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場由莫氏、徐氏掀起的宗黨叛亂,是怎麽被黃猗平定的呢?

餘汗之戰後,袁耀便收攏諸葛玄潰散的部眾,又從降卒中撿選健壯,重新建立起一支郡兵。

這支郡國兵自然歸擔任豫章都尉的黃猗統領,兵力也有一校。

莫氏、徐氏兩家暗地裏聚集部眾的動作,並沒有瞞過其他宗族。諶禮更是不止一次憂心忡忡提醒黃猗,但黃猗並不以為然。

直到傳來了荊州軍大舉進攻柴桑和上繚的消息,莫氏和徐氏認為時機已至,當夜就一邊在城中製造混亂,一邊召集城外的部眾進攻南昌城。

當夜,城中多處起火,到處都有人喊著“南昌大族皆反”“諸葛太守複位”的假消息。

見形勢一片混亂,黃猗驚慌失措下,第一反應竟是棄城而逃。

危急時刻,諶禮和熊氏家主趕來求見黃猗,並主動將自己的子侄都留在了太守府作人質,所謂“南昌大族皆反”的流言不攻自破。

和黃猗同住的諸葛亮此時也是挺身而出,用自己的身份安撫住了郡兵中諸葛玄的舊部,使得大部分士卒們回到了各自的崗位。

見局勢並沒有失控,黃猗這才行使自己豫章都尉的職責,一邊命人收捕城內鬧事者,一邊緊閉城門加強城防。

到天明,形勢明朗起來,黃猗這才知道參與叛亂的隻有徐氏和莫氏,這兩家已在城外聚集了上萬部眾,正在圍城叫囂。

黃猗連忙派人飛馬向袁耀告急求援。

在黃猗和諶禮等人焦頭爛額之際,少年諸葛亮又一次站了出來,為眾人分析徐、莫兩家利害和叛亂動機,並教黃猗行分化瓦解、逐個擊破之策。

眾人一開始很是不以為然,還要把諸葛亮趕出去。

何時一孺子也能出謀劃策了,這要是讓天下人知道,豈不說我豫章郡無人乎?

諸葛亮也是放出了大話,言明自己的計策“旦夕間可奏效”,若是此計不行,自己甘願領受軍法。

考慮到諸葛亮的計策其實並沒有什麽成本,黃猗便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依計行之。

於是讓人在城上對莫氏族眾宣布“隻誅首惡,餘皆不問”;而對徐氏部眾則高喊“凡叛者皆誅其家”。

而諶禮此時也修書兩封,派人送去新淦老家。一封是寫給自己兄長,使其召集諶氏宗民為外援;另一封則交給新淦聶氏家主,陳說利害,讓其也站在黃猗這一邊。

徐氏、莫氏眾人雖然每日在城下叫囂,但雷聲大雨點小,他們完全沒有攻城的經驗,幾次貿然衝上來被弓箭射回去後,就再也不敢攻城了。

兩日後,徐宗的部下逃散了一大半,而莫氏寨中也發生了內亂,然後一眾莫氏族人便綁著自己的族長,押到了城樓下請罪投降。

徐宗得知後,立刻帶著剩下的人逃走了。

南昌之亂,就此告終。

事後眾人大感神奇,皆問諸葛亮為何三言兩語,就能讓徐、莫兩家萬餘人不戰自潰。

諸葛亮答曰:莫氏強族也,其眾數千戶;莫氏之所以會叛亂,隻因其族長不滿袁耀,是為一己私心而攛掇族人造反,其族眾並不一定願意從亂。

所以隻要宣布對莫氏宗族“隻誅首惡,餘皆不問”,那一定會有人造自己族長的反。

眾人仍然不解,問諸葛亮:明明徐宗和莫氏族長一樣的情況,為什麽對莫氏“隻誅首惡,餘皆不問”;而對徐氏“凡叛者皆誅其家”?

諸葛亮答曰:徐氏雖為大族,但其宗戶不過數百家。徐宗造反,主要依靠的是他平時豢養的門客私曲以及佃戶。這些人受徐宗的恩惠而為其賣命,自然不會輕易背叛徐宗。

然而這些門客私曲畢竟是外姓人,而且大部分都是小門小戶。若是徐宗造反成功自然沒啥事,但要是徐宗失敗,這些人都會麵臨滅門夷族之禍。

對於徐宗施予的恩惠,這些人或許能以性命報之,但要是牽連到家人的性命,那就沒幾個人願意了。

世人重義,但更重孝。

諸葛亮如此解釋。

聽完諸葛亮的一席話,眾人看著諸葛亮的眼神都怪異起來。

這孺子才不過十五六歲,就如此洞察人心、沉謀研慮了,若假以時日,必是一不世之材。

黃猗更是洋洋自得道:“看,我早就跟你們說了吧,此子,妖孽也!”

當然,這些細節袁耀此時還不得而知,他現在隻是大概知道,是諸葛亮出了個計策,幫助黃猗平定了南昌之亂。

還在頭疼怎麽解柴桑之圍的袁耀,此時也是眼前一亮,當即派出自己的車駕,接諸葛亮過來。

人多力量大,袁耀同時也把劉馥和海昏縣令何夔等人召集在一起,商議如何破敵。

劉馥和何夔也沒有什麽好的建議,荊州軍勢眾,他們隻能建議袁耀向袁術和廬江太守劉勳求援。

兩天後,諸葛亮終於被接到了袁耀軍中。

“袁將軍,我們又見麵了!”諸葛亮跳下車駕,朝著迎接自己的袁耀作了一揖。

“諸葛小友不必如此拘禮!我不過大你幾歲,稱我袁兄就好。”

袁耀每次見到諸葛亮都難掩內心的激動,見諸葛亮少年氣性,直接從車上跳下來,更是怕他把自己摔著。

諸葛亮笑吟吟道:“長幼有序,尊卑有別,亮斷然不敢失禮!”

“不知將軍喚亮前來,所為何事?”

看到諸葛亮淡定自若的神情,袁耀就猜到諸葛亮猜到了自己在想什麽。

袁耀莞爾一笑:“來,進帳說話。”

此時主帳內,劉馥、何夔坐於左側,黃忠、呂岱坐於右側。

袁耀隻告訴他們,等會有一足智多謀之人前來。眾人此時不免議論紛紛,猜想起來的會是誰。

劉馥撫須道:“莫不是劉子揚要來?”

何夔搖了搖頭:“雖然劉子揚近在廬江皖城,但沒個七八日也趕不過來啊。”

“……”

就在眾人說話間,帳簾被揭開,袁耀整個人容光煥發,大步走了進來。

“少主!”

“少將軍!”

眾人忙起身行禮。

袁耀微微頷首點頭致意,接著側身而立,抬手將帳簾托住。

劉馥、呂岱等皆是心思細膩之人,見袁耀如此舉動,立刻意識到後麵進來的,不是大賢大能之輩,也必定是位貴客。

眾人忙看向門口,皆翹首以望。

隻見一少年郎,從容不迫走入帳內。

諸葛亮又朝著袁耀行了一禮:“有勞袁將軍。”

接著又朝著眾人,執晚輩之禮道:“晚輩琅琊諸葛亮,拜見諸位先生、將軍。”

琅琊諸葛氏?

劉馥和何夔都是中原士子出身,自然聽過琅琊諸葛氏。

莫不是那位諸葛玄太守的子侄?

聯想到袁耀為諸葛亮抬帳的動作,難道諸葛玄要率援軍來助戰?

何夔:“不知諸葛玄是你的……”

諸葛亮:“是小子的叔父,家父乃兗州泰山郡丞……”

“噢……原來是諸葛君貢之子……”劉馥也是立刻想起了諸葛珪,每個士族都有代表人物,琅琊諸葛氏近二十年來的代表人物就是諸葛珪、諸葛玄這兩堂兄弟。

何夔越過諸葛亮,再次看向帳外:“不知尊叔父何在?”

諸葛亮微微一怔,立刻恢複如常道:“我家叔父尚在廬陵,不曾前來……此行僅小子一人耳。”

袁耀此時也放下了帳簾,拉著諸葛亮便走向主座。

“來,小諸葛,你和我坐一塊!”

眾人皆吃了一驚,難道袁耀今天要他們見的,就是這個諸葛家的孺子?

呂岱和黃忠也從沒見過諸葛亮,此時也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袁耀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呂岱:“末將讓人再拿個坐榻來!”

袁耀擠了擠眼睛:“不是沒軟塌了嗎?這種材質的軟塌,不是就五個嗎?”

呂岱雖不明所以,但他很懂分寸,立刻就住了嘴。

一旁的黃忠卻道:“這種軟塌營中多的是,我那裏還有幾個,我這就去拿過來。”

袁耀不理黃忠,徑直拉著諸葛亮坐到了他身邊。

呂岱趕忙用手肘碰了碰黃忠,給他眼神示意。

黃忠撓了撓頭,還是想不明白自己又哪裏說錯了。

眾人眼中皆是怪異的神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落座。

一向寵辱不驚的諸葛亮,此時也被袁耀搞得有些局促,隻能朝眾人抱以不好意思的笑容。

“今日我請諸葛小友來,就是想讓他幫我們再想想,如何能破荊州軍解柴桑之圍。”

袁耀直接語不驚人死不休道。

眾人紛紛驚愕失色,什麽叫“讓他幫我們想想”?

這個叫諸葛亮的孺子,很厲害嗎?

諸葛亮心中也是暗暗叫苦,這個袁耀怎麽一上來淨把自己放火上烤?

自己當時隻不過小小試探過他一番,也不必記恨自己到現在吧。難道自己看走眼了,此人竟是一心胸狹窄、睚眥必報之人?

而且自己這不是專門到這裏來給他出謀劃策來了嗎?

不對,不對不對,這袁耀是怎麽知道自己不是一般人的呢?

想到這裏,諸葛亮終於回過味來。難道僅憑一麵之緣,此人就能看出自己的才智?

何夔為人剛直峻厲,立刻不滿道:“少將軍莫非是在恥笑我等無用乎?”

“竟拿一孺子戲辱我等!”

說罷,何夔便一甩袖子,起身欲走。

見何夔如此,袁耀倒也不惱。漢晉士人大都如此,尤重名節。

這何夔何叔龍,在曆史上寧死也不願給袁術打工;不僅袁術拿他沒辦法,在被曹操徵召後,何夔每天都懷揣著毒藥上班,寧死也不肯受辱,就是這樣的剛直峻厲。

於是袁耀忙道:“耀並無戲辱諸位之意!”

“耀以性命擔保,此子有曠世之才,先生莫要以年齡論英雄!”

劉馥也連忙在旁勸道:“叔龍,汝言之尚早,何不坐下聽聽,或是一少年俊傑,亦未可知!”

見袁耀拍著胸脯作保,旁邊劉馥也緊緊拉著自己,何夔這才緩緩坐下。

“吾倒要看看,此子有何不同。”

諸葛亮暗暗苦笑,袁耀這是完全把自己架在了高處,要是自己今天不說個一二三四五六出來,還真就得罪人了。

不過好在,自己在答應來見袁耀的時候,就想好了如何幫袁耀這一個忙。

“諸位且容晚輩試言之,若有不對,亮甘願叩頭謝罪。”

諸葛亮站起了身,朝著眾人一拜。

何夔隻是針對袁耀,見諸葛亮如此恭謹,也不好繼續發作。

諸葛亮:“小子從南昌來,雖然聽聞劉荊州遣軍來攻我豫章郡,但所知不詳,煩請袁將軍先為我細講眼下軍情。”

袁耀點了點頭,便是將最近發生的一切都事無巨細講給了諸葛亮聽。

諸葛亮也是聚精會神在聽,時不時點頭,又時不時搖頭。

等袁耀話畢,諸葛亮略一思忖,便是得出了自己的結論:

“柴桑被圍,而將軍在此駐足不前,是因為懼怕被荊州軍伏擊嗎?”

袁耀:“正是如此。”

諸葛亮又問:“對於將軍來說,柴桑非救不可嗎?”

這一下卻是問住了袁耀。

柴桑雖然是聯結長江南北的要地,但現在自己攻下了彭澤,就算柴桑被荊州軍攻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自己真正放不下的,是擔任柴桑縣令的魯肅呐!

想到這裏,袁耀果斷點了點頭:“魯子敬為我守城,我不可不救!”

諸葛亮一愣,疑惑道:“將軍說的,可是那東城魯子敬乎?”

袁耀心中泛起了納悶,難道諸葛亮這時候就認識魯肅了?

“正是東城魯子敬,你認識此人?”

諸葛亮搖了搖頭:“小子隨叔父避難淮南時,曾聽我兄長提起過此人,不過我並未有幸拜識。”

原來是諸葛瑾的緣故呐!

袁耀:“素聞令兄諸葛瑾有恭孝之名,不知所在何處?如今本將軍平定江南,正是用人之際。今日議事完畢,你可要幫我修書一封給你兄長。”

袁耀的信條之一就是:有棗沒棗摟一杆子再說!

諸葛亮聞言又是一愣,自己長兄諸葛瑾雖然小有名氣,但隻局限於琅琊老家一帶,這袁耀怎麽知道的。

“家兄遊學江淮,隻是偶爾有書信往來;將軍既然有求,我可試書一封;至於來與不來,全在家兄。”

頓了頓,諸葛亮又補了一句:“但若是家兄知道東城魯子敬現在在為將軍效力,一定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