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秦秦看著窗外憂心忡忡的說,“哎呀,今天好像也挺陰的。你猜那個鬼會不會……”我突然打了個噴嚏,嚇了她一大跳,“媽呀陳()光,你要死呀!”

這一下午沒有別人打擾,我的感覺很好,很安靜,很舒服。

傍晚時分,大隊輔導員又來了,問我恢複得怎麽樣。

馮秦秦摸摸我額頭:“還有點發燒。”

輔導員點點頭對我說:“你晚上別回老全頭家住了,省得折騰嚴重了。”

馮秦秦自告奮勇:“老師,你放心吧,晚上我照顧他!”

大隊輔導員哈哈一笑:“你晚上照顧他我睡哪去呀?行了,知道你們同學之間團結友愛,你回你屋吧,有我呢。”

馮秦秦積極性被打消,有些不高興,撅著個小嘴嘟囔道:“哦,那我去給陳()光弄點飯回來。”

輔導員回絕道:“不用了,一會我給他整。你敢緊走吧,天都黑了,你不害怕呀?”

估計馮秦秦想起了那個白色的鬼,終於心有不甘的走了。

忘了說了,我們大隊輔導員是個年輕的小夥子。這一宿呼嚕打的,差點把我腦漿子攪和出來,我發了一整天高燒頭都這麽疼過。

第二天一早,白水寨通向外麵的橋修好了,我們終於蹬上返城的大巴。回去的路上馮秦秦依舊坐在我旁邊,居然又像來時一樣睡著了,頭還歪在了我的肩膀上。我緊張的不得了,生怕別人看見說閑話,還怕自己抗不住暈車吐她一身。不過,最怕的是把她吵醒再被她罵傻呼呼,因為她睡得實在太香甜了。

有人問過我,沈麗不經意的一個小舉動就會讓你想入非非,馮秦秦這麽好的女孩你真的從沒產生過什麽想法嗎?第一,那時候我的確傻呼呼;第二,馮秦秦實在太完美了,我總覺得她跟我完全不在一個世界,更像掛曆上的大美人那樣不真實,那樣遙不可及。請問你會愛上一本掛曆嗎?

不知道為什麽,無論去哪我都會覺得回家的路總是更快一些。不到中午十一點,大巴便駛到了校門口。行程耽誤了整整一天,不少家長都到學校來問過,也有一些心理素質極其脆弱的父母知道了情況仍不放心的早早跑來接車——我爸肯定屬於心大那種,他才不會特意來接我呢。

獨自走到家樓下,那幾位長期在外麵曬太陽的老太太一入既往的圍在一起扯老婆舌。小買店裏的呂表姐也沒什麽生意,無聊的參與其中,還饒有興致的問:“那到底是不是他幹的呀?”

老太太們言之鑿鑿:“肯定是他幹的呀!腦袋都剁下來放他家冰箱裏了,能是別人幹的嗎?”

就這一耳朵,大熱天聽得我一哆嗦。

呂表姐直嘬嘴:“嘖嘖,現在人都瘋了是不?大不了離婚唄,幹啥下那麽狠的手哇……”

看來附近又出什麽驚天大案了,而且還把死人腦袋藏屍在冰箱裏,絕對勁爆。我有心放慢腳步聽聽細節,偏巧剛好有顧客過來買煙,老太太們便停了口,我隻好失望的走進樓洞。

推開門,很意外我爸並沒在家,桌子上留了十塊錢,錢底下還壓著一張紙條:“大光,爸爸臨時去外地看個工程,兩三天回家。冰箱裏有切好的豬頭肉,不用熱直接吃就行。”看日期是前天留下的,估計他根本不知道我會晚回來一天。

見到豬頭肉三個字,我還真有點餓了。好歹算大病初愈,學校為了讓參加活動的學生們更深刻的體驗農村生活,特意安排頓頓粗茶淡飯。沒滋沒味不說,高粱米在嘴裏越嚼越多還刺嗓子,根本咽不下去。這兩天一直處於半饑餓狀態,可得好好開開葷。

我悶上一鍋大米飯,便去翻冰箱。現在冰箱都是上麵冷藏下麵冷凍,老式冰箱恰好相反。我家那台老古董冷藏室的燈還有些問題,拽開門一秒鍾之後才能亮起來。我哈著腰想去翻豬頭肉,燈亮的一瞬間差點坐個屁股墩。

冰箱裏有一隻眼睛在無精打彩的瞄著我!

我緩了老半天才整明白:我爸平時買東西喜歡貪多,這次更是一下買了半拉豬頭。他把拱嘴切好片碼在盤子裏,豬臉隨便往冰箱裏一丟就走了。豬眼睛正好衝著外邊,我又沒有心裏準備,能不嚇一跳嗎?等琢磨過味來以後,我幾乎被我爸氣樂了,難怪我媽在家的時候老抱怨他不是個利落人。

那隻豬眼睛眯縫著,看不見眼珠子,還是雙眼皮,除了大點跟人眼沒什麽區別。我越觀察越瘮得慌,趕緊端出盤子把冰箱門關上了。

吃過中飯,懶洋洋躺在**看電視,看著看著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天已經擦黑,剛塞滿肉的肚子居然再次咕咕叫了起來。我爬起來打算接著翻翻冰箱找找還有什麽吃的,突然想起藏在冰箱裏的那隻眼睛,著實有些打怵。轉念一合計,我爸不是留錢了嗎?去白水寨給我的十塊也沒花呢,幹脆下樓買兩包方便麵,連湯帶水的再配上根雪糕豈不美滋滋?於是穿鞋下樓直奔呂表姐小賣部。

呂表姐見我賣方便麵隨口問了一嘴:“大晚上的就吃這個啊?你爸又把你自己扔家了?”

我“嗯”了一聲,付過錢拿起東西往樓上走。一個蹲在小賣店門口喝汽水的男人拍拍屁股站起來,緊隨我身後也進了樓洞。我瞅他挺麵熟,應該是附近的居民,沒太在意。走到家門口剛把門擰開,那個男的從二樓半的緩步台上一個箭步躥到我背後,二話不說一手捂住我的嘴一手抱起我闖進了屋裏,然後迅速回身將門帶好。

我腦袋裏嗡的一聲麻爪了,不曉得他打的什麽主意,但心裏清楚肯定凶多吉少。

隔著門板沒聽到外麵有什麽異常的響動,這個男人才把我放下,蹲在地上兩隻手抓著我的肩膀說:“小孩你聽我說,我不是壞人。我今天沒地方住,你讓我在你家待你一宿,明天天不亮我就走。你老老實實的別鬧騰,我保證不能把你怎麽地了,行不?”

歹徒都把我堵家裏了,除了點頭我還能做什麽呢?

他見我沒有反抗或者呼救的意圖,終於鬆開了我,警惕的轉轉門鎖,又搬了節沙發頂在門板上,才往沙發上一坐長舒口氣。

我盯盯的瞅著他,不敢說話也不敢動彈。

他十分疲憊的揮揮手:“你該幹啥幹啥去,別瞎叫喚就行,不用管我。”見我依然杵在原地,不耐煩的提醒,“你不是要吃方便麵嗎?去煮去呀?看我幹什麽?”

我還是沒動:“我……我不想吃煮的,我愛吃……愛吃泡的。”

男人八成從沒見過像我這麽二的孩子,都要崩潰了:“你咋那麽多廢話呢?我又沒攔著你,泡去呀!”

其實,發生了這樣的意外我哪裏有心思吃麵呢?可不做點事情總感覺會把這位不速之客惹毛,於是隻好戰戰兢兢找出隻大海碗把方便麵泡上了。

熱氣蒸騰,男人坐在沙發上喉節一顫,似乎咽了口口水。我還挺沒眼力勁兒,不知道讓讓客人,踢裏禿嚕光顧自己吃。吃到最後他眼神都有點直了,終於忍不住問我:“小孩,你吃完沒?你吃完那湯能給我喝兩口不?”

我立馬意識到自己有失待客之道了,順從的把碗端到他麵前。他毫不客氣,也不嫌乎我埋汰,仰起脖子咕嘟咕嘟一口氣將這點殘湯倒進了嗓子眼裏。

餓這種感覺挺奇妙的,如果你一直不吃,勉強能堅持一段時間。一旦舌頭沾上飯味,不吃飽了指定會抓心撓肝的更加難受。眼前的客人應該就是處在這個尷尬階段,他喝完湯碗都沒舍得還給我,糾結了半天居然紅著臉問我:“小孩,你家還有啥吃的沒?最好……最好能來點……肉。”

我從小就不護食,規規矩矩的回答:“冰箱裏有豬頭肉。”

他一下從沙裏蹦起來:“你說啥?”

我以為我說錯話了,可話裏邊也沒有侮辱他的字眼啊:“豬……豬頭肉……”

他眼睛都綠了:“在哪?”

我更沒底了:“冰……冰箱裏啊?”

他恨不得給我生吞了:“我問你冰箱在哪?”

我往廚房一指:“在……”

話沒說完,這個男人身形一晃消失在了我麵前。緊接著,廚房裏來了冰箱門開門的動靜。這一切發生的實在太快了,我還沒轉過身,耳輪中先聽到他狐疑的“嗯”了一聲,沒過一秒鍾突然響起“哇”的慘叫,然後屁滾尿流的跑了出來,篩糠一般哆嗦:“我媳婦,我媳婦,怎麽在你家冰箱裏呢?”

我既怕又糊塗:“你媳婦?在……咱家冰箱裏?咱家冰箱裏就有豬頭肉啊?”

男人上躥下跳,語無倫次:“她在你家冰箱裏看著我呢!她怎麽跟到這來了?我跑不了了,我跑不了了……”邊說邊瘋瘋癲癲的推開沙發,逃出門外。

我雖然傻乎乎,但智力沒缺陷,趕緊鎖好門一頓大喘氣,隻覺得兩世為人像做了場夢一樣。驚愕之餘又不禁迷惑不已:他怎麽會被我家的冰箱嚇成這副熊樣呢?我一邊合計一邊朝廚房看了一眼:冰箱門大敞四開,那隻豬眼依舊懶洋洋的眯縫著,一副得意的神情。

果然太他奶奶的嚇人了!我連忙關上冰箱門一溜煙跑進屋裏不敢出來了。

第二天,我爸回來了。考慮到他會嚴厲的教訓我警惕性不高從而引狼入室,再擔驚受怕的不敢出去找活,所以昨晚發生的事情我隻字未提。直到今天我爸對我曾經經曆過的這幕驚魂也完全不知。

暑假快放完的時候才聽樓下老太太們講:我們小區裏的一對夫妻感情不好,兩口子平時分房睡。某日因為瑣事幹了一仗,女的把男的削了,男的沒敢還手。可能憋屈的厲害,半夜夢遊給媳婦腦袋砍下來放冰箱裏了,還順手把屋裏的血跡收拾得幹幹淨淨。他醒來以後對自己的所做所為完全沒有印相,睡眼惺忪的開冰箱準備早餐。冰箱門一開媳婦在裏麵瞪著他呢,當時給他嚇瘋了,不知跑到哪去到現在還沒找著呢。

敢情,那個闖進我家的男人是把我爸買的豬頭肉當他媳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