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處州,靈泉山下。

好溪汩汩流淌,不舍晝夜,不分地老天荒。

似乎亙古洪荒時就有了這條溪水,蜿蜒不斷,養育了一方水土,一方人。

不管人們過去叫它惡溪也好,好溪也罷,不管古往今來多少涉過溪水,多少人曾駐足溪邊,靜聽水聲叮咚,就如此時的狂刀和紅袖,他們也知道好溪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做麗水。

“金生麗水,玉出昆岡;劍號巨闕,珠稱夜光。”狂刀在很小的時候就聽說過麗水的傳說,昆山之玉,麗水之金,也不知有多少神兵利器淬煉於此,狂刀不禁一陣感慨。

四更天,幽幽的溪穀,巍巍的靈泉山,在這長夜裏更顯得深不可測。

紅袖看著胡牛兒涉過好溪,消失在山中的峰回路轉,輕輕道:“你為什麽放了他?”

狂刀微微一笑道:“我還要同樣問問你,為什麽放了他?”

紅袖一怔:“明明是你放走的,你後悔了?怎麽賴我”

“我說放了,你若偏偏不放,我也無法。”

紅袖奇道:“你都一口氣殺了十多個人了,多殺一個又何妨?”

狂刀歎道:“他是個善良的人,並且無足重輕。我隻是奇怪女魔頭紅袖之刀,素來行事狠辣,如今怎麽變得也仁慈了?”

紅袖也苦笑道:“或許是跟著你這個大魔王,見你更狠,我不由得心軟了吧。”

狂刀問道:“你也有心軟的時候?看來跟著我也未必是件壞事。”

“當然啦,不過你不要想得太美,我可不會跟你太久,你算是我的情人還是我的保鏢?”

狂刀冷冷道:“都不算,你隨時可以走,我隨時都不挽留,隻是跟我太久是有多久?什麽時候分道揚鑣,大路朝天,各走半邊?”

紅袖笑道:“就是現在。”

“現在?”

紅袖幽幽歎道:“我可不會跟你上山去送死的,所以就是現在,我們可以分手了,你就那麽相信胡牛兒的話?”

狂刀苦笑道:“他說的有什麽破綻麽?至少山上的情況就如他所說的。”

紅袖板著臉冷冷道:“不錯,他說的句句是實,隻可惜人卻是假的。”

“假的?什麽意思?”

紅袖歎道:“你不該放了他,他很有可能就是見風使舵哄我們,很有可能就是那幫黑衣人的首領,如今他上山去通風報信好讓寺裏的人提防著你,你還不去追麽?”

狂刀出乎紅袖的意料,不但不生氣,而且也不著急,隻是淡淡的笑了笑:“就算他不通風報信,難道山上就沒有防備了?更何況來的隻是一個區區的小輩狂刀呢。”

紅袖笑道:“在我眼裏你可不是個區區的小輩,你的心究竟是什麽做的,怎麽如此沉的住氣?”

狂刀忽道:“我隻奇怪一件事情。”

“你說。”

狂刀笑道:“我隻奇怪你到現在還不走?”

紅袖眨了眨眼,巧笑道:“因為我已經改變主意,決定不走了!”

狂刀喃喃道:“不走了?女人的主意為什麽往往改變的這麽快?你是要和我一起上靈山寺去尋找所謂的刺激的感覺?值得嗎?你真的瘋了麽?”

紅袖冷冷道:“不光是找刺激,我最主要是想看看你究竟是種怎麽樣的死法,是死於戒刀還是死於禪杖?”

狂刀苦笑,唯有苦笑,因為他知道這張狗皮膏藥一旦粘上,甩都甩不開了。

紅袖見他隻是笑不說話,不禁問道:“你怎麽不生氣呀?”

狂刀笑道:“因為我想起了狗皮膏藥來,不,這張膏藥似乎是狐狸皮的,嗬嗬,哈哈。”

紅袖臉色一沉,隨後又歎了一口氣:“說到狐狸,我也是天下最好看的狐狸精,哼!”

兩人沿著溪邊尋找上山的路徑,靈泉山的靈泉注入好溪,兩人溯流而上,好容易才找到上靈泉山的小路。

狂刀忽然想到那句老話,自古險峰路一條,眼前的靈泉山雖然沒有仙都的山林景幽,但在漆黑的夜色中,也甚是巍峨。

尤其是前麵等著的,或許是重重的暗卡,或許是刀光劍雨,血雨腥風,然而狂刀卻絲毫不在意,坦然的踏上了山路。

紅袖見他在前麵大搖大擺,瀟瀟灑灑的就如觀風賞景一般,心中暗暗好笑,卻壓低聲音道:“你不怕靈山寺的給你來個突然襲擊?可能一陣亂箭你就成了大搖大擺的刺蝟了,並且滾下山去滾的保證瀟灑之極。”

狂刀伸了伸懶腰,也不壓低聲音,猶自豪爽的朗聲道:“我向來就是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你若畏首畏尾,貪生怕死,盡可反悔,奉勸你還是別跟我來了。”

紅袖冷笑道:“你以為我是貪生怕死之徒麽?告訴你,我也是女中的豪傑,裙釵裏的元帥,你想要甩我這張狐狸皮的膏藥,隻怕還不能夠呢。”

狂刀忽喃喃歎道:“你學什麽不好,為什麽老愛學我?”

紅袖奇道:“我學你什麽了?我可看不出你身上有一絲一毫、一丁點的值得我紅袖之刀去學習的地方。”

狂刀喃喃道:“你在學我的狂妄之氣,並且學了個十足十。”

紅袖冷哼了一聲,並且決定不再睬他,暗暗留意周遭的地形。

令兩人吃驚的是,靈泉山上並無埋伏,一個人影兒也沒,兩人就如平日裏上香拜佛的香客一般,無一人阻攔,也沒有碰到一處消息埋伏,唯一不同的是,善男信女向來是虔誠的,而狂刀和紅袖顯然絕非善男信女,一個大搖大擺,似乎不在乎,一個卻也不裝淑女,同樣健步如飛。

走到半山腰,紅袖已經是氣喘微微,並在決定不理狂刀時候,狂刀卻忽然停下,仰望天色,若有所思道:“現在四更天多了,初春應該是五更完了才慢慢天亮,不著急慢慢走。”

紅袖一邊喘氣一邊往山上走,本來決定不理他的這是也隻好破例道:“你說給誰聽呢,我可不買你的好。”

狂刀冷冷道:“果然是大小姐脾氣,大小姐的嬌弱身子,才走了幾十裏地,爬了幾仞的山就這麽不濟了,人家好心好意勸你停停,休息一會兒,卻好心當做驢肝肺。”

紅袖怒道:“你!”

狂刀道:“我怎麽了?我說的不對麽?”

紅袖恨恨道:“有你這麽跟女孩子說話的嗎?”

狂刀歎了口氣道:“原來巾幗豪傑轉眼就成了女孩子,好吧,紅袖小妹妹,要不要狂刀大哥哥背你一程?”

狂刀以為紅袖會拂袖而走,往山上走的更賣力了,不料到紅袖烏丟丟的秋波轉了轉,拍手笑道:“好呀!”

狂刀訝然道:“你真的要我背呀?我可是說笑呢。”

紅袖嫣然一笑,似乎要把狂刀笑的融化掉,冷冷道:“我可是認真的,男子漢大丈夫,說話要算話。那個什麽一言九鼎啦,駟馬難追啦,還有什麽吐個吐沫是個釘兒啦...”

狂刀苦笑道:“好好,我背你便是,一會兒若是靈山寺的禿驢放暗器放冷箭,先成刺蝟的可就是你。”

紅袖笑道:“我不管,有著坐轎上山,多省力呀,不坐才是傻子呢!”

笑罷還沒等狂刀蹲下,就挽著狂刀脖子跳到了他的背上,狂刀趕緊背起,喃喃歎道:“你什麽時候變的淑女一些,溫柔一些,那才好呢。”

紅袖好容易找到了副可以依靠的肩膀,盈盈笑道:“其實我溫柔起來溫柔的要死,淑女起來可淑女呢,隻不過對某些人例外。”

狂刀苦笑:“看來我一定就是這某些人了。”

紅袖點頭道:“對呀,你就是某些人中的,心裏巴不得要背我,占人家便宜,嘴上卻不說出,專用言語激將著自願像我這樣送上門來,真是虛偽的很,哎。”

狂刀喃喃歎道:“我虛偽?你有什麽好的,胡牛兒說的不假,你果然豐滿了些,真的挺重的呢。”

紅袖臉色一沉道:“你不是說我怎麽苗條,怎麽婀娜多姿嗎?為什麽等到背上我了卻後悔了?哼,要知道南北武林中人想背我的人成千成萬,足足能從山頂上排到山腳呢!”

狂刀歎道:“我總算是發現了,不僅比我還狂傲,並且自戀的很。”

紅袖忽然抽出了狂刀背上的龍頭寶刀,連帶刀鞘都拿了下來,狂刀奇道:“你生氣了?要一刀殺了我麽?”

紅袖冷冷道:“你這麽好,又肯背我,我才舍不得殺呢,隻是你的刀太礙事了,咯得慌。”

狂刀輕噓一聲,小聲道:“禁聲!有人來了。”

紅袖瞪大漆黑明麗的眸子,望著山頂茫茫的夜色,哪裏有半個鬼影?

紅袖正要指責狂刀嚇唬自己,輕輕擰起了狂刀的耳朵,以示懲罰,忽然覺得腿上一痛,卻是狂刀也擰了紅袖一把。

紅袖又驚又怒,低低的附著狂刀的耳朵道:“你作死麽?不想活了?”

狂刀低沉著聲音,也小聲輕笑道:“隻許你欺負我,就不許我欺負你?”

紅袖一怔,半晌說不出話來。

就在此時,狂刀背著紅袖驀地閃入道旁的青石後,山上古鬆蒼蒼,正好掩蓋了山頂上和尚們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