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鄔家這位祖先住進了牛棚,有感於老牛倌的收留,先是給開源寺當長工,接著當雇農,再接著替開源寺當看門人,最後,竟然當上了帳房先生,負責收香火錢,逐漸從先進的無產階級一步步滑到了地主階級狗腿子的境地,令我黨萬分痛心啊!

且說鄔家從這位祖先開始,這狗腿子當得一發不可收拾,一連三代人,都忠心耿耿地為開源寺當狗腿子,因為狗腿子當得好,與太子黨攀上了關係,深的開源寺曆屆常委信任,家境逐漸富裕起來,置辦了田地,走起路來搖頭晃腦,儼然成了一方鄉紳。

有曆屆常委撐腰,當局對牛棚的產權問題不聞不問,如果有人問起,方丈就以七十年土地使用權為借口糊弄過去。鄔家心安理得把牛棚當成了自家的不動產,於是,鄔家的第三代祖先,在開源寺一百大勝利閉幕之後,乘著一百大的東風,幹脆把牛棚修繕一新,拆掉了草棚土牆,蓋起了一座三進三出的青磚大瓦房,庭院深深,樓堂軒昂,與開源寺比鄰而居,頗有一番氣概。

鄔家雖然竊取了牛棚的產權和土地使用權,但良心未泯,第三代祖先懷著感恩的心情,把新建的鄔家大院命名為“臥牛崗”,以紀念那位老牛館和老牛。鄔家重金聘請了當地的一位舉人,手書“臥牛崗”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刻於一塊汾河灘裏出土的烏木之上,以紀念那位收留他們的老牛倌。

這塊烏木因產自河道之中,河道屬於國家,烏木應該是國家財產,鄔家第三代祖先沒有申報,私自據為己有,這說明,鄔家從第三代起,已經徹底背叛了自己的階級屬性,成為不折不扣的剝削階級。

新房落成,鄔家遍請各方鄉鄰,舉辦了一個盛大的掛牌儀式,鞭炮齊鳴,人聲鼎沸,儀式舉行到**的時候,鄔家老太爺手起刀落,砍斷了繩索,遮掩匾額的綢緞飄落下來,露出“臥牛崗”三個鎏金大字。

就在此時,隻聽人群中突然響起一聲怪叫:“奇哉怪哉!”

隻見人群當中,一位遊方道人口吐鮮血,仰麵而倒。

新房落成,掛牌大典,一位道人當場噴血,血光直撲臥牛崗大門,這是天大的不吉利,鄔家的人嚇得不知所措,前來朝賀的鄉紳鄰居也是大大沒趣,四散而去,盛況空前的掛牌大典,暗然結束。

不過,鄔家畢竟是給和尚當了好幾代的狗腿子,倒也培養起了濟危扶困樂善好施的家風,眾人也顧不得吉利不吉利,先救人要緊,大家七手八腳,把昏迷中的道人抬進了家門,在急救道人的過程中,鄔家老太爺不顧年老體衰,衝鋒在前,親自扶住了道人的胳膊,正在慌亂間,老太爺忽覺自己的一隻手被那道人緊緊握住,手心被那道人輕輕點了一下。

老太爺心頭猛然醒悟,此道人有些來曆!當即命令家人將道人抬進自己的內室,放在他那張黃花梨的大床上,然後,斥退家人。

果然,當室內隻剩下道人和老太爺兩人的時候,那道人睜開了炯炯有神的眼睛,精神抖擻,卻是毫無病相。

老太爺心中大奇,知道遇上了高人,對著道人深鞠一躬,說道:“這位道長遠道而來,老朽有眼不識泰山,慢待了道長,還請見諒。”

那道士坐了起來,笑道:“鄔老太爺不愧是一方長者,不嫌在下粗鄙,以禮相待,貧道感激不盡。貧道來自龍虎山,姓張,是張天師的嫡傳弟子,懂得些奇門八卦風水麵向之術。”

鄔老太爺一聽是龍虎山張天師門下,肅然起敬,慌忙弓身下拜:“原來是天師門下駕到,老朽失敬,不知張先生因何到此,又因何噴血?莫非老朽宅第的風水,有些不妥?”

“非也,非也!”張道士歎道:“貧道雲遊四方,原本是為了尋訪夔指。那夔指是龍虎山的震山之寶,是曆代天師的憑證,不知何年何月失落了。龍虎山自從失了夔指,香火大不如從前,所以,天師命我設法找到夔指,從新發揚光大龍虎山!”

“張師父找到夔指了嗎?”

張道士歎道:“有了一些線索,看樣子,那夔指在武當山,是被武當山偷去了。”

鄔老太爺頗有些正義感,一聞此言,勃然大怒:“豈有此理!堂堂武當山,竟然偷雞摸狗,張三豐若是活在世上,必然羞愧而死!張先生有此天大的冤屈,應該去京城上訪,據說朝廷開設了信訪衙門,專門受理各地冤情,張先生到了北京,找到信訪衙門,告武當山一個盜竊罪,奪回夔指!老朽願資助張先生黃金一百兩進京上訪!”

張道士麵色黯淡:“多謝鄔先生厚意。貧道已經去了京城,也找到了信訪衙門,但是,卻被信訪大人治了一個非法上訪之罪,被勞教了三個月,逐出京城,如今是滿腹冤屈無處伸張啊!沒奈何,隻得回龍虎山,今天走到侯縣,卻是身無分文,此去龍虎山尚有千裏之遙,沒有盤纏,如何回鄉?”

鄔老太爺從床頭的櫃子裏,端出一百兩黃金,雙手奉上:“張先生的遭遇,令人悲憤吐血!既然先生上訪無門,這一百兩黃金權作先生回鄉路費,還請張先生笑納。”

張道士也不客氣,接過黃金,說道:“鄔老先生樂善好施,貧道也不客氣了。不過,這黃金,貧道也不白拿。今天恰逢貴宅掛牌,貧道定睛一看,卻發現貴宅有些蹊蹺之處,隻是當時人多嘴雜,不便明言,如今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貧道也就知無不言了。”

“張先生請講。”鄔老太爺緊張起來,那鄔家的宅院,原本是牛棚,莫非風水大大不利?

張道士說道:“鄔老太爺的宅院,前臨大河,背靠古刹,乃是一塊大吉大利的寶地,大河滾湧而來,主財源滾滾,古刹香火不斷,主子孫昌盛。如此寶地,鄔先生一定要珍惜,鄔家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鄔老太爺笑道:“不瞞張先生,老朽如今種得上百畝薄田,開得幾處店鋪,不敢說是日進萬金,卻也是豐衣足食……”

“鄔家未來將富可敵國!”張道士憤然打斷了鄔老太爺的話:“鄔先生如今的家產,比起你未來的子孫,那就是滄海一粟,南山一石!”

鄔老太爺嚇了一跳:“此話怎講?”以鄔家現有的家業,也算是人上人了,鄔老太爺實在想像不出,富可敵國是個什麽概念。

“鄔先生的宅第乃是天下不可多得的風水寶地,貧道敢斷言,不出四代,鄔家必將富可敵國,稱雄一方,不過……”張道士頓了頓,低聲說道:“有一件蹊蹺之處,在下不得不明言,以免誤了鄔家的前程。貴宅修得氣宇軒昂,氣象萬千,不過,貧道在貴宅門外,隱隱嗅到有一股牛糞味。”

鄔老太爺心中一凜,那臥牛崗的前身就是一座牛棚,而且,距離鄔老太爺,已經過了三代,整整八十年,那道士竟然還能聞出牛糞味!鄔老太爺知道遇上了高人,不敢隱瞞,隻得把臥牛崗的來龍去脈,詳細講述一番。

張道士聽罷,豁然明朗,歎道:“果真如此!果真如此!”

“還請張先生明言。”鄔老太爺說道。

“這一處風水寶乃是牛郎星親自選定的下凡之處,據我觀察,當年牛郎星正是臥在這裏偷看織女洗澡,成就一段千古流傳的愛情神話!此處風水絕對上佳,並無絲毫瑕疵,起名臥牛崗,當真是名至實歸。不過,雖然此地與鄔家有緣,也是鄔家祖上修來的功德。但是,隻恐怕來路不正,將有後患。此處本是牛郎星的家,算是牛郎暫時借給鄔家的,如果牛郎要收回去,恐怕,鄔家子孫不僅祖業難保,隻怕連錐之地都沒有了!到那個時候,鄔家恐怕隻能又去當盲流了。”

張道士一席話,說得鄔老太爺汗流浹背,那臥牛崗原是牛棚,產權和土地使用權都是開源寺的,鄔家據為己有的確是來路不正!鄔老太爺被張道士說到了短處,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張先生救我,張先生救我!”

張道士把鄔老太爺攙扶起來,歎道:“鄔老太爺,貧道掐指一算,那牛郎星一百年才巡視一番下界,等他發現鄔家占了他的家,那是一百年之後的事了。到那時候,鄔老太爺早已作古,常言道,兒孫自有兒孫福,鄔老太爺大可不必掛念。”

那鄔老太爺絕對是一位有責任心的老人,對子孫後代充滿了愛心,哪怕是一百年的重重重孫子,鄔老太爺也要肩負起崇高的責任。於是,鄔老太爺再次下跪,磕頭如搗蒜:“張先生若不救我,老朽就不起來了!”

鄔老先生極有誠意,張道士無奈,隻得說道:“鄔先生請起,待貧道再算上一算,看有沒有破解之法。”

張道士閉目撚指,念念有詞,過了半晌,忽然睜開眼睛,雙目如炬,大叫一聲:“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