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臘哲學家亞裏士多德告訴我們:求知是人類的本性。

什麽?你問我為什麽引用這句超級有名的真理?

啊呀,我當然不是來炫耀自己是多麽喜愛讀書、追求真理啦,雖然事實上我確實是這樣一個熱愛學習的人,沒錯啦。

不過,我現在說這句話,其實是想表達一個很簡單的意思。

經過我這個聰明的腦袋一整晚的慎重思考,天亮的時候,我終於得出來一個絕對正確的結論——

我之所以會產生不再想把白雪那家夥趕走的念頭,原因當然不是他突然變得多麽可愛,或者我對他產生什麽不舍的情緒之類的,關於這一點,即使拿刀架在我纖細的脖子上,我也絕對不會承認的!

哼!我明泰央雖然一直都沒幹過什麽轟轟烈烈的大事,但是做人最起碼的尊嚴和勇氣是堅決不能喪失的!

哎呀,一不小心跑題啦!

繞一圈再回來,其實我想說的是,我仔細分析過了,從那個驅妖師出現,我產生想保護白雪的念頭開始,我一係列奇怪的行為和情緒隻有一個解釋,那就是——

我,明泰央,我善良的天性已經得到了進一步的升華,我的愛心已經從流浪的貓貓、狗狗、烏龜、兔子的身上擴散到了更大的群體,甚至,連那個總是讓我產生暴力衝動的白雪,也被我囊括了進來。

哇!這一刻,我簡直想為自己鼓掌300下!

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如果我連白雪這種奇葩中的奇葩都能忍受,並且慷慨地把自己的愛心奉獻給他,那麽,我絕對可以相信,我未來的人生,將會是充滿希望和陽光的,這個世界將會把它最美好的一麵展現在我的麵前,哈哈!

因此,懷著無比燦爛的心情和對自己的敬仰,在每周一例行的全校師生大會上,當我們滿臉皺紋的老校長站在講話位置時,我瞬間覺得他比上一周至少年輕了5歲,而且又比往日英俊了三分之一!

“同學們,請安靜一下!”蒼老中不失威嚴的聲音在學校廣場上響起。

哇!連聲音聽起來都更悅耳了呢!

我眨著星星眼,非常認真專注地盯著台上,力爭要把自己對校長先生的熱愛之情通過眼神傳遞過去。

人群發出一陣**,似乎有無數奇怪的聲音響起,聽起來有點兒像是驚呼。

“哇!好酷!”

“啊!怎麽能這麽帥呢?”

“嗚嗚,我的心快要跳出來啦!”

“哎呀,快來扶我一下,我馬上就要暈倒了!”

……

咦?怎麽會有人在這麽嚴肅莊嚴的場合發出這麽不嚴肅的聲音?

喂!你們知不知道自己是在哪裏啊?

我不滿地把目光轉移向聲音發出的地點,結果錯過了校長先生慷慨激昂的講話內容。

嗚嗚,明泰央你的定力也太差勁了,我在內心鄙視自己。

不過,在看到身前身後、四麵八方都傳來那種讓人無法忽視的驚呼聲時,我突然間原諒了自己。

其實也沒什麽啦,如果你看到身邊的人都一副想要暈倒的樣子、雙手捧心地望著一個方向,而那個方向明顯不是我們英明神武而且正在講話的老校長時,你一定會覺得,其實自己能保持安靜還算是不錯的啦。

所以,我也理所當然地把目光投向了台上完全不受影響的老校長的旁邊。

咦?好奇怪!為什麽就是一眨眼的工夫,老校長的旁邊就多了一個人呢?

這個人……看起來似乎……有點兒眼熟啊!

我揉了揉眼睛。

在哪裏見過呢?

清晨溫暖的陽光下,高高地站在台上的那個男人,站在有一點兒駝背的老校長身邊,好像一柄隨時可以出鞘的利劍,泛著淩厲的光芒。

雖然離得有點兒遠,但是隻要你看上一眼,就絕對不會忽略掉他如同浸過千年冰雪般冷酷的雙眸,完美的臉龐仿佛刀削斧鑿過一樣,每一寸都勾勒出尖銳的棱角,讓人產生一種不敢靠近的恐懼。

如果不是他那身標誌性的白大褂在一定程度上柔化了他身上的銳氣,再加上裏麵搭配著的淺藍色襯衣、藍色領帶和白色長褲,我一定會懷疑這是來找我們校長麻煩的黑社會分子,有一瞬間我甚至產生了衝上去保護我們敬愛的校長的衝動呢!

不知道為什麽,雖然懷疑他是壞人的感覺暫時消失了,但是心裏還有一種奇怪的擔憂。

好像……似乎……

在不久前,我在誰身上見到過這種黑社會的感覺呢?

究竟是誰呢?

“同學們,請允許我為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新來的校醫,萬年醫生,他以後會負責大家的身體健康狀況,請大家鼓掌歡迎!”

啪啪啪啪……

震耳欲聾的掌聲響起,台上的年輕男人依然保持著酷酷的表情,隻是禮節性地微微彎腰,然後繼續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裏。

掌聲更熱烈了,甚至有女生開始發出花癡的尖叫聲。

而我,可憐的我,剛剛還在鄙視那群女生的我……

自從“萬年”兩個字從空氣中反射到我的耳膜上,我就間歇性失聰了。

仿佛是一個棒球,不,棒球太小啦,應該是個巨大的橄欖球,直接從台上那個男人身上發射出來,然後迅速擊中我的腦袋。

砰——

啊,上帝!為什麽我還不暈倒呢?

我死死地揪著自己的衣角,差一點兒就在校服上摳出一個大洞來,雙腿也很沒出息地開始發抖。

不要這樣,明泰央!不要這樣!

我不停地告誡自己,但是一點兒用都沒有。

甚至,我的心髒也開始產生**的感覺,雙眼直直地看向台上,如果不是周圍的人都沉浸在熱情的掌聲中,我想我此刻一定會被人以為是中風了吧?

嗚嗚,我花一樣美好的年紀,居然會有中風的征兆……

我的命怎麽會這麽苦啊!

喂!明泰央!打住!你以為自己是在演悲情電視劇嗎?

你看看台上,那個男人,那個一臉麵癱樣,以為自己是個雕塑的男人,他可是那個“黑手黨”驅妖師,你要振作起來啊!

內心的小人兒瘋狂地搖晃著我的肩膀,終於將我從世界末日般的恐懼中解脫了出來。

可是,麵對著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空無一人的廣場,我突然發現——其實,現實比末日更可怕。

他……他……怎麽會來這裏?

我哆哆嗦嗦地努力控製著自己的雙腿,艱難地向教室的方向移動,身邊來來往往的同學們都在議論著剛來的帥校醫萬年。

我瘋狂地腹誹。

你們這群愚蠢的人類,不要被他的外表騙啦!

他可不是你們可以褻瀆的普通人哦,你們誰見過一個僅靠眼睛和鼻子就能辨別出我身上有妖氣的人?而且,他居然還如此神通廣大,不知道通過什麽途徑跑來當我們的校醫,嗚嗚,難道我以後每天都要生活在別人的監視下嗎?

愚蠢的人類,可惡的驅妖師!我恨你們!

咦?

“愚蠢的人類”難道不是白雪那家夥的專用詞嗎?

嗚嗚……

我純潔的語言係統竟然這麽輕易就被傳染了,這個世界上還有比自己說出了自己最不讚同的話更可悲的嗎?

更何況,我也是人類的一員啊!

不過,我抽了抽鼻子,勉強發現了一條能夠安慰自己的理由。

哼!驅妖師萬年,你跟著我來學校裏什麽用都沒有,哇哈哈哈!因為你要找的妖怪——白雪他根本不在這裏啊。

讓你白忙一場,讓你自以為是,讓你草菅妖命!

嗖嗖嗖——

三顆釘子把萬年釘在了我心中的恥辱柱上。

我感覺自己的呼吸終於暢快了一點兒,例會結束後,我跟隨著人流一腳踏進了教室。

“當當當當!”

一個黑影似乎從天而降,“嗖”地一下出現在我麵前,嘴裏還發出連綿不斷的誇張聲音,“哈哈!泰央!看看我是誰?”

幻覺!一定是幻覺!

我的嘴巴張到了最大,眼珠子似乎都要從眼眶中蹦了出來,手指頭跟風中落葉一樣上上下下抖個不停,然後像80歲老太太一樣哆嗦著嘴唇指向麵前的那隻,哦不,那個人。

我狠狠地閉了一下眼睛,然後用最慢的速度睜開,但是,幻覺居然還在。

白皙光潔得沒有一點兒瑕疵的臉頰上,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閃爍著溫暖的流光,濃密纖細的睫毛讓人聯想起水底搖曳的水草,使人的心不由自主跟著一起**漾,弧度優美的鼻梁下粉嘟嘟的嘴唇仿佛鍍上了一層花蜜,一張一合間吐出清脆的嗓音,仿佛百靈鳥的歌唱。

而此時,這張我一個小時前還在家裏看過的臉,微微向下低著,細碎的黑色發絲遮擋住飽滿的額頭,一副“快點兒把驚喜表現出來”的表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我僵硬地把視線轉向他的身上,沒錯,是我們學校男生完全統一的校服,雖然他穿出了一種走台模特的感覺,但是,我發誓,我真的一點兒都不想在這裏欣賞。

深呼吸一口氣,再一口氣,我覺得自己終於找回了一點兒語言能力。

“你,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然後,空氣中響起我牙齒發顫的聲音。

誰來給我解釋一下,剛剛我還萬分慶幸不在這裏的妖怪本尊,就是白雪那家夥啦,他怎麽會突然出現在我麵前?

難道認識了妖怪,我就憑空產生了意念變成現實的能力了嗎?

不,不,不!我不要這個能力啊,老天你把它收回去吧!

順便,請把這個滿臉興奮、試圖給我製造驚喜的家夥也帶走吧!

我脆弱的小心髒,真的完全適應不了這種過山車一樣的生活啊!

“嘻嘻!泰央你很開心對不對?我以後要和你一起上學了哦,你猜猜為什麽?”

不,我一點兒都不想知道為什麽。

我盯著笑嘻嘻的白雪不說話,深深覺得自己的人生充滿了悲傷。

可惜,麵前的人根本沒受到我情緒的影響,繼續按照他自己的理解自說自話。

“泰央你都開心傻了吧?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感到驚喜的!”

不,這不是驚喜,這是紅果果的驚嚇啊,懂不懂?

“讓我來告訴你為什麽吧?哈哈!因為我在家太無聊啦,所以善良的叔叔找了學校的老師,允許我暫時在這裏寄讀哦,以後我們能一起上下學了呢!”

爸爸你為什麽要管這種閑事?

這家夥在古籍裏待了幾千年也沒見到他閑得有毛病啊,你讓他一個妖怪跑到人類聚集的學校裏幹什麽?

還有,白雪,你哈哈個什麽啊?

能不能別用一種“求誇獎,求讚美”的眼神看著我啊!

驅妖師和妖怪同一天出現在我們這個一點兒都不知名的學校裏,我該代替校長先生和同學們一起說“謝謝青睞”嗎?

嗚嗚,頭好痛!

看著麵前眉飛色舞、明顯興奮得忘記了自己是個妖怪的白雪,頃刻間頭更痛了。

莫非是老天看到我的生活實在是太平靜了,所以才會千方百計給我找點兒樂趣?

好想拒絕啊!怎麽辦?

我悲哀地看著還在滔滔不絕的白雪,仿佛看著他自己主動跑上門來,把自己當成一盤菜獻給萬年。

也不知道白雪每天都吃那麽多東西,萬年一口吞下去後會不會撐死。

我惡意地展開天馬行空的想象,卻也根本改變不了眼前的事實。

啊啊啊!好想仰天大罵三聲,這是什麽爛安排,當我是救苦救難的英雄了嗎?

不行,我可不是**外穿的超人,絕對肯定自己沒有一點點特異功能,能從一個目的明顯的驅妖師手裏把這個傻乎乎的妖怪救出來。

所以——

“你回……”去吧!立即回家!再也不要出現在學校裏!

當然,後麵是我補充上來的話,真正我說出口隻有前麵的兩個字。

因為,我剛剛開口,身後就衝過來幾個,哦,不,是一大群女生。

然後,瞬間,我發現剛才還站在我麵前的白雪已經被淹沒在了人群中。

至於我,很明顯啦,我已經被擠出了教室外。

“哇!帥哥你是新轉來的同學嗎?”

“帥哥?哇哈哈!這個詞我懂哦,你的意思是我長得威武嗎?看不出來,你還真有眼光!沒錯啦,我是新轉來的同學哦,我在泰央家裏住啦!”

不過,“泰央”兩個字自動被已經充滿了粉紅氣息的花癡女們自動屏蔽了。

“嘻嘻!帥哥,我叫小慕,以後請多關照哦!”

“沒問題啦!放心吧,以後我會罩著你們的!”

……

教室外的角落裏,我被擠得隻好蹲在地上,然後望著不遠處眾星捧月的場景,不斷地催眠自己:這隻是一場夢!

雖然,是場徹頭徹尾的噩夢!

可是,別人家的噩夢總有醒的時候,我的噩夢卻好像根本沒有盡頭。

提心吊膽地過完了這一天,又終於等著白雪心滿意足地享受完了花癡女生們的讚美和崇拜,我終於有了一點點時間能夠和白雪獨處。

“泰央!你為什麽還沒有回家?是在等我嗎?”

明顯已經興奮得快要飄起來的白雪用最完美的微笑送走了最後一個女生,然後一回頭,就看到了坐在座位上幽魂一樣的我。

我麵無表情地看著他蹦蹦跳跳地跑過來,開心地幫我拿起書包。

“嘻嘻嘻,你們學校的同學真的都好可愛啊,她們都對我好好哦!”

可愛?我對這個結論嗤之以鼻。

那是因為她們是被你的美色所迷惑啦,你試試如果長成老校長那個模樣,看看大家還會不會對你這麽好?

而且,等她們都知道了你是妖怪,你以為人人都會像我明泰央一樣寬宏大量、善良無比地寬恕你嗎?

愚蠢的妖怪!

我終於可以在心裏狠狠地鄙視這個家夥!

“走啦!泰央!我好餓哦,快點兒回家吃飯吧!”

興奮地再環顧了一下教室,發現自己的魅力沒人欣賞了之後,白雪無趣地聳了聳肩,再也沒有留在這裏臭美的熱情。

“哼!”我冷笑了一聲,終於到了揭開殘忍真相的時刻。

等了一天,我迫切地期待看到白雪知道真相時的表情。

讓你得意,讓你沒心沒肺,讓你不聽我把話說完就和女生們聊天!

果然,等我劈裏啪啦地把早上全校大會上的情景說出來之後,白雪臉上的笑容終於一點點消失了。

“驅——妖——師?”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齒縫裏說出這三個字,嘻嘻哈哈的表情漸漸凝重了起來。

“沒錯!”我也收起了自己看他笑話的念頭,停頓了一下繼續說,“其實,上周我就見過他,當時他打扮得非常奇怪,說我身上有妖氣,但是我沒有理他,沒想到他居然這麽快就找到學校來了。”

聽完我的話,白雪可愛的臉上蒙上了一層濃重的陰影,他一言不發

地拉著我向教室外走去。

我感受到他心中沉重的感覺,也一直沒有出聲。

直到走出了校園,他終於鬆開了我的手,重重地歎了口氣,回過頭,星辰般閃耀的眼睛裏寫滿了擔憂。

“雖然我不了解現代社會的狀況,但是在我生活的年代……”他的目光變得悠遠,似乎在回憶什麽,但是很快就繼續了,“那個時候,這片大地上妖怪和人類共存,為了生存,總是不斷發生矛盾,漸漸地,一些有異能的人就漸漸摸索出了驅妖的技能,變成了驅妖師。”

說到這裏,他的眼睛裏閃過一抹厲色,但是很快被夜幕掩蓋。

“那個群體,有的人還算是明理,但是,還有一部分人,根本不分青紅皂白,隻要是妖怪就一定要誅殺,不管是好妖還是壞妖。”

我沉默地望著他,分明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種濃重的悲傷。

“泰央,你願意陪我一起去找我的同伴嗎?就是那天我們去吃飯時遇到的那個廚師啦,他和我一樣,也是從《山海經》裏出來的哦。”

正在我糾結著要不要說些什麽來安慰他的時候,白雪突然像是從悲傷中走了出來,眼睛重新恢複了光彩,充滿希冀地看著我。

廚師?

那個火爆的、可怕的高級餐廳的大廚?

我渾身一個激靈,下意識就要拒絕。

打死我也沒辦法忘記,那天我差點兒就被那個明明長得很酷,但是一點兒都不討人喜歡的大廚給殺了呀!

嗚嗚,我不去行嗎?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看著白雪眼睛裏難辨的擔憂和希望,我還是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好啊,我先給爸爸媽媽打個電話,我陪你去過之後,我們再回家!”

話音落下,白雪的眼睛一亮,撲過來就要抱住我:“真的嗎?泰央你好好呀!”

不要啊!

我一個閃身,躲開了這個熊抱。

但是心裏還是“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

幸好白雪也不在意,開心地走在了前麵。

而我在後麵一邊打電話,一邊看著前麵的背影,覺得有些東西似乎變得不太一樣了。

這個城市不大,所以,那個餐廳其實並不遠啦!

但令人沒想到的是,當我和白雪到達那裏的時候,看到的居然不是金碧輝煌、高雅氣派的高端餐廳,而是濃煙滾滾、一片混亂的火災現場。

這是……怎麽回事呀?

高聳的建築物下,紅色的消防車呼嘯著飛馳而來,訓練有素的消防官兵們迅速準備好各類滅火用具,白花花的水柱衝天而上,樓下的人群被有序疏散。

“嗨!畢芳!畢芳!”

身邊的白雪突然大聲叫起來,手臂也大力地揮舞,目光緊緊地鎖定人群中的一個身影。

我也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呃……

我拚命壓製住自己的嘴角,唯恐自己發出笑聲,萬一惹惱了那個火

爆的畢芳,真不知道還會不會再有一把餐刀朝我飛過來。

不過,哈哈哈!那邊走過來的人影真的好搞笑呀!

如果不是那頭張揚的酒紅色短發,我真的不敢相信這個就是曾經有一麵之緣的火爆大廚!

該怎麽形容他呢?

你見過水墨畫嗎?

哈哈,畢芳大廚的身上,穿著的依然是那身潔白漂亮的法式管家製服,隻不過,現在那身製服上,東一塊,西一塊,好像抽象派水墨畫一樣布滿了斑斑點點的黑色。

這個還不算哦,最可笑的是,那張不可一世的英俊臉龐上,和他的製服一樣,也成了一幅水墨畫。

噗……其實更形象的形容詞應該是“花臉貓”啦!

他是在火災現場打滾了嗎?哇哈哈!

“你來幹什麽?”

花臉貓終於看到了我們,從混亂的人群中傳過來,站在了我們麵前,眉頭微微一挑,很冷酷地問道。

如果不是他頂著這樣一副造型的話,也許我會誇他很帥啦。

不過,嘿嘿,現在,先讓我忍住笑再說,我可不想被憤怒的他吃掉,雖然他手裏沒有餐刀。

但是,作為一個和白雪同一個時代、同一個級別的妖怪,我怎麽知道他不會像白雪吃家庭影院一樣,“嗖”一下就把我吸進了肚子裏去呢。

所以,一定要忍住啊,一定不能笑出聲啊!我在心裏不停地告誡自己。

“哈哈,畢芳你這個白癡!又能力失控了吧?這是你第幾次縱火?真是一點兒長進都沒有,好丟臉哦!”

和我不一樣,白雪完全忽視掉了畢芳臉上那種“趕緊給我滾”的表情,居然還答非所問地教訓起畢芳來。

真有勇氣!

我在心裏為白雪豎起了一根大拇指。

“要你管!欠揍的家夥,你是來打架的嗎?以為我怕你啊!”畢芳眼睛裏的怒火快要燒了起來。

我嚇得立即往後退了一步。

“哼!粗魯的家夥,打就打,誰怕誰啊!”

白雪也被激得擼起了袖子。

兩個人像是鬥牛一樣狠狠瞪著彼此,大戰一觸即發。

啊?事情怎麽演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我有點兒理解不能,趕緊壯著膽子拉了拉同樣暴怒的白雪,用眼神提醒他,別忘了你來是要幹什麽的啊!

趕緊想出個對付驅妖師的對策,你們兩個妖怪再去找個沒人的地方各顯神通。順便讓我這個沒見識的普通人類也見識一下傳說中的法術嘛!

不要在這裏傷害廣大民眾啊,大家可沒有我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停!”白雪終於接收到了我的眼神信號,擺出來的攻擊姿勢瞬間換成了防禦,“白癡,我有事情找你啦!”

“你才是白癡!找我幹什麽?”對麵的畢芳也收回了一隻手。

“是關於驅妖師的事情,我遇到驅妖師了。”

白雪的聲音低沉了下來,語氣也變得沉重。

伴隨著這句話,現場劍拔弩張的氣氛“倏”地一下消失了個幹淨。

花臉貓,哦,不,畢芳的身影一晃,下一秒就從3米外出現在了我的麵前,神情嚴肅地讓人對著他那張臉卻再也笑不出來。

“你們跟我來!”

話音一落,他頭也不回地向一個方向走去。

20分鍾後,一路無言的三個人終於坐電梯爬上了一棟建築的30層。

剛剛站定,我的眼前就一花,居然連門都沒開,就直接走進了室內。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半天都沒吐出來。

天啊!好……好神奇啊!

我自顧自地開始打量這個房間。

可是,還沒等我看清這個房間的整體布置,就突然聽到一聲怒吼。

“沒品位的家夥!你居然還敢出現在我麵前,找死!”

下一刻,我的身邊突然有一陣風刮過,原本站在我右邊的白雪已經消失不見,麵前不遠處的客廳裏兩個人影上下翻飛,各種技能眼花繚亂,分明是要把這個房子拆了的架勢。

我一抖,左轉,然後看到一身狼狽的畢芳無奈地撫了一下額頭,視若無睹地穿過戰爭的邊緣地帶,直接走進了旁邊一個房間裏。

“該死的白雪,你把我最愛的冰山雪蓮糕給我吐出來!”

“愛裝傻的九黎,有本事你自己跑到我肚子裏來拿啊!”

“啊啊啊!我要殺了你!”

“嘿嘿嘿!幾千年了,每次都是我的手下敗將,還敢一見麵就出手,小心這次你的食物再被我吃了哦!”

“哇哇哇!這次我不殺了你我就不叫九黎!”

“哈哈哈!次次都說一樣的話,你還有臉在這世上活著!”

……

我躲在門邊的拐角處,恨不得把自己的身體擠進牆縫中。

眼前凳子飛舞,茶幾飄**,天花板上的吊燈在強風下劈裏啪啦碎了一地,連堅固的房門都好像在不停搖晃,好像下一秒就要倒在我的頭頂。

“救……救命啊!”

我抱著腦袋,用出我吃奶的力氣,發出一聲恐怖的尖叫聲。

咦?

怎麽沒動靜了?莫非都被我嚇到了?

我偷偷地從手臂裏探出頭,再從手指縫裏望過去。

啊?客廳中央為什麽突然換人了?

一個氣質陰柔的美少年一臉不爽地被已經換過衣服得畢芳拉著,目光仇視地盯著我所在的方向,但是白雪不見了。

難……難道,白雪已經被這家夥給吃了?

一種巨大的恐慌襲上心頭,我的手“唰”地放下了。

“泰央,你有沒有事啊?”

一個焦急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轉頭一看,正好望進了一雙擔心的眼睛裏。

呼……

我聽到自己心裏重重地鬆了一口氣,懸在半空中的一顆心終於落在了地上。

“我沒事,你幹嗎一進來就打架啊!”我不滿地瞪了白雪一眼,心

疼地看著仿佛龍卷風過境一樣的客廳。

雖然不是我的家,但是這樣糟蹋也不好啊,妖怪真是不懂人間疾苦。

“哼!又不是我先出手的,都是那個家夥的錯啦!”白雪撇了撇嘴角。

“你說什麽?”

被畢芳拉著的少年又原地跳起三尺高,目光裏“嗖嗖”地向外射著利箭,似乎想把白雪紮成個篩子才罷休。

白雪也不甘示弱,蹦得簡直比他還高,聲音也提高了一度:“我有說錯嗎?不就吃了你一塊糕點嘛!你至於這點兒事記了我幾千年,每次見到我都要出手,小心眼的家夥!”

“呸!”那個叫九黎的少年被這句話氣得七竅生煙,“那是我跑到雪山上挨餓受凍了30年才等開了一朵雪蓮花,回來又求了我們族裏最擅長做糕點的大娘整整90天,她才答應幫我做出冰山雪蓮糕,我自己都沒舍得吃,居然就被你偷走了。偷走了你還不好好吃,竟然一口就吞了下去,沒有品位的家夥、糟蹋食物的渾蛋,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

簡直就是聲淚俱下的控訴。

我同情地望著九黎氣得哆哆嗦嗦的嘴唇,感受著他身上散發出的強大的怨恨,似乎又回到了白雪出現的那一天,他當著我的麵吃掉了爺爺最愛的留聲機,我最愛的家庭影院,還有差點兒就進到他肚子裏去的——爸爸最愛的紅木茶幾。

而且,還害我跟家人撒謊說是出去時忘記關門了,家裏被小偷光顧,然後被媽媽訓了半天。

嗚嗚……原來這個世界上居然有和我一樣可憐的人啊!

瞬間,我看著九黎的目光柔和了下來。

好吧,今天如果不是出了驅妖師萬年的事情,其實我很願意看到白雪被可憐的九黎狠狠揍上一頓的。

如果能再讓我也揍上兩拳,那就更好啦!

我在腦海中幻想著自己為犧牲的家具們報仇雪恨的英姿,順帶著用譴責的目光看向白雪。

“九黎,白雪來找我們是有事情的,他遇到了驅妖師,你先冷靜下來好不好?”

另一邊,畢芳終於放棄了對九黎的鉗製,皺著酷酷的眉頭,無奈地看著眼前的鬧劇。

“我不要!”九黎根本就聽不進去畢芳的勸解,反倒因為這句話迅速調轉了矛頭,語氣裏充滿了抱怨,“就算是他遇見了驅妖師,你把他帶到哪裏去不行,非要帶到我們的地盤來,你還當不當我是朋友?哼!反正這裏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話音落下,又是一陣風刮過,眼前的九黎已經消失在了門口。

對,你沒看錯,真的是門口!

因為那扇門還在我的鼻子前麵晃晃悠悠地秀著存在感,然後才“吧嗒”一聲,自己關上了。

真不愧是妖怪家的房門,真有個性啊!

我在心裏讚歎。

“終於走啦!”一個欠揍的聲音打斷了我的讚歎,引發這場戰爭的罪魁禍首聳了聳肩,回過頭對我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泰央我們過去坐在沙發上吧。”

沙發?哪裏還有沙發?

客廳的地上全部都是沙發裏的海綿屑,那個我根本連顏色都沒看清的沙發位子上隻剩下三條沙發腿,而不遠處,還有兩把金屬凳子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吊燈破裂造成的碎玻璃到處都是,半邊木質茶幾被甩到了牆角。

除了不遠不近站著的三個人,這個房間裏已經沒有正常狀態的東西了。

我無語地看著白雪邁著優雅的步伐,走到支離破碎的沙發前,直接坐在沙發腿上,然後還蹺起二郎腿,擺出來一副在沙灘度假的悠閑樣。

我……我還是蹲在牆角吧。

畢芳身為主人,根本就沒在意客人究竟有沒有地方坐。

下一刻,他就收起了無奈的表情,一臉嚴肅地望著白雪:“你詳細跟我說說那個驅妖師的情形。”

“啊,這個,是這樣的啦!”白皙的手指輕輕撥動了一下額前的黑發,白雪換了一個姿勢,“今天我去泰央的學校上學了,哈哈!畢芳你沒有去過人類的學校吧?真的好有趣呢,有好多……”

“閉嘴!”

我大喝一聲,立即製止白雪自我炫耀的行為。

簡直要瘋了,他的腦子都裝了些什麽啊?除了食物還有別的東西嗎?

我無視白雪委屈裏帶著控訴的眼神,言簡意賅地把兩次遇到驅妖師萬年的情形有條理地說了出來,然後得到畢芳一個讚賞的目光。

“為什麽不讓我說我在學校裏很受歡迎啊?”旁邊的白雪還在不滿地嘟囔。

畢芳收回讚賞的視線,換上一種鄙視的目光,然後非常不客氣地開

了口。

“笨蛋!我們妖怪待在這個世界上,如果想要避開驅妖師和異類管理所的搜查,最好的辦法就是低調,就是把自己融進人群,絕對不能引起任何人注意,你居然還敢像個花孔雀一樣在學校裏到處張揚,你從封印裏出來時忘了帶腦子嗎?”

哇!好犀利的諷刺!

我一臉敬仰地望著畢芳。

不過,被罵了的白雪很快反擊:“你低調?你低調的話,幹嗎每到一個地方,不超過一個月就會引發一場火災呢?你想讓別人都知道你是控火技術差得要命的妖怪嗎?”

“現在是在說你的問題!”畢芳像被踩了尾巴一樣,一腳向白雪踹過去,卻被白雪靈巧地躲過。

“我告訴你,好歹我也比你早解除封印一段時間,你不想死就聽我的,以後收起你的孔雀毛,不管任何時候都不要暴露你的能力,就算是被人發現了也絕對不能承認,隻要你對人類沒有造成傷害,即使是驅妖師和異類管理所,他們也絕對不會直接出手。”

頓了頓,他又繼續補充說:“如果有事情,你可以來找我們。”

“好啦好啦!我都知道了,真囉唆!”

白雪不耐煩地抽了抽鼻子,一把拽過我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狼藉的地方。

但是,在回家的路上,我分明感覺出他異常的沉默,但是又有種奇異的心安。

公交車上,我靠在座位上,出神地望著外麵的夜景,想象著這個城市裏有多少和白雪一樣的妖怪。

其實,雖然他們脾氣都好差,而且關係也不好,但似乎有種我看不到的情感在維係,這就是友誼吧?

我輕輕彎起了嘴角,突然有點兒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