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相思不老(1)

褚蓮堅信三藩出來的,俱是人才,穆楓不會養閑吃飯的飯桶。比如哈羅伊,他的英語不流利是裝出來的,按穆楓一向收羅人才的就近原則,眼前這個“憨實”的“柬埔寨”少年,可能是美籍,並且極有可能從小就長在星條旗下,接受全盤的美式教育,什麽“柬埔寨三代華人”,這種信口拈來的謊話,不能練的溜轉,對得起穆楓開的工資?

事實證明,哈羅伊的確是個人才,東南亞季雨淅淅瀝瀝下過三天之後,他終於如願以償搞到一筆錢。回來當日就告訴她們:“收拾一下東西,明天我們北上。”褚蓮玩笑問一句:“你跟飛葉子的白粉佬做生意?”

少年眉頭皺了皺:“餓死也看不起飛葉子的瘦仔!做生意?沾白粉的,有一個是好東西?”

褚蓮心裏“嗯”一聲,心想這回真沒猜錯,和穆楓一樣的性子,對東南亞走偏門的白粉佬深惡痛絕,不愧是世家出來的人,血裏,淌著百年幾代傳承的信仰。

她故意再問:“不然……來錢這麽快?”

“東南亞一片生錢的財地,發財還需要靠白粉佬?呸,瘦仔,飛葉子嗆死自己就夠,省得閻羅殿鬼差再跑,非要害到人家家破人亡!”

少年義憤填膺,講到金三角這幫子禍害,恨不能飲血啖肉。褚蓮也不再逗他,和慕顏細細打包了東西,隻檢點還有什麽缺漏,等著明天一早,立馬出發去俄羅斯。

第二天一早,他們身上的所有美金都被哈羅伊換成了老撾幣吉普。褚蓮十分不解:“美鈔匯率很穩定,帶著用很方便,我們就算進了中國國界,在雲南散美金也很快吧?為什麽要換吉普,這種小國貨幣……”

慕顏和褚蓮對視一眼,接口道:“就算碰到萬一,用美鈔打點東南亞地頭蛇,也是很方便的!”她吐了吐舌頭,在沒遇上褚蓮他們之前,自己一個人晃蕩在東南亞小國,真是被地頭蛇纏怕了。

“我們不去雲南,去老撾。”哈羅伊專心致誌地將換來的吉普打成包,一疊一疊摞好。

“去老撾?要繞路嗎?反正緬甸是不能去的,我以前在三藩聽穆先生說,緬甸的*軍很猖狂,碰上一隊倒還好,畢竟有軍紀約束,要是遊客碰上落單的緬甸*軍,那就慘,殺人拋屍也沒人管!”

她說的自己都背脊發涼。以前穆楓偶爾會跟她說這些事,對於權勢滔天的穆先生而言,那些八方奇事,都是當笑話講出來的,說給她聽,無非是討太太一樂,講些三藩見不到的趣聞,講他辦公的事——東南亞那一塊地,穆家遲早要插足,肥沃的金土壤,不能太便宜白粉佬,東南亞華人自己的地盤,必須由華人自己做主,而穆家,永遠都是華人背後隱形的保護神。這種力量,不管是在三藩,還是太平洋沿岸,它都應比肩自由女神。而穆楓的使命是,將這種權勢發揮到極致,他在加州坐鎮指揮,小指動一動,各大洲華人世界都能共振。

慕顏聽的咋舌,聳聳肩,那眼神就好像在說,你們的世界果然我一點都不懂。褚蓮笑著拍拍她:“給你時間考慮,真和白斯年對上眼了,我們的世界,你也跑不了。”她說完,才意識到不應該和不係出世家的女孩子講的太深入,畢竟自小成長的環境不一樣,一般普通人家的小姑娘,誰也沒辦法接受他們的……“職業”。

想到這裏,便寬慰她:“那你也放心,我嚇唬你呢,隻要安安分分做白太太,別像我一樣,盡招家裏先生撩火,那日子,還是不錯的。白斯年要保護的女人,誰也動不了。”

慕顏有些不好意思,低頭,眼神不自覺落在那隻鐲子上。

通透的漂亮,被體溫養的觸手溫潤。

哈羅伊輕輕咳了一聲:“小姐們談好了沒有?我們馬上啟程去老撾——緬甸恐怕也繞不過,從緬甸偷渡去雲南……”

“偷渡?”這兩個字對內陸長大的慕顏來講,實在相距甚遠。窮遊的時候,即使連住宿費都快付不起,也從來沒有打過“偷渡”的念頭。

“為什麽?”褚蓮不假思索問道。

哈羅伊很幹脆:“省錢。”

“……”

“那我們為什麽要先去老撾——我還是覺得,把身上所有的美金都換成老撾幣,不是很明智。”褚蓮沒忘初衷。

“反正都要走了,先去老撾發筆橫財不好?”哈羅伊笑了起來,一副陽光少年的味道,和他舉手投足間不經意流露的老成完全不相符:“老撾幣匯率很不穩定,在柬埔寨境內變現換吉普很劃算,到了老撾,再把吉普換給遊客,折成綠紙——利益是10%!”

他果然聰敏,在多雨的東南亞,深諳生存法則,連匯率換算的油都揩的不慌不忙,這樣一來一回,的確能賺進不少。

褚蓮點頭:“也好,我們手頭的錢……要是路上不坑蒙拐騙,根本到不了俄羅斯。”她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但是,我們為什麽不能買機票,直飛莫斯科?”

少年笑的從容不迫:“你有護照?”

……也是,這麽多年,她鮮少離開三藩,即便確有需要,出境入境都是穆楓在安排。穆楓倒是有好幾本護照……連同好幾個名字與身份。用穆先生的話來說就是,他們這行的人,在多重身份的造假方麵,比恐怖分子還精細。

慕顏看褚蓮一眼,不好意思地搖搖頭:“我的護照也丟了,和行李一起,都喂進了太平洋。”

哈羅伊聳聳肩:“不好意思啊女士們,我——從來沒有護照。”

所以……隻能偷渡。

褚蓮不免好奇:“哈羅伊,你怎麽對匯率折算這麽清楚?連這種賺錢的偏法子,都摸的一清二楚……”

“東南亞很多背包客都幹過這事,隻要想賺錢,哪能沒辦法。”少年笑的很憨實:“所以,東南亞的白粉佬,都不規矩,就算被緝/毒/警敲斷手腳,也不值得同情。”他眼底突然閃過一絲殺氣:“金三角……早就應該肅清了。”

那口氣,倒像遠居三藩的穆先生。

褚蓮笑了起來,忽然覺得眼前蒙了一層霧氣。

初春,仍是有點寒意。

褚蓮從來沒有想過,她的行程,竟會被擋在緬甸。

一進入緬甸境內,對*軍的警惕立馬拔高,金三角的地界,她凡事不敢張揚,一再告誡自己,要小心再小心,畢竟三藩穆家在這邊招惹了太多恩怨。她如果高調,一定會給穆楓帶來麻煩。

她的嗅覺還是足夠敏銳的,自幼成長在世家,見慣了大風大浪。打小兒的時候,就聽家長談生意,家裏永遠都是來來往往的客人,長輩們談事不避人,她們這些孩子有時會被叫去處理些簡單的務事。這種對事對人的敏感嗅覺,自幼練起來。

所以,當她一踏進緬甸國境的時候,就感覺不對勁。東南亞的暗流蠢蠢欲動,這一片土地,根植於金三角黑色勢力的土壤,早就被世家瓜分。盡管它屬於金三角猖獗毒/梟的掌控,但許家、穆家、白家甚至久不涉內境的易家,都把勢力觸須伸到了這塊土地,金三角一旦有異動,世家整片網絡都將被牽動。

“有不對勁麽?”她回頭壓低聲音問哈羅伊。

哈羅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中緬邊境線上,很多人聽得懂中文。”褚蓮咋舌:“那英語?”哈羅伊無奈攤手:“國際通用語言,你怕他們不懂?”

褚蓮錯神,恍然回頭時,少年已經附在她耳邊,輕聲問道:“那幾個白人,你認識嗎?”她一愣,耳中又滾入一個地名:“墨西哥。”

她抬頭,驚訝地盯著少年。

俄羅斯語。饒舌漂亮的圓音,他說的那麽標準流利。

褚蓮輕聲用俄羅斯語回應:“你還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沒什麽,隻是以前在俄國念過書。”他說的輕輕然,從容從褚蓮臉上收回目光,去觀察不遠處客棧角落那一桌上的幾個白人。

“那麽,你認識白斯年?”她已然側過臉去,很配合地和他共同觀察一桌人,言笑晏晏,那話輕柔的就像一陣風吹過。

少年不禁回頭覷她。東南亞春日的陽光落在她臉上,卷翹的睫毛似蟬翼,薄薄點染淡金的日暉。一眨,有輕微掠動的浮影晃過。

中緬邊境小鎮。他們今晚在這裏落腳,小小一間客棧,擠滿了人,那幾個白人湊一桌,正巧在他們右前方的位置。

“什麽來頭?”褚蓮低頭扒飯,輕輕用俄語飛快地問道。

“不知道。東南亞要出事——你猜他們都聚集在這裏要幹什麽?”哈羅伊突然停了下來,緩緩扒飯,眼神卻與她短觸,很快又挪開。

褚蓮豎起耳朵聽——隔壁桌有人在講英語,幾個亞裔,湊在一起,生澀地蹦出一個又一個單詞。

右前方那桌墨西哥白人也被短促生澀的英語吸引,放下勺子,靜神聽了一會兒,很快又開始吃飯,若無其事。

褚蓮臉色不大好。那幾個亞裔英語實在太差,說話聲音又極低,她努力辨識,才聽懂幾個關鍵的單詞,但卻已經足夠讓她膽戰心驚。

“冰滿翡翠”,“俄羅斯”,“Zhang”……

每一個單詞,都指著他們此行的目標。

作者有話要說:麽麽噠。。。勤勞的小蜜蜂,我今天居然二更!!被自己感動啦~~~~~

這是正文,許謙益的番外已經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