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封的態度,須臾間發生了變化。
你蔣幹不是奉了曹艸之命,來玩離間之計,想挑撥我與孫權之間的關係麽,好啊,那為表明心跡,我就直接把你送去給吳侯,這般的話,曹艸的陰險計謀總該不攻自破了吧。
蔣幹的表情,依舊是一副淡然自若,仿佛劉封肅厲的威脅,隻是在開玩笑而已,當不得真。
“劉將軍,你該不會是說真的吧?”蔣幹笑眯眯的問道。
“曹公的離間計這般深險,為免讓吳侯誤會,我難道不該這麽做嗎?”劉封幹脆把話挑明,反問了一句。
這一句話出口,蔣幹意識到劉封已經識破了曹艸深層的計謀,臉上不禁湧現幾分奇色,嘖嘖讚歎道:“劉將軍,你是真不簡單呢,我蔣幹生平閱人無數,我敢說,你絕對是獨一無二的那一個,如果你能早生十幾年的話……可惜呀——”
蔣幹的意思是說,劉封的才華驚豔絕世,若是早生十幾年,那時正逢天下初亂,群雄並起,憑借劉封的實力,成就將難以想象,但現在北國已定,天下似乎已有統一的趨勢,即使劉封有那個實力,也沒有那個可供他成大業的天時了。
“我隻相信事在人為,早生十幾年,晚生十幾年,又有何異?蔣先生,我倒是覺得你才真正可惜呢。”
劉封這是故伎重施,曾幾何時,他對很多人說過那後半段話,現在又用在了蔣幹的身上。
蔣幹神色一奇,似乎起了濃厚的興趣,好奇道:“我又有什麽可惜的?”
劉封策馬徐行,目光延伸向天際之雲,不急不緩道:“先生與周郎乃是同窗,辯才號為獨步江淮,以我之見,先生的才華本不遜於周郎。而如今,周郎名震華夏,名著青史,而先生呢,卻隻能在曹公麾下如星般繁多的群賢之中,屈居那最不起眼的一顆,當世大才,卻淪為奔走跑腿,先生難道真的不為自己感到可惜嗎?”
一席話,令蔣幹神色微微有變,似乎這平淡之詞,不經意間戳中了蔣幹心中的痛楚,使他的眼神中閃爍過幾分恍惚之色。
不過,隻是頃刻間的神遊,蔣幹很快又恢複如常,哈哈笑道:“將軍說我辯才號為獨步江淮,依我看,這名號應該送給劉將軍你才是。”
劉封的洞察力何其之利,蔣幹哪怕隻是轉眼間的情緒變化,一旦在臉上顯露蛛絲螞跡,都逃不過劉封的眼睛。
劉封看得出來,蔣幹同樣是個不甘寂寞的人。
“先生不承認也沒有關係,我其實隻是想說,眼下我這裏正是用人之際,像先生這樣的大才,我是求之而不得。倘若先生哪一天在曹公那座大廟裏混得不如人意了,不妨到我這間小廟試試,別看我這廟小,香火卻是旺得很呢,絕對少不了先生那一份。”
曹艸給劉封使絆子,劉封就幹脆挖曹艸的牆角,蔣幹雖然不是什麽王佐之士,但也算是個難得的人才,既然他有顯露不甘之心,那劉封焉有不“趁火打劫”的道理。
蔣幹沉頓了片刻,笑容雖然收斂,但淡若卻依舊,“將軍的好意,我蔣幹記在心中便是。不過,方才將軍你還打算把我綁了送去給吳侯呢。”
蔣幹並未拒絕,也並沒有一口答應。
這般反應,倒也在劉封的意料之中,蔣幹不比龐統、劉巴等身於荊州之輩,現下他身家都在北國,隻憑自己的一席話,便叫他放棄現有的一切,顯然是很不現實的。
劉封深層次的目的,其實隻是想試著在曹艸那裏,安置下一顆暗棋,至於這顆暗子到底是否有用,他倒也沒抱有太多的希望。
至於方才劉封說要把蔣幹綁了去給孫權,那也隻不過是試探姓的威脅,畢竟蔣幹代表的是朝廷,即使是劉備孫權這樣實力派梟雄,為了名聲也不敢對朝廷的使者動粗無禮,劉封當然也沒有那麽傻。
隻是,如何破解曹艸的計謀,確實是件難題。
正自苦思之際,身後的馬謖策馬近前,高聲道:“主公,我有件緊急之事要向主公稟報。”
馬謖說話之際,暗向劉封使眼色,劉封會意,便對蔣幹道:“先生且稍歇片刻,我先去處理些公事。”
“將軍請自便。”
蔣幹勒馬駐立,四下欣賞起臨湘街市的風情。
劉封撥馬而回,馬謖湊上近前道:“主公,曹艸派這姓蔣的前來,目的絕非表麵上的離間計那麽簡單,主公僅僅拒絕接受朝廷的委任,我隻怕這還不足以讓吳侯放心。”
原來馬謖也已看破其中的陰謀。
劉封稍感欣慰,遂道:“其實我和你想的一樣,隻是曹艸挾天子以令諸侯,他要玩這一招,我們也隻能硬接,至於如何破解,你可有什麽好辦法嗎?”
既然馬謖能出言提醒,劉封就猜測他必有破解之道。
果不其然,馬謖一臉成竹成胸,淡淡笑道:“曹艸的計謀雖陰,不過要破解也並非難事,謖有一策,或許可以為主公分憂。”
馬謖當下將他的計策,三言兩語之間道出,劉封聽罷頓時豁然開朗,欣然道:“你這一計甚妙,好,就照你的說的速去辦吧,我先去拖住那蔣幹。”
“我馬上去辦妥。”馬謖點了點頭,撥馬往鎮南將軍府而去。
劉封勒馬轉回蔣幹身邊,笑道:“我長沙風情,別有一番風味,先生難得來一趟,就算急著要回往許都複命,也不用太趕,我就陪先生好好在這臨湘城遊賞一番吧。”
劉封很是熱情好客,帶著蔣幹在這臨湘城四處閑逛,遊曆了許久,轉眼間已近黃昏。
蔣幹聰明人,他似乎已覺察到劉封別有用意,隱忍再三之後,還是張口問道:“劉將軍,你帶著我在臨湘城繞了幾圈,該不會是別有什麽用意吧。”
話音剛落,隻見馬謖已策馬奔來,將一道帛書遞給了劉封,還暗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一切都已辦妥。
劉封微微點頭,轉而將那帛書遞給蔣幹,笑道:“其實也沒別的意思,隻是我臨時想起要上一道奏表給陛下,這道奏表,就有勞蔣先生順道帶回許都,呈達給天子吧。”
蔣幹懷著好奇之心,將那奏表展開一看,神色驀然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