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園是冷家老宅裏一處獨立的宅院,專為長寧郡主建的。

當年陸將軍在外征戰,冷氏夫人便帶著女兒陸忱回娘家居住。後來陸昭戰死,冷氏封誥,陸忱也被封為郡主。朝廷原是賜了新宅院,但那時冷氏夫人已染了重病,陸忱也不願與姐妹們分開,直到冷氏病故之後,她便在冷家老宅裏長住下來。

又是一個晴朗的冬日清晨。

姐妹們都上學去了,園子裏剩下楊冰檸一個人無所事事,還有冷譽,被長寧郡主陸忱邀往長寧園裏閑坐。

長寧郡主還在對未曾見過陽春曉耿耿於懷,幾乎每次見了楊冰檸都要再念叨幾句。這次還沒等郡主開口,她便搶先說道:“誒呀,我今天帶你去找春曉姐姐玩可好?”

“今天可不成。”郡主抿嘴一笑:“聽說刑部正三堂會審呢,這個熱鬧可不是好湊的。”

楊冰檸往左右瞧了瞧,就見冷譽喪著張臉,正坐在不遠處的暖爐旁發呆,楊冰檸便慫恿道:“小舅舅,你倒是替我們瞧瞧去唄!”

他看了楊冰檸一眼,搖搖頭:“沒臉去。”

“這話怎麽說?”

“咳,別提了。”

冷譽歎了口氣,便將那日跟陽春曉意見不合、自己把物證交給魏登,然後大理寺去要人被拒、才引出今日這場堂審的事全都說了。

“呃。”

楊冰檸聽完,扁扁嘴:“你這事辦得……還真是不怎麽地道。”

冷譽又歎了口氣:“我也這麽覺得。可那是要緊的物證,若隱瞞不報豈不是更加不妥?雖說我並不是想針對她,但如今她那兩個丫鬟都被押去候審了,她心裏肯定正惱我呢。”

“那倒也不會。畢竟都是為了公事嘛!”

楊冰檸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春曉姐姐向來是個公私分明的人,我覺得她就算是一時惱了,將來想通了也會理解的。”

“理解個鬼啊!”郡主聽了,竟是連連搖頭,忍不住插言道:“要換做是我,肯定跟這沒良心的小白眼狼絕交!算是我白認識你一場!”

冷譽聽了更加難過了。

“可那還能怎麽辦呢?”楊冰檸說道:“手上有證據卻不拿出來?小舅舅現在可是大理寺少卿,那是徇私枉法吧?”

“你懂什麽!”陸忱白了她一眼:“法是人定的,你連人都不要做了,那還要法有何用?”

“好像,哪裏不太對的樣子……”

楊冰檸小聲嘀咕一句。

長寧郡主陸忱可不同於尋常乖順聽話的大家閨秀,她往往有一套不同於常人的道理:“你要是遇事隻會講法理,那你確實是個好官,卻未必是個人——你連人都不要做了,當官對你來說還有什麽意義呢?”

“……”

冷譽表情複雜:你這邏輯有毒吧?

但是他並不敢跟郡主抬杠。

郡主挑釁地看了他一眼,見他並不接招,不屑地哼了一聲,又道:“不過,經此一事,我竟覺得更應該跟她結交了。她一個做判官的,又是個別人口中公私分明的人——眼皮底下出了這樣的事,她怎麽就不懷疑自己身邊的人呢?——就是因為信得過嘛!”

說著,她故意看了冷譽一眼:“就比如說,現在外頭那些當兵的亂抓流民,別人倒也罷了,但他們若是膽敢打我身邊丫鬟的主意,看我皮不揭他的?!扯什麽規矩王法都沒用!”

那……確實,別說是個當兵的,就算魏登本人來了也得讓你三分啊!這京城裏頭誰敢招惹你啊。

冷譽扁扁嘴,依舊是垂下眼睛,沒說話。

郡主豈會輕易放過他?盯著他,說道:“說話呀。”

無奈,冷譽隻得開口道:“我覺得我沒錯。她們確實有嫌疑,我理應把證據拿出來,她們也應該接受調查。”

“拿出證據是沒有錯啊!”郡主加重語氣道:“你要是為了斷案、把證據交給上司,這事辦得一點毛病沒有!問題是你把證據給誰了?——魏登,他是你上司嗎?他是你舅舅,你這算哪門子的鐵麵無私啊?”

冷譽頓時語塞——確實,魏登跑去大理寺強行把案子拿走這事,也不合規矩啊。

“魏登算個什麽官?大將軍,侯爺,三軍統帥——什麽頭銜都不缺,就唯獨不是個能斷案的官!他府上死了兩個人,他就有權管這案子嗎?朝廷有這規矩嗎?”

郡主一臉鄙視,咄咄逼人道:“更何況,魏登跟我爹不和——他看天機營也不順眼,這事天底下誰不知道?你這不就是明擺著給他遞刀子麽?……承認吧,你就是為了巴結你舅舅把陽春曉給賣了!如今你舅舅要借著三堂會審的刀殺人了,你自然是連麵也不敢露!慫包。”

郡主毫不客氣地一通罵,才算是出了胸中這口惡氣。

冷譽卻也是滿腹委屈:“可是,她們確實有很大的嫌疑啊!被蘇鐵吞下去的紙條上已指名了凶手天機營的身份,而且她們有這能力,作案時間和動機也都講得通……”

“那被陽春曉撞見的嫌犯呢?又要怎麽解釋?”

冷譽抓抓頭發:“也可能是幫手?而且,她們確實到過案發現場,自己承認了的。”

“出現在案發現場就一定是凶手嗎?你就是這麽斷案的?呸!”郡主啐道:“你分明就還隻是懷疑!在根本沒有調查清楚的情況下,就已經主觀地站在她們的仇家一邊,然後幫助魏登替她們坐實了罪名!”

楊冰檸也是一臉凝重,然後認同地點點頭。

冷譽並不服氣,小聲道:“你說魏登針對天機營,而你是陸帥的女兒,自然是向著天機營說話。”

郡主挑了挑眉梢:“所以,今天的三堂會審,你必須要去。”

冷譽痛苦道:“這又是為什麽啊!”

“這樁案子,魏登為了避嫌肯定不會去,我也不能去——但是你得去。”郡主指著他說道:“別忘了,這是你的案子。”

“可是……”

冷譽想說,現在魏登不是已經不許別人插手案子了麽?但是看著她的眼睛,終究還是說道:“好吧。”

“我可不是讓你去當旁觀者的。”郡主指著他,加重語氣道:“我要你摸著自己的良心,對這案子有個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