漂亮的都給你先挑!我們候著!”
穆楓眯著眼睛,瞳仁裏光影淡淡。
那個東南亞黑瘦的女孩立在他身邊,忽然屈膝跪了下來,眼睛一閉,晶亮的淚珠滾在頰邊,她雙手合十,驀地又睜開眼睛,瞳仁裏驚跳著受驚小鹿似的楚楚可憐,很柔軟,很溫弱,那一汪水,好似要把男人鋼鐵似的心都化了。
她虔誠地低頭,像佛座下叩拜信仰的香客:“先生,陪你一夜……”
穆楓連驚訝都沒有,隻略微一頓,很快擺了擺手:“不需要,我通常……不為難女人。”
“先生,”她抬頭看穆楓一眼,兩行眼淚緩緩淌下來,“你……你和他們不一樣……”
穆楓怔怔地盯著前麵一束光源,很靜默,等了好久都沒有說話。他的心思,不在這裏。
幾個白粉佬笑了起來:“Mu,你豔福不淺,媽的我們這麽多人杵在這兒,這娘們兒也挑小俊生瞧!你看,她看上你啦!”他們愈發豁達大度:“今晚她歸你!兄弟們在一邊捋幾手牌,Mu,看在煙草的份上,漂亮妞兒給你、給你!”
說罷,大咧咧走開。賣白粉的貨色,也不盡全是叫人討厭的,這些人壞歸壞,手上的“貨”害人到家宅不寧,但不得不說,有時還挺講義氣,穆楓對他們好一點,他們也盡還人情。
穆楓伸手抽過地下室裏靠牆根的草垛,扔給她,瘦小的女孩子怯生生蹲下,坐在草垛上,眼睛不敢直覷穆楓,柔軟的目光轉過他的臉,很快又垂下。
“幾歲?”穆楓問。
“十……十七……”她會一點簡單的英語,隻要語速不快,還是基本能聽懂對方在說什麽。
“不像,”穆楓神色很淡,“你十七?”
她低著頭,隻微微頷首,不太敢說話。
“我看你才十三四歲。”
十三四歲的時候,他和褚蓮在做什麽?在三藩地下賭場鬧事,帶阿季看一場又一場懷舊電影,穿過魚龍混雜的賭場走廊,一個一個人麵形形j□j晃過眼前,那幫嗑/藥的賭鬼,憔悴耷拉的臉皮上,寫滿一個又一個萎靡的故事……
黑瘦少女搖搖頭:“不是這樣的,我有十七了,”她的聲音很低、很輕,“東南亞裔都很瘦小,你知道的,我們……不可能和其他人種比……”
穆楓眼中閃過一絲微微探尋的神色,但那種神情很快頓住,他驀地笑了起來:“那我呢?我是東亞裔,很‘瘦小’?”
“華……華人?”她試探地問道。
穆楓點頭:“很好猜?”
少女靦腆地笑了笑:“應該算……‘好猜’,華人……很多。”
“那倒是。”
穆楓點了一支煙,——他還有少量存貨,心情好的時候,他會給一點零錢土著小孩,叫小孩子跑腿去買煙,他不挑,反正在三藩家裏的備貨是再也吃不到的,那麽,身在外麵,抽什麽樣的煙於他而言都是一樣。
火光映著他的臉,他動作很嫻熟,一雙手幹幹淨淨的,沒有了滿手指環的束縛,看起來更加鬆落幹練。
那女孩子盯著他看,有一瞬的怔忡。
“先生,我,我為你服務,”她吸了一口氣,手都在發抖,“我……是妓/女。”
穆楓手一顫,煙灰抖落,看著她,那個黑瘦的女孩子不敢抬頭,目光迎著他時,又生澀地躲開。她伸手,怯怯地去解穆楓的衣扣。
東南亞五六月的氣候,溫度已經很高,他隻穿一件單薄的襯衫,那女孩子有點生澀,不太熟練地將手在他衣領前翻轉,穆楓一頓,忽然推開她,黑瘦的少女一雙大眼睛忽閃:“先生?”
“我姓穆。”他的眼神冷的能吃人。
“穆先生?”女孩反應很快。
他“嗯”了一聲,忽然伸手,粗暴地將那個女孩推翻在地,然後,翻身壓了上去!女孩輕輕一掙,伸手拖著桌腿,整張桌子震了一下,刺耳的聲響在地下室裏回蕩……
賭桌上白粉佬們曖昧地回過頭看這邊一眼,有人“體恤”笑道:“Mu,當我們空氣!坐上賭桌的賭徒,他媽眼睛全是瞎的!你好好地……好好地對那位女士啊!”
賭徒們哄笑,牌推的響亮。他們是窮鬼,沒有綠紙揮霍,欠的全是瞎賬,連帶不知在哪個丈母娘肚裏的老婆全折成賬霍在賭桌上了。
穆楓一手支著地,與被他摜在草垛上的黑瘦雛/妓保持一定的距離,他臂力十分驚人,體重全都支在手臂上,卻沒有顫一下。
他伸手去解身下女孩的腰帶:“嗯?東南亞裔……”他在輕輕笑著:“東南亞裔……”然後一頷首,眼睛盯著那女孩,明明是笑著的,卻讓人感覺到一股森冷的涼意。
少女臉上褪去羞怯,輕輕勾著他的脖子,順著手頭的力道,自己輕輕挺起一點兒,微凜身子,她眼珠一動,忽然抱著穆楓的脖子,整張臉伏在他肩上,穆楓的呼吸蹭在她耳邊,很溫很熱,她幾乎還能聽見穆楓的心跳……
她一仰脖,親他的耳朵,氣血忽地湧上來,索性將他的耳垂鎖住……
但舌尖還沒有碰到他的耳朵,她已經覺得不對勁,自己腕上生生的疼。原來是穆楓輕巧地扣住了她的腕骨,他脫肩一甩,將她整個人甩回草垛。
“女士,除了我太太,還沒有哪個女人敢主動這樣接近我……”
穆楓的手仍然扣著她手腕,小野狼氣息勻順,凜凜笑道:“東南亞裔?”
她“嘶”地吸了一口氣:“越南裔,美籍。”
“好,很好,”穆楓輕笑,手頭力道又加重一分,“我們算是同鄉?”
“穆先生是哪兒人?”黑瘦的女孩居然藏起了羞澀,迎著他冰冷的目光,問他。好像隻是尋常的家話,沒有火藥味,他們隻是偶遇的行人,可能是同鄉,於是便停下腳步,互相問訊。
“華裔,”他笑著補充道,“美籍。”
“那很好。”
“是很好,”穆楓挑眉,“你認得我?”
女孩笑了起來,露怯的儀態竟透著一絲稚嫩:“我們那一屆,沒有人不知道傑出校友的事跡,穆先生——您是傳奇。我一進麻省,就聽過往屆學長的種種事跡,您是麻省理工的驕傲,多好的科學人才——您,不該把這樣的天資,用來殺人。”
“哦,”穆楓眯起眼睛,淡淡笑了起來,“殺人有時是為了救更多人,你不覺得這是很有趣吊詭的‘科學’?”
“我隻是覺得很可惜,”她輕聲歎息,“麻省損失了多好的科研人才……我們導師常說,他授課這麽多年,碰上過很多天才,‘天才’易得,這也不算稀奇,但穆楓是真正的‘奇才’,‘奇才’百年難遇,師兄,你在學生時代就帶領團隊,獲得過多少國際科研大獎?你……應該繼續深造的!”
方才還裝的並不熟練的英語,此時在她口中上下翻飛:“師兄,我在東南亞重新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深感命運的奇妙,上一次見你是什麽時候?邁克勞林大穹頂下?還是麻省最美妙的林蔭道?嗬,那是情侶呆的地方!我好像看見過你和一個漂亮的華裔女孩子一起走過?她現在還好嗎,怎麽沒見?”
穆楓並沒有回答她索然無味的問題,而是轉過頭,笑著:“你敬佩我——所以,你萬裏迢迢跑來東南亞殺我,這是因果關係?我可以這樣理解嗎,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