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條新聞猶如一堆形態各異、色彩斑斕的散亂的珍珠,通過新聞編輯的精心搭配,用“播出順序”這根無形的金線把它們串接起來,變成一條美麗的珍珠鏈。這條珍珠鏈就叫串聯單,陸教授揚了揚手中的串聯單:“你是說這七張紙裏暗藏著謀殺線索?”
1.新聞轉型
一陣激昂的音樂之後,《順寧新聞眼》開始播出了,主持人皺著眉頭出現在投影屏幕上,過了一會兒,她趕緊換上一副笑臉,但是笑容裏卻帶著一絲厭惡。
“前幾天的暴雨使順寧市很多地段發生水浸,其中最嚴重的地段是文心路,積水一度淹到腰部。很多人說暴雨造成積水,這是天災,可是記者調查發現……”
主持人說話越來越急促,到後來幹脆不說話了,她麵色通紅,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繼而渾身顫抖起來,眼神也變得散亂,她的雙手一抖一抖的,臉部肌肉也跟著抽搐。過了片刻,她一頭栽倒在直播台上,一頭烏黑的秀發垂落下來,在屏幕上晃啊晃……
最後視頻停止播放,畫麵定格在一頭烏黑的秀發上。
幾十號學生看著那一個恐怖的畫麵,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就連平時上課喜歡睡覺的也都睡意全消,一個個眼珠子瞪得老大。其中部分學生曾經看到過這一幕,再次溫習,還是帶來了強烈的震撼。
一位長發披肩的女老師走到投影屏幕前,問道:“怎麽樣?吃驚嗎?”
短短一句話,兩個問號六個字,女老師爽朗的性格便活脫脫展現出來。她瞪著大大的眼睛,充滿笑意地看了看每一個學生,教室最後一排的角落裏,一個陌生人引起了她的注意。雖說她的課平時會有很多其他係的學生來旁聽,但是那個陌生人明顯不是學生。他目光犀利地看著自己,聚精會神地聽自己講課,渾身散發著一股英氣。這是誰呢?似乎有點麵熟,在哪裏見過又不是很清楚。女老師並沒有太在意,目光隻是在那陌生人身上一掃,便繼續問學生們:“有看過這檔節目的沒有?”
七八個學生稀稀拉拉地說看過。
“這是順寧市電視台的招牌欄目《順寧新聞眼》。6月28日,他們的主持人寧子晨被人謀殺在直播台上,”女老師侃侃而談,“後來,《順寧新聞眼》繼續播報這起謀殺案,甚至把每個嫌疑人都采訪了一遍,再後來,他們甚至發起了觀眾投票,讓觀眾來指認誰是凶手。由於這種形式極大地滿足了觀眾的獵奇心理,所以收視率節節攀升。今天我們這堂《廣播電視新聞理論與實踐》課的主題就叫‘死亡直播’。我們以‘死亡直播’為文本,來分析中國電視新聞乃至電視欄目的發展走向問題。”
女老師說完便按播放鍵,一頭烏黑的秀發從屏幕上淡出,歐陽冰藍又出現了,這是6月29日的新聞片段,之後《順寧新聞眼》每天關於謀殺案的新聞依次播放……所有新聞播完之後,有學生問道:“怎麽沒啦?”
“看得很過癮是吧?”女老師笑嗬嗬問道。
“是啊,就像看電影一樣。”
“對,像看電影一樣,”女老師說道,“這就是我們今天要討論的一個主要話題,就是電視新聞的故事化、娛樂化。你剛才問怎麽沒有了,這是因為謀殺案還沒有破,我想他們肯定會繼續報道的。”
女老師說著話,瞥了一眼角落裏的陌生人,她現在認出他來了,他剛才就出現在“死亡直播”裏。
“新聞故事化和娛樂化已是老生常談。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在上個世紀六十年代末開播的《60分鍾》欄目,算是新聞故事化的開山鼻祖。我國的電視事業起步比較晚,1958年5月1日,北京電視台試驗播出,中國電視事業才由此誕生,後來1978年的5月1日,北京電視台更名為中央電視台。從1958年到改革開放,我國的電視事業基本上處於故步自封的局麵。那時候的電視新聞就像是黑板報。改革開放,豐富了我們的電視節目,但同時,商業化浪潮在很大程度上也衝擊著新聞專業的理念。
“近幾年來,新聞競爭越來越激烈,很多電視台都把收視率和廣告創收作為考核一個欄目的重要指標,收視率低、沒有廣告收入的欄目,那就對不起,製片人下課吧!當然,有後台的製片人不算。於是,到底怎樣才能吸引觀眾眼球,提高收視率,增加廣告創收,避免下課,成了很多電視人苦苦思索的問題。於是這幾年,社會新聞越來越多,上海電視台的《新聞坊》、江蘇電視台的《南京零距離》、湖南電視台的《都市一時間》、海南電視台的《直播海南》、深圳電視台的《第一現場》等等,都屬於社會新聞欄目。
“社會新聞初出江湖時,的確讓人眼前一亮,但是當所有電視頻道都擠向社會新聞時,同質競爭使社會新聞欄目變得千篇一律,逐漸失去受眾的喜愛,導致社會新聞收視率的降低。在這種情況下,部分電視台開始在社會新聞的基礎上,追求新聞故事化、甚至娛樂化。再來看這檔《順寧新聞眼》,這檔節目本來也是主打社會新聞,最高收視率達到了8%,可後來逐漸走了下坡路,最後收視率隻有2%。你們有一個師兄就在那裏工作,他說收視率下降是因為後來時政新聞多了。我跟他講,這隻是一個原因,更主要的原因其實是在社會新聞同質化競爭中逐漸失去了觀眾。6月28日,主持人被謀殺在直播台上,給欄目提供了一個契機,它開始從單純的社會新聞,走向新聞故事化,本身選取的題材就很好,關注度高,影響麵廣,故事性強,而且隻要不破案,觀眾就會持續關注。等過一段時間,案子破了,受眾也培養起來了,欄目風格也就成功轉型了。”
女老師滔滔不絕、口若懸河、聲情並茂地講完後,下課鈴聲適時響起,一屋子學生正聽得津津有味,還沒回過神來呢,卻聽女老師說道:“好了,今天的‘死亡直播’就到這裏。”學生們三三兩兩地站了起來,戀戀不舍地離開了課堂。
女老師收拾著講義,看了看教室後排,那個人還坐在那裏,直等所有的學生都走完了,那人才走向前來,樂嗬嗬地恭維道:“陸教授的課真精彩啊!”
陸教授自得地笑了笑,然後問道:“你就是蘇警官吧?”
“嗬嗬,是。”蘇鏡笑道。
“哇,真人比電視上要帥。”陸教授哈哈笑道。
這位陸教授,正是孫大寶向蘇鏡推薦的複旦大學新聞學院的陸嘩。孫大寶說,要破案需要陸教授的幫助,蘇鏡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他問為什麽,那個胖子卻說:“我不方便說,你隻要把串聯單拿給陸老師看看就行了。”
順寧到上海隻有一個小時的車程。蘇鏡昨天晚上離開順寧電視台後上網查閱了這位陸教授的資料,今天一早便坐車來到上海複旦大學,幾經打聽知道陸教授在這兒上課,便決定再當一回學生。此時被陸教授誇獎長得帥,蘇鏡竟微微有點臉紅了,如果邱興華在這,他肯定會奇怪老大這是怎麽了?蘇鏡對女人向來有一套,但是在這位女教授的注視下,他竟然有點不自在了。也許這就是教授的魅力吧,站在教授麵前,自己永遠都是個學生。
陸曄笑了:“蘇警宮大老遠跑到上海來找我有什麽事情啊?”
“想請陸教授幫忙,查出謀殺寧子晨的凶手。”
“啊?”陸曄的眼睛本來就大就圓,此時睜得更大更圓了,一張瓜子臉上寫滿了驚訝、錯愕以及不可思議。過了片刻,她又哈哈大笑起來:“你在開玩笑吧?”
那是一種純粹的笑,親和而友善,友好裏有拒絕偽善與平庸的距離感。講話的時候,上唇稍有些壓迫下唇,語速快,音色脆,還沒等蘇鏡解釋,便連珠炮似的繼續說道:“你找錯人了吧?其實我隻是個老師,我對破案一點沒有研究。如果有什麽疑問,你應該去上海公安高等專科學校,他們的專家肯定比我在行,你一定是找錯人了。”陸曄說著話,收拾好講義捧在胸口準備離去了。
蘇鏡連忙說道:“是孫大寶讓我找你的。”
“孫大寶?”陸曄略微皺了皺眉頭。
“他號稱是你學生。”
“不用號稱,的確是,”陸曄更加驚訝了,“他讓你找我?”
“是。”
“他好像不是嫌疑人之一啊。”
“也難說。”
“不會,不會,他那人搗搗亂還行,殺人他沒那膽量。”陸曄眉頭皺得緊緊的,蘇鏡覺得她認真的樣子非常可愛,“他讓你找我…那你準備問我什麽呢?”
蘇鏡掏出厚厚的一撂紙遞給陸曄,說道:“這是《順寧新聞眼》從6月28日到7月4日的串聯單,我懷疑謀殺線索可能藏在這裏麵,但是我沒有學過新聞,所以看不出來。”
“蘇警官,說話不用那麽文縐縐的,6月28號就好,不用28日,要口語化,哈哈哈。”
雖然被當麵批評,但是陸教授說話真誠,笑得也真誠,蘇鏡倒是一點氣都生不出來。
陸曄領著蘇鏡來到新聞學院的辦公大樓,大樓裏非常靜謐,蘇鏡心裏產生一種敬重之感。兩個女老師從前方走來,跟陸曄打個招呼,一個問道:“陸曄,下課了?”
一個說道:“老是這麽風風火火的。”
陸曄答道:“嗨,咱現在改行當警察了。”
“啥?”
“不說了不說了,等把案子破了,再跟你們講。”
兩個女老師打聲招呼就走了,狐疑地看了看蘇鏡,蘇鏡也正好奇地打量兩人,然後看著兩位女老師的背影漸漸遠去。
“行了,別看啦,”陸曄說道,“那是我們學院的兩個美女老師,**了好多屆學生,一個叫孫瑋,一個叫呂新雨。別看了,你沒戲!都比你大,而且都結婚了。”
蘇鏡臉色紅了紅,在陸教授麵前,他越發像個孩子了。
2.七個咒語
一條條新聞猶如一堆形態各異、色彩斑斕的散亂的珍珠,通過新聞編輯的精心搭配,用“播出順序”這根無形的金線把它們串接起來,變成一條美麗的珍珠鏈。這條珍珠鏈就叫串聯單,陸教授揚了揚手中的串聯單:“你是說這七張紙裏暗藏著謀殺線索?”
“應該是吧,”蘇鏡答道,“我看這幾頁串聯單時,總覺得怪怪的,但是又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你那學生孫大寶又語焉不詳。”
“嗬嗬,甭理他,”陸教授笑道,“看來我得改行當警察去了。”
“哈哈,陸老師,警界歡迎你啊,要不你再改一次行吧。”
“我可以考慮一下。”陸教授說著,拿起6月28號的串聯單仔細琢磨起來。她時不時皺緊眉頭,時不時又點點頭,而蘇鏡的心情則跟著陸教授的表情起起伏伏。陸教授看完6月28日的串聯單,又開始看29日的,大概用了一個小時的時間,才把幾份串聯單看完了。
“陸老師,有什麽發現嗎?”
陸教授沉吟片刻說道:“發現了一點東西,但是又不確切。要知道,我不清楚你的破案方向在哪兒,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的發現是不是對你有用。”
“陸老師,不管發現什麽都請告訴我,也許真的有用呢。”
“人命關天的事,還是慎重一些好,”陸教授說道,“這樣吧,所謂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我把一些主要的東西講給你聽聽,看看對你有沒有啟發。”
蘇鏡連忙點頭稱是。
陸教授說道,電視新聞編排體現著編輯的政策水平、審美能力、編排技巧、技術手法等多個方麵。以往受到“大記者、小編輯”的心理定式的束縛,電視新聞編排一直不太受重視,編排意識淡薄,電視新聞編排很大程度上局限在“1+1=2”,甚至“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