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流雲的試探
出殿門的時候,靈竹想著祈歲說“禁忌之術”時的神色,沒注意腳下,被高高的門檻絆到,不可控製地向前摔去。
“幼主小心!”
千鈞一發之時,一名侍女正好經過,飛身上前,攙住她的胳膊,才使得靈竹逃過一劫。
站穩後,靈竹懊惱地歎氣。“差點就摔倒了,還是在正殿門口,多丟人啊!”
侍女笑得淑婉。“是魂族的門檻不好,比別處的高一些,讓幼主不習慣了。”
手還被握在她掌心,溫熱的觸感從指間傳來,靈竹見她麵若春曉之花,額上還有細細的汗珠,便問:“你很熱麽?”
侍女臉色一僵,尷尬地抽回手,笑道:“急著趕過來幫魂主倒茶,所以可能……”說著飛快地抹去了汗珠。
“語苑,本主的茶呢?”
祈歲的聲音從背後殿內傳來,侍女猛然想起正事,便對靈竹歉意地笑笑,道:“幼主,沒別的事的話,我先去忙了。”
靈竹點點頭,讓出路來,疑惑地看著她端著茶盤走遠的背影,覺得哪裏不對,但一時又想不起來。
流雲站在不遠處,看她剛才快跌倒時心裏猛地一緊,隻可惜動作不夠快。後來見她被侍女攙扶住,提著的心才放了下去。
慢慢靠近,流雲站在她身後,喚道:“竹兒,在想什麽?”
靈竹尚在沉思,試圖從煩亂的思緒中找出原因,但被他這一擾,立刻全忘光了。
流雲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了然道:“是不是覺得她有些不尋常?”
“嗯?你怎麽知道?”靈竹詫異。
流雲挑眉,道:“容樓的樓主,自然與眾不同。”
“容樓?”
“我慢慢講給你聽。”流雲拉著靈竹往殿外寬廣的平台走。“神族按等級分為一主、二使、五殿、七宮、九樓、十二間,權力和地位依次遞減。魂族的九樓裏有一樓名為容,其族人憑借玄妙的易容之術,名揚七族。”
“你說語苑是容樓的樓主,但她隻是侍女啊。”靈竹蹙眉。
流雲輕笑,道:“她可不是一般的侍女。”
“為什麽這樣說?”
“有哪個侍女會在很小的時候從一群人中挑出來,被專門培養,長大後隻伺候正主,別人的命令一概不聽?”
靈竹想了想,道:“你是說,容樓樓主其實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甚至比二使地位還要高?”
“某種程度上,可以這麽說。”二人走到欄杆旁,流雲指著下麵森然站立的魂族守衛,接著說:“這些護衛都是表麵上的,其實暗中還有一支隊伍,專屬於魂主。”
“難道那支隱秘部隊是由容樓的人組成的?”
“正是。”流雲讚許地笑笑。“正是因為容樓之人精於易容,所以能夠避人耳目,暗中調查。甚至有人說,容樓是魂主的第三隻眼睛。”
“哦,那語苑確實很厲害。”靈竹若有所思。
“她也是可憐之人。”流雲頓了下,歎口氣。“很小的時候,便沒了胞妹,前些日子,又不幸失去雙親,如今隻剩孤身一人。”
靈竹回想剛才相遇的情景,道:“可是我沒從她身上感受到哀傷啊。”
“有擔當的女子,不得不學會堅強。”流雲轉身,抬眉去看天際的浮雲。旭日薄煙,淺黃淡金的光線鋪在他青色的披風上,清雅安寧。
靈竹驀地想起臨巒的那個傍晚,暮雲合璧,淺灰流瓦。流雲背後是凝碧安靜的天空,他握著自己的手,眉眼溫柔。
他說:“竹兒,我在你身邊,你可以一直任性胡來。”
而如今他雖站在自己身邊,心裏卻已經隔了銀河。
短短十幾日光景,卻光陰流轉,換了人間。
靈竹無力而自嘲地笑笑,盯著腳下打磨光滑的石板,輕聲問:“今天你就要走了吧?”
“嗯,沒想到剛來,卻又要回去。”
靈竹抿嘴,心知他背對著自己不可能看到,但還是習慣性地點點頭,說:“祝你一路順風。”語畢準備離開,卻被流雲拉住衣袖。
“竹兒。”他柔聲輕喚,就像初識的那夜,荷風香,竹影搖。
靈竹心中一軟,慢慢地轉過身去。
流雲垂眸看著她,勾起嘴角。“等我回來。”
“我不是……”靈竹神色複雜,指尖繞著衣角。
“我知道你不是,”流雲斂眉,低頭幫她撫平衣領,神態專注而自然。“但每次看到你,都會覺得,她還在我身邊。”
“因為這副軀體還是她的啊。”靈竹撇撇嘴角。
流雲安靜看了她一會兒,才繼續說:“人的外貌是會變的,或許因為時間,或許因為外傷。但心不會,神態,氣場也不會。”
流雲握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竹兒,你在騙我,對麽?”
靈竹移開視線,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每次隻要與他柔情似水的目光相對,便會腦海空白,像下了蠱一般,說話做事都跟著他走。那種感覺,實在太怪異。
流雲還在說:“我做了讓你不開心的事,是我不對,以後再也不會。耍了我兩天,也該開心了,看在我這麽配合的份上,別繼續裝下去了,好不好?告訴我你是真正的靈竹,好不好?”
柳葉眼睛裏閃著點點淚光,目光單純而無辜,可憐兮兮,任誰看了都會心軟。但靈竹咬咬牙,還是堅決地把手抽回,冷聲道:“我說的是實話!你的靈竹,早就不在了!”
其實她的殘存意識還是有很多的,但靈竹下意識地不想告訴流雲,隻想以決絕冷酷的方式,斷了他的念想。
靈竹承認,看到流雲那麽思念那麽寵溺那個不知身處何方的靈族幼主,自己心裏很不舒服。
那種又是酸澀又是苦悶又是憤慨又是無奈的感覺,靈竹想,大概就是嫉妒吧。
“抱著一絲希望來試探,結果還是如此……”流雲沉默半響,幽幽開口:“是我冒昧了。”
靈竹搖搖頭,道:“不,你沒錯,是我的突然介入使得你們這麽痛苦。”
“你也是無奈,我不怪你,隻希望她能早日回來。”流雲直起身,緩緩張開雙臂。“要走了,能不能抱抱你?”
靈竹看著他臉上期待的神色,終是不忍,便低下頭,算是默認。
流雲上前一步,把她圈進懷裏,用力一握,而後灑脫地放開。
“竹兒,保重。”
靈竹依靠著欄杆,看著台階上漸漸遠去的青色身影,淺淺地胸悶。右手撫上臉頰,流雲柔滑入水的發絲掠過鬢邊的清涼觸感,微弱仍在。
當晚熄燈後,靈竹睡不著,抱著枕頭,在黑暗中思索自己與流雲糾葛的故事。門突然被推開,一道黑影背對月光走了進來。
靈竹下意識地問道:“誰?”順手把床邊的燭台拿起來,隨時準備防衛。
來人輕輕轉頭,讓月光照亮自己的側臉。“穿好衣服出來,我在院子裏等你。”
“祈歲?”那人眉心的淚痣閃閃發亮,靈竹疑惑地放下燭台,穿好衣服走進院子,就看到他站在池塘邊,一頭黑發如水般清亮。“這麽晚,你來找我做什麽?”
“月高風黑殺人夜,你說我來幹什麽?”祈歲轉身,風一般移身過來,掐住靈竹的脖子。
靈竹吃驚地瞪大雙眼,本能地試圖扒開他的手。“為什麽?”
“你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真不知道怎麽活到現在的。”祈歲沒意思地放開她,嫌棄似地拍拍雙手。
靈竹重獲空氣,急速地呼吸著,斷斷續續地問到:“你發什麽瘋呢?”
祈歲俯身勾起她的下巴,滿臉嚴肅。“我不管你是誰,既然你來到這裏,就要遵守這個世界的規則。凡人的王把消息宣揚得天下盡知,我們這一去,說不定危險重重。我不要求你驍勇善戰,隻求能自保,不要拖其他人後腿。從現在起,認真跟著我練靈術,你靈力很高,這三天應該能學會不少。”
靈竹躲開他的手指。“既然礙事,為什麽要帶上我?你說的靈力什麽的,我完全不明白,要是學不會靈術給你們添麻煩,誤了大事,怎麽辦?”
祈歲直起身,若有所思。“你對我們很重要,說不定,比我們七個加在一起還重要。”
“什麽意思?”
“不該問的就不要問,問了我也不會說,一切定有天意,到時自然會明白。”祈歲轉身往外走,“跟我來。”
兩人穿過大院,來到東北方向一座偏僻的小院,裏麵有個兩層小樓,靈竹隨他走進一樓,看到滿屋藏書。
祈歲關上門,放下門閂,又把所有窗戶關好,才走到右側中間某個書架,拿起幾本落了厚厚一層灰的書,一個巴掌大的石塊露了出來。祈歲握住石塊,向右輕輕一轉,似乎有石門打開的聲音。
靈竹詫異地看著他走向左側書桌,把它往旁邊移動了下,露出一道石階。
“這是?”
“跟我下來。”祈歲端起桌子上的燭台,率先走了下去。
從那裏下去有個幾十層的台階,兩側牆壁上懸著蠟燭,祈歲一路走過去,不停地在石塊上按動。
靈竹不由得問道:“你在做什麽?”聲音不大,卻有回聲在周圍回蕩,震得人耳朵疼。
祈歲手上的動作不停,隨口說道:“你知道有機關這種東西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