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模糊的喉嚨和黑洞洞的嘴巴清晰地呈現在眼前,她的心跳得越來越快了。她的視線向上遊走,一雙灰白的眼珠子乍入眼簾,她嚇得趕緊閉緊了眼,接著又疑惑地睜開了,壓抑著內心的恐懼,仔細打量那張已經被凍僵的臉。

1 “屍”蹤現場

大雪過後,人們紛紛湧進各個公園賞玩雪景。筆架山公園的臘梅花適時地盛開了,千朵萬朵露出了嬌豔的臉,在枝頭白雪的映襯下,越發生機盎然。臘梅樹下,處處都是拍照的人們,一個頑童搖晃著樹幹,枝頭上的雪紛紛揚揚地灑落,鑽進了一個女孩的衣領裏,帶來一陣冷絲絲的寒意。女孩一聲尖叫,趕緊拍打身上的雪。等她要尋找調皮的頑童時,那頑童早已笑嗬嗬地跑開了。

給她拍照的小夥子說道:“沒事沒事,繼續繼續,來,看鏡頭……笑一笑……再笑一笑……還要笑一笑……把牙露出來……”

“哎呀,討厭,快點拍嘛!”

“好了!”小夥子哢嚓一聲按動了快門。

女孩跺著腳說道:“人家還在說話呢!”

“這叫抓拍,抓拍才自然。”

女孩不再說什麽,挽起了小夥子的胳膊,禁不住讚歎一聲:“這裏好美啊!”

“因為有了你,這裏更美。”

“我們去堆個雪人吧!”

雪地上零零散散、東倒西歪地已經堆了好幾個雪人,由於來的人多,到處露出了黃色的草皮。小夥子說道:“這裏不好玩,我們到樹林裏走走。”

“雪好深啊!”

“沒事,美景總在人跡罕至的地方。”

兩人手挽著手,走到臘梅樹林的深處。這裏的積雪幾乎沒到了膝蓋,兩人時不時滑跌一跤,然後便哈哈大笑,笑得臘梅枝頭的積雪不斷地往下落。臘梅林裏,有一片小小的雪地,女孩剛走進雪地,便歡呼起來:“呀,好大一個雪人!”

在一棵臘梅樹下,挨著樹幹挺立著一個大雪人,幾乎跟小夥子一樣高。雪人應該已經堆了很久了,因為雪人表麵的雪是自然飄落上去的,而不是人拍打上去的。女孩蹦蹦跳跳地跑到雪人跟前,擺起了Pose,叫道:“給我拍個照!”拍完照後,女孩子又說道:“我們也在這裏堆一個大雪人,跟它做個伴,好不好?”

小夥子一聽馬上來了興致,把背包、相機全部放在雪地上。兩人捧起一把把積雪,在大雪人旁邊忙活起來。半個小時後,兩人累得滿頭大汗,雪人的雛形總算堆出來了。女孩摩挲著雪人的頭部,把沒用的積雪全部清除掉。小夥子看著女孩子忙活著,拿著相機,時不時地捕捉著精彩的瞬間。堆好之後,女孩子又撿了一根樹枝,插在雪人臉上當成是鼻子,說道:“如果有胡蘿卜就完美了!”

小夥子看著傻傻的雪人,歎口氣說道:“說句心裏話,真難看。”

“才不是呢,”女孩子不服輸,指著原先的雪人說道,“那個才難看呢!連鼻子都沒有。”

“那你給他加一個。”

女孩子便又撿了一個樹枝,瞅準位置,往雪人鼻子的位置上插,樹枝撲一下就插了進去,“鼻子”周圍的雪撲撲簌簌地掉落下來,露出了一個小小的黑洞。女孩也沒在意,後退幾步,仔細比較兩個雪人,不得不說道:“還是人家的好看一些,我再給它加兩個眼睛!”說罷,便低頭到處找石子,終於找到兩個圓圓的石頭,走到雪人跟前,拿著一個小石頭往眼睛的位置上按去,可這次卻沒那麽容易,女孩子一鬆手,雪人的“眼睛”便跟著掉了下來。她撿起小石子,用力地按下去,“眼睛”周圍的雪嘩嘩地往下落,露出了一個玻璃珠一樣的東西。女孩子特別疑惑,用手輕輕地撥弄著,更多的積雪落到了地上。

突然,她的瞳孔迅速變大,她想閉上眼睛,卻怎麽也閉不上。她想轉身跑開,可是雙腳似乎凍僵了,她隻能一動不動地看著前方,看著大雪人。

小夥子走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問道:“怎麽了?”

女孩這才緩過神來,憋在喉嚨裏的驚恐仿佛突然掙脫了牢籠,她歇斯底裏地狂叫起來:“啊——”趕緊轉身,撲到了小夥子的懷裏。

“怎麽了?”小夥子看著懷裏的女孩子問道。

“有……有鬼!”女孩指指雪人,又馬上把手縮了回來,仿佛那隻惡鬼隨時會張開血盆大口咬斷她的手指頭。

然後,小夥子也驚呆了,一陣寒意從腳底猛地竄到腦門,竄到心裏麵。他渾身打了個哆嗦,冷汗瞬間濕透了內衣。麵前那個漂亮的大雪人,正睜著兩個大大的、灰白色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

那一刻,時間仿佛被凍結了。

2 歲月秘事

蘇鏡站在一片茫茫的草原上舉目四望,芳草茵茵鳥語花香,地平線的盡頭隱隱約約有幾座大山,山上雲霧繚繞,也許就是傳說中的蓬萊仙境。近處牛羊成群,有的安靜地低著頭咀嚼著青青的綠草,有的抬著頭欣賞著周圍的美景。蘇鏡低下頭,看到了一片美麗的花,其中一朵無名的小花尤其惹人憐愛,花瓣是火紅的,花蕊是雪白的。

天空中傳來一陣輕柔的呼喚:“現在,時光開始倒流,你正在回到過去……”

蘇鏡知道那是天使的聲音,他的身體越來越輕,漸漸地飄浮起來,美麗的小紅花淡出了視線,遠處的牛羊慢慢變成了一個個小白點小黃點,整個草原仿佛一張綠色的地毯鋪陳在麵前。白色的雲朵在他麵前飄過,他伸出手抓住了一片雲彩,感受到一陣清涼,然後又輕輕地鬆開手,讓雲彩從指縫間溜走。

天使的聲音在繼續呼喚:“你記得昨天中午吃了什麽嗎?”

蘇鏡低聲地回答:“不記得了。”

天使的聲音在雲層中飄**:“你做得很好,我們配合得很默契。現在我來數數字,從十數到一,當我數到一的時候,你就會回到最後一次見你老婆的那天。”

“好!”蘇鏡的聲音像是從夢中傳來。

“10,9,8,7,6……”

蘇鏡繼續在雲層中穿梭,雲彩快速地在身邊遊走,他仿佛墜進了一個時間的黑洞,太陽從西方升起,又從東方落下,星辰不斷變換著方位。他驚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心中充滿了愉悅。

“5,4,3,……”

蘇鏡的身體漸漸下沉,他來到了一座城市,一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城市裏春意盎然,到處都是鮮花和綠樹。

蘇鏡知道這是他生活的城市,這裏是順寧。

他繼續向城市緩緩飄落。

看到了!

老婆朱玉正站在馬路上,笑吟吟地看著他。

天使繼續數著數字:“2,1。”

羅子涵靜靜地觀察著蘇鏡,躺椅上的這個大男人表情安詳得像個剛出生的嬰兒,她輕聲問道:“你現在已經回到了過去,能告訴我你看到什麽了嗎?”

蘇鏡突然呼吸急促起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羅子涵知道,這是一種阻抗,蘇鏡的心裏正有兩股力量在進行殊死搏鬥。可是為什麽?為什麽馬上要見到他思念的老婆了,卻出現這種情況?她繼續說道:“不要緊張,我就在你身邊,我會一直保護著你。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麽?”

蘇鏡開始掙紮,他扭動著身子大聲叫道:“我不想看,我頭疼!救救我,救救我!”

“不要緊張,你看到的都是過去的事情,這件事情再也不會傷害你了。你要冷靜下來,仔細看看,你到底看到了什麽?”

“不,不,”蘇鏡瘋狂地扭動著身子,躺椅也跟著左右搖晃起來,“救救我,救救我!”

蘇鏡開始流鼻血了,羅子涵當機立斷,必須終止催眠。

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武斷地把病人叫醒,否則會帶來一係列的心理後遺症。她沉著冷靜地說道:“好的,我現在帶你離開那裏。但是,你要先放鬆,閉上眼睛聽我的話。你現在身子感覺越來越輕,漸漸的,你飄浮在空氣中了。我開始數數字,從十數到一,等我數到一的時候,你便回到了現在,而且馬上醒過來。醒來之後,你會覺得精力充沛,渾身上下都覺得非常舒服。”

蘇鏡漸漸安靜下來。

“10,9,8,7,6,5,4,3,2,1!好了,你已經醒了,睜開眼睛吧!”

蘇鏡猛地睜開眼睛,站起身來問道:“催眠完了嗎?”

“是啊。”羅子涵微笑著說道。

“我感覺沒睡著啊。”蘇鏡茫然問道。

“催眠跟睡眠本來就是兩回事。”

“羅醫生,我好像沒見到我老婆啊!”

“是你沒見到,還是你不願意見到?”

“什麽意思?”

羅子涵遞來一張紙巾:“先把鼻血擦擦。”

蘇鏡疑惑地接過紙巾:“我流鼻血了嗎?”擦完之後,看看紙巾上的血跡,他更加疑惑了:“我流鼻血了?”

羅子涵說道:“你肯定遇到過一次重大挫折,這次挫折超出了你的承受能力,甚至在深度催眠中,你的超我還在清醒地控製著你的本我,讓你的本我不敢呈現出真實的一幕。”

蘇鏡聽得如墜雲裏霧中:“什麽這個我那個我的?我就是我!你能不能說得直白一點?”

羅子涵凝神思索,說道:“能把你老婆的電話給我嗎?我想跟她聯係一下。”

“幹嘛跟我老婆聯係?”

“因為那件事情你忘記了,隻有向你老婆求證了。”

“羅醫生,你一直說那件事那件事,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在說哪件事,我都快被你搞糊塗了,”蘇鏡笑道,“你還是放過我老婆吧,我怕你把她也搞糊塗了!”

“我發現凡是涉及到你老婆的事情,你多多少少都在回避。”

“扯淡!”蘇鏡罵了一句之後自覺失言,馬上說道,“對不起羅醫生,我沒回避什麽,我隻是不想讓她操心。”

“你老婆不知道你生病了?”

“不知道。”

“你為什麽不告訴她?”

“我不是說了嗎?怕她擔心。”

“你上次說你老婆回娘家了。”

“是啊!”

“那你不告訴你老婆這件事,到底是因為她回娘家了,還是怕她擔心?”

“這不一樣嗎?”

“不一樣!”羅子涵冷靜地盯著蘇鏡的眼睛。

蘇鏡的眼神躲躲閃閃,他覺得自己心中沒有鬼,但是他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敢正視羅子涵咄咄逼人的眼神。好在一陣手機鈴聲救了他,讓他得以名正言順地避開羅子涵那審訊一樣的眼光。

一接電話,蘇鏡便粗魯地問道:“什麽事?”

手機裏傳來何旋小心翼翼的聲音:“怎麽?心情不好嗎?”

蘇鏡意識到失態了,連忙說道:“沒什麽,沒什麽。”

羅子涵靜靜地看著蘇鏡,她知道接完電話,蘇鏡又會風風火火地離開。

蘇鏡對著話筒追問道:“真的?……好,我馬上去找你!”放下電話,蘇鏡說道:“謝謝羅醫生,我走啦。下次再好好聊聊。”

“好的,”羅子涵站起來,笑嗬嗬地說道,“知道你忙。不過,我要提醒你,我是你的心理醫生,所以心情不好的話,就到我這裏來發泄,不要對著朋友或者同事吼啊!”

蘇鏡怔了一下,臉微微地紅了一陣,訕訕地說道:“知道了。”

3 首席之爭

在順寧電視台附近的一個茶館裏,何旋正坐在小方桌前,一杯綠茶嫋嫋地冒著熱氣。她神色憔悴,見蘇鏡走進來,馬上漾起笑容,招呼他坐下。

“忙什麽呢?”

“不好意思,剛才態度不好,”蘇鏡說道,“在看心理醫生呢。”

“不會說你變態吧?”

“在心理醫生眼裏,每個人都是變態。”

兩人笑了笑,蘇鏡問道:“你電話裏說的那個丁川林是什麽人?”

“年輕有為,有上進心,很得領導賞識,跟大勇算是一類人,也喜歡做一些批評報道。”

“他怎麽跟大勇結怨的?”

“丁川林這人有一點不好,名利心太重。有的人做新聞,是希望能做出一些漂亮叫好的片子,或者能幫老百姓解決一些實際的問題。還有一些人同樣在努力地把新聞做好,但這隻是手段而不是目的。他們的目的、他們最關心的是升遷,是職位。我覺得丁川林就是這種人。”

“難道還有人不追求升遷和職位?”

“是,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聖人怪人幾乎沒有,但是程度不同,有的人隨遇而安,有的人瘋狂追求。大勇是前者,丁川林是後者。”

“他倆之間有什麽矛盾?”

“你知道大勇前不久剛剛被評為首席記者嗎?”

“他跟我講過。”

“首席記者跟我們可不一樣,工資要多出三千多塊錢,更重要的是,首席記者的名號說出去多響亮、多有麵子啊!正因為有這麽多好處,所以標準也就特別高,名額隻有一個,符合條件的卻有兩個記者。”

“大勇和丁川林?”

“對。”

“大勇是怎麽把丁川林比下去的?”

“條件都差不多,就隻能看領導的印象了。不是說什麽法都沒有領導的看法大嗎?大勇雖然經常跟領導吵架,但是吵過之後就像沒事人一樣,而且朱製片這人還是挺寬宏大量的,從來不把大勇的頂撞當回事。但是丁川林就不同了,他一挨批評就馬上唯唯諾諾,一心一意要給領導留下好印象。誰知道朱製片反而不吃這一套,所以這個指標最後給了大勇。”

“那殷千習呢?他為什麽不符合條件?”

“因為朱製片不喜歡他,覺得他經不起摔打。”

“你怎麽知道的?”

“殷千習以前也經常做批評報道,可是後來由於做批評報道被批評,他便再也不越雷池半步,老老實實地做著歌功頌德的新聞。你說這種人經得起摔打嗎?”何旋繼續說道,“評審結果出來後,丁川林十分不高興,到處說領導搞暗箱操作,甚至還有一次跑到大勇跟前罵他,後來兩個人就打了起來……”

“大勇還打架啊?他倒沒跟我說過。”

“哎喲,老實人發起火來簡直比誰都瘋狂。那次大勇被逼急了,像頭獅子一樣,兩隻眼睛都冒出火來了,竟然把丁川林打得滿臉是血。他比丁川林矮一個頭,竟然把丁川林打敗了。後來一幫同事把他們拉開了,丁川林便跑到朱製片那裏告狀,說咱們的首席記者把我打了,領導看著怎麽處理吧!朱製片還不知道這些事?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後來,丁川林便休假了。”

朱建文這幾天焦頭爛額,順寧電視台籠罩著恐怖的氣氛,李大勇的慘狀在每個人心頭時不時地浮現。一走進電視台大樓,他便馬上被這種氛圍包圍起來,每個人見麵都笑著點點頭,但那種笑極其不自然,笑容的背後隱藏著恐懼。記者們的積極性也大受影響,不少記者吵嚷著再也不做批評報道了。如果真這樣的話,收視率肯定會直線下降,他這個製片人就別想幹了。他打開新聞報片係統,無所事事地檢索著記者們報上來的題目,這時候辦公室的門被輕輕地敲了敲,何旋和蘇鏡走了進來。

蘇鏡說道:“朱製片這幾天也不輕鬆啊!”

“被殺的是我的人,我能輕鬆起來嗎?”朱建文歎口氣問道,“案子查得怎麽樣,有進展嗎?”

“一無所獲。”蘇鏡說道,“我今天想來了解一下丁川林的情況。聽說他跟李大勇有點矛盾。”

“矛盾大著呢,都大打出手了!你不是懷疑丁川林吧?”

“懷疑誰現在還說不上,我現在也是一隻沒頭蒼蠅,逮住一條線索就要查到底。”

“丁川林這人其實也不壞,就是名利心重了點兒。他不知道欲速則不達的道理,急吼吼地就是想升遷,想當官。”

“他有沒有流露出要報複大勇的想法?”

“倒是有過。那次兩人打起來後,他跑到我辦公室要求我處理李大勇,說如果我不秉公處理,他就跟大勇沒完……”

蘇鏡和何旋相互看了看。

朱建文繼續說道:“我當時就批評了他。我說這是非常幼稚的想法,這種言論也是極其不負責任的,我讓他好好冷靜冷靜,不要遇事這麽衝動。”

蘇鏡問道:“聽說他休假了,什麽時候上班啊?”

“快了吧,他還有一個禮拜的假。”朱建文說著又向何旋點點頭,問蘇鏡,“我們這位記者沒給你添亂吧?”

“沒有沒有,”蘇鏡笑道,“朱製片手下的兵拉出去也可以當警察了,她幫了我不少忙。”

“哈哈哈,”朱建文朗聲大笑起來,“警察和記者,都是要抽絲剝繭,才能發現問題的真相,”然後又對何旋說道,“小何,記住,跟蘇警官采訪,隻許幫忙不能添亂。記者畢竟不是警察。”

“知道,朱製片請放心。”何旋應道。

從朱建文辦公室出來,蘇鏡跟何旋要了丁川林的電話,撥打過去卻是關機,剛放下電話,又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侯局長告訴他,筆架山公園發現了一具男屍。

4 死亡報道

筆架山公園的臘梅樹林被封鎖了,封鎖線外圍滿了好奇的人群。樹林深處的雪地被那對情侶踐踏得不成樣子,侯國安帶領一班人馬搜索了很久,除了那具令人恐懼的屍體外毫無所獲。看到屍體時,侯國安馬上撥通了蘇鏡的電話,因為這個人跟李大勇肯定是被同一個人殺死的。

舌頭被拔掉了,嘴巴大張著,像是一個黑洞。喉嚨被割斷了,氣管不見了。眼睛睜得大大的,露出灰白的掛著霜的眼珠子。

邱興華說道:“錢包還在口袋裏,裏麵有三千多塊錢,應該跟李大勇的案件一樣,凶手不是衝錢來的。”

“死者的身份能確定嗎?”

“錢包裏有身份證,叫馮敬。”

侯國安皺了皺眉頭,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一時之間又記不起來。

蘇鏡帶著何旋匆匆走進了臘梅樹林,來到侯國安旁邊問道:“侯局,怎麽回事?”

“你去看看吧。”

看見屍體的慘狀,蘇鏡不禁驚呆了,又是拔舌割喉!

楊湃正在做檢查,蘇鏡走過去問道:“死亡時間能確定嗎?”

“大約有兩三天了。”

“也就是說,馮敬是死於李大勇之前的。”

“是。”

何旋遠遠看著屍體,內心充滿恐懼,但是好奇心驅使著她慢慢靠近了屍體,她的心怦怦直跳。血肉模糊的喉嚨和黑洞洞的嘴巴清晰地呈現在眼前,她的心跳得越來越快了。她的視線向上遊走,一雙灰白的眼珠子乍入眼簾,她嚇得趕緊閉緊了眼,接著又疑惑地睜開了,壓抑著內心的恐懼,仔細打量那張已經被凍僵的臉。

楊湃說道:“死者還睜著眼睛,應該是在忍受酷刑的時候,流血過多疼痛難忍致死。”

“也是生前被拔舌割喉的?”

“應該是,還需要回去解剖屍體。”

何旋突然發出一聲尖叫,蘇鏡趕緊跑過去,問道:“怎麽了?”

何旋渾身發抖,指著凍僵的屍體,手臂不斷顫抖,結結巴巴地說道:“馮……馮……馮敬。”

“你認識他?”

“嗯,”何旋拚命地點頭說道,“他是我同事。”說罷,情不自禁地鑽到蘇鏡的懷裏號啕大哭。

蘇鏡一時之間手足無措,僵僵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當警車閃著警燈鳴著警笛呼嘯著來到筆架山公園並把臘梅樹林封鎖起來時,玩雪的市民便向市內各媒體報料,記者們迅速行動,趕到了筆架山公園。一道封鎖線把他們攔在外麵,他們手持肩扛“長槍短炮”在警戒線外等候,隻要走出一個人來,便快速按動快門,同時詢問案發現場的情況。每個警察都行色匆匆,來不及回答任何問題,也不敢回答任何問題。

殷千習扛著攝像機,對著那片臘梅樹林胡亂拍攝,他是被朱建文派來采訪的,他本來不想來的,因為凶殺案會影響順寧市的形象,況且隻要公安局給宣傳部打個招呼,這新聞就得槍斃。但是朱建文卻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先把素材拍回來,能不能發再說。”於是殷千習一百個不情願地扛著攝像機來了,他心裏堵得要命,不知道像朱建文這種政治素質如此低的人怎麽能混居製片人一職?正這麽想著,透過攝像機的尋像器,他看到何旋跟著蘇鏡一起走了出來。他對何旋的做法是不敢苟同的,一個記者,天天跟警察混在一起算什麽?他覺得何旋是仗著自己漂亮,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何旋是哭著出來的,殷千習問道:“何旋,裏麵什麽情況?你怎麽了?”

何旋嗚咽著搖搖頭。

殷千習又問蘇鏡:“蘇警官,可以介紹一下裏麵的情況嗎?什麽人被殺了?”

蘇鏡抿抿嘴唇,說道:“是你同事,叫馮敬。”

“什麽?馮——敬?”殷千習張大嘴巴驚問道。短短幾天時間裏,兩個同事相繼被殺,不論是誰都會心生恐懼。

5 引火燒身

公安局的小會議室裏,大屏幕上一幅幅血腥的幻燈片不斷地閃現著。放完之後,侯國安問道:“對馮敬的死,大家怎麽看?”

王天琦說道:“會不會是做批評報道得罪什麽人了?”

邱興華反唇相譏:“別把記者看得都那麽崇高,他們能做出什麽驚天動地的新聞來,值得人去大開殺戒?”

“如果不是這樣,為什麽死的都是記者?”

“也許隻是巧合。”

張躍說道:“我看還是查一下這個記者做過什麽批評報道,得罪過什麽人。”

蘇鏡沉吟道:“我覺得這是條死胡同。這幾天,我一直在調查李大勇的案子,把兩個月來他批評過的人都調查過了,但是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地方。”

王天琦說道:“蘇隊,我覺得這是兩回事,你不能據此就認為馮敬的死與他批評過的人沒有關係。”

蘇鏡說道:“我剛才問過順寧電視台的記者何旋,她是馮敬的同事。馮敬最近的確得罪過人,但是得罪的人就是我們!”

眾警察唧唧喳喳地說道:“得罪我們?”

“什麽時候得罪我們了?”

蘇鏡不急不慢地說道:“前段時間,我們局向社會承諾五分鍾出警的事,大家還記得吧?”

提起五分鍾出警,眾人都沉默了。這是一件糗事,為這事,他們不止一次在背後嘰嘰咕咕地罵著局領導。現在侯國安在場,他們不敢放肆。

這幾年,順寧市經濟騰飛,GDP連年翻番,各種社會治安問題也層出不窮。小偷滿大街都是,抓不勝抓;光天化日之下搶包的,司空見慣;更有入室搶劫,經常見諸報端。說起來都不是什麽大事,但是這些小事多了,市民就沒安全感了。於是牢騷滿天飛,風涼話到處都是。甚至還有好事之徒編出了一個順口溜來嘲笑警察隊伍,說什麽一級警察交警隊,站在路邊亂收費;二級警察治安隊,接到報案還在睡;三級警察刑偵隊,案子未破人先醉;四級警察巡邏隊,吃喝嫖賭樣樣會;五級警察城管隊,看不順眼全砸碎,六級警察掃黃隊,天天抱著小姐睡。這順口溜完全是無中生有造謠中傷,但是治安案件不斷,也難怪群眾有不滿情緒。為此,順寧市公安局召開了多次會議進行協調,決定向全社會承諾五分鍾出警。

幾個月前,侯國安代表順寧市公安局召開新聞發布會,麵向全市的媒體記者鄭重承諾,一旦發生罪案,順寧市公安局將五分鍾出警,保證第一時間到達現場。為了能夠兌現這一承諾,市公安局一次性投入了三十六輛巡邏警車,並在車上配備了網槍、防彈衣等裝備,形成了一個三級巡邏防控網絡。侯國安麵向鏡頭侃侃而談:“我們一共投入了四百多人在全市構成了一個以主幹道為主線,以次幹道為輔線的網格化巡邏體係,保證五分鍾之內到達現場。”

這本是一件好事,可偏偏電視台一個記者揪著“五分鍾”不放,在新聞發布會召開半個月後,他在鬧市區慫恿一個剛剛被偷了手機的人打電話報警。報警之後就開始等待,過了四十多分鍾,警察還沒趕到。那個市民又撥打了兩次110,得到的回答都是:“我們已經在路上了。”

記者的新聞最後是這樣寫的:“市民張先生等了一個小時,警察還是沒有趕到,他灰心了,隻好放棄等待。不知道半個月前五分鍾出警的承諾,是不是在擲地有聲的侃侃而談之後已經煙消雲散了。”

寫這篇報道的記者就是馮敬。

新聞播出後,順寧市公安局的領導們非常頭疼,最後還是由侯國安找來馮敬,對著鏡頭向全市人民解釋,那次沒有及時出警,是因為路上塞車。

馮敬追問:“那以後你們怎樣保證五分鍾出警?五分鍾出警,還能做到嗎?”

侯國安說道:“能,我們會堅持到底,隻要能守護全市人民的平安,我們將不遺餘力。”

本來話說得很圓滿,完全可以把這事平息下去的,可馮敬又采訪了一位警察,畫麵打上了馬賽克,聲音也做了處理,侯國安到現在都不知道那個警察是誰。那個“叛徒”說:“我們接110,聽電話都要一分鍾,再記再寫什麽的去了三四分鍾,那五分鍾絕對不現實。規定是規定,但完全沒有非要你五分鍾趕到。像偷個手機這樣的案子,一天幾十單,我們哪有工夫天天圍著這種案子轉啊!”

這事之後,順寧市公安局的領導們都明白了,一定得放下架子跟媒體處好關係,尤其是跟媒體的領導處好關係,能跟媒體的上司處好關係,那就更好了。

蘇鏡提到這事,眾人便不言語了。

侯國安倒是嗬嗬笑了起來:“好了,我一下子成犯罪嫌疑人了。”

蘇鏡說道:“侯局,還真有點像呢。當時,我市正在創建全國文明城市,馮敬的連續報道使我們的評比險象環生。”

“別提了,錢市長打電話把我罵得狗血噴頭。”

眾人笑了起來。

侯國安繼續說道:“難怪我一聽到馮敬這個名字,就覺得耳熟,現在總算想起來了。”

邱興華一拍桌子,說道:“我也想起來了,去年追著采訪我們蘇隊的,不就是他嗎?”

蘇鏡一個愣怔問道:“什麽?采訪我?”

“你忘記了?”

“什麽事啊?”

侯國安連忙擺手說道:“算了,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別提了。”

蘇鏡偏要追根問底:“到底什麽事啊?”

眾人的表情一時之間十分詭異。

“馮敬要采訪我什麽啊?”蘇鏡繼續問道。

侯國安說道:“我哪兒知道啊?”

蘇鏡不再說話,他突然想起羅子涵,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時候會想起她。

“蘇鏡,你有沒有問那個何記者,馮敬還有沒有做過其他批評報道?”侯國安問道。

“沒有,”蘇鏡搖搖頭,“之前李大勇的案子,我就覺得這個方向好像有問題,馮敬被殺更堅定了我的懷疑,如果糾纏於批評報道,我們可能會一直在死胡同裏打轉。”

“那你準備從哪兒下手?”

“李大勇生前跟一個叫丁川林的同事有過過節,我準備去調查丁川林;至於馮敬,我想還是查一下他有沒有什麽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