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鎮是一個比較富裕的小鎮,橫豎都有兩條街,腳步慢的人用一盞茶的時間都走不完。過了山水鎮,往大山裏行走,一天的腳力就能走到閃神族的領地。如果天氣清朗,在山水鎮最高的塔樓之上就能眺望到麒麟山。那是閃神族的聖地,即便是炎炎的夏日,那座山的山峰之上也覆蓋著一層皚皚的冰雪。

山水鎮最出名的兩樣特產,一是零家鍛造坊打造的兵器,另外一個就是閃神族的獵貨。兩年多以前,每年都有商人特意從各地趕來,采買和訂購閃神族的獵貨。鎮子裏也有許多商人靠著收購和販賣閃神族獵貨為生。但在兩年前的一天,這門生意便在驚雷軍的鐵蹄碾軋之下,徹底斷絕了。

閃神族也成了一個逝去的影像,一段讓人感傷的回憶。

柳河茶樓是山水鎮最熱鬧的地方。一棵百年樹齡的老柳樹,一灣潺潺溜過的清澈溪流,在樹蔭下擺上一張茶座,泡上一壺香氣四溢的清茶,聊談一些陳年舊事,這些都是山水鎮的大老爺們愛做的事情。

這天午後,一個靠看地穴,埋死人為營生的道士帶來了一個讓大家感興趣的話題。

“知道嗎?奇了怪了,我昨天鎮東頭的買家看地穴埋屍,來到墳場卻發現好幾座墳都被拋開,但裏麵的隨葬物品卻沒少。”道士口沫橫飛地說著,他說得很大聲,將許多茶友都吸引了過來。

“從來拋墳都是為了偷裏麵的隨葬物品,那盜墓的人不偷值錢的東西,那他拋人家的老墳幹什麽呢?好玩麽?”有人提出了質疑。

“說來你們都不敢相信,那人雖然沒有盜走墓穴裏的金銀器皿,銅盞玉碟什麽的,但卻偷走了一樣東西。”

“他偷走了什麽?”好些個茶又都湊了過來。

“難道他偷屍體嗎?”有人說。

“興許,那個人是在某座特定的老墳吧?裏麵藏著他需要的東西。”有人說。

“你都錯啦。”那個道士將眾人的興趣調到了這個高度,他才將答案說出來,“嘿嘿,他偷裏麵隨葬的百年陳穀。”

眾人麵麵相覷,他們無法理解,一個盜墓的人,放著值錢的金銀器皿不偷,卻偷不值錢的百年陳穀,這是什麽道理呢?

“我懷疑……”道士四下看了一眼,故作神秘地壓低了聲音,“那個盜墓的人,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個鬼煉者!”

這句話,仿佛突然間就把秋天的季節調換到了酷冬。吹動柳樹枝條的風也不是溫度適宜的秋風,而是冰冷刺骨的雪風。這風,也將他們的身體唰地凍僵了,張大著嘴巴,一動不動。

鬼煉者是最邪惡最恐怖的職業,專門做些勾人魂魄,殺人於無形的勾當,在普通人的心目中,鬼煉者的可怕遠遠要比那些傳說之中的夜叉、厲鬼和妖魅還要可怕。即便是從來沒有見過鬼煉者的人,也不太了解鬼煉者的人,一聽到鬼煉者這三個字,就算膽子再大,也要心驚膽戰,畏之如虎。

“哈哈!毛邱你個臭道士又在這裏胡說八道了吧,猛鬼時代已經過去兩前多年了,鬼煉者也已經銷聲匿跡了,現在哪裏還有什麽鬼煉者的存在呢?就算是有,也不可能來我們山水鎮這種小地方吧。”一個有點見識的人說道。就在剛才聽到鬼煉者這三個字的時候他也嚇了一跳,但他很快就發現了不合情理的地方,要戳破道士的牛皮。

“誰胡說八道了?”被稱作毛邱的道士惱羞成怒,針鋒相對地道:“我可是開城雲中道觀掛靠的道士,我恩師可是鼎鼎有名的宋升陽真人,我會的本事可不隻是給人看看風水,做個道場埋死人,我還會道術呢。我之所以確定那個盜墓賊就是鬼煉者,那是有依據的。你們這些家夥,肯定沒聽說過,鬼煉者開辟鬼煉世界之後要采集百年墳中穀,百年墳頭樹果吧?那穀,那果就是鬼穀和鬼果,要移栽到鬼煉世界的。”

眾人已經是目瞪口呆了。

毛邱見鎮住了場麵,不免又有些得意了起來,“不是我毛邱吹牛,我斷定那個鬼煉者不過是一個剛剛修練到鬼田境的小鬼煉者,大地方不敢去,所以才到我們山水鎮這種小地方來盜墓,采集鬼穀和鬼果。”

“道長果然是有真本事的,再給我們講講吧,除了這些,你還知道些什麽呢?”

“那是當然,我可是開城雲中道觀掛靠的道士,我恩師可是鼎鼎有名的宋升陽真人……”每每提到這個大人物的時候,毛邱就顯得很激動,仿佛真有那回事,真有那麽一層關係。其實,他說的關於鬼煉者的部分到有七八分準確,但開城雲中道觀的事情卻是子虛烏有,純屬吹牛。

拉上一個別人無法去證實的關係,假裝有一個很大的後台,好處就是別人以後不甘招惹他,他也好做生意。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生存之道。

就在眾人圍堆,七嘴八舌地談論盜墓的鬼煉者的時候,茶樓裏又來了一個客人。這個客人一身粗陋的黑布衣服,沒有半點飾物和樣式,一眼便能看出是布店之中出售的裁縫學徒練手的便宜貨。他的年齡並不大,也就十七八的樣子。他的身材稍顯單薄,但卻給人一種很精幹的感覺。他的容貌清秀,斯斯文文的樣子,不過一雙湛黑的眼眸卻很是不同,直視的時候,總能讓人莫名其妙地心生寒意。

這個少年靜靜地坐到了角落裏,叫了一壺茶水和兩樣填肚子的小食,一邊吃著,一邊側耳聽著毛邱道長和一群茶友吹牛。無論別人談論得有多麽高興,場麵有多麽熱鬧,他都無動於衷,隻是靜靜地坐在角落裏,享受著他的最便宜的茶水和粗糙的小食。

這個少年,正是從百草穀趕來的百鳥衝。前後一個月的時間,他避開人多的大路,隻走荒野山郊。每一天,他除了修練鬼煉力,有時候還會獵殺一些獵物或者采一些值錢的草藥拿到集鎮之中變賣成錢幣,維係生存的需要。一個月的時間裏,他在閻鬼的教授之下也終於學會了用鬼火煉製亡魂湯。

這種鬼煉者首先需要掌握的煉製技技術並不複雜,所需要的藥材是忘憂草、三生花、枯骨騰和石碑草,混合在一起,用鬼火熬製成藥湯,再煉化藥湯虛影,以鬼糧印送入鬼煉世界,再讓鬼民服下。

羅塔和衛蘭的鬼魂服下百鳥衝的亡魂湯之後就徹底變成了他的鬼民。

亡魂湯的作用不僅僅是讓收進鬼煉世界之中的鬼魂忘記生死兩事,讓他們從無邊的痛苦之中解脫出來,還有開鬼智,認鬼主的作用。這個作用會讓鬼民恢複大腦的作用,能思考,能勞作,參加訓練和培訓。更重要的是,喝下亡魂湯百鳥衝就變成了他們絕對的主人,永世不會叛變。

不過,雖然已經將羅塔和衛蘭的鬼魂變成了真正的鬼民,完全臣服於他,受他指揮和訓練,但開墾鬼田的事情還是遇到了一些麻煩,遲遲都沒能開展。第一個麻煩就是百年老墳並不少見,但會在墳墓之中放置稻穀的墓穴卻是很難遇見,鬼穀的種子難以湊齊。第二個麻煩就是生產的工具無法送進鬼煉世界之中,兩個鬼民都隻能使用最原始的石器來開墾土地,進度非常緩慢。

這,也成了百鳥衝為什麽要在山水鎮盜墓的原因。

“那個道士倒還有點見識,猜到了一些東西,這個消息要是傳出去的話,還真是一個麻煩。”閻鬼的聲音傳來。郎朗百日之下,他就坐在百鳥衝的旁邊,但一屋子的人卻隻有百鳥衝能看見他,能聽到他的聲音。

百鳥衝淡淡地道:“他不過是一個騙吃騙喝的小道士罷了,沒什麽真本事,不然,這個時候肯定已經看見你了。”頓了一下,他忽然問道:“鬼爺,你的意思是讓我殺了他嗎?”

閻鬼點了點頭,“你的身份是絕對不能暴露的,哪怕這僅僅是一種潛在的暴露的威脅。”

百鳥衝笑道:“鬼爺,倘若我殺了他,那麽這些聽他吹牛的人肯定會說他被鬼煉者所殺,那豈不是更糟糕嗎?況且,無辜的人我是無法下手的,我更無法殺掉這裏所有的人,所以還是算了吧,這是一個小地方,就算有傳聞也傳不到哪裏去,再說也沒多少人原因相信他這樣一個愛吹牛的人。”

“你的事情我不會幹預,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就算了吧。”閻鬼也並不堅持他的意見。在他看來,百鳥衝說的話也有一定的道理。即便是鬼煉者,殺人也有著自己的規則,百鳥衝正在養成他的規則。這點,他也是知道的。

沒坐多久,百鳥衝喝完他的茶,也將兩碟小食塞進了肚子,他接了賬,慢吞吞地向茶樓外走去。

“嘿!小子,你是外地人嗎?”剛出門,一個聲音突然從後而來,叫停了他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