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子的意思是:這筆錢雖然來路不正,但絕對不是偷的,而是莫名奇妙的出現在他文具盒裏的。並且錢的數目隻有五十五塊,不是丟失班費的兩百六。

如此毫無信服力的理由怎麽可能令陸老師滿意呢?她滿臉通紅的敲打著耗子桌子:“你上墳燒報紙糊弄鬼呢?誰愛你咋地呀?我天天帶班那麽辛苦怎麽沒有人往我桌子裏塞點錢呢?是你傻還是我傻?還是你拿全班同學都當傻子呢!”

耗子被訓得顏麵無存,大聲抗爭道:“我沒偷班費!我就是沒偷!”

陸老師比他聲音還大:“那是我偷了唄!”見耗子百口莫辯,五官都擠成了一團,陸老師不依不饒:“我冤枉你啦?當這麽多年老師沒見過你這樣的學生,瞎話都不會編!”

耗子耷拉下腦袋,徹底沒電了。

陸老師看他認了慫,也有點累了:“說吧,你這事兒咋處理?”

耗子還是不回答。

陸老師斜著眼睛追問:“我讓你說話呢,剛才不是挺能吧兒吧兒的嗎?我告訴你,你態度要是好,我也不想捅到學校領導那去,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耗子合計半天,小聲胡嘟囔道:“我把錢還上還不行嗎?”

陸老師輕蔑的哼了一聲:“這是錢的事嗎?你現在回家,把你家長叫來。”

耗子渾身一震,肯求道:“陸老師,我肯定把錢都還上,你別找我家長唄!”

陸老師一點也沒商量:“你還?你拿啥還?二百六十塊錢我們全班等你還到畢業嗎?”

耗子愣了:“二百六?我就在文具盒裏找到五十五……”

陸老師沒想到他到這個地步了還想反夾,一指生活委員:“說!到底丟了多少?”

生活委員本以為沒有自己事了,差點嚇尿褲子:“二……二百六十元。”

陸老師回頭冷冷盯著耗子:“聽見沒?五十五……你還有同夥一塊分了是不?”

耗子都要冤死了:“我沒偷,我沒同夥,我就有五十五!”

陸老師趾高氣揚像個法官:“行,我到要看看剩下那二百零五跑哪去了!你不說是有人給你放的錢嗎?”說著,轉身掃視了全班,“都把書包裏的東西倒出來,我讓你死個明白,看看是不是你長的好看誰都愛你!”

同學們全都沒明聽白,麵麵相覷。陸老師卯上了勁,大吼一聲:“把書包裏的東西全給我擺在桌麵上,我看看那個小偷還給誰塞錢了!”

按道理講,這個要求十分無離頭。傻子都知道偷完錢應該盡快轉移髒款,現在查跟孩子死了來奶了沒啥區別。陸老師見她的話沒有人響應,突然拔高了一個調門:“愣著幹啥?動彈啊!還得我挨個去翻是吧?”

停了幾秒鍾,肖寧第一個拿出書包掏出裏麵的書本擺在桌子上,然後高高昂起頭。馮秦秦第二個把書包摔在桌麵上,沒好氣的一件一件往外扔東西,緊接著屋裏響起了連綿起伏的劈裏啪啦。

我也無可奈何的把手伸進書包裏劃拉。突然,在打開側袋的時候我摸到了一個記憶中不屬於我的東西,手感類似一個紙包。冷汗當時就從腦瓜頂上流下來了,我警惕的往左右看看,確認沒人注意到我才悄悄把兜蓋掀得開一點,想看看這個多出來的東西究竟是什麽,結果由於太緊張啥也沒看著。於是,我做出一個謹慎的決定,將東西留在袋子裏沒有拿出來。

大家都倒騰得差不多了,陸老師也沒有親自翻看的意思,而是指著耗子鼻尖說:“來,你仔細找找吧,看看誰還跟你一樣招人稀罕。”

耗子沒有任何回應。

陸老師一把將他推到同桌身上:“翻,我讓你翻!”

耗子無奈,輕輕拎起了同桌桌麵上的幾本書。

陸老師繼續揶揄:“有沒有啊?”

耗子低著腦袋搖搖頭,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回答:”沒有……“

陸老師再次伸手揪住耗子胳膊,往外一拽又向前一搡。耗子差點摔倒,正好扶了我的肩膀一下才站穩。陸老師指著我的桌子說:“翻,繼續翻,翻到為止!”

我的心提到了噪子眼,這要是耗子把我書包側袋裏的那個東西找了出來,而那個東西恰巧是……我無法想像,隻能咬著牙關硬挺著,心裏的滋味估計比耗子強不了多少。

耗子抬起手臂猶豫了一下,淚水在眼眶裏打著轉,終於沒有動手。他咬著嘴唇,突然像絕境中的困獸一般嘶吼了起來:“我——沒——偷——錢——”

陸老師沒想到他都到了這個地步了還敢抵賴,抬手狠狠向耗子推去:“敢偷不敢承認是吧?我非把校長找來給你開除!”

陸老師雖然是個老太太,可再怎麽說也是個成年人。耗子雖然皮實,可五年級的小孩滿打滿算也不到一百斤。耗子連退幾步,一頭磕在桌子角上,又馬上蹦了起來。陸老師先嚇了一跳,瞅他不像有大礙的樣子,又挺直身子一臉傲慢的說:“你還不服不是不?”

耗子瞪著陸老師,眼睛裏能噴出火,破著喉嚨又重複了一遍:“操你媽我沒偷錢!”喊完,頭也不回的衝出了教室。

陸老師打死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聽到的是從學生口中發出來的最經典的辱罵,氣得嘴唇發紫,在猴子背後大喊:“有能耐你一輩子別回來上學!”然後,怒發衝冠的走出教室,連課都不上了。

而我,趁著課間的工夫,偷偷打開了書包側袋,裏麵果然多了一隻備課筆記本包成的小紙包。我輕輕撚開了一個小角,露出五元人民幣的底色。

下午,耗子的家長來到學校,因為他中午沒有回家吃飯。跟馮秦秦以前出走時的三斂其口不同,陸老師這回推脫得有理有據:“你家孩子怎麽教育的?偷錢,偷班費!我都抓現形了他還抵賴。說他兩句他敢當麵罵老師,罵完老師明目張膽的逃課!這樣的孩子你們當家長的要是不好好教育他再大點你們管得了嗎?”

耗子家長被訓了個狗血淋頭,灰溜溜的離開學校找兒子去了。

當天晚上放學回到家,我才敢把書包裏的紙包徹底打開,裏麵放著一張十塊和三張五塊麵額的鈔票。我仔細看了看,確定這的確是我們齊上去的班費,因為十塊錢的紙幣上用鉛筆寫著我們班一位同學的名字——當時為了預防假幣,各班老師收費的時候都這麽要求。我的腦袋嗡一聲大了,看來耗子真是被冤枉的,現在這倒黴事輪到我頭上這可咋辦啊?有耗子的前車之鑒,花我是肯定不敢花,畢竟樹大招風。可留在身上,絕對是顆不定時的炸彈啊。

我無奈的把錢包了起來放回書包裏,愁了一宿沒睡好覺。

第二天,耗子的座位上仍然空空如也,陸老師壓根不想提他,也不再張羅長跑買東西的事情。我一心惦記著錢該怎麽處理,憂心忡忡的度過了四節課。中午放學的時候,馮秦秦突然跑到我身邊,直勾勾的問我:“陳()光,耗子離家出走,我想去找他,你陪不陪我去吧?

我被問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找耗子?你為啥要去找耗子呢?”

馮秦秦不耐煩的回答我:“別管為啥,你去不去吧?”

我往四下裏看了看:“還有誰去啊?”

馮秦秦斬釘截鐵的說:“就咱們倆,誰也不叫。”

一般這種比較有個性的女生說話都比較自我,根本不會考慮別人的感受,並且認為考慮別人的感受是一件極其沒有必要的俗事。所以,她看我猶豫不絕,撅起嘴要走:“不去拉倒!”

我卻對於麵子看得挺重要的,見她有了生氣的跡象,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在她背後說了一聲:“我去還不行嗎?”

馮秦秦這才轉回身,麵無表情的說:“那你晚上放學在校門口小買店等我。”

我追了一句:“我多叫幾個人行嗎?”

馮秦秦想都沒想:“不行!”

晚上放學,我編了個瞎話把李葉許文彬先支回家,鬼鬼祟祟的來到小賣店門口。馮秦秦都已經等了半天了。我再次確定周圍沒有認識的熟人,才敢上前打招呼:“我來了,你想上哪找耗子去啊?”

馮秦秦反問我:“你們男生平時放了學都愛去哪玩啊?”

我想了想,先把她領到了鐵片廠,又去了防空洞,最後連小區外的遊戲廳都找了一遍,但沒有發現耗子的影子。

一路上,我問馮秦秦:“你為啥想要找耗子呢?”

馮秦秦若無其事的回答:“上次我離家出走,你們大家不都一起找我來的嗎?這回耗子不見了,我作為同學是不是也應該幫幫他呀?”

我迷惑不解:“那你怎麽不發動別的同學一起來啊,人多力量大呀!”

馮秦秦看著我緩緩的說:“陳()光,上次你陪我在外麵跑了一宿,回來後啥也沒亂說。我覺得你還是比較值得相信的,我給你看一樣東西,你千萬別告訴別人……”邊說邊伸手去掏書包。

我瞪大了眼睛,好奇心頓起。隻見馮秦秦慢慢悠悠從包裏拿出了一個用備課筆記紙包的小紙包,跟憑空出現在我書包側袋裏的紙包一模一樣!

難不成,這個紙包裏包的也是丟失的班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