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言情
爹爹肩披一件外袍在桃花樹下的一張寬大的椅子裏,單掌撐托下頜交疊著雙腿地斜斜倚坐著。發髻與衣袖上飄落著幾瓣桃花,神色很是閑散愜意,手中握著一本書卷在緩慢地翻閱著。莫邪就趴在爹爹椅子旁的躺椅裏,雙腿抬起上下踢動地雙手捧著一顆最大的桃子,吃得格外歡騰。
其實我不知道該如何來形容她這般的模樣,想到我又替她削多了一顆桃子,這才想到可以形容她的詞了,她這模樣很像是一隻狗兒在捧著骨頭猛啃。雖然爹爹總說莫邪像貓,不單止養不熟還喜歡滿山瘋跑。說貓喜歡人時會來撒嬌片刻,不喜時看也不看一眼走掉,與莫邪像足十層。
可我覺得莫邪像狗,因為沒有人吃桃子會如她這般吃法。她會由桃子的中間一直啃下去,分別留出兩邊到最後這才將其一口滿滿吞下。偶爾某時還會將桃肉啃成各種動物的模樣,弄得嘴角滿是碎碎的桃肉與汁液。每當見到她這般模樣,爹爹都會拿出袖口裏的絹帕欲替她擦拭。
隻是每次還沒等爹爹的手臂伸到她的嘴角,莫邪就已揚臂起來用衣袖將嘴角擦了個幹幹淨淨。爹爹見到她這番模樣總是會微微皺眉,並淡淡喊她的名字,有點兒警告的意味在其間端起。然而莫邪卻半點也不在意,還倒在滿地桃花上滾上一滾後爬起挨進爹爹的懷中滾來滾去。
此舉間,她會很得意地朝爹爹笑道:“我讓你們姓黃的愛幹淨讓你們姓黃的愛幹淨,現在同我一樣的髒了吧,啊哈哈哈……”這般的笑聲之中,她在爹爹懷中滾得更是興奮。而爹爹眉峰雖是微微皺起的,卻揚臂將她攬住在懷,眸中蕩起的神色並非是隱忍而是習慣。
所以莫邪是隻愛打滾,喜歡髒的狗兒。而且天氣炎熱的時候,她還喜歡將舌尖伸出來散熱,為此我不知道多少次笑話她了。嗯,最近莫邪好像總是嚷著天氣熱呢。有嗎,這還才隻是五月天呢?似乎有些不太對勁,莫邪最近變得懶惰變得貪吃了,雖然說她本來就很懶惰很貪吃。
但最近的莫邪比以前的那般懶惰貪吃變得更懶惰貪吃了,總是哈欠連天還一副隨時都可會睡過去的模樣。而且爹爹也不知道犯倦了還是什麽,也不給我們上課教我們習武了。任由莫邪越發放縱地懶惰了下來,分明之前爹爹不是這樣的。難道,難道真是我懷疑的那般……
正當這般疑惑這的時候,莫邪卻抓起一顆未削皮的桃子預備朝嘴裏遞給。爹爹望了一眼,也不言語什麽,隻是舉起手中的書卷將她手中快要咬下一口的桃子揮開掉落老遠去,並說了句髒。但莫邪看上去卻很生氣,還恨恨地丟下一句:“髒什麽啊,從樹上摘下來又洗淨過的哪裏髒了,再說了不幹不淨吃了不生病。總是這樣刁地被養著,人會變得一無是處地嬌弱起來的。”
“前幾天你爬上樹去摘了沒去皮的桃子吃肚子疼了半宿,忘記了嗎,嗯?”爹爹連視線都未抬起地淡淡說了這麽一句,卻將莫邪激得一時之間找不到任何言語來可以來反敗為勝。
末了隻是氣急地說:“……那,那是,那是我那天摸了河蝦之後沒洗手又去摘了桃子吃!根本就不關這桃子的半點兒事情,你也沒查探清楚就胡亂冤枉,它們是何其的無辜。”
“噗!”我忍不住笑了出聲,然後真的回憶起了前幾天的事件來
。那天晨間莫邪在桃花樹下用爹爹種花的小銅鏟在挖土,我問她在幹什麽。她說不用學武讀書的日子太無聊閑散,該自尋些什麽來玩玩才好。於是我也起了興味,想看看她究竟是想要去幹些什麽有趣的事情。
誰曾想到,她居然是在挖蚯蚓。挖出半條後卻是用手去抓著拉出來,真的是好惡心。我也對她直言了這句,豈料她卻抓著一條蚯蚓過來嚇唬我。我一時間氣急,跑到一處潮濕的地界尋到了一條半大不小的蛇抓住。於是那天晨間,她抓著蚯蚓怒氣咻咻地大聲指責我太惡心,我抓著蛇也大聲地嫌惡她手中的蚯蚓太惡心了。後來吵聲吸引來了爹爹,爹爹問我們在幹什麽。
我將手中的蛇朝她那邊揚去,嚇唬得她退了幾大步幾乎跌倒卻被爹爹揚臂攬住。然後她手中的蚯蚓就這樣被活活拍死在了爹爹的前胸上,腥味難聞得很。可她隻是嘿嘿傻笑兩聲說著:“也不知道這條蚯蚓是公還是母,若是母的能死在東邪黃藥師的懷中也算是值了。呃,那個師兄,你能分辨出這條蚯蚓的公母來嗎,也別讓它死得有遺憾嘛,雖然說我一早就想將它拍死了。”
爹爹隻是皺眉地看著前胸被拍死的蚯蚓,淡淡地說了聲:“莫邪,拿掉。”語畢,爹爹做足了等待的神色。沒有不悅,還是習慣,仿佛她會說什麽做什麽都不會覺得驚訝一般的習慣。
莫邪還是笑笑地將那被拍死的蚯蚓由爹爹的身上抓在了手中,並尋到一杆早已經做好的釣竿往後山跑。見狀,爹爹朝我丟下一句:“蓉兒,跟上去看著莫邪,別玩得太過火了。”語畢,爹爹轉身離開。而我自然是大步流星地追上了莫邪的身影,想去看看她會玩些什麽。
當我趕到後山的時候,她已經坐在了後山桃樹林下的那條小河邊上,似乎是在釣著河蝦。我眼看她釣了好一陣子也沒有釣起來一隻,不由得嘲笑起來。她聽後居然大感不服,折斷釣竿丟於地麵地揚聲喊道:“黃蓉,我今天非要弄幹這條小破河,將這河裏的蝦子全都裝進我的肚子裏去不可。當真是怪哉了,莫非這桃花島的河蝦也比外世的河蝦要聰明一些?嗯嗯嗯嗯,若是你爹爹也知道了這蝦子不同於別,隻怕也是會感到很欣慰的呢……”這番語畢,她捧腹放聲狂笑。
“噗!”想到這兒,我又忍不住地笑出了聲。可是那天她的笑聲結束後,還真的脫掉了鞋子卷起了褲子與袖子。搬來很多石塊挖起泥土跳下小河裏去,似乎想要在河裏搭建起一條壩來分割兩邊的水域。起初我覺得實在是太髒,但見她一人玩得很是歡騰也不由得被感染了,也脫掉了鞋子卷起了袖口褲子跳下了小河與她一同搭建起堤壩來。那天,我們玩得很是瘋狂。
而且也真的將那條小河用堤壩分割成了兩塊,先將水移到這邊抓蝦,然後是另一邊。可也許是累得口渴了,她就此奔去山坡上的桃樹林爬上了一顆桃樹拽下一顆桃子吃了起來。爹爹來的時候,她就坐在那桃樹上一邊啃著桃子一邊甩她那滿是泥巴的腳丫,讓站在一旁的我好不尷尬。
因為她將腳丫的泥漿,全都甩在了爹爹換過的衣衫上。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害怕爹爹這次會生氣地指責她或是我。可爹爹隻是朝莫邪望了一眼,淡淡地言道一句:“莫邪,下來。”
莫邪還是啃桃子,神色淡然滿口含糊地說著:“師兄,這不能怪我。你要知道,這桃花島的蝦子也太精明了一些,硬是一隻半隻也不肯上鉤。不過你大可安心,今天晚上我決定吃全蝦宴席,記得讓人準備。怎麽能讓這群畜生囂張肆意地反欺主呢是吧,該狠狠懲罰它們才對。”
爹爹沒有動怒,還是說著讓莫邪下來並丟掉手中抓著還在啃的桃子。豈料莫邪卻滿目帶笑,俯下望著爹爹看似很認真地說:“師兄,這樣不好哦。我都吃了一半了你讓我將它丟掉,你也不想想看它曆經了風雨成熟,就是等待著有人來吃它成就它一路下來的艱辛意義。你讓我丟掉它是對它的無視與鄙視,它長得又不醜還又大又圓的,分明就好過這樹上的其它顆
。”
這句落下,她還是啃著桃子還縱身由桃樹下跳躍而下。而爹爹也很自然地揚臂臂膀將她打橫接了個滿懷,而莫邪褲腳與袖口上的泥漿也就此再次沾染了爹爹新換過的衣衫,但爹爹依舊端起的是滿目的習慣。而且那天晚間飯廳的桌麵,當真是滿滿一桌各種烹飪的全蝦宴。
莫邪見了很是高興,坐下就抓起一隻連殼也沒剝開地送入嘴裏吃了起來。見狀,爹爹斜眼淡掃了她一眼,不言語地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淨了手後開始剝起蝦殼來。剝掉一顆就往莫邪的嘴邊送去一顆,而莫邪也神色自然地就著爹爹的手將那剝好的蝦子含進去吃了起來。
然後她雙手分別捏一隻筷子,在滿桌麵全蝦宴的各個盤子的邊緣敲敲打打起來。她每敲打一盤,爹爹的手就朝那一盤伸了過去。待她吃飽了,爹爹還就著袖口給她擦拭了嘴邊的油膩,然後這才再次淨了手地端起碗筷吃了起來。而莫邪也不等就起身走開,爹爹眼底的還是習慣。
所以我覺得爹爹至少是疼莫邪的,但莫邪卻不信。她說爹爹驕傲端得太過,隻是欲為征服而已。她說她絕不可以輸,輸了就會被爹爹反欺辱,輸了就會再也回不到最初,輸了若哪天分別心就會很疼。她說女子在這點上要端起絕對的驕傲態度,寧願我負人也不可人負我。而她這般的心思是當著爹爹的麵直言出來的,所以她與爹爹都倔,彼此這麽幾年來一直在暗中較著勁。
其實爹爹隻是不習慣說愛或是喜歡而已,連對我也不曾說過。而且爹爹的眼睛與心早就在這幾年的時間裏由高空停歇在了她的身邊,而莫邪的眼睛與心卻是不知道因為什麽仍然懸在半空中不下來,滿含仿佛隨時欲飛走的意味。這才是爹爹惱怒莫邪的原因,爹爹並非是輸不起的人。
爹爹隻是太貪心,比其他的男子潔癖稍重而已。但縱使這般之下,爹爹依舊寵她護她。那夜她肚子疼得翻滾在床,爹爹連夜起來替她煎藥喂她喝下後再安撫她睡覺。這份在乎豈能作假,爹爹對人的好從不掛在嘴邊,不像莫邪但凡是對人好一次了,便狂妄地笑言要人償還十倍。
所以爹爹常說莫邪性格很壞,讓他已是教化無能了,但莫邪聽後卻更是得意地放聲笑著說:“喲,師兄,你什麽時候學會師傅他老人家的金玉良言了?我壞不是很好嗎,嗯?你東邪黃藥師教養出來的妻子如果很善良的話,滿江湖俠士們是會要笑掉大門牙的哦。你看我們兩個一個邪一個壞,這不是天作之合巧緣良配嗎,師傅他老人家若知道我們如此和睦睡覺都會笑醒的呢。”
我想爹爹論鬥嘴是絕不輸於莫邪之下的,但是這幾年下來,爹爹會慣性地順著她地學會了用沉默烘托得她愈發的得意滿滿,然後再暗暗貪看她眼角眉梢故作的誇張笑意,最後亦會淡淡地勾起唇角的一抿淺淺弧度。想到這兒,我又忍不住笑了起來。笑爹爹的狡猾,笑莫邪的笨傻。
然而也許是我笑得太多的緣故,終於被莫邪給發現了。她躺在爹爹身邊的躺椅裏麵,滿目疑惑地望了我一瞬後仰首朝爹爹淡淡說道:“看嗬師兄,你家娃娃發傻了嘢。這青天白日下的,也沒發生什麽有趣的事情啊。我可是有看見呢,她已經連著很詭異地笑了好幾次了。”
“噗!”我又忍不住笑了,因為我剛暗暗笑了莫邪笨傻,她卻開始玩弄起狡猾來。分明就是自己想問我為何發笑,卻問到爹爹哪兒去了。想來她總是這樣的呢,犯了錯總是會對爹爹說:師兄這不能怪我的,是那什麽什麽先那樣那樣的,然後我才會這樣這樣的,我是連帶的被害者。要懲罰你就先懲罰那啥先。然後順著她指著的或是說的或是視線所及的,望一眼過去就會發現。
她口中所言道的那什麽要先懲罰的或是一隻螞蟻,或是一隻青蛙,或是一條蛇,或是一陣風,或是一片雲,或是一陣蟬鳴,或是一棵桃樹或是幾片飛舞在空中的桃花
。然後她會笑著滿目期待地望著爹爹,期待爹爹先去懲罰這些將她注意力引開不認真聽課學武的元凶們。
想到了這兒,我又忍不住想要笑出聲來。但想來若不答她,她定會找些奇怪的話來說,於是清了清喉地朝她望定著笑笑落道一句:“莫邪,爹爹說你像是貓兒一般的冷清,我卻覺得你像狗一樣活潑好動。同你在一起玩耍,永遠也不會覺得枯燥與無趣的呢,你認為我說的對不對?”
她癟了癟嘴地笑了,掩唇打了個哈欠望了一眼我後朝藤椅裏放軟身體依偎了進去,最後這才滿帶倦意地丟下一句:“嘁,無聊,傻笑了半天原來就是在笑著這個麽?黃蓉,你還能有點更高的覺悟與更高的思想嗎,都跟著我這麽久了怎麽半點也沒學會我這身無人能敵的風采?”
“而且我鄙視你們父女,難道是欺負我沒有爹爹在身邊嗎?什麽貓啊狗啊的,那貓狗聽到了你們的話可是會生氣絕望得哭呢。它們可是比我高貴多了去了,你怎能因為我而染黑它們呢?”這番語畢,她翻轉身體麵向爹爹閉起了眼睛。片刻後便聞著呼吸起伏均勻,仿佛已經睡著。
見此,爹爹將披在肩頭的外袍揚臂卸下蓋在了她的身上。眼中柔意頓泄滿目,唇角又勾起隱隱的弧度,也是一種這幾年養成的習慣。實乃難忍心中疑惑,我朝爹爹望了一眼低聲地問道:“爹爹,莫邪她是否懷懷孕了?因為據觀她近排時間的反應,我覺得莫邪好像是懷孕了。”
我這句問落,爹爹淡淡應了聲嗯後答道:“一個月了。”心底的懷疑被證實了,說不清是一種什麽樣的狂喜感覺,隻覺得一顆心很輕盈快樂。感覺幸福或是愉悅就要膨脹起來,仿佛就要炸開來。而且已不由自主地奔了起身,想過去搖醒莫邪這傻笨的家夥告訴她她懷孕了。
並非如她所說的那般,她或許是生了懶惰的病,也許會某天睡著睡著就睡死過去了。隻不過我的腳步剛邁開兩步,爹爹就揚指起來打了個‘噓’聲的手勢,並眼神示意我坐下。此舉之後,爹爹將掌落在了莫邪的額頭兩邊輕輕地揉著她兩鬢的穴位,這也是這幾年來爹爹養成的習慣。
因為平日裏,莫邪總是喊著頭疼。她常笑顏滿目地炫耀說,她的腦袋裏想著很多爹爹也不懂的東西。所以頭偶爾會很疼,某時疼到爹爹每夜都必須替她按摩一番,她才能得以睡得安穩。
想到了這兒,我忍住喜悅壓低聲音朝爹爹問道:“莫邪懷孕了,爹爹開心嗎?”
爹爹沒有回答卻輕輕頷首,隨後閉起眼小憩,嘴角有滿足愜意的意味深深蕩開。這是爹爹真正開心的表現,我心中頓時對莫邪充滿了從未有過的強烈感激。這些年來爹爹嚐試的新事物很多很多,漸漸在不覺意間丟棄的東西也有很多很多。全都是因為莫邪,全都是因為她。
想到這兒我哭了,因為感覺到了莫大的快樂了。那些年裏,我期盼的就是這樣的生活……
可是這樣的幸福快樂,卻總如夢裏雲煙散得太快。這個桃花樹下閑散快樂的午後,隻能是回憶裏的最痛最苦澀的淚水。隻不過是二天的時間而已,桃花島整個的坍塌崩潰了。
那天桃花島來了陌生的人,因為想著莫邪總嚷著無聊,便興奮地奔去拉她起身一起去看看熱鬧。卻不想在那桃花林中,莫邪的眸中卻對那兩個陌生的男子揚起了不顧一切豁出一切搏命一擊的痛恨神色。她還懷著爹爹的孩子,怎麽能這般任意胡為呢。若是她當真有個閃失,爹爹的心隻怕都是要疼碎了才是。因為平日裏她身上因為玩耍過度擦破點皮,爹爹都是心疼不已的。
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替她當下那一劍隻是我的一種本能
。是為爹爹,是為她這些年為我的停留,是為我心中對她的依戀。我也不能眼看她有半點兒受傷,我的心不允許眼睛也絕不想要看見。敢在我桃花島欺辱人的混蛋們,我會將你們碎屍萬段丟進海裏喂鯊魚!
可是我縱使恨得咬牙,卻感覺到力量流逝了。莫邪抱著我慌亂地流淚放聲廝嚎,看來她的身上果然是有娘親的味道的。如果我真的會隨此而去的話,我想也會是笑著而死的。所以我將頭靠在了她的頸側貪婪地想著多聞她些最後的味道,因為她的無恙,我死而無憾!
所以我是笑著失去意識的,可是當我醒來的時候莫邪不在了,爹爹也不在了。通過啞仆的手語得知,莫邪焚燒了塚中女人的屍身爹爹為此大怒於她,她氣急地憤憤跳到海裏沒有見上來。莫邪會跳海這怎麽可能,而且她不會輕易去那塚間的,為此我忍著傷一口氣奔到了海邊。
爹爹站在屍體的中央,渾身顫抖咬牙低喊著莫邪的名字。爹爹有恨,有對莫邪什麽真話也不肯說的恨。爹爹說過莫邪是隻沒有良心的野貓,鮮少有真正的溫馴,若被激怒還會發瘋般地伸出爪子反擊。若是力量不敵,她會很幹脆地豁出去與人以命抵命般地不為能全但求共碎。
本不願去相信的,因為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看著爹爹破碎的眼神,我知道莫邪的確是有跳到海裏不見起來。但是我絕不願意相信莫邪就這樣死了,她很會遊泳的,我這一身遊泳的技巧也是從她身上學來的。還記得去年的夏天,莫邪說一起去海裏遊水。我說爹爹沒有教過我我不會,她大感詫異說黃蓉怎麽能不會遊泳呢,你一定要學會遊泳才行。
此後就拖著我翹課奔到海邊,整天整天地泡在水裏。泡到皮膚發皺泡到爹爹生氣,泡到爹爹來喊我們回去吃飯。她這才神采飛揚地拉著我的手上岸來,並躲開了爹爹氣悶地來抓她的手。
一個這樣的她,怎麽可能因為氣憤爹爹而跳海。雖然我死也不願意相信,但爹爹卻倒了下去。周伯通說爹爹因為氣急攻心傷了肺腑,而我卻覺得爹爹是疼得心碎了。所以爹爹倒下了,雖然還可以行走還在微笑著,可他的心落在了那片海裏沒有起來。
爹爹徹底垮掉,是從莫邪的屍身由海裏飄回岸邊的那天開始起。那天爹爹隻看了屍體一眼就轉身走掉,隻說:“莫邪泳技很好,連我也不是其對手,她定是遊過那海岸的對麵去了。”
這此之後爹爹便傻了,或是因為習慣被毀滅而不知道該如何生活下去了。爹爹開始不知道渴與餓,拉上飯桌卻習慣吩咐人擺上三副碗筷,習慣性地側身喂茶水給空無一人的座位,習慣性地夾菜給那個已經沒有主人的碗裏,習慣性地看著空無一人的座位說著:“莫邪,別吃這麽急。”
習慣性地待最後拉扯住袖口在空無一人的座位裏擦拭空氣,仿佛是在替莫邪在擦拭嘴角的油膩。爹爹的胳膊抬起的高度分毫不差,若莫邪還坐在那個位置,爹爹的手正是擦拭在莫邪的嘴角上。最後還是習慣性地在莫邪最喜歡的一片桃花林中,擺上一副棋局獨自對弈,卻總念著:“莫邪,我又贏了你一局。我是不會給你讓子的,憑你自己的本事來贏我一局。”
習慣性地每夜入寢時抱著有莫邪味道的抱枕,習慣性地揚起指尖給莫邪揉著疼痛的頭,習慣性地說:“莫邪,別再繼續鬧騰了,快些閉上眼睛睡吧,嗯。”然後習慣性地,笑了!
“爹爹,你不要這樣了好不好。求你醒醒好不好,莫邪已經不在了?”除了哭求,我不知道該能做些什麽。喂爹爹吃飯,吃下去不到片刻爹爹仿佛厭惡般地又嘔吐了出來。周伯通說爹爹傷了肺腑對飯食難以下咽,而我卻分明嗅到了爹爹仿佛已經不知道活著的目的在放棄自己。
無能哭泣之餘我去求了周伯通,求他與爹爹多說說話
。可周伯通卻每天總問爹爹喜歡不喜歡莫邪。爹爹每天都回答不喜歡,他細細數著莫邪所有的壞,每天都說這樣的女子該恨該打。
然而夜間,他會在房間裏搜尋莫邪的影子。會看著牆上空出的地方,側目問著:“誰偷走了莫邪的小桃木劍?”然後會怒氣咻咻地走去詢問啞仆們,得不出答案後回生氣地掌劈一個或是兩個用以發泄。所以爹爹的心死了,卻又是清醒的。他從不提起莫邪肚子裏的孩子,他隻問莫邪。
直至那夜,爹爹用莫邪平日裏最喜歡拿來削桃子的匕首將自己的掌刺得鮮血淋漓。揚聲廝嚎笑得雙目溢淚的時候,我就知道爹爹也許有可能再也回不到最初的那個爹爹了。他說他不喜歡不愛莫邪,他說他恨莫邪的頑固沒心沒肺。但他卻為她在哭,猶如痛徹心扉的那種嚎笑湧淚。
爹爹這半生驕傲潔癖異常,從不喜歡任何一種輸。可是爹爹卻哭了,這是我活著十五年來第一次看見爹爹的眼淚。我慌神地撲進爹爹的懷裏搶奪過了那柄匕首,並抑製不住地放聲大哭起來。所以莫邪贏了呢,可是時至此刻我寧願爹爹真正堅守著一顆心沒有輸掉與莫邪的局。
因為爹爹的眼神空洞得太嚇人,看著仿佛欲要死去一般的模樣。我害怕不已,隻得攬住爹爹跪求:“爹爹,求求你醒過來好不好,求求你醒過來好不好?莫邪那麽壞,爹爹那麽恨她,那就不要她了好不好,不要她了好不好?求求你了爹爹,快點醒過來。已經沒有了莫邪,我不能再沒有你啊,爹爹。拜托快點醒過來,求求你了,醒過來好不好爹爹。莫邪不是個好女子,我們不要她了好不好,看著爹爹這樣輸掉,莫邪她會仰天狂笑爹爹的狼狽的,醒過來好不好……”
於是在跪求過後的第二天,爹爹對周伯通說不要莫邪這個壞女人了,並掌擊了額頭的某處。可是那並非是為不要莫邪,而是欲尋死。若不是周伯通的手快了一瞬,爹爹已經死了。然而醒來之後爹爹卻真的不記得莫邪了,隻是看著我會很奇怪的問著:“蓉兒何時長得這般的大了?”
看到床榻上了雙人枕會奇怪地抱起,聞那上麵的味道,會說:“我記得這個味道的。”
看著衣櫃裏的女裝,會慣性地說:“她總是頑劣地將衣衫勾破,今年得要多定做幾身才行。”說完這些話後爹爹對自己開始疑惑不解,仿佛為搜尋忘掉的那部分關於莫邪的記憶。然後爹爹會為此頭疼欲裂,仿佛勢必定要給出自己一個答案地想起來為何他會說出那句話的緣由。
爹爹太倔性太驕傲,他知道自己出了問題。所以不得出答案他誓不罷休,他會狠狠折磨自己去追尋那個答案。實在痛苦得無法眼見下去,我清理焚燒了所有有關於莫邪的一切東西給爹爹留下了一封信出走了桃花島。我想我已經不可以在活在這片,滿是莫邪影子的桃花島上了。
我想要擺脫這一切,活得如莫邪那般的肆意些。我想要尋到一個愛我會如爹爹待莫邪這樣的男子,然後與他白首不相離。所以我想要離開,想要在桃花島以外的地方來可以忘掉莫邪。所以我必須得丟下爹爹一人走掉,因為若在爹爹身邊,哪裏都有莫邪的影子。
爹爹說他不愛,卻已經將圈養馴服莫邪這隻野貓養成了一種享受與戒不掉的習慣,所以爹爹被養成的習慣裏不能沒有了莫邪的存在。爹爹說他不愛,卻為她將隱忍養成了習慣,為她在短短十幾天內幾度掉淚為她發絲變成了灰白。可是爹爹卻咬牙地恨語,說他不喜歡不愛。
我不懂了,如果這都不算愛的話,那麽這世間哪種才可算作是徹骨的真愛呢?所以我想要去追尋屬於自己的答案,所以穿戴上了莫邪所說的那件軟蝟甲,走出了桃花島去。所以莫邪,我也要試著忘記你重新找回微笑,將你當做從未在我的生命裏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