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你的天涯 十一

手裏的劍要刺進去,地上的少年突然睜開了眼睛,那是一雙像紫羅蘭般漂亮的雙眸,卷長的睫毛,清澈的眼瞳,那瞬間,流水的手遲疑了片刻,可就在這片刻,巷子裏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1

“爹爹。”

小魚兒的聲音從外麵傳來,流水皺了皺眉頭,而地上少年在盯自己那一眼之後,再度虛弱的閉上眼睛。明明隻是一眼,明明是一雙無瑕純潔的眼睛,流水卻被他看得全身發寒,又想腳踝的傷口,她斂了臉上的驚慌,收起劍,跨步去將十五扶了起來。

門口衝進來的是安藍和小魚兒。

“這是怎麽回事?”安藍看到昏迷的十五也嚇了一跳綺。

她見過的十五,三娘說過的十五,小魚兒說過的十五,都是堅強強大的,何時像這般虛弱。

“蓮降大人動手傷了十五。”流水淡淡的說。

“什麽?哥哥是不會這麽對十五的。笄”

安藍瞪大了雙眼,見流水指著十五脖子上的痕跡,立時說不出話來。

“我先帶十五大人回去。”說著流水將十五抱了起來,然後看向沐色,“至於他,麻煩一下安藍郡主了。”

不等安藍反應過來,抱著十五飛快離開,小魚兒則趕緊跟在了十五後麵,生怕她還有一個閃失。

上了巷子口的馬車,小魚兒和小青就守在十五身邊,眼睛都不眨,流水盯了小魚許久,隻得默默低著頭將自己的傷口包紮了一下,不敢再有動靜。

剛到了風居院十五就醒了過來。

她目光有點恍然,好似還沒有從之前那一幕中反應過來,直到流水又喚了幾聲,她才抬起黑色的眼瞳看著流水,聲音粗噶,“蓮降呢?”

這個聲音,像是生鏽的鐵刮在琉璃瓦上,聽得讓人渾身打顫。

“祭司大人在風盡別院。”

“沐色呢?”

“安藍郡主在他旁邊,應該是回來的路上。”

流水恭謹的站在旁邊,然後提醒,“大人,你裙子上有血跡,要不要喚風盡或者其他大夫來。”

“爹爹你受傷了?”小魚兒擔憂的看著十五。

十五拍了拍他的頭,安慰道,“我沒事。小魚兒你去安藍郡主那兒,替我看看沐色叔叔好嗎?”

小魚兒皺了皺鼻子,百般不願可又不敢忤逆十五,隻得點頭依依不舍的出了房間。

見他離開,十五這才坐直身子,渾身卻完全使不上勁,小腹疼痛未減,隻得對流水道,“你去拿些衣服讓我換換。”

“大人你要看大夫?你的氣色好差。”

“無妨。我隻是月事罷。”

流水目光一閃,盯著十五的小腹,轉身走到別間。

十五靠在床頭邊,那種軟綿不僅僅是被封了內力,更像是有人在抽取她的精力般。

她扶住旁邊的扶手,吃力的站起來。可走幾步,就險些跌下去,待走到銅鏡前時,她早大汗淋漓,額前的發絲都被汗濕。

、鏡子裏的女子麵色蒼白,雙瞳漆黑卻毫無光彩,雙唇幹裂。

而白皙的脖子上,一條紫色的瘀痕橫過,看起來特別的觸目。

她命脈被扣,疼得幾乎昏厥過去,可蓮降掐著她絲毫不鬆手,她沒有一點反抗之力。

當時他的眼神,至今想起來,她渾身都在冒汗。

隔了好一會兒,流水端著一盆熱水走了進來,還將一套幹淨的新衣服放在十五身邊。1

“大人,這是熱水和衣衫。”

十五坐在鏡子裏中,默默回頭看著那衣衫,最後目光落在那盆熱水上,半響,道,“不用。,”

流水心裏咯噔一聲響,頷首而立,沒有再說話。

“你扶我到床上吧。”

疲倦再度湧了上來,感覺有什麽東西要脫離身體,小腹的墜痛感依然不減,她隻想好好睡一覺。

流水上前,一手抬著十五的手腕,一手扶住她的腰,而那隻手,同時悄然調整位置滑向她小腹。

手剛觸及到十五小腹,流水慌忙收回手,隻覺得掌心像是被利刃切過掌心,竟然有幾分麻木。

“怎麽了?”

十五看著流水神色有幾分痛苦。

“無礙。”

流水頷首回答,可左手似乎使不上什麽力氣,她目光盯著十五小腹,不明白她衣服內藏著什麽古怪。

替十五帶來的新衣服和水盆,對反竟然沒有要換的意思,這是為何?

流水心跳飛快,卻依然沉默著臉將十五安置到床上,對方好像十分的疲倦,躺下去就那麽合衣閉上了眼睛,一頭烏黑青絲就那麽散落在發兩側,襯得蒼白的臉更加小巧。

流水將被子拉了起來蓋在十五身上,起身的時候,手卻按賴不住的放在腰間的短刀上。

而就在這時,一條青色的小蛇突然從十五的青絲裏鑽了出來,吐出猩紅的芯子盯著流水,流水急得後退一步,這是南疆劇毒的小蛇。

她目光掃過沉睡的十五和那守在她旁邊的小蛇,最終放下手,退到鏡子前將那盆水撤了下去。

想到那根本不曾換掉的衣服,流水心髒陡然一縮:難道說十五在警惕自己,不但不用她端來的水,連衣服都不換?

到了門口,她不由看向自己因為用劍和常年殺人而起了繭的左手,沒有任何傷口,可麻木的刺痛依然存,當時手貼近十五小腹時,她明明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像波紋一樣將她手彈開。

回頭看著那合上的門,流水將手放在盆子裏,裏麵有一層淡淡的黃色。

淨手之後,她將水倒在了下麵的池水裏,春日的池水依然幹淨,倒映出自己落敗而無血色的臉,不過她也暗自慶幸,自己沒有魯莽出手。

正因為擔心十五提防,剛剛那個水和衣服她並沒有動手腳,隻是在自己的手心裏塗了蒲黃。

蒲黃是淤血止痛的藥,顧名思義是止痛,但是對孕婦來說,卻極有可能流產。

十五身體本已經虛弱不堪,且一直流血不止,已是流產跡象,手心裏的蒲黃更足以讓孩子保不住。

可是,這世界上,總有萬一。

流水看著東邊的別院,似想起了什麽。

安藍站在門口,看著坐在地上那個少年,卷曲的栗色長發,一張美得不沾塵埃的臉,和一雙幹淨的大眼睛。

少年全身是傷,但是對方好似根本不在意那些傷,醒來之後就蹲在地上,捧著手裏的一座小人雕發呆,至始至終不說一句話。

“小魚兒,這就是你的小叔叔?”

安藍碰了碰旁邊傻傻站著的小魚兒。

“爹爹說他是小叔叔,但是娘娘說他是小三兒,是爹爹私養的小老婆。”

“他?”安藍有些同情的看著地上的少年,“他看起來這麽傻,能鬥得過你娘娘。”

“但是……”小東西抓了抓頭,“我覺得娘娘鬥不過他呀。”

目光落在沐色手裏的寶貝,小東西忍不住湊過去,眨著大眼睛喊了一聲,“小叔叔。”沐色緩緩抬頭,清澈的雙眸落在小魚兒身上,好似覺得他有些麵熟,展顏一笑。

小東西坐在他身邊,好奇指著他手心裏握得緊緊的東西道,“小叔叔你手裏是什麽?”

這個小叔叔真奇怪,安藍姐姐說他全身是傷口,可此時他看起來,完全不像衣服受傷的樣子啊。

這麽好看的卷發,這種顏色的眼睛,像安藍姐姐說的山魈鬼魅,不然,人怎麽會長成這樣子。

感覺到小東西沒有惡意,沐色將小雕像放入懷中,又拿出一個巴掌大木頭,手裏短刀敏捷如飛,幾個起落,一條鯉魚跳龍門就活靈活現的出現他手心裏,更神奇的時,連那水珠都雕刻得出神入化。

小魚兒嘴巴長得像鵝蛋,頓時覺得這個小叔叔好厲害。

沐色微微一笑,將木雕給了小魚兒。

那一笑,似煙花綻開,門口的安藍亦不由一呆,竟沒有發覺背後站著一個人。

“安藍郡主。”

清冷的聲音傳來,安藍恍然回頭,看到是流水站在門邊。

流水目光掃過房間內,看到沐色坐下小魚兒旁邊,恰此時,一直低著頭的對方竟然抬頭,那雙淡紫色的雙眼似一麵冰湖冷厲的照了過來,刹那間,一道寒氣走過流水周身,她忙後退一步,下意識的避開沐色的視線。

“流水,十五怎麽樣了?”

安藍忙焦急的詢問。

“剛剛醒了,隻是太虛弱又睡了過去。”

“虛弱?怎麽會這樣?”前日看到十五,還好好的樣子,何來虛弱直說。

“她是月事來了,肚子疼得厲害。若安藍郡主有空,倒不如拿些淤血止痛的藥給她煎一副送過去。”

“啊,好。我這就去讓風盡開一副。”說著,安藍趕緊跑出了院子。

流水看著安藍的背影,終於長長吐了一口氣。

所有止痛的藥對一個剛懷孕的女人來說,都是致命的墮胎藥,更何況,十五還在流血。

即便是追查起來,那藥也是出自安藍手裏,也查不到她頭上。

背後兩道森寒的目光,流水沒有回頭,隻是加快了步伐離開這裏。如今為了避嫌,她也隻能去風盡那兒,蓮降昏迷了過去,看情況暫時無法醒來,而風盡絕對不會離開那小偏院去十五把脈。

如此一來,這個秘密誰也不知道。

流水腳步不停,飛快的往前走,孩子保不住,那是天意。

聽安藍說了十五的情況,風盡百般不情願的開了止痛藥,安藍趕緊拿回來煎藥,待藥煎好了走到風居院時,看到小魚兒拉著沐色也往這邊走來。

小東西嘴裏一直嘰嘰喳喳,完全忘記了昨天還誓言旦旦的要趕走沐色的宏大誌願。

---------女巫の貓----------

十五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西邊一片緋紅,似被鮮血侵染,十五躺在床上,感到身體由什麽東西在一點點的流失,

“蓮降。”

她躺在床上不能動,沒有內力,連腹語都不能用,喚了幾聲,那粗噶破碎的聲音低得自己的都聽不清楚。

十五望著頭頂的帳子,夕陽透過窗台將罩子亦染成了一片紅色,不知道為何,經曆了這麽多次屠殺和血腥,偏偏此刻,看到這種紅色,竟然覺得觸目驚心,甚至有些惶恐的閉上眼睛。

手下意識的摸向身體,手上一陣黏糊。

“蓮降……”

她又喚了一聲,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湧上心頭,這是重生以來,她第一次感到害怕。

不是害怕死,也不是害怕痛,而是感覺到有什麽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要離開自己。

門突然打開,一股刺鼻的藥味傳來,旋即,有人走了過來,一下握住她的手,隨即而來的還有那源源不斷灌入體內,最後在小腹處聚集的停駐。

內力形成暖流包裹了住她冰涼的小腹,那幾乎要讓她暈厥的陣痛也因為腹部的溫暖而開始消散。

待內力渡入身體之後,她抬眼看著身前的人,擠出一絲寬慰而安心的笑,“沐色。”

沐色一手握住十五,一手隔著被褥放在她小腹上,自言自語道,“你不乖了呀。”

安藍怪異的看著沐色,將藥遞給十五,“這是剛剛在風盡那兒抓的止痛藥,很有效,你喝了吧。”

十五看著那黑乎乎的藥,頓覺得胃裏翻滾,幾欲嘔吐,卻仍坐直了身子雙手接過。

“啪!”

蹲在地上的沐色,突然抬起手,打掉了安藍手裏的碗。整個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那滾燙的藥汁也灑了安藍一身。

“你做什麽?”

安藍捂住被燙紅得手背,憤怒的盯著沐色,“你知不知道這個藥我熬了多久。”

“沐色,你不能這樣。”

十五輕聲責怪沐色,歉意的看著安藍,“他什麽都不懂,安藍你不要介意。”

左手依然隔著被褥放在十五的小腹上,聽到自己被責怪,沐色委屈的低下頭,“它說不要喝。”

“不喝?”安藍心裏堵了一口氣,“剛剛你看到十五都痛成什麽樣子了,你要她痛麽?”

“我不會讓她痛。”

沐色抬起頭,漂亮的紫眸靜靜的看著安藍。

明明是一個沒有智力的幼兒,可此時他神情卻格外堅定,甚至,剛剛在打掉那晚藥時,安藍注意到他眼底那一閃而過的戾氣。

是看錯了麽?

手背上的疼痛讓安藍抽了一口涼氣,她雙眼通紅,淚水滾了下來。

十五見狀也忙嚇了一跳,

“小魚兒,你快去陪安藍姐姐到風盡叔叔那兒。”

“哦。”在旁邊嚇到的小魚兒趕緊拉著安藍的衣袖離開了風居院。

“沐色。”十五低頭看著沐色,“以後不準像剛剛那樣沒有禮貌。”

沐色將頭靠在十五的小腹處,半垂著眼臉,許久緩緩道,“它餓了。”

說完,轉身看著天陽西沉的天邊,幾縷霞光落在他臉上,照進他紫色的瞳孔形成詭異的琉璃色,襯著那微微翹起的唇角,竟有一份邪氣。

看著他往外走,十五不忙大聲喚道,“沐色,你去哪裏?”

門口的少年回頭,笑容單純幹淨,“給它找吃的。”

----------女巫の貓-----------

PS:沐色你要找什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