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王滑跪在地。

他怔怔地聽著炸雷嘶吼的聲音,仿佛龍家的先祖在怒斥不肖子孫。

好端端的大周。

被搞成了這樣。

他怒吼:

“殤厭,你若是龍長右,就撕開你的麵具。讓本王看看你是不是龍家人?”

他恨死了無休止的鬥爭。

泱泱大國,像老了的野獸一樣,被四散的鬣狗啃噬。

殤厭站在屍山血海中。

半邊臉被血噴了像盛開的紅梅。

一滴血落在他眼角處,好似血淚一般流下。

殤厭揭開了他臉上的麵具。

露出一張讓眾人驚歎的臉。

像。

太像了。

若不是年齡,那就是戾太子啊。

站在朝堂上,舉手投足的貴氣帶著悲天憫人的口吻。每一個施政都是為了大周有朝一日的海晏河清。

“是。是戾太子府的小郡王啊。”

“當年的小郡王活了下來。”

皇後握緊了衣袍。

眼珠子瞪的極大,她目眥欲裂的望著旁邊的幾個皇子。

“你們、你們就甘願將你們父皇的江山拱手相讓嗎?不……皇上還躺在裏麵。殺了他……殺了殤厭……”

皇後驚恐地大吼。

她怕朝臣會想要撥亂反正。

沈中書已然跌倒在地上。

幾位皇子站出來。

“殺了殤厭。”

殤厭手中的刀從雨珠中穿過,眨眼間到了幾位皇子麵前。

“太上皇的死肯定跟殤厭有關,一定是他殺了太上皇。”康王恨急了這張臉。

他提著劍,疾步撞開錦衣衛。

手裏的劍朝殤厭刺去。

安平王和成王從裏麵跑出來,一人手裏拿著玉如意,一人從地上撿起劍,兩人對視一眼朝康王砍去。

除了沈中書等人以外,其他的朝臣們瑟縮在角落裏。

對於他們來說……

都是龍家的人。

誰坐皇帝好像都一樣,不如等他們打贏了再說。

*

棠府。

禦林軍要衝進去殺人。

蘇如棠知道偌大的棠府都要防守也不容易,便把府裏所有人都聚集在主院裏。

利用主院的便利條件防守。

把所有的弓箭都搬進來。

火油也準備好。

禦林軍的副統領趙崢和蘇不離有幾分交情。他站在外麵喊道:

“蘇如棠。為了不讓府上血流成河,我奉勸你還是投降吧。”

“趙崢。看在你跟我二哥有幾分交情上,我也奉勸你棄暗投明。別以為你跟著康王就是前程一片光明,那康王打的什麽主意你心知肚明。”

蘇如棠手裏拿了小巧的連發弩。

“外麵的兄弟們。你們不都是京城人吧,如今離國聯合南理、西涼以及周邊的小族攻打大周。我們的朝廷做了什麽?

就是和親?

有用嗎?以前的大周需要和親來鞏固邊界嗎?

列強來侵犯怎麽辦?自然是我們的將士們拿起武器,將這些賊人給打到俯首稱臣為止。咱們君民一心,全力支持將士們趕走列強。

何愁家國不安。你們捫心自問,希望當亡國奴嗎?”

蘇如棠幾乎是嘶吼著說出這些話。

“我去了漠北,我知道漠北的將士們吃的是什麽。也知道他們死在戰場上的勇氣和熱血,所為的就是自己國家的人民過上穩定的日子。

我們享受了將士們的保護,為何要拖後腿?

兵部切斷了給邊境將士們的供糧。你們以為隻有切斷了漠北的供糧嗎?問問鎮東郡缺糧食嗎?再問問靠近南理的建州缺糧草嗎?”

“我一個婦道人家都知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你們有種不去打敵人。反而成為幫凶,他日大周被敵人踏破國門。你們就是罪人。”

蘇如棠幾乎是嘶吼著叫出了最後一句。

趙崢麵色冷了冷。

“蘇如棠。你別跟我在這裏扯這些沒用的。國家安危,是邊境將士們的責任。跟我無關,你也犯不著把這麽重的帽子扣在我頭上。”

蘇如棠閉上了眼睛。

疾雨撲麵。

雨珠落在她頭上,順著臉滑落。

外麵的人撞擊院門。

一下又一下。

獨活手裏的弓箭從風中射出,直奔趙崢的麵門。

電閃雷鳴。

京城中的百姓躲在家裏不敢出門。

天像是被撕開一個巨大的口子,雨水瞬間傾瀉而下。

城門口。

已經不讓人進來了。

一聲唳鳴。

從無數個角落鑽出來。

百姓家中。

教書匠。

打鐵的。

屠戶。

書生。

世家子弟。

武將人家。

一個個人拿起塵封已久的武器走上了街頭。

他們和五城兵馬司的人對抗。

禦林軍中,有人對著身邊的同僚打起來。

京郊大營的將軍手中舉著劍,“聽令,打開城門。”

蘇如棠打開了院門。

親信的刀架在了趙崢的脖子上。

“命運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可惜你錯過了。”蘇如棠仰頭看著空中,雨水小了許多。

一絲陽光透過密實的雲層,奮力的照射著大地。

她譏諷道:

“你為此赴命,我就讓你看看康王是不是也想自己推翻朝廷為皇。”

趙崢閉上了雙眼。

血水沿著他的手指頭,滴落在地上。

濺起一滴又一滴的花。

“我效忠皇室。蘇如棠,你們蘇家呢?”

“我們蘇家效忠大周百姓。”蘇如棠眼底帶著陰鬱,“你問問他們為何突然幫我?不是他們選擇了我,是他們從出生就帶著使命,選擇了大周的黎民百姓。”

雲太傅留下最珍貴的從來不是古籍孤本。

而是藏在朝堂上。

藏在軍營中。

藏在民間的這些人。

世世代代,他們的子孫都會被選拔出來。由自己的父親教育他們將使命傳下去。

有朝一日。

這些人凝聚成一股繩。

京郊大營的將軍一瞬間從圍攻錦衣衛,到幫著錦衣衛攻打五城兵馬司和禦林軍。

沈中書聽說京郊大營的將軍帶人幫助殤厭。

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雲太傅留了後手。”

旁邊的江大人笑了笑,“沈中書。不是雲太傅留了後手,是武帝當年窺探出天機。得知大周會有此一難,才留下了後手。”

“大周的榮幸。”

博落回已經從詔獄出來了。

他穿著侍中的朝服來進了宮裏,昂首挺胸地邁著步子。雨水漸漸小了,落在他頭發上。

博落回對皇帝還是有點感情的。

他哭了好幾回。

問了皇上的情況,得知皇上自從昏厥後,就由太醫院的人候著了。

“現在怎麽樣了?”博落回又哭了,眼眸也變得黯淡無光,比往日渾濁了許多。

皇後愣住了。

沈中書也愣住了。

六部尚書也都愣住。

幾個皇子躺在了地上,沒動手都被人借機給幹趴下。互相傾軋,恨不得搞死對方。

聽到博落回問起皇上的事情,各個多少有點尷尬。

忘記了。

博落回眼角的淚痕還在,目光在眾人之間掃射。“你們多少也該關心皇上。萬一這會醒過來呢?”

皇後巴不得皇帝醒過來。

趕緊一道聖旨要了殤厭的命。

她趕忙朝寢宮跑去。

頭上的珠釵亂了,衣服沾濕了。因為跑著,濺起的水落在了她身上。

連後背都濕透了一大塊。

到了寢宮門口。

她急切的詢問:

“皇上醒來了嗎?”

太醫院的院判搖搖頭,“皇上服用了太多丹藥,想要醒來恐怕有點難。”

太醫院的人全都跪在地上。

皇後的心沉入了穀底。

“皇上啊。咱們大周如今疆土崩裂啊,大周的江山斷不能斷送在殤厭那逆臣賊子手裏。臣妾求皇上睜開眼睛,下一道聖旨給其中的一位皇子啊。”

她不免怨恨皇帝。

若是他提早立太子,自己也是太後。

何至於這般狼狽。

跟在後麵的朝臣各人心裏自有各人的打算。

沈中書嘴裏實在有說不出口的苦,他一輩子蠅營狗苟,講究的是明哲保身。現如今大勢已去,他知道這個中書令的位置,不再屬於他了。

沈中書不免伏身跪在地上大哭。

也不顧官袍浸濕在水裏。

沈家的幾個兒子皆是一臉灰敗。

沈階看著這一幕說不出什麽感覺,心裏有酸楚也有慶幸。在沈家還沒有犯大錯的時候,京城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