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兩三點鍾是人睡得最香的時候,鮑麗爸五迷三道一時沒反應過勁兒來:“啊?小婷啊,這麽晚啥事啊?”

電話裏幽幽的回答:“表姨夫,你給我送點錢過來唄……”

鮑麗爸以為自己沒聽清楚,欠起半個身子,離放電話機的床頭櫃近了一些:“錢?什麽錢?給誰錢?”

聲音依然顫顫微微:“給我呀……”

老爺子這才合計過味來,小婷不是已經死了嗎?還是鮑麗幫她料理的後事,死人怎麽會突然大半夜的打電話要錢呢?

鮑麗媽也被吵醒了:“誰來的電話啊?是小麗嗎?”

老爺子舉起聽筒看了一眼鮑麗媽,沒敢直接告訴老伴電話的內容,而是重新確認對方的身份:“我剛才沒聽清楚,你到底是誰?”

一陣咯咯的怪笑,笑得鮑麗爸全身發毛:“老姨夫,我是小婷啊?你聽不出我的聽聲啦?”

自稱小婷的人腔調怪怪的,似乎正用口罩捂著嘴,再夾雜著一絲電流的噪音,顯得那麽不真切。那年頭固定電話還沒有普及,平頭老百姓們幾乎不知道“電信詐騙”這個詞,所以一般也不會產生那方麵的意識。鮑麗爸終於聽明白對說的名字就是小婷沒錯,汗毛瞬間豎起了來:“你……你怎麽回事?”

小婷還是笑,笑聲令人毛骨悚然:“表姨夫,當初是我把鮑麗姐帶到海南來的。現在她混得有模有樣,可我不明不白死在離家那麽遠的地方。我想家呀,我想你們呀,我心裏屈得慌啊……”

笑聲變成了嚶嚶的哭泣,哭得拿腔做勢,在寂靜的深夜裏,每個音節都刺激著鮑麗爸最敏感的神經。鮑麗媽從老爺子的表情上看出不對勁,問了一句:“誰呀?到底是不是小麗呀?”

被老伴叫回了神,鮑麗爸啪的放下聽筒:“沒……沒誰,打錯電話了。”然後快速鑽回被窩,不吱聲了,老伴推了他好幾下他也不理不睬。

鮑麗媽嘟囔一句:“神叨的,有毛病。”便也繼續躺下睡覺了。

大約十多分鍾過後,爺子聽見老伴輕微的酣睡聲響起,卻再也無法入眠。活了大半輩子沒見過鬼長什麽樣,哪怕女兒在火葬場工作這麽多年,也不曾聽她講起過什麽嚇人唬道的傳言,可這個電話實在太邪乎了。輾轉反側之際,電話鈴再次響起,鮑麗爸像觸電般抓了起來。

那個聲音十分不開心:“表姨夫,我還沒說完話呢,你別急著掛啊……”

鮑麗爸哪敢接著聽下去,再次把電話拍回底座,並且伸手直接拔下電話線。

鮑麗媽扭過頭又問:“到底誰啊,你怎麽又給扣啦?”

鮑麗爸沒好氣的應付道:“酒蒙子,喝多瞎撩閑的!”

老伴聽了老大不高興:“太缺德了!”

第二天,趁著鮑麗媽去市場買菜的工夫,鮑麗爸撥通了女兒在海南的辦公電話:“小麗啊,你現在在幹啥呢?”

鮑麗很意外,父親考慮到她在單位總接私人電話影響不好,平時都是等她主動往家打電話報平安的,所以馬上擔心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麽意外:“我上班呢。爸,你有啥事嗎?”

老爺子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自然平靜一些:“沒啥事,就是……你媽想你了,非讓我給你打個電話問問你最近過的好不好。”

鮑麗了解父親的脾氣:“挺好的呀,你們就放心吧。我出來又不是一天兩天了,能管好我自己。我媽呢?”

鮑麗爸清清嗓子:“她上菜場去了。”

明明說是母親想念自己,可母親卻偏偏不在電話機旁,父親牽強的理由再次引起了鮑麗的懷疑:“爸,你到底咋地了?有事快說啊,別嚇唬我,我讓你整得心裏直沒底。”

鮑麗爸努力的解釋:“真……真沒有事。啊,對了,你媽讓我問問你在外邊錢夠不夠花。不夠我去給你寄點。”

鮑麗樂了:“爸,你可真能逗。我拋家舍業的大老遠圖啥呀?不就是為了掙錢嗎?你們倆別瞎操心了,等我過年回去孝敬你跟我媽啊。爸你還有別的事嗎?沒事我先掛了,我這是業務電話,怕占線,過兩天休息再給你們打回去啊。”

知道女兒在海南並沒有不正常的情況,鮑麗爸的心安穩了許多。或許那個自稱是小婷的神秘電話真是哪個討厭鬼的惡作劇呢?

當天晚上,又是睡得正熟的時候,電話鈴再一次急促的響了起來。已經睡著的鮑麗爸聽得一驚,連連後悔為什麽會粗心忘記在臨上床前將電話線拔掉。有心裝睡不接,可老伴也醒了:“誰呀?怎麽淨後半夜來電話,他爸你到是接一下啊。”

鮑麗爸沒辦法,隻好硬著頭皮拿起聽筒:“喂……”

線路另一端傳來的果然還是昨夜那個古怪聲音:“老姨夫,你別掛我電話好不好,我求你聽我說完……”

聽到對方鬼哭似的哀求,老爺子後脊背一陣陣發涼:“你……到底是誰啊?”

聲音特別委屈:“我真是小婷啊,你要是不相信讓我表姨接電話,她肯定聽得出來。”

鮑麗爸下意識看了眼身邊的老伴,老伴正茫然的注視著他。鮑麗爸強定心神:“行,你有啥事說吧。”

小婷先是唉歎了一聲,才氣若遊絲的說:“老姨夫,你別害怕,我就是心裏屈委找不著人說才跟你念叨念叨。我是枉死的,已經夠可憐了。可我家裏人對我不管不顧,隻心痛小菲。是啊,小菲找了個有錢的大款,以後能給他們養老送終。我算啥呀?死了啥也沒給他們留下。可我必竟也是他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老姨夫,你給我憑憑理,他們這樣對我應該嗎?”

鮑麗爸不知該如何回答,含糊的嗯了一聲。鮑麗媽卻有些急了:“你跟誰講電話呢?”

鮑麗爸狠狠瞪了老伴一眼,示意她別出聲,繼續戰戰兢兢的聽著小婷的傾訴:“老姨父,你知道客死異鄉的孤魂野鬼有多可憐嗎?我現在沒有衣裳穿,沒有地方去,隻能到處飄著,大鬼小鬼誰見到我都能欺負。我冷啊,我餓呀!老姨夫,我在想這個地方我誰也不認識,誰也管不了我,再這麽下去,我隻能去找我鮑麗姐姐啦……”

聽到“鮑麗”兩個字,老爺子心中一揪,嘴上不自覺得喊出聲來:“你想對小麗怎麽樣?”

鮑麗媽本來就覺得深更半夜來電話肯定有古怪,老頭突然膽戰心驚的提起女兒,更讓她控製不住了。她伸手就想搶電話:“他爸,到底咋地了?誰來的電話你讓我聽聽!”

鮑麗爸急推了她一把,大吼道:“你別搗亂!”把老伴喝止住,連續深呼吸幾口,強作鎮定的說,“你是誰?痛快給我說,你不說我報警了啊。”

見他發怒,電話另一端的小婷居然樂了:“表姨夫,你別著急啊。我現在合計是不是應該把鮑麗姐叫下來陪陪我呢?我們兩個在一起做個伴兒,在下麵就不會挨欺負了吧?”

鮑麗爸幾近崩潰:“少跟我裝神弄鬼的,你以為你大半夜打電話嚇唬得了誰呀?”

小婷仍然不停的笑,在鮑麗爸聽來笑聲比哭還難聽:“老姨夫,你還不信我是小婷啊?行,不信就不信吧。可小婷已經是個鬼了你總該相信吧?你要實在不信,那你明天問問鮑麗姐,她是不是差點也成個冤死的鬼啦。給您一個提示,她要是命不夠硬有個三長兩短的話,肯定是叫天上飛下來的東西給砸死的。對了,以後千萬別再拔電話線啦,要不然鮑麗姐出事你都接不到消息。拜拜……”說完,聽筒裏隻剩下嘟嘟的忙音。

放下鮑麗爸怎麽跟鮑麗媽解釋的不提,老兩口一夜無眠,各懷擔憂的熬到天亮。鮑麗在海南住宿的地方沒有電話,鮑麗爸計算著女兒差不多該到公司了,便胡亂找個理由強行支開老伴,撥通了電話。

連續兩天接到從不主動來電的父親打來的電話,鮑麗也感覺到肯定出問題了,可她無論怎麽引導,老爺子就是支支唔唔不講,也不掛電話,反而一直詢問她過的好不好,住的地方安不安全。

鮑麗無可奈何,隻能說:“爸,你沒有急事我真得先掛了,我手裏還好多活呢。”

鮑麗爸又是一頓吞吞吐吐,最後終於問出一句:“小麗啊,你今天早上出門沒碰上啥危險吧?”

鮑麗一愣,真讓父親猜著了。今天早上她剛走出公寓的大門,樓上突然掉下一隻花盆,砸到她腳邊不不到兩米遠的地方。當時還給她嚇夠嗆,衝樓上嚷嚷了幾句也沒人接茬。鮑麗心裏清楚,這種情況換誰也不會主動探出腦袋找挨罵。

報警追究也不一定能追究出個結果,還會當誤很多時間。既然幸運的躲過一劫,還是趕緊上班去吧,便沒太把這次意外放在心裏。而坐到辦公桌前第一通電話,就是父親打過來確認自己的安危,這事也太過於蹊蹺了。

然而鮑麗雖然心中思緒萬千,但離家在外的孩子總是習慣性對父母報喜不報憂,於是回答到:“我能有啥事啊?爸你就放心吧,我說了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鮑麗爸聽罷沉默良久,久到讓鮑麗以為電話斷了線,才猶猶豫豫的問:“小麗,爸問你件事,小婷到底是因為啥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