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權抬頭一看,當他看到那人的麵容時,不禁神色大駭。

那偽裝成小校之人,竟然正是孟達。

孟達先前為劉璋部屬,後來卻與法正等人背叛劉璋,引劉備入蜀為禍。

同為舊僚,黃權豈能不認識孟達,又豈會不知他再叛劉備,歸降劉封之事。

令黃權震驚的是,孟達竟然會以這樣的裝扮,不可思議般的出現在自己跟前。

一瞬間,諸般線索湧過心頭,黃權陡然間意識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個布局周密的陷阱之中。

猛然省悟,尚不及有所反應時,隻見眼前寒光一閃,一柄明晃晃的長劍已經架在了自己的脖子旁邊。

握劍的孟達,冷笑道:“公衡,你我同僚一場,我不想殺你,你也不要讓我為難。”

話音未落,孟達手高高舉手,用力一招。

擁擠在城門一線的三千運糧軍卒,轟然而動,突然間舉兵向自己的同袍殺去。

三千軍卒,臂上各係著一條紅色的細絹,揮舞著藏匿於車上的兵器,向著那些尚在驚恐中的江州軍砍殺而來。

在這般措手不及打擊下,城門一帶的江州軍立時陷入一片混亂。

洶洶如虎的士卒從身邊喊殺而過,猙獰的刀鋒無情的砍向那些慌亂四散的敵兵。

黃權神色一片慘白,臉上的神情既有憤怒,又有困惑,胸口因沉重的呼吸而起伏不定。

“孟子度,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黃權不敢動彈,卻怒視著孟達厲聲質問。

在黃權看來,孟達雖然先前背叛了益州,但眼下他已歸順劉封,作為盟友的部署,雙方的前仇已應抵消。

隻是他卻不知,孟達為何會帶兵出現在這裏,突然間對江州軍大開殺戒。

又或許,他早已驚悟真相,但內心卻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孟達冷笑了一聲,不急不慢道:“公衡,以你的機謀,應該已經猜到真相,又何必多此一問呢。”

一語重重的抽打在黃權的心頭,他終於不得不接受這殘酷的事實。

原來,劉封早就有心取江州,所謂答應改約,以及約同嚴顏出城會麵,統統都隻不過是為襲取江州,故意設下的圈套而已。

自己這三千運糧軍抵達荊州軍大營後,定是被劉封扣下,然後,則改由孟達率領三千益州藉的劉封軍,偽裝成己方運糧隊歸來,蒙騙過守城軍的耳目,大搖大擺的混入到城中。

借著故意製造的擁擠,在城門一帶製造混亂,借機突然發難,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此刻,若有嚴顏在,必可鎮住慌亂的軍心,趕在後隊荊州軍主力殺到之前,將這三千敵軍趕出城外,重新奪回東門的控製權。

但是現在,嚴顏卻在幾裏外正與劉封會麵,即使聽聞消息趕了回來,恐怕也已大勢去矣。

更何況,劉封既然設下了諸般計謀,又如何能讓嚴顏全身而還?

一切的一切,竟是如此陰險的計謀,自己竟然絲毫沒有察覺,而且還在渾然不知的情況下,那般賣力的“配合”了劉封,完成了整個布局。

此時此刻,黃權有種惱羞成怒的感覺,心中是何等的愧然難當。

“孟子度,劉益州待你不薄,你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恩將仇報,你的良知與道義何在?”黃權麵色脹得通紅,厲聲斥責道。

左右已皆是自己的人,黃權無處可逃,孟達便收起了手中之劍,麵對黃權的質問,回應的卻是一陣哈哈大笑。

“良知?道義?”

笑聲驟然而目,目光如電,直射向黃權,“益州終曰辛苦勞作,為劉璋納賦,劉璋隻會享受,卻無法保護那些養活他的子民,有多少人是因劉璋的軟弱無能而死,我倒要問一句,劉璋的良知與道義又何在?”

肅厲之詞,隻令黃權心頭深深一顫。

明知孟達有強詞奪理之嫌,但在這一瞬間,黃權的心中竟有產生一種深深的共鳴。

“正所謂良臣擇木而棲,那劉將軍有王者之風,我孟達追隨於他,不但可以救天下萬民於水火,而且能滿足我生平之誌向。

公衡,我們是聰明人,不要再執迷不悟,死心塌地的為那個無能之主賣命了,歸順劉將軍吧,我們追隨他並肩而戰,共創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

孟達的誘降之詞,慷慨激昂,有著一種讓人難以抗拒的感染力。

不經意間,黃權的心竟然動搖了。

“不,黃權,縱然劉季玉有千般不是,但你又豈能背叛於他。”

內心深處,另一個聲音卻在頑抗的勸阻著他。

沉默不語,耳畔盡是喊殺之聲,眼眸中血光四淺,脆弱的江州軍卒,如羔羊一般被敵人肆意斬殺。

這就是亂世嗎?

弱肉強食,人如草芥。

縱然我黃權有一身的本事,忠於這樣一個弱者,卻隻能眼看著家園父老,在戰火中掙紮嗎?

或許他說得很對,益州需要一個真正的強者來保護。

黃權沉默了。

…………………………江州城東南,石亭。

當嚴顏聽到那個惶恐而來的士卒所說時,一張古鬆般蒼勁的麵容,陡然間變得震怖無比。

他猛然回頭,雙目中噴湧的是惱怒的火焰,燃燒的瞳孔中,倒映著的卻是那個年輕人冷笑的表情。

敵人偽裝成運糧隊,輕入江州,一舉奪占東門。

黃權被俘,江州軍團一片渾亂,數以萬計的荊州軍主力,正由城東大營向著江州殺奔而去。

在聽到這震驚消息的一瞬間,嚴顏猛然間省悟:自己中計了。

“劉封,好你個言而無信之徒!”

嚴顏怒喝之時,手中佩劍憤然而出,一幹親兵紛紛拔,作勢便要衝上去廝殺。

劉封手下的親兵反應也快,也立刻兵器出鞘,一擁而上將保護在劉封周圍。

一場短兵相接之戰,一觸即發。

劉封卻分開眾軍,昂首走至前邊,麵對著怒氣滿麵的嚴顏,淡淡道:“嚴老將軍,你別忘了,是你主劉璋背信在先。聖人雲:以德報德,以直報直。你沒有資格這樣質問我。”

嚴顏一時語塞,正如劉封所說,他確實理虧。

這員老將雖然勇武過人,但終究隻是一介武夫,當初他給劉璋建議拒割巴郡,僅僅隻是出於益州安全上考慮,卻忽視了這樣做,會在政治上讓劉璋陷入被動。

至於劉璋父子,連請劉備入川這等餿主意都能采納,其見識有多麽的短視由此可見。

一主一臣,一拍即合,卻沒想到,正中了對手的下懷。

此刻的嚴顏,懊悔之心油然而生。

“老將軍,我的大軍此刻想必已經殺入江州,大勢已去,你就算趕回去也無法挽回。老將軍乃明理之人,既然劉璋庸潰無能,何如歸順於我,既可保境安民,又可助我成就一番大業。”

劉封見嚴顏情緒恍惚,果斷的便出言誘降。

嚴顏若是那等輕易可降之輩,當初劉備的大軍攻城,江州危在旦昔之時,他就投降了,又何至於今曰。

聽得劉封的勸降,嚴顏陡然大怒,怒視著那滿臉雲淡風輕的敵人,腦海裏突然間閃過一個猙獰的念頭。

禍首就在眼前,正所謂擒賊先擒王,若是我一舉將這小子擒殺,整個荊州軍必然全軍瓦解,江州之禍不就輕易解決了麽?

念頭一生,嚴顏環掃對方,心想那劉封左右不過七八名親兵,自己的部下拖住這些人應該沒問題,而以自己的武藝,對付那個毛頭小子應該不成問題。

權衡之下,嚴顏的信心倍增,蒼老的眼眸中,殺氣陡然間湧動如潮。

嚴顏心裏在想什麽,劉封一眼便看穿。

此番取益州,劉封並不想大開殺戒,而嚴顏又是蜀中名將,在益州甚有名望,若能贏得這老將的歸降,對自己自然是有極大的好處。

這也正是劉封為何會選擇誘使嚴顏出城會麵的原因。

不僅僅是為奪取江州,更是為心悅城服的讓這員老將歸順。

看出嚴顏有殺機之後,劉封忽然哈哈大笑,不以為然道:“嚴老將軍,我知你武藝高強,不過,你再高又能高得過關雲長嗎?連關羽都死在我的劍下,嚴老將軍,你想在這裏與我動手,可要想清楚呢。”

劉封口氣夠狂,全然不把嚴顏放在眼中。

他這是在使激將法。

習武之人就是如此,總有一股不服人的勁,似嚴顏這般老將,自恃有廉頗之勇,雖然聽聞關羽死在了劉封手下,但打心眼裏卻仍是不服。

眼見劉封如此不屑於己,嚴顏如被羞辱一般,一腔的怒火噴湧而生。

“劉封,你休要口出狂言,你真以為我蜀中無人不成!”

嚴顏厲斥之間,鋒利的劍鋒直指劉封。

這個老將,還真是好激。

見得嚴顏中計,劉封遂是淡淡一笑,冷視著對方道:“我素問蜀中嚴希伯有廉頗之勇,既然如此,那麽我們便不妨打一個賭。”

“嗯?”嚴顏麵露疑色。

“十招之內,我若不能勝你,則我立即下令兵馬撤出江州。若是十招之內,老將軍你敗了,便甘心情願的歸順於我麾下。不知老將軍敢不敢和我打這個賭。”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