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是上班時間,車庫裏停滿了車,燈光還是那麽昏暗,在保安張雲開的帶領下,他在車庫裏逡巡著,終於找到了餘榭的車,車窗玻璃上果然貼了顏色很深的保護膜,要貼近玻璃才能隱約看到車裏麵的情況,假如車裏麵躲著兩個人,保安應該也不會發現吧?
1 嫌疑人清單
第一名死者:姚瑣涵
嫌疑人A:蘇楚宜
謀殺理由:情殺
雖說蘇楚宜最後贏得了美人歸,但是二人在競爭過程中,如果姚瑣涵曾經出言不遜,使蘇楚宜積怨很深呢?
那天他和女朋友何歡歡在家裏看電影,如果要否定他們的證詞,就必須有人證明他們那天根本不在家裏。每個小區監控錄像保存三個月,蘇鏡已經派人調閱過了,這兩人一下班就回到家裏,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出家門。
要躲開攝像頭不是沒有可能,但是很困難。
嫌疑人B:餘榭
謀殺理由:仇殺
姚瑣涵曾經跟餘榭吵架,並摔門而去,使餘榭很沒麵子。
不過,作為部門領導,手下是一批桀驁不馴的記者大佬,估計會有很多人跟餘榭吵過架,難道餘榭要把每個人都幹掉?當一個人成了領導之後,不管官職有多小,隻要帶了一個“長”,就相當於穿上了一雙鞋,再也沒有當年光腳時的豪邁了。他所想的應該隻是如何向上爬,而不是去謀殺一個曾經頂撞過自己的記者。
那天晚上,他在家裏,同樣有小區監控錄像為證。
嫌疑人C:銀行薛行長
謀殺理由:仇殺
但是,姚瑣涵那篇報道對薛行長並沒有實質性的影響,他的工作生活還是井井有條甚至蒸蒸日上。一個金融界的精英,會放棄如此美好的生活而去蓄意報複一個小記者嗎?
蘇鏡拜托省城警方查證了他的行蹤,這天晚上,他的確在開會,討論房貸是否收緊的問題。
嫌疑人D:美光地板老總潘永忠
謀殺理由同上
潘永忠的謀殺意願應該比薛行長強烈多了,因為他的公司都倒閉了。但是潘永忠說過,他知道姚瑣涵隻是一顆小棋子,真正的幕後黑手其實是電視台的經濟效益廣告份額。
但是,他的話就能全信嗎?
那天晚上,他跟鴻運地產的康總在一起吃飯,康總證實了這一點,但是誰能保證他們之前沒有串供呢?
嫌疑人E:馬豐華
謀殺理由:仇殺
兩人幾年前曾為爭機位動手打架,馬因此被批評寫檢討。
行蹤待查。
第二名死者:劉寧
嫌疑人A:餘榭
謀殺理由:情殺
因愛生恨的故事太多了,餘榭表麵上滿不在乎,心裏頭也許一直恨著呢。
不過,那天他在聽音樂會,從監控錄像分析,他沒有提前退場。
嫌疑人B:衛生局長黎萬江
謀殺理由:仇殺
劉寧的一番故意曲解的剪輯,使黎萬江的采訪整個變了味,遭到輿論的強烈譴責,這事放在誰頭上都不會好受,因此萌生殺意並非不可能。
可是,黎萬江是官員。
如果他為此事殺人的話,就說明他很要臉。
可是,要找到一個要臉的官員,是那麽容易的事嗎?多少個官員被免職了,或者引咎辭職了,然後不久之後就異地為官了,臉皮這東西,實在並不是很重要。屁股才是最重要的,位子決定一切。
當然,也許黎萬江就是一個例外?
行蹤待查。
第三名死者:皮華明
嫌疑人A:馬豐華
謀殺理由:仇殺
馬豐華剛被批評,皮華明就遇害了,實在太巧合了。
但是他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而且,一個人被領導批評幾句就要殺人,那無論如何不是正常人。而馬豐華看上去,並不是個瘋子。
調查顯示,事發時,他在家裏。
嫌疑人B:楊亮
謀殺理由:情殺
二人勾搭在一起已經很久了,像這種紅杏出牆婚姻出軌的故事,最經常的結局就是女方逼迫男方離婚,男方不同意,女方就威脅,然後男方要麽答應女方,要麽豁出去了任其大鬧,要麽……殺人。
楊亮有沒有提出過類似的要求呢?
不過,事發時,皮華明已經把她送回家了,從保安提供的口供看,她沒有再外出過。
嫌疑人C:看到皮、楊二人車震的黃姓中年男子
謀殺理由:仇殺
不過,皮華明死得不明不白,凶手是誰根本無從查起。這位仁兄應該不至於自投羅網吧?而且,當天晚上他去急診了,醫生護士都做了證明。
嫌疑人D:一群企業單位的負責人甚至普通員工
謀殺理由:仇殺
這事查起來,無異於大海撈針。
第四名死者:樊玉群
嫌疑人A:餘榭
謀殺理由:權殺
樊玉群之死,最大的受益者是餘榭。
當時,他正巧在山上,據說這是他多年的習慣。
嫌疑人B:蘇楚宜
謀殺理由:仇殺
樊玉群批評過蘇楚宜多次,蘇楚宜都忍了。也許,隻是表麵上的順從呢?
當時,他正在采訪關於價格聽證會的事。這事蘇鏡調查過,不但問了何歡歡,還問了他們的被采訪對象,蘇楚宜沒有去鴿子嶺殺人的時間。
嫌疑人C:美光地板老總潘永忠
謀殺理由:仇殺
如果潘永忠認為,是樊玉群指使姚瑣涵曝光他的公司,他會不會殺人呢?
行蹤待查。
第五名傷者:劉向明
嫌疑人A:派出所所長張劍南
謀殺理由:仇殺
為劉的一篇報道,張劍南在全局做檢討,丟夠了人。
當時,他就在山上。
嫌疑人B:楊玉茹
謀殺理由:仇殺
劉向明最先報道了她在順寧大學求學的事,並招來了一大群記者,嚴重幹擾了她的正常學習和生活。
行蹤待查。
第六名傷者:喬昭寧
嫌疑人A:顏雄飛
謀殺理由:仇殺
裸奔視頻,讓堂堂一教授丟盡了臉。如果換作自己,蘇鏡連剮了他的心都有。
事發當晚,在家備課,無人證明,小區的監控係統最近還出故障了。
嫌疑人B:哮天犬火鍋店老板
謀殺理由:仇殺
喬昭寧先是誘導其犯錯誤,然後予以曝光,隨後餐館被查封倒閉。此仇可說不共戴天。
行蹤待查。
嫌疑人C:蘇楚宜
謀殺理由:未知。
喬昭寧遇刺的時候,蘇楚宜正好在地下車庫,作為一名唯恐天下不亂的記者,當車庫裏鬧哄哄的時候,他難道一點警覺都沒有?當然,也許是記者當久了,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致。
當時正在城市廣場采訪日全食。
蘇鏡把所有的筆錄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然後把每種可能都列了出來,既然媒體暴力可能並不是唯一的出路,那麽從這些紛繁的筆錄裏,應該能找出一些其他共同的東西吧?蘇鏡這麽想著,便這麽做著,可馬上便發現,他陷入了另一個迷局中。四個死者、兩個傷者並沒有共同的仇人;而任何一個嫌疑人都沒有同時出現在六個行凶現場。
在他列出的嫌疑人名單中,他窮盡了一切可能性,有些所謂的嫌疑人他是認為不值一提的,也不打算逐個去查訪了。在這些筆錄中,肯定隱含了一些關鍵的線索,隻要把這些最關鍵的東西連串起來,一切都好辦了。可問題是,他隱約靈光一閃,可馬上便倏忽不見了。
就在這時候,邱興華打來了電話。
喬昭寧醒了。
2 製片人頭上的綠帽子
喬昭寧醒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蘇鏡。
他斷斷續續地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他打開車門,發現駕駛座上放了那張奪命的卡片,接著遠處便傳來腳步聲,他當時很緊張,正要上車,車後門卻突然打開了,從後座鑽出一個人來,手裏還拿著一把匕首。
“你是誰?”
“哼,製裁你的人。”
“你到底是誰?”
那人卻不再說話,揮刀就朝喬昭寧刺來,喬昭寧連忙閃身躲開了,可就在這時,身邊又多了一個人,那人從後麵抱住了喬昭寧的腰,喬昭寧剛準備掙紮,先前那人的匕首就已經捅了過來,之後他就躺倒在地上了。這時候,遠處傳來一陣吆喝聲,那兩人就逃走了。
“沒想到,我還能撿一條命回來。”
喬昭寧說起話來非常吃力,但此時不是同情心泛濫的時候,蘇鏡問道:“那兩人你認識嗎?”
“一個男的,一個女的,躲在我車裏的是男的,從遠處走來的是個女的。他們都蒙著臉,但是那女的塗了香水,一聞就能聞出來,而且她從後麵抱住我的腰的時候,我能感到她的胸口很軟,而且喘氣的聲音也是女人的聲音。”
“女的沒說話?”
“沒有。”
“男的聲音你聽出來了嗎?”
“沒有,聲音很粗。”
“他們大概多高?身材如何?”
“男的比我高一個頭,比較胖,長得應該挺壯的,因為他第一次刺我的時候,我隔開了他的胳膊,感覺他肌肉很結實。女的比我矮一個頭,身材適中。”
“她的香水是什麽味道的?”
“迷迭香。”
蘇鏡心裏一緊,這女人怎麽跟何旋的品位一樣呢?她經常哼著“你隨風飄揚的笑,有迷迭香的味道;語帶薄荷味的撒嬌,對我發出戀愛的訊號”。
當何旋聽說這一消息後很是興奮,開心地問道:“真的?凶手跟我用一樣的香水?真是太刺激了!”
蘇鏡沉著臉問道:“何記者,當時你在哪裏?”
何旋也沉下臉來,規規矩矩地回答道:“當時,我正在等我該死的老公跟我一起下班。”
“你那該死的老公正在工作,不要跟老公胡攪蠻纏,老老實實回答問題。”
“我不是正在回答嗎?”
“說說看,你對這份記錄有什麽看法?”
此時,蘇鏡已經回到了家裏,將自己整理的嫌疑人列表擺到老婆麵前,想聽聽老婆有什麽看法。何旋細細看了一遍,說道:“哎呀,我們餘製片的名字最多呀。”
“是啊,那又怎麽樣?”
何旋說道:“你說,如果其中有一個嫌疑人,跟這六個人都有過節,那他是不是就有重大嫌疑了?”
“理論上是這樣。”
“現在餘榭已經最多了,我再給你提供一個,僅供參考啊,”何旋難得謙虛一回,然後說道:“這個餘榭跟喬昭寧呢,其實也是有過節的。首先,他們對媒體暴力的看法完全不同。”
“親愛的,我就是準備離開媒體暴力另辟蹊徑,才列了這麽一份嫌疑人名單,你怎麽又往媒體暴力上扯呀。”
“你這人怎麽這樣啊?世界難道這麽簡單,非黑即白非是即否?你要辯證地看問題,”把老公批評一通,何旋接著說道,“其次……聽見沒有?還有其次呢……其次,你也知道餘榭的女朋友被人勾走了,有一次喬昭寧跟餘榭為媒體暴力的事情起了爭執,聲音由小變大,態度由溫和變得激烈,最後喬昭寧很不負責任地說了一句很傷人的話。”
“什麽話?”蘇鏡豎起了耳朵。
“他說:一個戴綠帽子的人,懶得跟你說!”
“啊?他這麽罵人啊?餘榭什麽反應?”
“他當時氣得臉都綠了,一個勁地說:‘素質,素質,你什麽素質。’但是喬昭寧沒理他,走了。”
蘇鏡立即在喬昭寧名下加了一條“嫌疑人D”。但是他也沒有忘記,喬昭寧遇刺的時候,餘榭正跟自己在一起。
“也許他雇凶殺人呢?”何旋說道。
蘇鏡笑了:“是不是餘製片這兩天給你派的采訪任務太多了,你才這麽恨他?”
何旋怒了:“我怎麽成呂洞賓了?不理你了,洗澡去了!”
邱興華打來電話,匯報了他在順寧電視台的調查情況。雖然地下車庫沒有安裝攝像頭,但是車庫出口安裝了。不過,沒看到喬昭寧所說的一男一女開車離開車庫。幾部電梯的監控錄像,也沒有他們的蹤影。
喬昭寧被刺後到警察趕到現場這段時間,共有七輛車離開車庫,一輛是蘇楚宜的,他的車窗玻璃是透明的沒有貼膜,後座沒有躲人。其他六輛車都不是《順寧新聞眼》記者編輯的。
警察走後到第二天,又有二十三輛車離開車庫,其中包括餘榭。有幾輛車貼了膜,看不到後座的情況。
“餘榭的車貼膜了嗎?”
“貼了,而且顏色很深。”
蘇鏡仿佛看到了一個鏈條,一個正在完善的鏈條,一旦這個鏈條貫通了,真相就將水落石出了。何旋的思路很有說服力,六個人中,餘榭跟四個人都有過過節,隻要能查出,他跟皮華明、劉向明都有矛盾的話,那他將集中精力尋找餘榭的罪證。
3 電視台和報社的衝突
中國人喜歡講以史為鑒,其實那都是鬼扯淡,曆史永遠隻是一個小姑娘,愛怎麽打扮就怎麽打扮。曆史,從來就不是一麵鏡子。根據曆史,古人告訴我們,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可總有人不把古人的訓誡當回事。順寧今天發出了一項通知,列出了十多種“非正常上訪行為”,包括到北京中南海、天安門、新華社上訪,包括到市政府門口上訪,包括上訪時喊口號、打橫幅、穿狀衣、出示狀紙等等,都屬於非正常上訪。如果觸犯了,就要勞教甚至負上刑事責任。
陳偉很為難,不知道該如何報道這一新聞。不過所謂為難總是暫時的,他很快便采取了一貫采取的措施:讚!作為《順寧都市報》的社長,這點覺悟他還是有的。至於質疑、批評、反思,就交給外地媒體去幹吧。社會責任再怎麽重要,也沒有屁股重要,因為屁股決定一切,如果屁股連坐的地方都沒有了,那就什麽都沒有了。
他給新聞部主任明確了方針,講明了思路,蘇鏡便來了。對蘇鏡的到來,他感到很意外,皮華明遇害後,他該問的都問了,還來這裏幹什麽?不過他也不敢大意,立即朗聲問道:“蘇警官大駕光臨,有何指教啊?”
“不敢不敢,陳社長,對皮總編的事情,我還需要做一些調查。”
“不知道我能幫上什麽忙?”
“皮總編平時跟電視台的同行有沒有打過交道?”
“交往很少,但是彼此也都算認識,因為經常一起開會,講講宣傳紀律、宣傳重點什麽的。”
“會不會有什麽矛盾?”
“怎麽會有矛盾呢?”陳偉沉思說道:“都是喉舌,哪兒來的矛盾?不過,嚴格說來,小矛盾也不是沒有。”
“什麽矛盾?”
“去年順寧搞了一個‘文化順寧論壇’,是由我們報社協辦的,請來了全國各地知名的文化學者來講座,縱論順寧如何加強文化建設。當時上級主管部門要求全市媒體配合,但是他們電視台對這個論壇報道得不夠積極,皮總編就向上級反映,電視台自然被批評了。後來他們就說,皮總編這人不地道,打小報告什麽的。哎,其實都是一些小吵小鬧,算不了什麽大事。”
“被上級批評了,他們製片人肯定受不了。”
“是啊,餘榭還傳出風來,說遲早要收拾皮總編。”
“餘榭?他又不是製片人。”
“那段時間,正好樊玉群休假了,什麽事當然得他頂著了。”
“那後來呢?”
“後來,《順寧新聞眼》跟我們報社就時不時有點摩擦。有一次,我們報社報道一家超市賣假雞蛋,當天他們就去采訪那家超市在喊冤;還有一次,開發商和業主鬧矛盾,我們報社說雙方都有責任,他們說處理問題不能和稀泥,錯就在開發商。差不多就是些這樣的事。”
蘇鏡離開《順寧都市報》的時候,胸中充盈著一種滿足感,餘榭!這隻老狐狸,遲早會露出狐狸尾巴的。可是當他來到醫院,找到劉向明的時候,他的快樂心情頓時煙消雲散了。
劉向明已經醒了,對當天遇刺的事情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知道自己正拍著日全食,突然就覺得背部被人刺了一刀,然後便不省人事了。對蘇鏡提的問題,他感到十分驚訝。
“餘榭?他是誰?”
“你不認識他?”
“沒聽說過。”
“他是《順寧新聞眼》的副製片人,過幾天就是正的了。”
“哦。他怎麽了?”
“你確定沒跟他打過交道?”
“沒有,肯定沒有,我隻跟電視台記者打交道比較多。”
蘇鏡徹底歇菜了,他沿著這個思路一路走來,本來一直暢通無阻,可是在最後一刻卻發現此路似乎不通。到底哪裏出了問題了呢?
他像著了魔一樣,拿著紙筆不停地畫著圓圈和箭頭,等到何旋回來的時候,他已經畫了好幾頁了。
“你可別走火入魔啊。”何旋說道。
“你知道嗎?我今天又去調查了,皮華明確實跟餘榭有過摩擦,可是劉向明根本就不認識餘榭。”
“也許另有隱情呢?”何旋質疑道,“比如說劉向明做了一件事情,間接地傷害了餘榭。”
“太複雜了,你想得太複雜了,”蘇鏡說道,“不對的,這樣是不對的,事情不該這麽複雜的。凶手肯定在這樁連環案裏布下了重重迷霧,否則怎麽會這麽複雜呢?障眼法,這就是障眼法,隻要識破他的障眼法,一切就都好辦了。”
何旋譏笑道:“你的理論講起來一套一套的。”
何旋看電視去了,拿著個蘋果津津有味地啃著。蘇鏡仍然埋頭沉思著,時不時把所有的筆錄拿出來比對一番。電視裏又傳出那首著名的《武大郎之歌》,何旋興奮地跟著小聲哼唱:“武大郎武大郎挨豬打,挨打了挨打了挨豬打了,打了你打了豬,葫蘆打地。啊弟弟!啊弟弟!阿弟怒咧……”
蘇鏡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合起筆錄本,坐在了電腦前。他不想再繼續琢磨了,再想下去,腦袋就要炸掉了,他需要休息。
今天網絡最熱的話題,自然是順寧市政府禁止上訪的通知,在當地媒體一片叫好聲中,網上卻是炸開了鍋。有人說連封建王朝都不如了,無權無勢的人說句話真難,為自己說句話就成罪犯了,有正常途徑誰想去鬧這事?還有人說,勞教不需要審判和證據,就算是抓錯了也得不到賠償,順寧真黑;還有人說,若地方有正義,又有誰會去北京上訪?有病的政策,以後誰還敢對官員說不?誰說就送去勞教。
在眾多的評論中,他看到了“一枚堅果”的留言,顯示是用手機上網。看來喬昭寧躺在**很無聊啊!喬昭寧評論道:全國各地很多地方早就有了類似的規定,而順寧一直沒有,我們以為順寧落後了,落後得開明了。如今,我們終於欣喜地發現,順寧在進步,在與時俱進,在順應禁止上訪的潮流中邁出了堅定的一步,這是多麽值得讚美的事情啊!而就在前不久,全國政協副秘書長孫懷山還在《半月談》雜誌撰文稱:信訪工作要“允許社會矛盾得到正常顯現,不要有掩蓋矛盾的心理”。他建議取消所謂非正常上訪的概念,取消接返勸返製度。相比之下,孫秘書長是多麽不識時務啊,他簡直就是逆潮流而動,當地方政府紛紛要堵住群眾嘴巴的時候,孫秘書長的這聲呼籲看上去是多麽的孤獨、蒼涼,甚至帶著悲壯的可笑。
蘇鏡是笑著看完喬昭寧的評論的,這種正話反說的議論,除了表達了憤懣的情緒,還有幾分幽默的效果。但是,網民總是有暴躁的,不少人沒看出來這是反話,於是不少人跟帖大罵“一枚堅果”奴性十足,是政府豢養的專職發帖客等等,喬昭寧對此回應道:“請暴躁的不要再暴躁,回家多讀幾年書再來罵我。”
上次看喬昭寧的帖子沒有細看,主要看的隻是發言時間,蘇鏡沒想到他譏評時事竟如此幽默和犀利。火車相撞之後,專家組很快得出了結論,喬昭寧評論道:“不知是因為我們的專家水平太高,還是外國專家的辦事作風過於拖遝。前幾年美國一座橋倒了,專家說要鑒定兩年才能得出倒塌原因;我們的火車脫軌了,專家竟如此神速地得出脫軌原因,實在讓人感到自豪。我們的專家都是神童加天才嗎?不過,我們還是希望親愛的專家們,請你們歇口氣,我們不需要你們這麽神速地給出結論的。因為我們要的不是結論,而是真相。”
不過,喬昭寧的水平並不穩定,河南省商丘市睢縣和南陽市桐柏縣的兩個鄉鎮,在各自的政府網站上,掛出內容幾乎完全一致的政績報道。兩個鄉鎮,不僅土地麵積和人口數量一致,就連種植的樹苗也完全一樣。喬昭寧評論道:“草,這些屍位素餐的傻鳥,應該全拉出去斃了。”
趙本山生病了,在上海療養花了九十萬,喬昭寧評論道:“哇,好有票票啊,流口水。”
雲南建水縣西湖幼兒園女教師孫琪琪對幼兒有一套“獨特”卻殘忍的管教方法——隻要孩子不聽話,她就用注射器針頭紮。喬昭寧評論道:“禽獸,人渣,豬狗不如。如果是你的孩子,你會這麽殘忍嗎?”
蘇鏡正看得起勁,卻聽何旋叫道:“睡覺啦睡覺啦。”
以蘇鏡的經驗判斷,何旋嚷著要睡覺的時候就是想**的時候,否則她自己悶頭就睡了。於是,蘇鏡踱著方步走向何旋:“這才幾點,就想讓老公寵幸啦?”
“老公,都快12:00啦。”
“哼哼,電視看完了,沒事幹了,覺得無聊了是吧?”
“少廢話,你給我過來!”何旋說著,一把將蘇鏡拉倒在自己身上。
4 節目單裏尋找殺人線索
王羲之練習書法的時候,由於太過忘我,拿了一個饅頭沾著墨水吃了,還吃得津津有味;牛頓思考問題的時候,把手表當成雞蛋扔到鍋裏煮。蘇鏡此時的境界已經堪比古人了,早晨起床之後,他就想著案子的前因後果隱秘之處,甚至開車從家裏到單位,他基本上完全靠第六感在駕駛。此時,你如果看著他,會發現他的眼神非常縹緲,靈魂與肉體已經完全脫節,神遊物外暢遊太虛大概就是這樣狀態,此時給他塊手表,沒準他也會丟到鍋裏煮。
“蘇警官,我來看你啦!”何旋推開他辦公室的門走了進來。
“嗯。”
“我們要來采訪你哦!”
“嗯。”
“我們餘製片說,準備把最近的連環謀殺案報道一下。”
“嗯。”
“你看我們是不是可以開始了?”
“嗯。”
蘇鏡連說了四個“嗯”,何旋覺得不對勁了,她用手在他眼睛前麵晃來晃去,蘇鏡連眨都不眨一眼。
“喂!”何旋大叫道。
蘇鏡一個激靈清醒過來,仿佛魂被叫了回來一樣,瞪眼看到何旋和蘇楚宜站在麵前,驚訝地問道:“你們怎麽來了?”
“我們來了半天啦!”
“哦,不好意思,”蘇鏡說道,“蘇記者,快請坐。你們到我們局采訪來啦?”
“是啊。”
蘇鏡問道:“喬昭寧受傷了,改你們跑公安線了?”
蘇楚宜說道:“我們隻是替補。”
“你們采訪什麽呀?又是酒後駕駛?”
何旋無奈地看了蘇楚宜說道:“他有時候大腦會短路,你別見怪。”
“我怎麽短路了?”
“我剛才說了半天啦。”何旋不滿地嚷道,然後又把來意重複了一遍。
“什麽?采訪連環謀殺案?”蘇鏡腦筋轉著,“不早不晚的,為什麽這時候突然想起來要采訪這事了?”
蘇楚宜說道:“餘榭說今天版麵緊張,但是我估計啊,他肯定老早就想做這條新聞了。”
何旋說道:“他說一定要把這次連環謀殺案背後的故事做出來,要突出媒體暴力的主題。”
蘇鏡冷笑道:“他想幫助凶手昭告天下,行媒體暴力者殺無赦嗎?”
“對對對,他就是這個意思。”何旋說道。
蘇楚宜說道:“估計餘榭知道警方會拒絕接受采訪,所以他把何旋派來了。”
“何旋派來也沒用,我們有宣傳紀律的。”
何旋說道:“什麽宣傳紀律!你趕快接受我們采訪,否則我跟你沒完。”
蘇鏡正色道:“何記者,你來得正好。我正有事要問你呢!”
“什麽事?”
喬昭寧遇刺後,邱興華等人在他車裏提取了幾個指紋,隨後又提取了《順寧新聞眼》每個人的指紋,經過比對之後,有一枚指紋正是何旋的。
“你怎麽解釋?”蘇鏡問道。
“坐同事車不是很正常嗎?”何旋說道,“喂,我們是來采訪的,不是當嫌疑人的。”
蘇楚宜說道:“蘇警官,你就幫幫忙吧,領導給我們派的任務,我們也得完成不是?再說了,即便你不接受采訪,他也會逼著我們把片子做出來的。”
蘇鏡歎道:“你們應該知道啊,我們局裏規定,案子隻有結了才能宣傳。其實,何旋對這案子非常清楚,你們自己看著寫吧。”
何旋說道:“那也隻能這樣了,到時候寫得不對,你可別怪我。”
“我哪敢怪你啊?”
蘇鏡說正好有事要去電視台一趟,便跟著他們一起去了。餘榭突然要做這起連環謀殺案的新聞,而且要指明與媒體暴力有關,蘇鏡立即想到了顏雄飛的話,如果是為媒體暴力殺人,那凶手應該公告天下才是。現在,餘榭正準備這麽做了。
到了電視台,他沒有去《順寧新聞眼》的辦公室,而是徑直到了地下停車場。此時是上班時間,車庫裏停滿了車,燈光還是那麽昏暗,在保安張雲開的帶領下,他在車庫裏逡巡著,終於找到了餘榭的車,車窗玻璃上果然貼了顏色很深的保護膜,要貼近玻璃才能隱約看到車裏麵的情況,假如車裏麵躲著兩個人,保安應該也不會發現吧?
看到蘇鏡走來,餘榭埋怨道:“蘇警官,你就給咱們講兩句嘛!少了你的采訪,這新聞可就一點不生動了。”
蘇鏡樂嗬嗬說道:“餘製片,我也是沒辦法呀,我們是有宣傳紀律的,不能隨便接受媒體采訪。”
“蘇警官案子查得怎麽樣了?”
“這不還在查嗎?”蘇鏡笑道,“餘製片,我想問下前天晚上你是幾點離開電視台的?”
“怎麽?蘇警官還懷疑我?”
“不敢。”
“《順寧新聞眼》播完是8:30,我8:40左右離開電視台的。之前我已經聽說車庫裏發生命案了,等我走的時候,你們已經離開了。”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遇刺的人是喬昭寧?”
“走的時候保安說的,”餘榭說道,“我開車經過大門口,刷卡的時候,保安看到我,說你們部門的喬昭寧遇刺了,我這才知道。”
“聽說你跟喬昭寧也有點過節?”
“過節可談不上,”餘榭立即反駁道,“工作上經常會鬧點矛盾,這都是沒辦法的事。你要把這也當成過節,那我也沒辦法。”
蘇鏡微微笑了笑,說道:“餘製片,我隻是例行公事,您別往心裏去。”
“沒事,我們都應該支持警方的工作嘛!”
跟餘榭告別後,蘇鏡又來到了總編辦。幾年前,《順寧新聞眼》的美女主持人寧子晨被謀殺在直播台上,蘇鏡在複旦大學新聞學院教授陸曄的指點下,從兩份串聯單裏找到了謀殺的線索,最後將凶手繩之以法。今天,他決定故伎重施。
總編辦主任是個四十開外的中年男子,姓程名達,聽了蘇鏡的自我介紹,連忙說道:“最近幾年,我們台裏出了很多事,多虧蘇警官幫忙啊。”
“應該的,職責所在。”
“不知道我能幫上什麽忙。”
“我想拿一份你們電視台各個頻道的節目表。”
“沒問題,要哪天的?”
“最近一個月的都要。”
“蘇警官怎麽突然被這個感興趣了?”
“可能對破案有幫助。”
程達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他想不出節目表對辦案會有什麽幫助,也不多言,吩咐一個手下把一個月來的節目表全都打印了一份交給了蘇鏡。
拿著一摞沉甸甸的節目表,蘇鏡信心陡增。
5 重磅新聞
從姚瑣涵被殺開始,何旋對警方的一舉一動都了如指掌,所以做起這條新聞來駕輕就熟,為了說明霍爾那個傳播模式結構圖,她還特地去采訪了沈國麟博士,沈博士感到有點意外,說道:“你們順寧的輿論環境真是寬鬆啊。”
何旋嗬嗬一笑,說道:“其實哪都一樣,時緊時鬆。”
有了沈博士的采訪,這條新聞就豐滿多了,在餘榭的授意下,他們還采訪了曾經被《順寧都市報》敲詐勒索過的企業負責人。當天晚上的《順寧新聞眼》,在書記市長主任主席之類的政務新聞結束之後,他們的重磅新聞便隆重出街了。
蘇鏡坐在家裏,守候在電視機旁,靜靜地欣賞著老婆的佳作,何旋已經回來了,樂嗬嗬地說道:“請蘇警官多多指點啊。”
“承讓承讓。”
新聞很長,四分半鍾。這其實不是嚴格的新聞,而是新聞故事,案件本來就已經撲朔迷離了,加上何旋的生花妙筆,更是渲染得奇峰迭起,最後呼應主題,希望媒體自律,不要濫用話語權。
隨後,主持人歐陽冰藍出現在屏幕上,她竟然做了一番自我檢討,當然是代表《順寧新聞眼》的,說我們欄目組以前也做過類似的事,向觀眾表示歉意,並誠摯地希望今後觀眾能監督我們。最後,更讓蘇鏡感到意外的是,餘榭竟然像幾年前的製片人楊宇風一樣,授意歐陽冰藍說,警方懷疑凶手很可能是我們同事,我們的副製片人餘榭也是重點懷疑對象。
蘇鏡喃喃歎道:“解放,這思想太解放了。”
何旋說道:“收視率永遠是硬道理啊!”
“餘榭怎麽不也搞個殺手選秀幾年前,美女主播寧子晨被謀殺時,《順寧新聞眼》曾播出殺人選秀的節目。出來?”
“這個就沒辦法了,因為有個嫌疑人不是我們欄目組的,所以不能隨便亂說話的。”
“哎喲,你們還蠻有職業道德的嘛。”
“哎,我怎麽覺得你這話帶刺啊?”
新聞播完之後,開始播連續劇,何旋驚訝地發現蘇鏡竟然一直坐在旁邊,他很少看電視劇的,今天太陽可真是打西邊出來了。
“你看得懂嗎?”
“可真有點不太理解。”蘇鏡撇著嘴說道。
“你是不是想案子想糊塗了?”
“是啊,所以想調節一下嘛!”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讓何旋有點緊張了,她甚至懷疑老公生病了,變成“電視癆”了。已經是深夜廣告時間了,老中醫都出來了,他還在帶勁地看著,看完老中醫又看老軍醫,看完老軍醫又看賣黃金手表的,然後又看賣頸椎腰椎治療儀的,接著開始看豐胸廣告。
“喂,”何旋問道,“你覺得我需要這玩意嗎?”
蘇鏡捏了她一把,一本正經地說道:“剛剛好,不需要。”
“你沒事吧?你怎麽變得這麽愛看電視了?”
“我記得廣播電視總局三番五次下文,不準電視台深夜播這些亂七八糟的廣告啊。”
何旋不屑地說道:“有本事,他們把每家電視台深夜時段給買斷啊!我們現在又沒有財政撥款,當然能撈點是一點啦!”
蘇鏡笑了,然後說道:“今天我從你們台總編辦拿了一個月來的節目表,這表上很幹淨,廣告時間根本都沒寫。”
“你到底要幹什麽?你不會覺得這次破案也要從這些紙裏找線索吧?”
“很有可能哦,”蘇鏡說道,“我現在已經可以把一個人嫌疑撇清了。”
“你是說可以抓到凶手了?是誰?”
“我現在已經知道那一男一女是誰了!”蘇鏡自信地說道。
蘇鏡神秘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