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曉回想起剛才觸摸牆壁時的一個細節:人手可以觸及的中間部分牆體,似乎有種較為平滑的手感?如今細想來,應該是經常被手摸到的緣故吧?

環境黑暗又不能點燈,想要正常行走就隻能靠摸——如此一來,他們在路過門口時會逐個拍門的動作,就十分合理了。

但其他人顯然並未想到這些,尤其最靠近門口的北雁和紅隼,已經抽出刀來,時刻準備把破門而入的人剁成肉醬。

外頭的人一個接一個地經過,門共被拍響了十二次。

陽春曉幾乎可以確定:身邊的人肯定都關注到了這個數字,並且暗自正計算著自己的戰力能消滅幾個。

但此刻她不敢出聲,在一團漆黑中也沒什麽辦法能提醒她們。

當第十三個人的手碰到門時,不知是前麵的人拍得手勁太重還是它本來就大限將至,就聽哢擦一聲,那細木條釘成的門板猛然一歪,竟是從門框上脫節掉到地上,接著向後倒了下來。

若是在光線充足的環境中,門後的北雁肯定是能輕易躲開的。但由於方才的聲響,她原就緊繃的神經瞬間熔斷。在門板碰到她的瞬間,她手上狼牙般的匕首同時刺穿那人的咽喉。

那動作想必是果斷又利落的。陽春曉甚至能聽見刀鋒劃破皮肉的聲音,接著便是什麽東西噴湧而出、濺到牆上,又迅速被灰土吸收的窸窣聲,令人毛骨悚然。

離她最近的紅隼應該是猜到發生了什麽,在那人倒地的同時迅速扶起門板,將它複原。

一切都發生得極快,遇襲那人甚至不及呼救便一命嗚呼,紅隼的配合也是十分默契,已經盡力不發出多餘異響——饒是如此,已經走過去的十二個人還是在不遠處停下腳步。

外麵一片寂靜,接著傳來擊掌的聲音。有人發出了第一聲,離他最近的人便接續下去,直到第十二個。簡單的確認之後,已經遠去的腳步再次折返回來。

隨著那有節奏的腳步聲漸漸靠近,眾人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

陽春曉知道,這次沒有選擇了。

地下城就是個修羅場,他們的生存法則和管理手段都極為簡單,即無差別清除異己。因此,想要不被察覺地混進去幾乎是不可能——除非是沈敬那種潛伏天才。

但那顯然不是普通人短期內能達到的水平,而她的觀察力在黑暗之中全無用武之地。

看來,想要揭開真相迫使老怪就範,遠比想象中要難得多。

當那些人再次回到門前,卻沒有拍門。

這時,陽春曉感覺沈敬悄悄湊到自己身邊,在耳邊輕聲說了句“別動”。她在黑暗中點頭,感覺他似乎用刀割斷了三人係在腰上的布繩。

緊接著,門口方向傳來一聲巨響,門板不知被什麽東西擊成碎片。與此同時,沈敬手上的火折子驟然發出亮光——僅僅是瞬間的微小光明,使得破門而入那人愣了一下;正是這片刻間的遲疑,緊貼在牆壁上的紅隼和北雁手起刀落,將最先衝進來的三人的頭顱砍下,屍體倒地。

接著便是一場悄無聲息的近身搏鬥。

沈敬伸臂將陽春曉護到身後,抄起油燈潑向地上的屍體,然後將火折子丟了過去。火星沾了油,瞬間燃燒起來,把這長年不見光的地方照得亮如白晝。

這樣做顯然是暴露了自己,但足夠的光線也使得眾人可以充分施展拳腳。冷譽和陸忱也加入戰團,與他們廝殺起來。

盡管人數不占優勢,但在如此狹小的空間裏也並不落下風。

門外那些人手上拿的是種特殊的兵器,前端是尺許長的雪亮刀鋒,側麵突出一個小枝,後有長柄,像是種經過改良的長戈。如果任由他們在黑暗中一陣戳刺的話,在這直桶般的空間裏根本遠處躲藏,所有人都必死無疑。

陽春曉冷汗涔涔一陣後怕,對沈敬敏銳又果斷的判斷力心生敬佩。

而他隻是冷冷地看著麵前發生的一切,右手早已換成短刀;左手扶牆支撐身體的姿勢,也同時將她護在身後。

看得出來,他的身體狀況依然很糟,每一分體力都非常珍貴。

陽春曉不由內疚:如果不是為了救我,他就不會受傷,更不用拖著病體還趕來幫我們……

但此刻無瑕多想,對方在短暫的混亂之後很快就穩住陣腳,從容不迫地開始反擊。他們退出門外,改用長戈遠距離刺殺。這些反應迅速且身手非凡,像是作戰經驗豐富的老兵。

在攻擊範圍更大的長兵麵前,她們的近戰優勢在漸漸變小,很快就落入被動。而且門已被擊碎,一切都完全暴露在敵人的視野之中,連個可供遮擋的東西都沒有。經驗不足的陸忱和冷譽都不同程度受了點傷,紅隼不得不把燒著的屍體堆到門外,但也隻能暫時抵擋一陣。

烈焰焚燒屍體的氣味很快就充斥了整個密閉的空間,跟血肉橫飛的搏鬥場麵共同構成了最接近地獄的場景。

縮在角落裏的陽春曉陣陣作嘔,一時竟有些動搖:

為了一個真相,值得嗎?

一座金礦而已,朝廷富有天下也不差這一座!……覬覦金礦的秦孝安已經死了,我是不是應該聽從薑春嵐的勸告就此離開呢?

齊家寨,還有這金礦都是她苦心經營多年的產業,是絕不會輕易妥協的——就憑我們幾個,真能收複這座守備森嚴的地下城嗎?

正有些出神,就聽沈敬突然說道:“再前往走,每二十丈都會有一個這樣的藏身的小洞。順著礦道走到頭就能見到金礦的核心部分……或者,”

他似是看出她此刻心中萌生的退意,故意說道:“就此回頭一路向上,走到盡頭你會看到一個帶鎖鏈的銅環,用力一拉門就會開,原路返回就好。”

原路返回,然後就當什麽事也沒有發生?

難道我要跟郡主說其實那隻是瞎猜你就當沒聽過,跟許師兄說案子就這樣吧沒有下文了,跟皇上說算了吧忘記金礦的事吧?

陽春曉目光堅定地望著他:“不,我絕不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