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水落石出
熊冠洋神情自若地坐在電腦前,搜索著所有的關於自己嫖娼視頻的帖子,饒有趣味地瀏覽著。最初幾天,他的精神一度崩潰了,走在路上,總是低著頭,就像做賊一樣。後來他漸漸適應了這種生活,換了新的手機號碼,家門上最初還貼著嘲笑的字條,這些天也漸漸稀少了。在這個信息爆炸的時代,再怎麽具有轟動效應的新聞也會很快被人們淡忘,隻有曾經受到傷害的人們,永遠不會忘記那段痛苦的經曆。
熊冠洋已經家徒四壁了,偌大的房間除了一台電腦、一張床和一個旅行箱之外別無他物。遲早,他也將逃離這個不再安全的家。
門鈴聲響起來了。
熊冠洋猶豫了一下,誰會在這時候敲門呢?那些網絡暴民雖然自詡為道義的化身,但他們是不會半夜三更地上門聲討自己的。
門鈴聲再次響了起來,甚至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
熊冠洋走到門口,隔門問道:“誰啊?”
“熊大哥,是我,”聲音非常急促、慌亂,“我是顏思曦啊,求你了,快開門啊!”
“顏思曦?她跑來幹什麽?”熊冠洋心裏狐疑著。
“熊大哥,快開門救救我啊,有人在跟蹤我。”
顏思曦著急地哭了起來。
熊冠洋不再猶豫,趕緊打開門,顏思曦一頭衝進來,順手把門關上,然後靠著牆壁呼呼地喘著粗氣。
“怎麽了?”
“不,不知道,好像有人跟蹤我。”
顏思曦急促地呼吸著,胸脯一起一伏,熊冠洋看得耳紅臉熱。曾幾何時,他還跟胡劍陵開過玩笑,讓他把顏思曦讓給自己……如今,顏思曦走投無路,竟然半夜找上門來了。他把顏思曦讓到臥室的**坐下,不好意思地說道:“對不住了,隻能在這裏坐了。”
“熊大哥要搬家了?”
“是啊,這裏不能住了,鄰居看我的眼神都不正常。”
“網絡暴力,又一個受害者。”
“是啊,媽的,這群暴民!”
顏思曦嗬嗬一笑:“熊大哥,你怎麽看網絡暴力呢?”
顏思曦一口一個“熊大哥”,叫得熊冠洋渾身麻酥酥的,幾乎飄飄欲仙了。
“網絡暴力,根本就是一群無賴流氓,打著正義的旗幟,對一個普通人進行拳打腳踢、肆意謾罵。但是他們不是來主持正義的,他們隻是衝過來各逞其能,或者發揮自己罵街的技巧,或者彰顯自己多麽高尚的品德……”這些話,熊冠洋憋在肚子裏好久了,此時被顏思曦一問,便不吐不快滔滔不絕起來,“他們高尚嗎?是的,他們高尚!在我的視頻被上傳到網絡之前,我也是高尚的。滿嘴的仁義道德,滿肚子的男盜女娼,這就是網絡暴民的精神實質!”熊冠洋越說越起勁,越說越來火,臉色漲紅起來,“他們從偷窺中獲得了快感,但是又不承認自己是喜歡偷窺,反而口誅筆伐,以此證明自己的善良。既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這就是網絡暴民的追求。”
熊冠洋說完,兀自氣呼呼地喘著粗氣,顏思曦不屑地一笑:“我倒不同意你的說法。”
“難道我說錯了嗎?他們不是那種人嗎?”
“他們的確是一群可恥的人。這些充滿正義感的網民在現實生活中,也許是個坑蒙拐騙的敗類,也許是個偷雞摸狗的混混,也許是一個玩弄女性的色狼,也許是一個貪汙腐敗的國家幹部。網絡把他們的真實麵目全部遮住了,於是他們全成了最可愛的人。但是,你口口聲聲說網絡暴力我是不同意的。一個‘網絡暴力’,掩蓋了多少罪惡啊?”顏思曦說道,“是誰的錯就是誰的錯,誰的行為侵犯了別人的權利就應該追究誰,別把個別人的錯以‘網絡暴力’的全稱讓網絡來承擔。含糊地說‘網絡暴力’,把個別人的責任混合於大眾中,把責任推給所有參與的網民,容易讓真正的違法侵權者逃脫法律追究。”
“法律?法律管得了那麽多嗎?”
“總之,網絡暴力不是一個筐,不是那些真正行使暴力、侵犯權利的人可以推卸責任的筐。誰侵犯了別人,誰就要付出代價。”
“談何容易啊!”熊冠洋長長地歎口氣。
顏思曦突然問道:“你參與過網絡暴力嗎?”
熊冠洋一怔,馬上歎息著低下了頭:“我參與過。劍陵的信息,就是我披露的。沒想到,報應來得這麽快。我這幾天天天都在想,如果劍陵還活著,我一定要當麵向他道歉。在被網絡暴力傷害之後我才意識到,每個普通人都可能成為網絡暴力的受害者,也才嚐到了那種輿論壓力的苦頭。那是一種無處不在的敵意,前後左右四麵八方,全是窺視的眼睛,就像赤身**地遊走在繁華的街市,做人的尊嚴**然無存。”
顏思曦卻哈哈一笑,說道:“你不用可憐他,他也是因果報應。”
“嗯?什麽意思?”
“你還記得十年前嗎?華美中學一個女孩子,叫羅圓圓。”
“你……你怎麽說起她來了?”
“你認識她?”
“認……不,不認識。”
“十年前,胡劍陵披露了羅圓圓的個人信息,十年後,他的信息被他的好朋友披露了。所以說,這是報應。”顏思曦從包裏拿出一個藍色的小瓶子,慢慢地旋動著蓋子,“你知道他的視頻是誰拍的嗎?”
“不知道。”
“是羅圓圓請一個私家偵探拍的。”
“羅圓圓?她真的回來了?”
“你不是不認識她嗎?”
“這個……不熟。”
“你有沒有想過你的視頻是誰拍的?”
“我不知道,我也去查過,但是毫無結果。”
“我告訴你吧,你的視頻也是羅圓圓找人拍的,很便宜的,萬把塊錢就夠了。”
“你怎麽知道的?”熊冠洋懷疑地看著顏思曦。
顏思曦笑道:“你還記得羅圓圓長什麽樣子嗎?”
“過去那麽久,已經不記得了。”
“是啊,十年了。羅圓圓消失了十年,當她重新回來的時候,連胡劍陵都不認識她了。十年前,他還那麽瘋狂地追求人家呢,一天一封情書,真是感天動地啊。十年後,他雖然不認識我,但是一看到我,還是喜歡上了我,這難道就是緣分嗎?哈哈哈……”顏思曦大笑起來。
熊冠洋心中一凜:“你……你……是……”
“我就是羅圓圓啊,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你……你來幹嗎?你給我走。”
“熊冠洋,十年前我就告訴過你,我會回來的,你難道忘記了嗎?”
熊冠洋看著顏思曦目露凶光,正準備出手襲擊,顏思曦手一揚,小藍瓶的**撲麵而來。熊冠洋聞到一股濃鬱的香味,然後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顏思曦冷冷地看著熊冠洋,找來一根繩子,將熊冠洋手腳綁起來。看看時間,警察們應該還在翠園小區吧?她坐到電腦前,下載了黑客軟件,然後開始攻擊深圳市公安局的服務器。功夫不負有心人,她終於找到了公安局的傳真機,然後偽造一封證明彭菲菲身份的公函發送過去。做完這一切,顏思曦得意地笑了,笑容裏滿含著苦澀,她知道那份傳真隻是緩兵之計,隻要血跡比對結果一出來,馬上就會露餡。她就要踏上逃亡之旅了,從此她跟何少川隻能天各一方了。想到此,顏思曦的眼眶裏滲滿了淚水,她用力一擦,向熊冠洋走去,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一盆涼水潑過去,熊冠洋一個激靈睜開眼睛,驚恐地看著顏思曦。
“你……你想幹嗎?”
“你知道胡劍陵是怎麽死的嗎?是被我殺死的。所有人都是我殺的。我說過,網絡暴力不是一個筐,不要把一切罪行都怪罪在網絡暴力頭上,誰犯了錯,誰就要付出代價。”
“你……你……你……可是我沒有發帖罵過你啊,我沒有啊。”
“你不是發過QQ詛咒給我嗎?如果你不是那麽恨我,你發什麽詛咒啊?”
“我……我隻是一時覺得好玩,我……我……我沒有惡意啊。”
“哈哈哈,笑話!沒有惡意?”顏思曦的雙眸含著淚,“你知道這些年我過的是什麽日子嗎?十年前,我隻有15歲,你們逼得我離家出走,我隻好四處飄零。我被一個人販子賣到了廣東東莞的厚街,他們逼著我接客賣**,我不同意,他們就打我,就不給我飯吃。你知道我的第一次是給了一個什麽樣的人嗎?一個胖子,一個酒鬼,他那麽粗魯,還吐了我一身。我在厚街足足幹了兩年,兩年啊,我當了兩年的妓女,幾百個男人在我身上尋歡作樂。我隻有15歲啊!15歲,應該在教室裏讀書學習,跟同學們遊戲玩耍的!可是我兩年兩年的時光就這樣過去了,我學會了如何討好男人,如何勾引男人。直到我17歲那年,一個男人終於被我迷得暈頭轉向,救我脫離了苦海,把我帶到了深圳。是,他對我很好,還供我讀書,但是,我不過是他尋歡作樂的工具罷了這一切都是誰造成的?是你們!顧鬆雲,那個道貌岸然的電視台副台長,十年前他就弄虛作假傷害了我,十年後他還是狗改不了吃屎。你知道他死的時候,懷裏揣著什麽嗎?一份市民采訪的提綱!這就是新聞,這就是無冕之王幹的事。還有那個薛沐波,一個複旦大學的高才生,鬼扯什麽議程設置理論,可是議程設置難道就是用來踐踏一個15歲小女孩的嗎?置頂,置頂!他喜歡置頂,我就給他置頂!最可笑的是胡劍陵和孔步雲了,這兩個傻瓜,還以為我多愛他們呢,簡直就是癡心妄想,哈哈哈……”顏思曦笑著笑著突然哭了起來,“可是我愛的人,卻永遠都不會原諒我,我永遠都不會跟他在一起,這是誰害的?就是你!”
“不,不,不,”熊冠洋躺在地上,極力掙紮著,當顏思曦說話的時候,他一直四處打量。不遠處的衣櫃上鑲嵌著一麵落地鏡子,他一邊說著話,一邊向鏡子滾去,“我隻是給你發了一條信息,我什麽都沒做。你要報仇,找他們就行了,不要來找我。而且……而且……你做的難道還不夠嗎?我現在跟你一樣,也是網絡暴力的受害者,我現在無處容身,不管走到哪裏,都像被人盯著一樣,你難道還不滿意嗎?”
“哼哼哼,滿意?我兩年的娼妓生活,生不如死,難道你被網絡暴民追殺一下,我就能滿意了?不,我不滿意!我要讓你受盡痛苦!”
熊冠洋向落地鏡前掙紮著,躲避著。
“你不要躲了,沒有人會救你的。償還債務的時候到了,希望你下輩子不要再害人了。”
此時,熊冠洋已經到了落地鏡前。顏思曦從包裏掏出一把匕首,蹲在熊冠洋麵前晃動著,笑嗬嗬地說道:“我是一個叫陳婷婷的girl,被綁架,後來死了。請你把這封信立即發給你的6個好友,1天後,你喜歡的人就會喜歡上你。如果不發,你就會在5天內離奇死亡!這條信息始於1877年,從未失誤過。這信息寫得不錯,熊冠洋,你真是有才啊!”話音剛落,手中匕首猛地向熊冠洋胸口刺去。熊冠洋眼疾手快,急忙一躲,但是手腳被縛極不靈活,匕首還是紮在了肩膀上。熊冠洋“啊”的一聲驚呼,用盡全身力氣,伸起被綁的雙腳,狠狠地向鏡子踹去。鏡片嘩啦啦落了一地,灑落到顏思曦身上,她趕緊跳開了。
“姓熊的,不要垂死掙紮了!”
熊冠洋雙手在背後摸索著,終於拿起了一塊鏡片。鋒利的鏡片劃破了手,但是他極力忍受著,耐心地劃割著繩索,嘴上說道:“等一下,我……我不相信你……你不是羅圓圓你……在騙我,你根本不是羅圓圓。”
顏思曦本來拿著匕首正準備進行第二次進攻,這時停了下來,問道:“哦?為什麽?”
“我認識羅圓圓,那時候她們班就在我們班樓下。那是一個很善良的女孩子,不會像你這麽暴力,你簡直就是一個野獸!羅圓圓不是,她是我見過的最可愛的女孩子。”
“嘖嘖嘖,你以為你拍我幾下馬屁我就能放過你嗎?善良?是的,我的確很善良,我曾經很善良,但是在見識了你們的醜惡嘴臉之後,在過了兩年的娼妓生活之後,我善良不起來了。”
“還……還有,圓圓嘴角有顆痣,你沒有,你不是羅圓圓。”
“哈哈哈,熊冠洋啊熊冠洋,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純潔老實了?你難道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個詞叫‘美容’嗎?”
繩子已經快磨斷了,熊冠洋繼續拖延時間:“不,美容也不可能這麽神奇的,那顆痣不可能那麽輕易就弄掉的。”
“唉,真是不好意思,如果你的命長一點的話,我還可以給你普及一點科普知識,可是現在沒時間了。”顏思曦說罷,揮著匕首再次衝上來。
匕首馬上就要紮到咽喉了,繩索就在這時候磨斷了。
熊冠洋伸出血淋淋的雙手一把抓住了顏思曦的胳膊。顏思曦一見,全身的力量壓到右手上,匕首就在熊冠洋眼前晃。
熊冠洋憋足了一口氣,奮力一推,將顏思曦推開了。
顏思曦一仰身摔倒在地上,玻璃碴子紮進肉裏,感到一陣陣痛,鮮血跟著流了出來。
熊冠洋擺脫了顏思曦之後,立即又拿起一塊鏡片,割綁住雙腳的繩子,可是沒割幾下,顏思曦又撲了上來。
熊冠洋趕緊縮回雙腿,瞅準時機用力踢出去,正中顏思曦小腹。顏思曦吃不住疼,捂著肚子蹲在了地上,等她直起腰的時候,熊冠洋已經割斷繩索站起來了。他麵目猙獰,渾身都是鮮血,一步步向顏思曦走去:“臭婊子,你害得我好苦啊!我不就是給你發了條信息嗎?你至於這麽來追殺我嗎?你知道嗎?我本來應該當上處長的,就因為你,全黃了!現在,我還被開除公職了,我考個公務員容易嗎?現在,我的生活全被你毀了!你痛苦,我比你還痛苦呢!你想殺人?我還想殺人呢!”
熊冠洋蹂身而上,欺到顏思曦麵前。
顏思曦畢竟一女流之輩,她行凶殺人靠的都是迷幻劑,現在熊冠洋清醒過來了,她就束手無策了。
熊冠洋一把捏住顏思曦手腕,一用力,匕首落地,顏思曦疼得“啊”一聲大叫。
熊冠洋貼近了顏思曦的臉,使勁地嗅了一下:“真他媽香,早知道你這小在東莞賣B,老子就去捧你的場了。”
顏思曦的眼淚刷地流了下來,她以為她再也不會受到任何屈辱了,沒想到熊冠洋竟然又來侮辱自己。兩年的娼妓生活,暗無天日,無異於在煉獄中煎熬。她大聲叫罵道:“王八蛋,你放開我,我要殺了你!”顏思曦掙紮著,但是雙手被熊冠洋握住,她根本動彈不得。
肮髒的嘴唇親了自己的臉蛋,顏思曦感到一陣惡心。
熊冠洋血淋淋的手摸著顏思曦,說道:“這臉蛋真嫩啊!一年365天,兩年就是730天,一天接一個客人的話,就是730個男人,嘖嘖,厲害,想不到我們清純可愛的曦曦,竟然成了公共廁所了。”
“你會不得好死的!”顏思曦號啕大哭起來。
“如果我告訴何少川,他喜歡的女人……哈哈哈……”
“不,求你了,你不要告訴他。求你了,求你了,我愛他,我愛他,我不想讓他知道我的事情,求你了……我什麽都願意答應你,但是你不要告訴他,求你了……”
“哈哈哈,你還能答應我什麽呢?你以為我會喜歡你這個公共廁所嗎?羅圓圓,你讓我吃夠了苦頭,我也要讓你生不如死,我要把你交給何少川,告訴他,你是個娼妓!我要看著你痛苦的樣子,看著你無地自容的樣子,哈哈哈……”
熊冠洋揪住顏思曦的衣領,往**一甩,顏思曦趴到了床沿了,她的包放在**,她趕緊把包拉到近前,在包裏摸索著。
熊冠洋樂嗬嗬地從地上撿起匕首,然後從背後抓住顏思曦的衣領,將她提起來:“你給我過來,不要裝死。”
顏思曦一轉身,手裏已經多了一個藍色的小瓶子,手一揚,迷幻藥噴到了熊冠洋臉上。熊冠洋眼前一黑再一次倒在了地上。顏思曦嗚嗚地哭泣著,眼淚不停地滴落下來。她拿起匕首就要往熊冠洋身上紮去,一個聲音突然叫道:“曦曦,不要啊!”
何少川來了!顏思曦被警察包圍了。
蔣子良握著手槍厲聲道:“嫂子,放下刀。”
顏思曦淚眼蒙矓地叫道:“少川……”
看著顏思曦渾身血淋淋的樣子,何少川早已心如刀絞,此時此刻,他心中根本沒有警察,沒有凶手,有的隻是愛情,隻是憐惜。
“曦曦,你怎麽了?你受傷了嗎?”
“少川,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嗎?你知道他們害得我多慘嗎?”
“我知道,我知道。曦曦,把刀放下吧,不要再殺人了。”何少川說著向前走去。
顏思曦揮舞著匕首:“你不要過來。”
何少川紅著眼睛,瘋了似的朝蔣子良等人吼道:“你們都他媽的把槍給我放下!”
蔣子良猶豫著,看了看何少川,又看了看顏思曦。
“放下!”何少川指了指顏思曦,又朝蔣子良吼道,“她是誰?你知道嗎?”
“她……她是羅圓圓。”
“錯了!她是顏思曦!她是你嫂子!她是我何少川的女人!你他媽的敢用槍指著我的女人?”
彭菲菲連忙扯了扯蔣子良的衣角,蔣子良這才把槍放下了,其他警察見狀也紛紛效仿。
何少川滿眼含淚往前走:“曦曦,不要再殺人了,跟我回去吧。”
“你不要過來……我……我……我會殺了你的。”
“曦曦,難道你從來沒有愛過我?難道你愛我隻是為了利用我?難道你愛我隻是為了掩飾你的身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我……少川,我愛你……我是真的愛你……你不要過來……我……我會殺了你的……”
“你要殺就殺吧,我一個人活著也沒什麽意思,讓我們一起走吧。”何少川堅決地朝前走去,一直走到顏思曦跟前。
顏思曦哭得越發厲害了,匕首落地,伸開雙臂緊緊地抱住了何少川。
“少川,我愛你,我愛你,你知道嗎?那天胡劍陵第一次請我吃飯的時候,你也在。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歡上你了。我知道你才是我真正愛的男人,但是我要複仇,我要複仇。胡劍陵害得我流離失所,我一定要複仇,我隻好我隻好選擇了他。可是你知道我心裏有多麽痛苦嗎?那天我跟胡劍陵要結婚了,我沒想到你竟然跟他一起來搶新娘,你還記得嗎?當時胡劍陵跪在我麵前遲遲沒有說話,這時候你說……”
“我記得,我記得,我都記得。我說‘你不說,換我!我來說!’”
“是的,就是這句話,你知道我當時多麽難受嗎?我多麽希望對我表白的是你,我多麽想一腳把胡劍陵那個王八蛋踢開,接受你的愛。可是……可是……我不能,我計劃了那麽久,我不能放過他……我一定要讓他痛苦……”
“曦曦,別說了,什麽都別說了。其實……其實……我很早就喜歡你的,你知道嗎?那天胡劍陵說他要約一個女孩子,要我陪著,我就去了,然後我就見到了你。我當時就很喜歡你,但是,你畢竟是兄弟要追的女孩子,我怎麽能再去喜歡你呢?那天搶新娘的時候,我……我……我也希望對你表白的是我,給你戴上戒指的是我,把你抱出賓館的是我……”
“晚了,一切都晚了。我們的幸福就是被他們毀了,我恨他們,我恨他們。”
“曦曦,不要恨他們了,要怪就怪我們命不如人。”
“少川,我肯定會被槍斃的,你能把我葬在我媽媽旁邊嗎?我好傻啊,我對不起她,十年了,我一直都在想她……少川,我是不是做錯了?為了報仇,我失去了更多的東西,我失去了母親,也沒有享受到父愛,而且還失去了我的愛情……”
“不,不,沒有,我愛你,我永遠都愛你。不管你殺了多少人,我都愛你。那些人都該死,該死!就是他們,害得我們不能終生相伴,是他們,就是他們,一群自以為正義的網絡暴民,拆散了我們的幸福……”
顏思曦嗬嗬一笑,笑容是那麽慘淡:“少川,你不是說過嗎?不要再恨別人了,隻能怪我們命不如人。就像這個人,”她指了指熊冠洋,“他其實也很可憐,平時總是喜歡扮演正人君子,可是到頭來發現自己原來也是齷齪不堪。”
“你不恨他了嗎?”
“不恨了,我隻恨我自己,如果我不是一心想著複仇,我跟你也許就會有一個美好的未來。”
“別說了,曦曦,什麽都別說了。”
這時候,熊冠洋悠悠醒轉過來,他站起身來,認清了眼前的狀況,不禁哈哈大笑起來:“羅圓圓啊羅圓圓,你還在裝純情啊,要不要我把你的糗事都說出來啊?”
顏思曦一把掙脫了何少川的懷抱,大聲叫道:“不要,求你了,不要。”
何少川驚愕地看著羅圓圓和熊冠洋,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求我?你刺我的時候,怎麽不求我?何警官,你愛她?我告訴你,她當年在東莞……”
顏思曦大叫一聲,向前衝去,撿起匕首高高地舉了起來。
何少川大叫道:“曦曦,不要!你不是已經原諒他了嗎?”
變起倉猝,熊冠洋嚇得怔在地上,竟然不知道躲避了。
顏思曦的眼睛裏充滿了淚水,她看著何少川說道:“少川,我不配得到你的愛,我沒臉見你!”說罷,匕首紮向自己胸口直沒至柄。
“曦曦!”何少川高喊一聲撲上前去,一把抱住她。
鮮血咕嘟嘟從嘴裏冒出來,顏思曦含糊不清地說道:“少川……對……對不起……你……你不要……不要愛我,我……我……不……”
“不,曦曦,我愛你,我愛你,你不要死,我愛你……”
“少川,我……我……是個……不幹淨的女人……我做過……做過兩年的妓女……”
“我不管,我不管,不管你做過什麽,我都愛你,那不是你的錯,不是……我愛你……曦曦,你不要離開我啊……”
顏思曦的眼睛裏煥發出喜悅的光彩:“真……真的嗎?你……真……真的會……會原諒我嗎?”
何少川用力地點著頭,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真的,我愛你!我這輩子最正確的選擇就是愛你……”
“少川……謝……謝你,我……我很知足了……讓我再……摸一下……你的臉……”顏思曦伸出手,顫抖著摸著何少川的臉,“看你……胡子……胡子拉碴的……該刮……刮一下了……我要……我要記住……你這……這張臉……下輩子……下輩子……你還會愛我嗎?”
“會的,會的,曦曦,我會的。”
“嗬……嗬……我好開心啊。”
顏思曦身子一軟,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何少川抱著顏思曦號啕大哭:“曦曦,你醒醒啊,你不要走啊……曦曦……”
顏思曦永遠都不會醒來了,她的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容,就像睡熟了一樣。
何少川久久地抱著她,任誰來勸都不肯放手。
7.十年之約
遠處,一條小河緩緩向東流,陽光照射在河麵上,泛出點點金光。微風吹來,漫山的樹葉沙沙作響,何少川坐在顏思曦的墳前默默地抽著煙。墓碑上貼著一張顏思曦的照片,她微微笑著,仿佛在看著何少川,看著她心愛的男人。
顏思曦離開已經三個月了。每個周末,何少川都要到這裏來陪陪她,問她在地下冷不冷,問她錢夠不夠花,問她有沒有想他……回答他的隻有漫山的蟲鳴,隻有掠過臉腮的微風,他知道,那就是曦曦的回答。
“曦曦,你知道嗎?蔣子良那小子竟然調到深圳去了,他昨天給我打電話,說下個月就要跟彭菲菲結婚了。多幸福啊,馬上就要跟心愛的女人結婚了。他要我去參加他的婚禮,你說我去不去呢?說起來,都怪你這家夥,你這腦袋瓜子還真好使,把我整得團團轉,害我把人家彭警官當成了凶手。哎,生什麽氣嘛!我又沒怪你!你說,如果我去參加婚禮的話,我怎麽好意思見人家啊?什麽?臉皮厚點就行了?哈哈哈,好,那我臉皮就厚點,我何少川鈔票不厚,臉皮還是挺厚的。到時候,我來個負荊請罪?光著膀子參加他們的婚禮,你說怎麽樣?哈哈哈……”何少川說著說著,眼淚又湧了上來,“哎呀,不好意思,曦曦,我的沙眼見風就流淚了。我先走了,下周再來看你,有空給我托個夢,想吃什麽想要什麽就跟我說,聽見沒有?在下麵不要虧待了自己,過個幾十年,我還要去找你呢……”
回到家,何少川又坐到電腦前,無所事事地把十年前的帖子又翻了出來。看完之後,又打開了關於胡劍陵、熊冠洋的帖子,他不禁又自言自語道:“曦曦,我每次看這兩個帖子,仿佛就能看到你躲在後麵翻雲覆雨,我甚至把你想象成一個巫婆,站在一個高台上,指揮著雷公電母,把整個網絡搞得烏雲密布……”
在攻擊熊冠洋的帖子下麵,一個叫“陳婷婷”的人也留言了。
陳婷婷?何少川馬上想起了那個QQ詛咒。
“陳婷婷”隻留了一句話:
天涯刀客、落英飄紅、小紅臉、天狼孤星,你們等著,我會回來的,我會回來找你們的。
何少川心中一驚,難道這個“陳婷婷”是熊冠洋?難道他要開始新一輪的屠殺?他忙搜索“天涯刀客”、“落英飄紅”、“小紅臉”、“天狼孤星”發的帖子,很快,又一個連線遊戲等著他去完成了。
“天涯刀客”是發起人肉搜索的人;
“落英飄紅”是追遠網的編輯,他把帖子置頂了;
“小紅臉”是泄露熊冠洋信息的人;
“天狼孤星”是罵得最狠的人,甚至罵到了熊冠洋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說他全家不是娼妓、就是嫖客……
看到這裏,何少川連忙起身,開上車奔往熊冠洋家。在門口敲了半天門,一個大肚子孕婦滿腹狐疑地打開了門:“找誰啊?”
何少川滿臉疑惑,熊冠洋一直單身,怎麽突然走出一個“大肚子”呢?他猶豫著問道:“請問熊冠洋在家嗎?”
“哦,你是他朋友是吧?他把房子賣給我們了,沒跟你說嗎?”
“賣了?”
“是啊,一個多月前就賣給我們了。”
“他搬到哪兒去了?”
“不知道。”
這時候,孕婦的老公走出來,說道:“我當時多嘴,跟他聊了一會兒。他說要出國,十年後再回來。”
天已經黑了,何少川滿腹心事地回到家。
十年,又是一個十年!
十年後,一場屠殺不可避免。
他看著“天涯刀客”、“落英飄紅”、“小紅臉”、“天狼孤星”幾個ID,慘笑一聲,喃喃地說道:“上網的人們啊,你們的暴力究竟什麽時候才能停止?禍從口出的道理,你們難道不懂嗎?當你們興奮地敲擊著鍵盤,攻擊著一個毫無反擊之力的弱者,你們是否想到過,你們的所作所為,可能會給你們帶來殺身之禍?”
他不禁又想起了自己攻擊過的那個女學生,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她是否過上了幸福的生活,她是否擺脫了當年的陰影?他打開網頁開始搜索,搜索五年前的帖子,想查出小女孩住在哪裏。他一定要當麵向她道歉,如果她家庭困難,他願意傾囊相助。
QQ一直登錄著。
嘀嘀響過,一個好友給他發信息過來了。
何少川一看好友名字,知道是蔣子良發來的。
雙擊蔣子良的頭像,一個對話框彈出來。
還記得五年前你做過什麽嗎?
何少川一愣!
五年前,正是他傷害那個北京女孩的時候。那時他發了很多帖子,謾罵那個可憐的女孩,他的文章被到處轉載。
子良為什麽突然問自己這個問題?他迅速地回複道:“你問這個幹嗎?”
蔣子良沒有回答,而是下線了,好友頭像由彩色變成了灰色。
何少川隱隱覺得不對勁,忙操起電話給蔣子良撥了過去。
“少川,什麽事啊?”
“你剛才上網了嗎?”
“我在看電視呢,沒上網啊。”
“你最近用過QQ嗎?”
“好久沒用了,怎麽啦?”
“哦,沒事沒事,你看電視吧。”
何少川放下電話,不斷地盤算著,到底會是誰呢?誰會知道我五年前做過那件荒唐事呢?
房間的門鈴急驟地響了起來,何少川急匆匆地跑到門口。
不是家門的鈴聲,而是一樓大門的對講係統在響。
牆壁上裝著一個顯示器,按下視頻按鈕,一樓大門外的情景映入眼簾。
幽暗的路燈,靜靜的街道。但是沒有人影。
也許是按錯了吧?何少川轉身離開,可是對講係統又響了起來。
到底是誰這麽無聊?他再次跑到門口,按下視頻按鈕。
依然是幽暗的路燈,靜靜的街道。依然沒有一個人影。
誰在裝神弄鬼?何少川冷冷一笑,帶上手槍打開房門,乘坐電梯來到一樓大堂,走到大門口,向四周張望一番,路上沒有一個人影。
這是一個溫馨的夜晚,家家戶戶的窗口透出黃暈的光。
夜風吹來,帶來陣陣花香,何少川陶醉在花香裏,又想起了曦曦姣好的麵容。在這個浪漫的夜晚,如果能拉著曦曦的手,漫步在月光下,聞著淡淡的花香,聊著開心的事,該有多好啊?
但是這一切畢竟不可能了!
何少川歎口氣,見門口沒人便走回大堂,耐心地等待著電梯降到一樓……
屋外傳來幾聲鳥叫,花香更加濃鬱了。在這個靜謐的夜晚,每個人都在編織著美好的夢。
丁零一聲,電梯到了。
門開始緩緩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