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大同城破之時,秦孝安和陸昭在最短時間內收拾殘部,重新集結軍隊,用難以置信的速度和戰鬥力收複失地並趕走了韃靼兵,避免大同遭受‘靖康之恥’,拯救了無數百姓,確實是名副其實的‘英雄’。
牡丹說道:“你看人總是衝著人心裏的秘密去的,而在我眼裏,秦總兵並沒有那麽複雜——就是個氣味相投的人罷了。”
她的語氣越是誠懇,陽春曉的感覺就越是糟糕。
秦孝安深不可測,而牡丹如此單純,真是很難讓人不擔心啊。
“上午的時候,秦總兵帶我去他軍營逛了逛。”牡丹又道:“沒想到哇,現在的輕騎配備的全是上好的西域大宛馬,肩高腿長,一步跨出去起碼能頂蒙古馬兩三步呢!城頭也都換上西洋改良弗朗機,無論射程還是準頭,都比當年神機營的紅夷大炮還要好!還有新造的手弩,改良之後也好用多了!要是韃子兵再敢打過來,肯定叫他們有來無回!”
上等好馬,趁手的兵刃,先進的武器——提起這些東西來,牡丹就兩眼放光。親曆過戰爭的軍人,似乎對好裝備總有種深入骨髓的偏好。
陽春曉突然有點明白了:跟能牡丹‘氣味相投’的,倒也真是隻有秦孝安這般人物了。
如果在同一陣營的話,也確是樁好姻緣。
而秦孝安向她顯擺的這些精良裝備,貴得要命又不頂吃喝,以朝廷的摳門作風,恐怕才舍不得花這個錢。
想到這,陽春曉不禁又有些遲疑:也許,調查到此為止的話,對大家來說是個好結果呢?朝中關於軍費支出的矛盾得以緩和,西北邊防得以鞏固,也不用得罪秦孝安這些武官……
但她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這不是一個判官應該考慮的問題,我隻負責找出真相而已,其它的事與我無關。
“明天有什麽安排嗎?”陽春曉突然問。
“城外騎馬打獵。”
“帶上我如何?”
“好啊!”牡丹爽快地答應下來,隨即又有些疑惑:“……你會騎馬嗎?”
“明天就學。”陽春曉說著,又指了指沈敬:“大家一起去!”
牡丹摸不透她在想什麽,隻能懵懂地點點頭。
第二天。
風和日麗,確是個外出郊遊的好天氣。
但景南風拒絕了:我沒去宰了他們已經非常克製了,這輩子都不可能跟他們一起愉快地玩耍。
陽春曉表示理解,帶上其他人跟隨秦孝安派來的衛隊一同來到城外的校場。
西北的早春,風依舊冷冽,視野之中所有小山包上的樹木都還隻是光禿禿的枝椏,不見一點綠色,離春天尚有一場春雨的距離。
這裏是北校場,平時供騎兵練習騎射之用;再往西北不遠是大片稀疏的山林,是個打獵的好地方。
秦孝安早已先到了,一身戎裝,仍騎著初見那天的栗色戰馬,披了件腥紅的戰袍,遠遠地朝她們打了個招呼。
牡丹一笑,策馬迎了上去。
秦孝安的注意始終放在她身上,對陽春曉等人十分敷衍,隨便留下幾匹良馬便跟牡丹去靶場玩去了——這四周全都是哨塔,不遠處即是兵營,她們的一舉一動皆在視線之內。
不過,陽春曉的案子還沒查完,也並沒有打算逃走。
“真要學騎馬?”冷譽挑了匹性子溫馴的粉鼻白馬,扶她踩上馬鐙。
陽春曉吃力地爬上馬背,表情認真:“將來逃跑時用得著!”
冷譽苦笑地搖頭,這也算是未雨綢繆吧。
柳絮為了學騎馬也特意換了身男裝,沈敬特意為她選了匹最矮的騸馬,但對於瘦小的她來說還是太高了些。
沈敬教了她一些要領,便把韁繩交給她自己攥著。
柳絮以前騎過驢子,會趕馬車,雖說騎馬還是頭一回,但很快就在他的指導下讓馬兒小跑起來,繞著校場跑了兩圈。
冷譽教得特別認真,隻是陽春曉真是沒什麽運動神經,手腳總是不怎麽協調;他始終不放心,仍牽著韁繩陪她在路上慢慢走著,直說得口幹舌燥。
後來陽春曉聽得也煩了,見柳絮已經能自己騎馬小跑了,便喊沈敬過來,要交換老師。
“他當過天機營的教習,自然比你更有經驗!”
陽春曉安慰冷譽兩句,又衝沈敬笑了笑。
冷譽沒說話,沈敬笑眯眯地挽過馬籠頭:“他那是舍不得你摔著!我可不會。我當教習的時候,她們都罵我心黑手狠,你可要當心了。”
“紅隼可不是這麽說的。”
“咳。那是她挨過的打還少。”
冷譽騎上匹馬找柳絮去了,卻還時不時朝這邊張望,陽春曉隻當沒看見。
沈敬深吸口氣,說道:“有太久沒像現在這樣以真麵目走在陽光底下了。”
陽春曉望著他的背影,那自然垂下的假手,不禁聯想到他特殊的身份和經曆,也不知有多少不為人知的英雄事跡?她心裏正一陣感慨,卻聽他又道:
“誒,沒有偽裝,就感覺跟出門沒穿衣服一樣。”
“噗嗤。”
陽春曉忍俊不禁。
“你想問什麽就快問吧。待會兒冷少爺來了,你又要再想法子支開他。”
陽春曉不由一愣:他說話時甚至都沒有回頭,卻已經洞悉了一切。
她也不再多言,直接問道:“‘老怪’,是個怎樣的人?”
“瘋子。”
這個答案令人有些意外。
一個精神不正常,或者總是出人預料的人。
無論聰明還是愚蠢,人的行為都是可以預測的;唯獨瘋子,你永遠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也無法預測其行為。
‘老怪’遊鴻羽,一手創辦天機營,製定了與眾不同的軍規,使陸昭部成為西北軍中極為特別的一支部隊。直覺,陸昭能取得如此令人驚歎的戰績,一定跟這個人有極大的關聯。
秦孝安和魏登都不是笨蛋,大同府附近土匪出沒並不太平,沈敬更是個極為精明的人——能在這些人眼皮底下安全運送黃金,並且一直隱藏金礦的秘密,恐怕隻有‘老怪’能做到。
這時,沈敬像是想起了什麽,偏了偏頭又補充道:
“我跟你講件事情,你大概就能明白了。”