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難怪朝中同僚都說,魏帥這回就是趁著案子要清理異己,聽說北城兵馬司的兵營裏已抓了上千號人——可那又怎麽樣呢?連皇上都說此案影響十分惡劣,要務必盡快緝捕嫌犯,寧可錯抓也不能放過!這誰還敢說個不字呢?”
許知年抱怨幾句,見陽春曉心不在焉的,便笑著打趣道:“你也是奇了!自幼在這裏長大,怎麽如今倒顯得生分了?還是說你許久不來,已經住不習慣了?”
陽春曉搖頭。
眾人正聊著,就見紅隼已將桌上的食盒打開、擺上桌,羹湯都還是熱的。
“小姐今兒起得早,這會子也餓了吧?”紅隼招呼眾人一起過來吃:“林大姑娘好手藝,今兒昨們算是有口福了呢。”
許知年也不見外,一起入座。
陽春曉剛端起碗來吃了一口,就聽外頭又是一陣腳步聲響,原來邱尚書帶著個小丫頭也捧著個食盒過來了:
“你看,我就說你嬸子是白操心!生怕你吃不上口熱飯呢。”
邱正笑道:“今天一大早就念叨:說外頭兵荒馬亂的,春曉那丫頭一個人在刑部住著怪可憐見的,我這當叔的也不說照應著點?”
邱尚書五十上下年紀,下頜留著稀疏的花白胡須,個子不高,清瘦的身材,穿著大紅色正二品官服,是位十分和善的長者。
不知是不是因為那身官服,陽春曉對他有種天然的親近感。還記得父親在任的時也是同樣的打扮,但總是習慣性把聲音壓低、放慢、停頓,總帶著種自上而下的權威感;相比之下邱正要隨和得多,總是樂嗬嗬的像是位親切的鄰家老伯。
陽春曉連忙起身道了謝,讓紅隼把東西接過來。許知年也忙起身見禮。
“不必多禮了,你們慢慢吃著。”邱正擺擺手,又道:“你嬸子還讓囑咐你,這幾日就踏實住著別出去亂跑,若是缺什麽吃的用的隻管跟我說一聲,我打發人給你送來。”
陽春曉一笑,再次謝過。
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他是刑部尚書,執掌刑獄的正二品朝廷命官啊!如果刑部把案子接過來,也許就能扭轉被動的局麵呢?
正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卻聽他又說道:“今兒內閣有例會,我就不在這耽擱了。”
邱正在屋裏略站了一會兒便告辭出來,臨行前又囑咐許知年幾句,許知年一一應了,這才轉身走了。
陽春曉心裏不由歎道:這案子的兩名受害人都是魏府上的家丁,並無官職;而紅隼和牡丹就算能確認軍籍身份,現在也隻是平民而已,說到底這案子隻是樁普通的刑事案件——她若開口,邱正定會盡力而為;隻是,這終究不太合規矩,而且有可能牽連甚廣,萬一事態嚴重鬧到難以收場的地步,豈不是我害了他?
不妥,還是得想別的法子才行。
眾人目送邱正出了院門,許知年這才笑道:“我打量今天內閣可有場大熱鬧瞧了。”
“越熱鬧才越好呢!”陽春曉沒好氣道:“為了一樁普通的命案,恨不能把整個京城都給翻過來了!都像他們這麽搞,還查什麽案?幹脆挨門挨戶去搜,看誰像凶手直接抓走就好咯!”
“你怎麽那麽多怪話!”
許知年看了她一眼:“有情緒?跟這案子有關係麽?”
陽春曉歎了口氣,卻又不吭聲了。
“別悶在心裏,說不定師兄能幫你出出主意呢?”
果然什麽都瞞不過他。
陽春曉看看他,又看看紅隼,心中一時千頭萬緒,思慮再三:這事,興許也隻有許師兄能幫上忙了。
陽春曉輕歎一聲,便把冷譽這案子的前因後果以及二人的意見分歧,原原本本全都說了。
末了,她又擔心道:“我原是怕冷譽不聽我勸告,硬要把紅隼的嫌疑給坐實,那可就難辦了。可如今,且不說官司如何,若是當兵的非要闖進來拿人,我也竟是一點法子也沒有!兵營裏可不是咱們能講理的地方。”
許知年聽完,也陷入沉思。
半晌,才緩緩說道:“現在當兵的在大街上隨便抓人,但凡有一點說不清楚的,直接就被帶走關起來了。我聽說這案子已經歸了兵部……恐怕並不簡單啊。”
陽春曉不禁又想起昨晚冷譽突然來訪的事,皺眉道:“上次,我讓冷譽找張師兄重新驗屍,興許是驗出了什麽對我不利的新證據?……他昨天突然說讓我當心,如今細想來,隻怕是有大大的不妥。”
許知年神色凝重地點點頭,招手喚來個跑腿辦事的小官,囑咐道:“你現在去天香樓,用刑部的車把牡丹接到這裏來。”
“啊?這是為何?”
許知年卻瞪了他一眼:“叫你去就快去!囉嗦什麽?”
許師兄發話,那小官也不敢多問。剛轉身要走,許知年卻又攔住他,補充道:“若是遇到當兵的攔車,你就說是刑部的家眷、送個丫鬟出去辦事的;若是天香樓的人問,你就說是春曉跟前缺個丫鬟,讓她過來伺候的,並沒什麽要緊事。”
陽春曉也不解道:“這會子接牡丹過來做什麽?她若來了,那誰還能護著天香樓?”
“現在外頭全是兵,她一個人再能打也沒用,當真動起武來也是要吃虧的。”許知年說道:“重點是,現在牡丹不能落在他們手裏,咱們必須先下手為強。”
陽春曉瞬間會意:“按師兄說的辦!快去吧。”
那小官這才點點頭,一路小跑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