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焱山穀。
此地乃冶鎮、薊鎮,以及雁郡三方的交界之處。
乃典型的三不管地帶。
不過,落焱山穀雖屬於三不管地帶,倒也並非什麽藏汙納垢之地。
事實上,落焱山穀名字中雖然帶著山穀二字,其實卻不是什麽山林之地。
所謂的山穀,也僅僅隻是個小土包似的穀一地而已。
整個落焱山穀,幾乎一馬平川,周圍皆是平原。
此刻,小土包似的穀一地內,便有一隊人馬暗藏於此。
說暗藏許是有些不準確,更準確的說法,應該是暫時在此地休整。
這些人馬,服飾雜駁,款式不一,看上去倒向是臨時被聚集在一起似的。
“孟磊兄,你真覺得……學宮會實施新法?”
在服飾雜駁的“兵馬”數十步外,有兩個華服中年,彼此低聲細語著,其中一個儒雅男子麵帶疑惑的問道。
被稱之為孟磊兄的中年,相貌相對平凡,但一雙眸子中,卻充滿了睿智的味道。
他笑了笑,道:“這不是很明顯麽?學宮自從那葉尋上台後,便不斷的在加強中央集權,他所推行的政策,全都是為在強幹弱枝。”
“如今,他又以巡視九邊為借口,整肅尾大不掉的九邊軍鎮,進一步提高中央權柄!”
“等他收拾完九邊後,下一步自然輪到咱們了。”
“天下士紳……嗬嗬,站在學宮角度,咱們可都是毒瘤啊!”
“葉尋這等向來唯我獨尊的人物,又豈會容得下咱們?”
孟磊侃侃而談,言語間帶著一絲讚歎和無奈。
他是薊遼之地的士紳之一。
孟家的家主!
薊遼士紳,雖然放在整個聖師大陸,基本排不上號。
但終究也是士紳階層。
士紳階層最大的特點是什麽?
土地、人口、財富!
以及……和朝堂千絲萬縷的關係!
學宮推行新法的傳聞,他們早就聽說過了。
隻不過,之前所謂的新法,一直像是被籠罩在雲霧中似的,誰也不知道新法到底會實行些什麽。
在這種情況下,士紳階層自然選擇了觀望。
直到……數日之前,薊鎮總督雲陽書信與他們,提及到新法內容!
薊遼士紳們自然不會輕易就相信雲陽的話。
但雲陽書信中提及的事情,又不能不防。
薊遼士紳們隻好動用了他們手中的消息渠道,開始打探起來!
很快,有確鑿的消息,自學宮內傳出。
新法會實行土改!
會實施一個名為攤丁入畝的政策!
但凡懂一點曆史的都知道攤丁入畝為何物。
對於擁有大量土地的士紳們而言,一旦學宮真實施了所謂的攤丁入畝,那簡直就是在挖他們的根了。
這誰能受得了?
以往瘋狂的兼並土地,如今反倒成了禍端了?
土地越多,交的稅越多?
甘離涼!
你學宮挖咱們士紳的根,咱們士紳自然也不會讓你學宮好過!
所以,薊遼的士紳們抱成一團,很快便一致決定,出手相助雲陽!
若是連雲陽這個九邊總督中最強之人,也被葉尋解決了。
那學宮豈不是很快就要實行新法了?
對於士紳們而言,他們自然不希望看到這一幕。
故此哪怕能稍稍拖延一下學宮新法實施的時間也是好的。
當然,若是這一次他們能和元陽的其他兩路兵馬,順利的殺了葉尋。
那就天下大吉了!
葉尋一死,新法自然不了了之。
隻是……士紳們性情各不相同,才能也高低不同,並非所有人都有這樣的眼光。
好在薊遼士紳中,出了個頗為出眾的孟家家主孟磊。
在他的一力勸說下,整個薊遼之地的士紳們才抱成了一團,聯手共抗學宮。
“馮陽兄,都到了這一步了,就別在心存僥幸之心了!”
“葉尋死,天下太平,葉尋不死,吾等……或家業不保就此中道衰落,或死無葬身之地。”
“記住了,馮陽兄,這是利益之爭,非同兒戲。”
孟磊說話間,拍了拍儒雅中年馮陽,意味深長的說道。
馮陽聞言,眼神茫然,麵露心有戚戚的神色。
他是薊遼士紳中,罕見的軟弱派。
對於剿殺葉尋,對抗學宮,根本不敢出頭。
沒奈何之下,孟磊隻能親自拽著他參與了伏擊。
這樣一來,馮家再也拖不了後腿了。
要知道薊遼之地,馮家才是最大的士紳家族。
若馮家膽怯不前,拖大家的後腿,那……薊遼士紳們保不準真會全完蛋。
“孟磊兄之言,確是至理名言。”
“隻是……我心中忐忑不安,總覺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哎……”
馮陽是軟弱之人,此刻也隻能唉聲歎氣。
孟磊聞言,微微一笑,道:“馮陽兄不必如此,我薊遼士紳這一路,又非伏擊先鋒,說不定那幫子馬匪和野人,就能搞定葉尋了呢?”
聽到這話,馮陽頓時麵色一喜。
“那敢情好!”
見堂堂馮家之主,竟然如此天真。
孟磊心下歎了口氣,也徹底失去了說話的興致。
就在這時。
遠端,有隱隱約約的廝殺聲傳了過來。
馮陽頓時一個激靈,麵色迅速蒼白起來。
“來……他們來了。”
他的語氣都開始顫抖了。
孟磊卻是振奮的站了起來。
“好,伏擊開始了!”
他攥了攥拳頭,忽而轉頭朝著那群服飾雜駁的兵馬看去。
“孟極,前去打探,看看戰況如何?”
聲音落下,人群中頓時站出一精瘦漢子。
這漢子應了一聲,越眾而出,很快便如獵豹一般,躥了出去。
孟極,孟家私兵之一,尤擅奔跑,速度之快,天下罕見。
孟磊以他去打探前方戰況,倒也很合理。
廝殺聲越來越大。
忽而隆隆的戰鼓聲突兀響起。
緊接著,大地似乎都震顫了起來。
孟磊麵色頓時微微一變。
“學宮鐵騎!”
巡邊隊的構成,士紳們早就打探清楚了。
有三千騎兵,和三百繡衣衛。
三百繡衣衛不足為慮,估摸著馬匪們就能解決。
但那三千騎兵,也不知道同樣精通騎射的通古斯巴爾部,能不能剿滅他們。
“孟磊兄,要不……要不咱們撤吧?”
一旁的馮陽早就唬的麵如土色,顫聲說道。
聽到這話,孟磊頓時沉下了臉,厲聲喝道:“胡鬧,都到了這一步,如何能撤?馮陽兄,莫要成為我薊遼士紳們的禍害。”
這聲色俱厲的喝聲,又把馮陽唬的不要不要的。
他囁囁嚅嚅的不敢反駁,隻嚇得冷汗直冒,麵色蒼白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